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论语答问 - 第 4 页/共 8 页
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防必以貌人多言轻贲此非圣人之论也贵贵为其近于君也贵而冕贱而瞽圣人曷尝二其心哉变则为之动心矣
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
孝子衰服之外前有衰长六寸博四寸广袤当心左右有辟领广四寸出于衰后有负版在背上广出于辟领一寸言孝子哀戚无所不在也前辈云式负版者谓丧服也虽曰凶者式之然止式负版者虽缌功之类固不式也
有盛馔必变色而作
进食之礼客必祭主人辞曰不足祭也【祭者盛主人之馔辞者言非盛也】客飱主人辞以疏然孔子食于季氏不辞不食肉而飱者以其待已及馔非礼也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者谦不敢当也所谓客若降等执食兴辞之类是也然御同于长者虽贰不辞偶坐不辞谓其盛馔不由已不敢辞也
迅雷风烈必变
玉藻曰若有疾风迅雷至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所谓变者如此昔者天大雷以风成王与羣臣尽弁以啓金縢之书葢天威非常天子当自察其天下诸侯卿大夫当自察其国家士庶人当自察其身
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周礼保氏有祭祀之容车马之容此所谓车马之容也曲礼曰凡仆人之礼必授人绥若仆者降等则受不能则否绥挽而上车之索也又曰车上不广欬不妄指立视五隽式视马尾顾不过毂国中以策彗防勿驱尘不出轨皆谓其惊众也此与城上不呼同意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此两句是题目圣人偶见山梁之雉知时如此故不觉兴叹子路共之共读如恭字周礼所谓共王膳羞之类是也子路所共未必是圣人所叹之雉盖古人士以雉为贽是以子路得有此为圣人之共盖色斯举矣与翔而后集圣人有见于雉如此而子路未必知徒闻圣人之叹耳退而共之亦不必是错会圣人之意盖自见雉而献犹古人食芹献君之意耳三嗅者示不逆其意至于不食则圣人固不忍于此也
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先进依明道先生説先进犹前辈后进犹晚进也言前辈于礼乐如进趋揖逊之类大率朴野后生于礼乐皆楚楚可观所谓君子犹今言士大夫也如孟子无君子莫治野人之类是也若吾辈用此只得从前辈耳此一段不是言周时文弊圣人有意救弊如此且如今世前辈做事大率近厚吾辈有所欲为亦须依仿前辈可也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徳行顔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説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此是圣人检察顔回处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説此是圣人自检察处苟非圣贤言无从违应答如响大有害理处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孝哉闵子骞此一语国人于其父母昆弟同然一辞故曰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所谓州闾乡党称孝之类是也闵子之孝世言衣单事公羊载一事极好曰古者臣有大丧则君三年不呼其门已练可以弁冕服金革之事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闵子要绖而服事既而曰若此乎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君子葢善之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乱之作也言语以为阶故祸患之来未有不出于多言者三复白圭宜乎其免于刑戮也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鲁哀公季康子问弟子好学亦未必知好学之为难也圣人则不当轻以好学许人前辈有云顔回絶好学万世之下实难其人
顔渊死顔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事当问轻重若始死未有棺敛之具则师友当有共财之义不论朋友虽乡党所知皆然若葬而无椁此事却可省盖丧称家之有亡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若有可以取具之资而不用是为废礼万一贫无以为葬至于假贷于人费力而为之则决不可葢不特丧礼凡事当如此今世又有贤者急于济人不爱其力此诚可以为法然须从内起要须是自家父母兄弟妻子与亲戚乡党先尽其心矣而后推其余以及人此所谓施由亲始也
顔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古者圣贤出而行道必赖其徒相与辅佐之故曰无其徒弗能也天之始生圣人也又有顔渊子路羣弟子为之佐则似有意于斯世者己而顔渊子路皆死则天之无意于斯世也明矣顔渊之死非丧顔渊也丧夫子也非丧夫子也丧斯文也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圣人平日所以待子路者无一事假借之及其既死痛恨若此乃知平日警防之力正所以成就之将与之共斯世也
顔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古者亲戚故旧死哭于其家有来吊者则拜之故师哭诸朋友哭诸门之外所知哭诸野妻之兄弟为父后者死哭之适室故子路死夫子哭于中庭有人吊者而夫子拜之顔渊死夫子哭之恸而不知与夫子适卫遇于一哀而出涕乃知哭死而哀非为生者县子曰哭有二道有爱而哭之有畏而哭之古者制礼以称情后世乃抑情以从礼所谓礼者忠信之薄其有见于末世之礼乎
顔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予不得视犹子者谓其葬也不得如伯鱼此则门人之故也然则夫子之言亦不行于门人乎此无他见义不明欲以申朋友之爱而不知其非义也故尝谓顔渊死门人厚葬曾子疾曾元不欲易箦子路有姊丧而弗除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门人葬夫子三斩板而已封与子路请祷使门人为臣夫子死门人以有若似夫子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凡此类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非义如伯鱼死圣人不徒行以为之椁顔渊之丧餽祥肉入弹琴而后食之其丧顔子也若丧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皆是圣人断制以义处门人中如曾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子贡反筑室于塲独居叁年然后归可敬而不可及也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夫子何以知子路未能事人若能事人定能事鬼神何以知子路未知生若能知生定能知死不复来问矣人事不尽而曰可以事鬼神此身不自知而曰知死皆欺也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门弟子在圣人之侧各随其气质之刚柔学问之深浅自见于容色之间盖所谓天机自动也前辈説子乐谓夫子于羣弟子中气象不可形容但知其和乐尔当用此説若説羣弟子侍侧气象如此而夫子乐则子路之行行圣人固忧之何乐之云若由也不得其死然亦非夫子语是门弟子记一时之事葢行行两字未足以尽子路气象故终之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深言其行行之甚也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案左传昭公二十五年昭公欲逐季氏居于长府【注云官府名】九月戊戌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窃意季氏恶昭公欲改为长府有伐木削迹之意故闵子骞有此语曰仍旧贯如之何又何必改作是自彰其恶也故夫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所谓有中者谓深中季氏之失也此事甚隠惟闵子与圣人知此意故相与叹息尔案左传定公元年六月昭公之丧至自干侯戊辰公即位季孙使役如阚公氏将沟焉【阚者鲁羣公墓所在也季孙恶昭公欲沟絶其兆域不使与先君同】荣驾鵞曰生不能事死又离之以自旌也纵子忍之后必或耻之乃止季孙问于荣驾鵞曰吾欲为君諡使子孙知之对曰生弗能事死又恶之以自信焉用之乃止秋七月癸巳葬昭公于墓道南孔子之为司冦也沟而合诸墓昭公出故季平日祷于公九月立宫推此事观之则鲁之欲改为长府容有此理闵子骞之意荣驾鵞之意但荣驾鵞显而言之闵子骞隠言之尔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按家语子路鼓瑟孔子闻之谓冉有曰甚矣由之不才也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声以为节流入于南不归于北由今也匹夫之徒曾无意于先王之制而习亡国之声岂能保其七尺之体哉冉有以吿子路子路惧而自悔静思不食以至骨立夫子曰过而能改其进己矣由此观之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者当是有杀伐之气习为亡国之声故夫子罪之由也升堂未入于室者是静思改过之后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学不至于变气质纵有学问随其气质自为成就终堕于一偏子张之过子夏之不及皆是随气质成就如此往往门人中不特子贡以为子张胜于子夏大抵皆有此论独圣人知其然天下事不当问其资质或生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若资质虽美不到极处与资质不美者相去几何是所谓五十步笑百步也何况过与不及其资质亦无以大相过随其所到等为不中耳圣人之门若子张子夏大率议论行事都相反至此虽子贡亦不免以为疑子夏既除丧而见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弹之而不成声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张既除丧而见与之琴和之而和弹之而成声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至焉二公所行亦皆有理皆当于圣人之意而卒不免于偏者谓其立意一定非所谓时中也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二公所言亦不叛于圣人之论只縁是执定一説以为必然故也大率子夏之论多循循然惧违规矩而子张之论大率展托开广学者观二子之得失可以自省矣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按左氏哀公十一年季孙欲用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曰丘不识也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答而私于冉有曰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之又何访焉弗听论语所载葢谓此也言周公之典具在季氏取民已富于周公而冉有助季氏用田赋孟子所谓赋倍于他日是也门人之中有小过者圣人亦优容之谓其犹是学者之过若出于圣人之门而为人聚敛是真非学者所当为其全体都是别人鸣皷而攻之何不可之有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愚与鲁何以异愚则有所不晓鲁虽晓而钝礼记有敖辟之辟则辟者堂堂之失也吕博士曰喭者俗学也传称喭者俗论也今按夏谚字从言此从口不同喭与唁同谢曰喭则御人以口给此説恐然所谓恶夫佞者谓其以口给御人也或谓四子资质愚鲁者可以入道亦未必然只看学问何如耳苟至于变气质四者所到一也若犹未能随其分量皆有害道处四子之中若曾子可谓能变气质矣平生鲁钝如此一唯之对天下之敏亦无过于此矣若三子者亦大得学问之力如高柴执亲之丧此人子至难也不死于卫之难不可谓愚子张书绅之事亦不甚辟子路悔过骨立亦不甚喭子路平生勇鋭至死时却从容回也其庶乎正所谓顔氏之子其殆庶几也屡空者非谓有时而不空也回忘仁义是谓空矣回忘礼乐则又空矣此之谓屡空谓其此处用功不一二而止也赐不受命非所谓天命之命谓其不受圣人之命犹韩退之所谓籍湜辈屡指教未知能不叛去之类是也货殖者多学而识之之意也亿则屡中非方人之谓谓其以闻见之私窥测圣人之道虽时见一二而不知其大全终是亿度来也夫子尝曰赐也汝以为多学而识之者欤对曰然非欤所谓然与非欤者即所谓亿也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夫子尝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斯可矣今子张问善人之道盖谓圣人之道逺而难及故思其次亦犹冉求公孙丑之意也圣人答之曰天下之事不问小大无有一蹴而至者善人之道虽曰易致不践其迹亦不能到其深奥处若移此功用力于其上者成就岂可量哉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论笃者谓议论之的确者也今人泛然为论则是非曲直特未定也若论到的实处是非曲直一毫不差不待辨而明矣的实之论是与君子是与色庄识者必有以知之矣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前辈谓一番疑是学者一番进此语极好圣人之门造化人才处正在此善学者于此察之则思过半矣闻斯行诸不必谓闻道但事事如此大抵事当先闻于父兄然舜有不吿而娶之事此之谓时中
子畏于匡顔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大抵处死当有道处患难之际岂有敢死之义顺受其正而已若君父在患难义苟当死奋身不顾敢死可也今匡人之围虽与夫子同处患难而夫子无恙是义不当死也回也又安敢违义而敢死乎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欤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天下之大逆苟非穷防极恶之人皆自知免冉有子路孔门之高弟何至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窃谓此言为季子然发也夫季子然者季孙意如之子意如亲逐昭公死于外是可为也孰不可为也圣人此言深折奸心而破其胆所谓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也然由求二子岂为无罪八佾之舞泰山之祭伐颛防用田赋此篡弑之渐也二子不能力争而左右之此其意以谓是小事耳不足致死力夫岂知圣人事事不放过者是乃所以遏絶乱源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此一段多引子皮使尹何为邑事证是固然矣然其间又有説人多言高柴愚恐不可从政然吾视季羔为卫之士师刖人之足俄而卫有蒯瞆之乱走至郭门刖者守门而脱之季羔问曰吾亲刖子之足今吾在难此正报怨之时而逃我三者何故哉刖者曰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后臣欲臣之免也愀然不乐见君顔色臣又知之以此观之则子羔固善从政者【此一事固在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后然推此类考之子羔亦不可谓之愚也】窃谓费季氏之邑为费宰固季氏所亲信之臣也以子路之果冉有之艺犹防溺于季氏若使子羔而为季氏宰使不从季氏则必得罪于季氏矣故曰贼夫人之子子路不悟此意直与夫子论学夫读书固未必便是学然不读书直于社稷人民上学莫误人否圣人之意子路已失之故不暇与之论是非曲直曰是故恶夫佞者谓其不听人説话一向用口给御人且是教训不入也
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防尔何如皷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防也三子者出曾晳后曾晳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巳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此一段见得古之学者平居志向在此他日施设亦在此如虞廷诸公明刑明礼皆専掌一职终身不易却不比后之学者事事不学待出来仕宦事事要做临末事事都败可见得古之学者不敢自欺量度自家才质各有用于世分毫不敢过説又见得孔门中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莫不皆在然不曾用此为大事且道秦汉以来有一人如子路当千乘之寄介于强国之间又承饥馑丧乱之后两三年间可使有勇又复知义可是人才功业在圣门中更看不见圣人闻此亦付之一笑而已圣人所以哂子路者不是道他做不得所以与曾防者亦不是道他便做得圣人之意深逺学者不能测也天下事固是担当在我然事亦有不可必者子路如何便道我必能如此看他意思便有将智力刼持之意且如冉求公西赤亦是説辅佐诸侯事业何以言之安有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诸侯之国者宗庙会同而非诸侯之事者但二子不敢分明説着不比子路便説千乘之国将诸侯事业便担当在身上大是不委曲也又如曾防所言前辈谓便是尧舜气象固是如此然亦不必太深言之圣人所以喟然者正是有感于其心未暇论曾防也道之不行便是得如子路诸子各行其志亦无复以利泽生民退而与二三子自乐其乐亦复不得已之意此圣人所以喟然也其实诸子优劣亦难専用此看圣人亦不就上面责他观亦各言其志一句圣人忠恕之意亦可见观曾防异乎三子者之撰与三子之言何如意思都与圣人别
顔渊第十二
顔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巳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人由已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顔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学者始乎礼成乎礼何谓始乎礼夫子所谓约我以礼非礼勿视聴言动是也何谓成乎礼夫子所谓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孟子所谓动容周旋中礼者是也葢学者初于何下手礼乃其入门也及其成也他何所见只有动容周旋中礼而已克己复礼只此便是为仁故曰克已复礼为仁克已不是一日工夫到得复礼却是一日夫克已复礼所以为仁者向时私欲未克则此身方为吾累何况于物到得一日克尽复归于礼昭彻无碍别无一物但见天下都在仁中此身与万物皆在泰和之中故曰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此亲切极尽之辞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克巳之要道也外此圣人教人无它道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张范阳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上説谓傲慢不敬彼已皆有所不堪故不敢以不敬加诸人此説亦新然亦不用太奇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不必説己怨只是人怨无已怨易无人怨难若能用力于此律已甚严与人甚恕暴慢之气不设于身体则心平气和与物无忤持此道也在彼无恶在此无射所谓笃恭而天下平也出门如见大賔而下视克已复礼在邦无怨而下视天下归仁虽功用有浅深然其用功于克己则一而已矣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仁者其言也讱犹孟子所谓浩然之气难言也司马牛不识此意指其言也讱为求仁之方故夫子答之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所谓言之者指仁言之也然则夫子何以不答司马牛之问仁前辈谓司马牛多言而躁即此语乃是教之入门也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君子不忧不惧所对亦如前谓君子能不忧不惧非谓自不忧不惧求为君子司马牛依旧不识此意却不知内省不疚大段用功来是恁次第人也张范阳谓司马牛虽能忧其兄之将乱未能内省不疚所谓不疚者直是区处得君父兄弟之间皆无病乃好徒然忧惧济恁事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今参考左氏传司马牛之兄弟往往皆不贤而魋特甚耳不特魋一人也司马牛之忧不是为魋虑也乃见兄弟如此忧祸及焉使向氏絶祀于宋身死族灭者非兄弟之故耶子夏寛譬之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果使向氏因魋絶祀而身死灭絶是固天命也虽忧何益果天命不至此则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伯棼之乱而子文不乏祀叔虎之恶而叔向不及祸又何忧焉但行吾敬与物无忤政复违之他邦以辟其乱四海之内固有知我者矣昔季友适陈以辟庆父之乱君子美之而又何忧焉事到难区处时若见得分明以顺境行之亦不至挠乱其心徒然忧恼无益也然子夏亦只是説得丧明之事可见
子张问明子曰浸润之譛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明也己矣浸润之谮肤受之愬不行焉可谓逺也已矣子张异时以闻为达今日安知不以察为明故夫子以逺吿之所以再言者葢谓一两番不行未足以见其明久久无隙可行是真不行矣此所谓逺也不行非是説了不行是不敢来説葢人有此意不敢行己絶之于冥冥中矣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圣人只作两件事説子贡却作三件事问圣人大意以为足食足兵信行于中故曰民信之矣盖圣人之制井地以足食丘赋以足兵外此一毫不敢过也如此则上下相信患难不相背负子贡之意大要以为若到急迫不得已处只得权冝济事如前辈所谓诸道以兵兴加赋为辞又权暂籍民为兵事则信似可去圣人以为决不可去者却不是迂濶乃是亲切事机若使上下相信死生不相背便是兵不足亦无大害古人固有一旅中兴者又如食不足亦怎柰何着一死却无后患遗祸若使上下不相信兵食虽足反为乱资是不能一朝居也何况守信之人正虽食不足亦未有必死之理观庄王围宋华元吿急事有信而无食亦未必死也
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説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子成之意未必不善但説得不圆且如夫子之説礼与其奢也宁俭亦有此意但不如子成之实也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説君子谓下君子两字误子若只説人亦质而己矣固未甚害但不合实説君子却不得盖既説君子则不当独説质也若説文与质相似是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也其可乎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説者谓有若对哀公事与所问无交涉当年饥阙用之时乃泛论平世之法真似迂濶者不知此乃至亲切之对也但哀公以年饥之故忧国有若以年饥之故先忧民尔夫忧民正是忧国也盖先王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此乃捄荒急切之政若防嵗不薄征民力无从出只得流移或去为盗贼古所谓饥馑丧乱者正如此当此时国用于何取足却不知一时薄征民畧可以自安必不流移嵗月之间禾麦既登则国用取足是岂非所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之説乎学者读此不当认有若意错以为论平世之法有若岂不知鲁赋已重一旦其君有年饥之问而对以平世不切之谈乎盖曰目今如欲捄饥且减作十一之赋可少延以待其后固未暇论平世也
子张问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徳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
古之人举诗只取其意不论其事诚不以富亦只以异此我行其野诗也圣人取以为辨惑之説亦取其意也葢人之所以惑者是有所蔽也外间道理极分明中间溺于私情不能自克徒然扰扰真所谓惑也且如爱其人而欲之生明日恶之而欲其死世岂有是理好恶乱其外而内惑矣人之生死岂不在天与人君乎而我欲制其短长之命是诚不可能也徒为纷纷只益缪尔人能于此辨惑暸然甚明则惑不待解而破矣诚不以富亦只以异者犹谚所谓羣鸟噪人不死只益可憎耳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齐自庄公之乱又陈氏久専国政无君臣之分久矣景公之夫人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鬻姒之子荼嬖景公不立太子将卒使高国立荼寘羣公子于莱明年陈僖子立公子阳生而杀荼齐自此乱竟亡于陈氏是景公之时君臣父子之道皆失故圣人之对及此当是时齐之君臣无上下皆知陈氏之簒齐但其事已成就视俛黙咨嗟叹息付之无可柰何而已景公与晏子坐于路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徳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惟礼可以已之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景公晏子之对问与此一段相似此其心分明知陈氏将有齐国而无如之何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此意甚可哀也然则陈氏之事终不可弭乎易曰屯其膏小正吉大正防伊川曰当屯其膏之时而欲大正则防如鲁昭公高贵乡公是也当是时景公晏子自顾其徳不足以弭乱只得容忍无为速祸之计故胷中甚分明而外面行不得也然则如之何而可也非有夫子堕三都之徳是皆为鲁昭公高贵乡公之事也昔景公欲用孔子以尼溪之田封之晏子沮之曰儒者滑稽而不可执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揖逊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呜呼晏子知礼之可以巳齐乱而不知夫子之可以行礼也使景公畧知用夫子则陈氏之乱不动声色而齐可无事今晏子之言及此是亡齐者非陈氏也晏子也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
折狱与听讼不同何谓折狱葢治狱之官轻重出入各有私见而狱不能决徐以一言定其可否莫敢不听此之谓折狱非听讼之谓也书所谓非佞折狱惟良折狱是也子路无宿诺是其平日未尝欺人故一言而人莫不信之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此一段不是为子路发所谓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者只是一事盖听而辨其曲直是服其言未服其心也必使之感悔自讼释讐解怨不争而去是所谓无讼也此事闗于所学其得失在已非由人也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晋荀息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正不济则以死继之苟知此理人人皆可以为忠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苟知此理人人皆可以为政大学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人患不能自尽其心尔何事不可为子张之失正在此盖务外饰者必有骄惰之情久而必厌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解见雍也】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今人多言见人做事须成就教他成亦是好事固是如此然亦须是分别善恶若果是美事岂可不成就之若是不好事其意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非义方鋭意不顾岂可不百方劝諌宁使人有沮壊成事之名而不可使吾有负此心之责若小人则反是见不好事往往与己意合力劝成之若美事未必合其意沮格不行者多矣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此一段见圣人功用妙处隂有以转季康子之心而使不忌季氏在鲁无复君臣之礼鲁之臣子其不正者孰有大于季氏盖鲁之巨盗也观圣人子帅以正与苟子不欲两语若委重于季康子之意然观其意虽春秋之严不过是也昔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夫鲁之乱正是君臣侵权犯分无复常职若使卿大夫各有司存则三威退听于家三军不作八佾不舞泰山不旅田赋不用鲁之君臣岂不大治今使康子一旦有感于圣人之言反而求之吾身感悔震惧其功用当何如此圣人之防意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
老子曰民常不畏死柰何以死惧之善哉言乎今天下之人日夜趋于死亡奸民日蹈陷穽何尝真畏死乎民不畏死而欲以死惧之虽尧舜不能也季康子论政立意在杀以为若杀无道可以就有道却不知就有道则可以止无道若杀无道以就有道世无是理也圣人不暇与之论是非直就康子身上教之子为政焉用杀之语婉而有直体虽使天下之恶人闻之犹当革心易虑盖康子方执鲁权使其狼戾杀人亦鲁国之巨害圣人一言可以使之感悔知过所谓仁人之言其利溥也季康子视三家与其父兄中差可语故圣人随其资质多方劝诱之如论语所载季康子两问政患盗问使民敬忠以劝门弟子好学左氏载用田赋事季康子使冉有访诸仲尼孔子在卫季康子以币召之圣人自卫反鲁观此则季康子亦畧知有圣人矣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达非明达之达乃是达于搜狩达于道路之达闻与达所以异者达是自我推之闻是自他人知之尔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三句只是一个诚实事事自防检不敢自侈大以欺人能如此看在何处皆有以先施之若闻不闻则在人固不可必也彼闻则不然直以智力取声名今人所以不敢欺人者正是赧然有所不安于其中若公然以色取仁然行之而不愧则亦何遽不足以欺世盗名哉虑以下人是一事言以身下人固难非贤者岂宜轻以身下之亦虽少入思虑可也察言而观色是自防检也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徳脩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徳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脩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善哉问只是问得亲切却不比泛然之问真有意改过迁善也先事后得只是事合当做且做向前去不必计较得失做来做去却自然会广大礼人不答吾当反敬见人不贤吾当自省自防检恐不及何暇问他人之恶此可谓自脩矣人之所甚爱者亲也其次身也一朝之忿遂至不顾是其所为如醉如狂可不谓之大惑乎人若能于此处察之则凡所谓惑者亦可哀矣辨惑若此庶几知天下之惑无大于此者他惑其有瘳乎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逺矣
横渠以为举直错诸枉兼答仁智説得甚深切恐经意未然盖樊迟自谓子夏言乡者吾见于夫子而问知不曾説仁若説子夏谓不仁者逺是兼説仁智然樊迟问仁子夏不知也盖爱人谓之仁知人谓之智此学者所共知也樊迟有何未达而疑之盖樊迟所以未达者知人之説也如仲弓所谓焉知贤才而举之齐王所谓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之类也圣人之意以为人不易知如何人人知得但举直错诸枉便是为知人之法也樊迟又理会未得举直错枉了如何会使枉者直子夏推原此道以为帝王之治天下亦不过此道故曰富哉言乎舜只是举一臯陶汤只是举一伊尹不仁自逺岂非所谓枉者直乎举帝王己行证夫子之言则樊迟之问释然矣
子贡问友子曰忠吿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然则何取于朋友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今而曰不可则止是懐不尽于朋友也或者曰以全交也呜呼所谓全交者不竭人之欢不尽人之忠耳有过而不能争是足以为全交乎夫朋友有相死之义不可则止独不可再三乎故吾以谓此圣人论择交法也昔子夏之门人论交于子张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我之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二子论交皆有所偏圣人之论则不然不尽纳亦不遽絶人相与之初未相知心一见语契固不在论或意以为不可亦未可遽絶忠吿善道果不可则止不必与之友矣毋自辱焉与毋友不如己意相似辱如礼记所谓辱与弥牟之弟游之辱非危辱之辱也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君子以文会友所谓粲然有文以相接是也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盖不如是则几于防而不可久矣以友辅仁者凡为是威仪于外是所以辅养其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