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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二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将帅之任【上之下】
庄子曰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臣按此九征者庄周以为孔子之言引之以为泛观人之法而六韬之论选将亦以八征为太公之言所谓八征者问之以言以观其详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与之间谍以观其诚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使之以财以观其亷试之以色以观其贞告之以难以观其勇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其言与周盖相出入虽非太公孔子之言然人君选将叅以二家之说而验之则其人之贤不肖亦可得而彷佛矣
尉缭子曰凡将理官也万物之主也不私于一人夫能无私于一人故万物至而制之万物至而命之
臣按理官者掌刑狱之官也夫掌刑狱之官必无一毫之私以制人之死命然后可以为理官为将之道亦犹是也
又曰夫能刑上究赏下流此将之武也故人主重将夫将提鼓挥枹【音桴】临难决战接兵角刃鼓之而当则赏功立名鼓之而不当则身死国亡是存亡安危在于枹端奈何无重将也
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故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
臣按天下之道二吉与凶反顺与逆反生与死反所谓吉顺生人之所欲也凶逆死人之所恶也于人所恶之事非不得已乌可以用之哉是故国不得已而后至于用兵士不得已而后至于将兵可一而不可再可暂而不可常所谓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岂眞无哉甚言国之用将不可有制于中而士之为将亦不可有所制于外耳
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枹而鼓忘其身吴起临战左右进剑起曰将专主旗鼓尔临难决疑挥兵指刃此将事也一剑之任非将事也
臣按将者三军之司命国家之辅佐也岂一剑之任哉以一剑为任史所谓剑客也
六韬曰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察也
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下勇则三军不鋭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则三军大倾将不精防则三军失其机将不常戒则三军失其备将不强力则三军失其职故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与之俱治与之俱乱得贤将者兵彊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
臣按古今论治者皆知相为国之辅而不知将亦国之辅也盖国之有将相如人之有两手鸟之有两翼阙一不可相得其人则国体正而安将得其人则国势彊而固是故治忽在乎文文之所以备相之辅也彊弱由乎武武之所以周将之辅也
三略曰出军行师将在自专进退内御则功难成臣按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人君择将当以无用之先详审征验然后用之既用之后付以便宜之权俾其随机制胜可也茍进退皆从内制非独将之功不成而君之心亦劳矣
孙子曰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彊辅隙则国弱臣按辅之为言夹车之木也车非辅则无蔽国非将则无威然为将者必才智全而无欠阙谋猷密而无罅隙然后其国彊焉不然中有空而不全外有间而可入则威不立威不立则势不振势不振则日流于衰弱矣
汉高祖为汉王时初得韩信欲以为大将呼信拜之萧何曰王素嫚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日斋戒设坛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臣按古者豪杰之士上之人必待之以殊礼然后肯尽忠竭力以为我用茍待之以常调则彼亦以常人自居虽有竒才异能曷以自见哉
汉王使郦食其往説魏王豹且召之豹不聼汉王问食其魏大将谁也对曰栢直王曰是口尚乳臭安能当韩信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歩卒将谁也曰项它曰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臣按古人之遣将必问敌之将何人先料彼之将与已之将相当否然后遣之因其所任则可以逆计其胜负不待临战陈而后决也
文帝前十一年匈奴冦狄道时匈奴数为边患太子家令鼂错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繇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臣按错言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林林者皆民也民之禀赋有彊有弱有智有愚有勇有怯编集为兵精而择之敎而练之作而起之则皆良兵而可以取胜矣然非求于林林之众而用其纠纠之良虽有其人而不能以自奋虽多亦奚以为哉是故必得一二之良然后可以成千万之胜然千万人之中羣居而混处未易以识之也然欲识而防之其不以逺而遗不以贱而弃不以雠而疎不以罪而废是故管仲射钩齐桓任之以伯孟明三败秦穆赦之以胜穣苴防于寒防吴起用于羁旅乐毅之疎贱孙武之瓦合韩信之怯懦黥布之徒卫青人奴去病假子孔明不亲戎服杜预不便鞍马邓艾以叅军平蜀李靖用于罪累李勣收于降附是岂以形貌阀阅计其间哉
错又言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按错谓器械利卒可用将知名君择将四者为兵之至要臣愚以为四要之中而君择将一者尤为四要中之至要者焉盖将得其人则士卒用命而器械无有不精利者矣夫以有能之将统用命之卒用精利之器则兵威振国势彊而四夷服矣
光武敇冯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今之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鬬然好虏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脩敇无为郡县所若
臣按光武所谓征伐非必掠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斯言也天地父母之心也夫人君兴师旅以征伐所以除盗而安民也然盗岂自外至哉即民之为也平定安集则民去盗而复为民矣为将者必掠而屠之以张威立功盗则除矣而民亦从而损焉光武之为此言眞知帝王用兵之防也哉
献帝时夏侯渊战虽数胜魏王操常戒之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若但任勇一匹夫敌耳
臣按为将之道不过乎智勇二者而已勇以决其行智以运其用盖当夫受命决战之时无敌于前无君于后奋发而刚彊固是勇也然而必有怯弱之时焉则是智而已矣
诸葛亮曰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
李靖曰兵卒有制虽庸将未败若兵卒自乱虽贤将危之
戴溪曰所谓制者何纪律是也兵有纪律则主帅威立而令行士卒心一而力齐勇者不能独进怯者不能独退左右前后如手足背腹之相为用以守则固以攻则取以战则克舍此虽太公莫之能行矣臣按兵贵有制将贵有能兵之制否在乎将之能否是以君之择将必求其能不能者决不可用焉武侯之言甚言兵之不可无制耳非谓将之可以无能也将既无能又焉用彼哉由是观之选将之道在乎用其能而已盖人各有能因其能而用之彼能扩其所能以充其所不能使皆能焉而又尽合众人之能以为一己之能用此有能之将而统夫有制之兵进退分合左右以之无敌于天下矣
宋文帝与徐湛之等议伐魏沈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问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
戴溪曰兵家之用情状万变自非素所更尝虽使良平处之亦未能灼见其利害而逆防其成败古者创业中兴之君天下虽已平定必有老成宿将相与图回庙堂彼于用兵皆身所渉历不但耳闻目见而已故谋必中机防而动必收成功迨至后世承平武事废弛而天子左右前后率多不出都城坐取卿相之人往往耳未尝闻金鼔目未尝见旌旗兵之利害成败何从知之边陲卒有警急而资其发纵指示是犹访织于奴问耕于婢岂不颠倒错乱而失其所措哉臣按国家不可无老臣而于将臣尤不可无不可以其老而忽之也古语有之智如禹汤不如更尝又曰百闻不如一见老将更尝军士多矣虽其辩论计虑未必竦动众人而出其表然其所言论皆其所更尝非无征者故赵充国既罢就第朝廷每有四夷大议尝与叅兵谋问筹策其后段防宗为乌孙所围亦召陈汤问之得此意也
元魏明帝孝昌中右民郎路思令上疏以为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窃以比年将帅多宠贵子孙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忧怖交怀雄图鋭气一朝顿尽乃令羸弱在前以当寇彊壮居后以卫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无节以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其不败岂可得哉夫德可以感义夫恩可以劝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如此则何异厉萧斧以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
臣按思令此疏虽言当世之弊然后世世将之弊惟取其官与世不复问其人果可以将否侥幸无事徒以备员彼騃鲁不自知茍快目前不顾后患固不足责矣而有国家者承祖宗百战之余所得之境土而付之騃童庸竖一旦有事彼岂能支之哉
唐太宗时并州大都督长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太宗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朕惟置李世勣于晋阳而边尘不惊其为长城岂不壮哉
臣按秦筑长城以备虏延长数万里役死百万人太宗以一人而当千万里之冲而卫千万人之命其过于长城远矣
唐太宗谓李靖曰当今将帅惟李勣道宗薛万彻孰堪大用靖对曰陛下常言勣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臣思圣言不求大胜亦不大败者节制之兵也或大胜或大败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孙武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节制在我云耳
臣按王者用兵贵乎有节制彼幸而胜亦幸而不败皆非有成算者也是故有节制以不败有成算以取胜是谓万全之师
陆贽言于德宗曰将贵专谋兵以竒胜军机遥制则失变戎帅禀命则不威是以古之贤君选将而任分之于阃誓莫干也授之以钺俾专防也夫然故军败则死众战胜则策勲不用刑而师律贞不劳虑而武功立其于委任之体岂不博大责成之利岂不精覈哉自昔帝王之所以夷大艰成大业者由此道也其或疑于委任以制断由己为大权昩于责成以指麾顺防为良将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防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违令则失顺从令则失宜失顺则挫君之严失宜则败君之众用舍相碍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讥下无死绥之志其于分画之道岂不两伤经纶之术岂不都谬哉自昔帝王之所以长乱繁刑丧师蹙国者由此道也兹道得失兵家大枢当今事宜所系尤切陛下宜俯徇斯意因而委之敦以付授之义固以亲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其余细故悉勿开言所赐诏书务从简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托以示诚言见重则君道尊托以诚则人心感尊则不严而众服感则不令而事成其势当令智者骋谋勇者奋力小大咸极其分贤愚各适其怀将自效忠兵自乐战与夫迫于驱制不得已而从之者志气何啻百倍哉
臣按贽所谓敦以付授之义固以亲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其余细故悉勿开言此可以为人主委任将臣之法至谓所赐诏书务从简要愼其言以取重深其托以示诚此可以为人主赐诏将臣之法凡代王言者不可不知也末言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其要在于顺物情其契在于通时变此数语者非但用以制军驭将凡处天下事皆所当然
贽又言曰自昔能建竒功或拯危厄未必皆是絜矩之士温良之徒驱驾扰驯惟在所驭朝称凶悖夕谓忠纯始为冦雠终作卿相知陈平无行而不弃忿韩信自王而遂封蒯通以析理获全雍齿以积恨先赏【四者皆汉髙祖所用】此汉祖所以恢帝业也置射钩之贼而任其才【齐桓用管仲】释斩袪之怨以免于难【晋文公用寺人披】此桓文所以覇功也然则当事之要虽罪恶不得不容适时之宜虽仇雠不得不用陛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则是改过不足以补愆自新不足以赎罪凡今将吏岂能尽无疵瑕人皆省思孰免疑畏又况阻命之辈胁从之流自知负恩安敢归化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君陈曰无忿疾于顽
臣按自古圣贤有改过之说而用人者亦曰使功不如使过况乎用兵戎之士而又当有事之秋尤不当责以全而求其疵也
宋苏洵曰议者常曰将与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国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有征伐无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轻相贤邪则羣有司皆贤而将亦贤矣将贤邪相虽不贤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臣按将相二者皆国家之大臣天下安危治乱所系者也洵谓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此攻战之将也战必胜攻必取如此之将必待临事而后见其能此诚不得与相侔若夫折冲精神之将侍夫环卫而奸盗自清处夫朝廷而边鄙自靖虽无攻战之事自有廓清之功将而如此其功岂下于相哉
苏轼曰今之论者以为武举方畧之类适足以开侥幸之门而天下之实才然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过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较之以实至其弊也又举而废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亦已过矣天下之实才不可以求之于言语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独见之于战耳战不可得而试也是故见之于治兵子玉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蒍贾观之以为刚而无礼知其必败孙武始见试以妇人而犹足以取信于阖闾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骄而难令勇悍而不知战此眞足以观天下之才也武举方略之类以来之新兵以试之观其顔色和易则足以见其气约束坚明则足以见其威坐作进退各得其所则足以见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强也故曰先之以无益之虚名而较之以可见之实庶乎可得而用也
臣按轼谓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眞有见之言也夫试之以空言角之以一技诚未见其必然也惟试之以一官使之临众而涖事则才否见矣才则用之否则否
苏辙曰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己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宋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茍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
臣按天下事无全利亦无全害择其利多而无害者为之斯可矣然所谓利者非便于己私之谓也使天下之人皆受其利宜而无祸害是也是以君子贵乎讲学以明理公心以处事
辙又曰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勲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闗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余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隂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毎有入冦輙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邉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防夫百饼之茶数束之防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于熟户茍有借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尝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尝患于不足由此故也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脩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飬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彊敌而不敢輙近
臣按辙此言曲尽用将之道朝廷用将而能假之以权丰之以财而不绳之以文法小故则将得以尽其用矣宋太祖起自戎行盖躬自为将者也故知为将之道一旦居人上用所以将兵者以将将此所以将尽其才而国赖其用也欤【以上总论将帅】
以上论将帅之任【上之下】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二十九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补卷一百三十
明 丘濬 撰
治国平天下之要
严武备
将帅之任【中】
左传防公三年晋侯【悼也】之弟扬干乱行【乱行陈之次】于曲梁【晋地】魏绛戮其仆公必杀魏绛魏绛至授仆人书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马【使臣为此司马之官】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防盟】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无所逃罪不能致训至于用钺臣之罪重敢有不从以怒君心请归死于司防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臣按此见魏绛能执法以肃军礼而晋悼能容臣之执法以佐邦治
汉高祖尝从容与韩信言诸将能将兵多少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
臣按将兵者一夫之能将将者万乘之智君之于将犹将之于兵也人君必能将将然后将效其力将必能将兵然后兵尽其技将能将兵而君又能将其将则任用得人而所向无不成功矣茍为不然君之于将也惟因其职而用之而无驾驭之方是之为遣将而非所以将将也将之于兵也惟以其势而驱之而无节制之法是之谓出兵而非所所以将兵也驾驭之道奈何杜甫诗曰君王自神武驾驭必英雄髙祖之驭韩信可谓驾驭英雄矣然非高祖之寛仁大度性明达而好谋能聼知人善任使则亦不能以驾驭之也较之易所谓神武不杀虽不及然亦庶几乎
光武征河北祭遵为军市令舍中儿犯法遵格杀之光武怒命收遵主簿陈副諌曰遵奉法不避是敎令所行也光武乃贳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
贾复与五校战于眞定大破之复创甚光武大惊曰我所以不命贾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闻其妇有孕生女耶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忧妻子也复病寻愈相见甚懽
臣按昔人谓光武善将将闗辅之役不取诸将之健鬬而独遣冯异荆州之事以呉汉之不习舟师而独任岑彭皆素知其才略而明于授任而又能感之以恩假之以权结之以心观贾复病伤而恤其妻子祭遵杀舍中儿而戒饬诸将及贾复之于防恂有部将诛戮之耻则又为之致礼极欢以消其怒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鬬今日朕分之遂戮力同心以济天下之难其御将亦多术矣
光武时冯异专制闗中后人有章言其威权至重帝以章示异异惶惧上书谢罪诏报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臣按人君之于臣最不可用智数而于武将尤不可盖君臣上下当以诚心相感茍有一毫疑贰之心而怀机蓄智以相待则君臣有不终者矣光武于冯异可以为万世人君推诚待下之法
唐徳宗时以朱泚乱幸奉天见其反迹渐露李怀光以千里赴难不得朝颇恚恨屯兵不出战德宗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节度与之聨屯晟惧为所并乃移屯陆贽上状言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况乎事情已露祸难埀成委而不谋何以寜乱今因李晟愿行便遣合军同往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借此两军迭为掎角仍先谕防密使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夫制军御将所贵见情离合疾徐各有宜适当离者合之则召乱当合者离之则寡功当疾而徐则失机当徐而疾则漏策得其要其时然后举无败谋措无危势
臣按当是时李晟既徙屯东渭桥后数日李怀光果幷李建徽杨惠元兵惠元死之贽之料敌可谓明矣然贽所言非但可以施之于当时其所以制军驭将之策离合疾徐之势所谓得其要契其时者百世之下皆所当知者也
陆贽言于德宗曰尅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才不为用兵不足恃与无兵同将不为用与无将同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养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灾自昔祸乱之兴何尝不由于此臣按自古立国者必文武并用将相兼任然言相臣者不言驭而驭之为言乃独加之将兵之武臣盖将之为将以武用为事以彊毅为任非人君有以驾驭之不能得其用也虽然此特霸主驭臣之术耳岂仁君待纯臣之道哉夫古之所谓将臣者非求之于文臣之外用之以总庶政则谓之相用之以统军旅则谓之将人君待之当如一诚心以信之直道以临之任之云耳何名为驭哉
防又曰遇敌而所守不固陈谋而其效靡成将帅则以资粮不足为词有司复以供给无阙为解既相执证理合辩明朝廷毎为含糊未尝躬究曲直措理者吞声而靡所诬善者罔上而不惭驭将若斯可谓课责亏度矣课责亏度措置乖方将不得竭其才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战陈莫前虏毎越境横行若渉无人之地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不敌朝廷莫之省察惟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増供亿之臣按朝廷举事当如青天白日一事不可放过而于制驭将帅尤不可含糊隠忍是故万人之中而一卒被虏若无损也千里之地而一障被刼若无伤也然渐不可长微所当防功过不可不明是非不可不审是非审而功过明如是则万里之逺如在几席之前万夫之多悉在洞察之下措理者得以伸其蕴诬罔者不能行其私将见将无不竭其才卒无不尽其力矣
宋太祖尝命有司为洺州防御使郭进治第凡防堂悉用瓦有司言惟亲王公主始得用此上曰郭进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无北顾忧我视进岂减儿女邪上宠异将帅多类此故能得其死力云
臣按宋祖视将帅不减其儿女大哉言乎帝王无间之仁也夫君以子道待其臣臣不以父道事其君君以家属蓄其臣臣不以家事视其国非人也
太祖时内臣有逮事后唐者上问曰庄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国不久何也对曰庄宗好畋猎务姑息将士毎出次近郊禁兵卫卒必控马首告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庄宗即随其所欲给之盖威令不行赏赉无节也上抚髀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驭诚为儿戱朕今抚飬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茍犯吾法惟有劒耳
臣按人君之与将臣待之不可不诚驭之不可不严太祖盖得之矣
太祖以姚内斌为庆州刺史谓近臣曰安边御众须是得人若分边寄者能禀朕意则必忧恤其家属厚其爵禄多与公钱聼其召募骁勇以为爪牙茍财用丰盈必能集事朕虽减后宫之数极于俭约以备边费亦无所惜也
臣按后世人主得用将之术者首称宋祖观其谓财用丰盈必能集事虽减后宫之数极于俭约以备边费亦无所惜眞知所轻重缓急可以为百世帝王用将之法矣
太祖时郭进御军严部下整肃上时遣戍卒必谕之曰汝辈当谨奉法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尝有军校诣阙诉进不法事上谓近臣曰所诉事多非实盖进御下严甚此人有过畏惧而诬妄之耳即命执以与进令自诛之进方奉表谢防北汉入防进谓其人曰汝敢论我信有胆气今舍汝罪汝能掩杀此防则荐汝于朝廷军校果立功而还
臣按人君用将而能用之以法使其法之必行则号令行而事无不集矣后世人主往往许将臣以军法从事及其下有来诉其用法过度者却又责之则为将者不知所守而为其下者无所畏矣然则奈何曰有来诉者执以还之他日别敕以戒之可也
干德二年王师征蜀十二月京师大雪帝设氊帷于讲武殿衣紫貂裘帽以视事忽谓左右曰我被服如此体尚觉寒念西征将帅冲犯霜霰何以堪处即解裘帽遣中使驰驿赍赐王全斌且谕防诸将不得徧及全斌拜赐感泣
臣按宋太祖因深宫之寒而思边塞之苦臣下闻此安得不感叹而思尽其忠节哉后世人主耳目所及犹不知恤视此可以触类而兴思矣
太祖闻西川行营有大校割民妻乳而杀之者亟召至阙斩于都市初近臣营救颇切上曰兴师吊伐妇人何罪残恐至此当速置法以偿其寃
臣按王者兴师以至仁伐至不仁去其不仁所以广吾仁也而为将领者不体上之仁而恣其暴虐岂仁者之师哉
太祖命曹彬伐江南始行许彬以为使相及还语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为使相品位极矣肯复力战耶且徐徐更为我取太原因赐钱五十万彬至家见布钱满室乃叹曰好官亦不过多得钱耳何必使相也上爱惜爵位不妄与人类此
吕中曰人言汉高祖善将将者以不吝爵赏故也然当天下未定而信越诸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防不至则不免裂数千里地以封之此高祖有杀诸将之心矣宋初平江南之功至大然寜赐以数十万钱而靳一使相盖品位已极则他日有功何以处之此终太祖之世而无叛将也
臣按人君之于爵赏虽有一定之规而不可无意外之虑盖国之爵禄有限而人之功庸无穷吾于一事之功而遽爵之极品之位后又有功将何以加之哉此后世功臣所以往往积功至于无可赏之地而罹他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