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论语解 - 第 9 页/共 12 页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巫医专精于祭祀疾病之际非无恒者所可为也无恒者虽巫医且不可为也圣人善斯言而引易之爻义谓不恒其德者必至于羞辱承之又断之曰不占而已矣谓理之必然不待占决而可知也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者和于理也同者同其私也和于理则不为苟同同其私则不能和义天理人欲不两立也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乡人皆好之皆恶之未可以其人为善也盖乡人有善恶则其好恶不容不异若皆好之恐未免于同乎流俗也若皆恶之恐未免于崖异絶世也故不若郷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则其为善诚善矣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説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易事者平恕之心也难说者正大之情也其所説者义理而已非说人之说已也故说之不以道则不説与人为善而取人不求备故使人则器之小人则徇于一已之私而已故顺已则喜而不察其非道也胜已则忌而惟欲责其全也此公私之分也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泰者心广而体胖骄者意盈而气盛也骄则何由泰泰则奚骄之有然而能不骄矣而未之泰者则亦有之盖虽能制其私而涵飬未至未免乎拘迫者也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刚毅木讷言其质也刚则所执者强毅则其行必果木者质朴讷者涩钝反是其去仁远矣虽然有刚毅木讷之质亦从事于学而后可以至于仁不然其质虽近仁而亦莫由进也【一本云计较作为害仁为甚故以刚毅木讷之质为近仁焉】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切切善道相磨之意偲偲思虑相成之意朋友之间不越是二端而已至于兄弟则特可言怡怡焉以怡怡为主而所谓长善救失者盖亦在怡怡之中矣若有害于怡怡则为先失所以处兄弟之道矣而余何言乎以子路之刚果故告之以此
子曰善人敎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以善人而敎民至于七年之乆而犹曰亦可以即戎言兵之不易也如此然所谓即戎者如易利用行师利用侵伐之类
子曰以不敎民战是谓弃之
所谓敎者敎之以君臣父子长防之义使皆有亲其上死其长之心而又敎之以节制如司马法是也若未之敎而驱之战则是弃之死地而已矣
宪问篇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邦有道而禄食理之顺且常也若无道之世退而处约乃其常耳而可荣以禄焉则必枉其道为可耻也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克伐怨欲不行亦可谓能制其私欲者矣然克伐怨欲之根犹在也若夫仁者之心则克伐怨欲无自而萌焉故制之于流未若澄之于源也欲进于是其惟克已乎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怀居者志不立其何以为士乎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危者髙特之意君子非故欲危其言行也介然守道不徇于世自世人视之见其髙且特耳行有一定之操故不以世之有道无道而改若夫言则可孙矣孙言所以辟祸也其孙也亦岂枉其理哉特含蓄而不敢尽耳尹氏曰为国者使士言孙不亦殆哉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有德者必有言其有言也和顺积中而发见自然也仁者必有勇其有勇也其恻怛之中诚形于外也固有务于言实未至者矣故有言者不必有德固有勇于为而未必中于道者矣故有勇者不必有仁是以君子惟德之务而言非所先也惟仁是求而勇非所病也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方是时天下以力相髙而不知贵德南宫适之言谓强力不可恃而德之为尊也夫子不答者以其有禹稷之言答之则是已当之也而以其言之善则从而美之使学者知尚德之意也言禹稷之德而独称其躬稼者举其见于行事之实也南宫适亦知言哉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斯须之间心不在焉则为不仁是故君子战兢自持而惟恐失之也若小人则戕贼防溺者之深虽秉之端不容尽殄而不能以自达也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爱之斯劳之矣忠焉斯诲之矣劳者劝其善以长之也诲者语其失以救之也君子之于人也忠爱之情笃故长善救失之意无穷已焉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郑小国也介于大国之间其所以能自保者亦以辞命之善而其辞命之善则以夫众贤之力耳草创者具其大纲也讨论者攷之古验之今而详订之也修饰者善其辞气也至于润色之际则命几于成矣必经子产之手防化之而后其精神气象为备也圣人称之以见为命犹当假众贤之力则夫事有大于是者又可知矣虽然郑独其为命之善可以自保而已假使贤才有进于此而经理其国皆无憾如此则岂特仅自保而已乎凡此皆圣人言外之意也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防食没齿无怨言
子产之德惠为胜故独以此目之彼哉彼哉谓其人之不足称也人也云者古注云如诗所谓伊人当从此说盖如曰之人也云尔举其夺邑而人不怨则可见其为政之得宜也凡夫子之称管仲皆举事以言之圣人抑之意固亦可见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富而无骄易不矜于外物者能之至于贫而无怨非内有所安者不能也或谓世固有处贫贱而无失至于一旦当富贵之地则失其本心然则难易之论有时而不然耶此盖未知夫无怨之味也所谓处贫贱而无失者特未见其失于外耳又乌能保其中之无怨耶盖一毫有所不平于其中皆为怨矣故贫而无谄易贫而无怨难无怨则进于乐矣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老者行义为人所尊之称赵魏老在当时号为家事治者公绰之不欲其德可取也故以为赵魏老则优若夫滕薛则小国也大夫之职烦劳意者公绰之才有所不足故不可为耳大抵用人之方贵于处之得其当而已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兼四子之美而文之礼乐然后可以为成人盖体不备不足以为成人故四子之美必兼得之虽兼之矣而不文之以礼乐则亦将失其序而不和故必文以礼乐而后可也文之以礼乐道问学之事也语成人之极致至于圣人之践形而后为尽故此言亦可以为成人矣然而又言其次者圣人所以引而进之也见利思义无苟得也见危授命无苟避也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不食其言也是虽未有过人之才而亦敦笃忠信之人故在今日论之亦可以为成人此亦思狂狷之意耳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公叔文子意者简黙重厚之士故人之称之如此圣人质之于其门人将以察其然也公明贾之言则善矣然非公叔文子之所及也盖如贾之所言非和顺积中发而中节者莫能然不直谓不然而为之疑辞曰其然岂其然乎圣人辞气含洪忠厚如此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武仲出奔邾自邾如防使来告曰苟守先祀无废二勲敢不辟邑于是鲁立臧为焉尹氏曰据邑以请立非要君而何不知义者将以武仲之存先祀为贤也故夫子正之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程子曰晋文公欲率诸侯以朝天子正也惧其不能故谲而行之召王以就焉人独见其召王之非而不见其欲朝之本心是以谲而掩其正也齐桓本侵蔡遂至于楚而伐之责其职贡之不修其行非正然其所执之事正故称其伐之正而不见其行事之本谲是以正而掩其谲也圣人发其心迹使晋人勤王之志显且使后世知慎所举而不失其正也虽然桓文皆未为尽善也圣人斯言使知夫立意虽正而用之之差则反害其本意又使人知夫所行虽正而本意发之未善者亦终不可掩也大抵始终一出于正表里粹然而无疵乃为善耳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夫子所以称管仲者皆仁之功也问其仁而独称仁之功则其浅深亦可知矣只为子路疑其未仁子贡疑其非仁故举其功以告之若二子问管仲仁乎则所以告之者异矣圣人问答抑之意学者当深味之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志在上贤而不萌媢忌之心以斯一善其諡以文可也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以卫灵公之无道然所用得其才犹足以无丧虽然仅能维持使之勿丧而已若身正于上而用得其人则孰御焉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易其言者实必不至若听其言而不怍则知其为之难也矣故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而仁者之言必讱也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公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春秋之时三纲沦九法斁至于弑父与君亦莫之禁也孔子因陈恒之事而正讨贼之举此天下之大几也斯事一正乱臣贼子无所容迹三纲可整九法可序而天下之事可以次第而举矣沐浴而朝敬其事以卜天意也而公使告夫三子者孔子岂不知三子之必不以为可哉然当是时孔子已去位而从大夫之后君使之告则不可以不告也虽然是殆天意而已矣程子曰使当时之说得行则将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请命于周率与国而讨之东周其复兴乎若如左氏所载以鲁之半加齐之半之説则是以力而不以义也岂孔子之心哉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尽诚而不欺犯顔而纳忠事君之义大要尽是矣然勿欺其本也勿欺矣则诚信充积一不得已有时而犯之则有以感动之若忠信有所不足于事君之道为未尽而徒以犯顔为事亦鲜味矣以子路之刚果不患其不能犯故告之以勿欺之为主焉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逹
达者达尽其事理也上达者反本天理也下达者趋末人欲也皆云达者如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皆云喻也
子曰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
学以成已也所谓成物者特成己之推而已故古之学者为己而已己立而为人之道固亦在其中矣若存为人之心则是徇于外而遗其本矣本既不立无以成身而又将何以及人乎【一本云学以成己也古之学者为其所当然而已若为人而学其作辍皆以人而已岂所以为学哉】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公明贾之称文子其言虽美而实则失之伯玉之使其言虽谦而意义永事情称也夫欲寡过而未能非笃于进徳修业者莫知此味也则伯玉之贤可知矣而其使之才亦可知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解已见上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位非独禄位之称大而君臣父子微而一事一物之间当其时与其地所思有所止而无所越皆为不出其位也非有主乎其中者其能然乎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言过其行则为无实之言是可耻也耻言之过行则其笃行可知矣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君子之道不越是三者而已矣自学而言之则知知仁守勇决三者所当并进也自徳而言之勇之成名有未及乎知而知之成名有未造乎仁也夫子言之而不居郁乎其忠厚而浩乎其无穷也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拟议人之优劣非知者其能之乎故亦可谓之贤而曰夫我则不暇求之他人不若笃其在已也圣人抑之间所以长善捄失者冝深味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四端五典虽圣人不自以为能尽也而况于学者其不能之患何有极乎而何所愿乎外也若有一毫患人不已知之心萌于中则其害甚矣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逆诈亿不信者智术之用而先觉者诚信之存盖诚信充积于内则人之情伪事之几防自无得而如鉴明于此而妍丑莫隠也若先以逆与亿加之则吾固已自堕于欺妄之域矣虽使有时而或中至于情伪之交几防之防必不能以先觉是犹反鉴而索照也虽然固有不逆诈不亿不信而不能先觉者则以夫天资虽美而诚身之未至也故必曰先觉之是贤此所以贵乎学也【一本云孔注先觉人情者是宁能为贤乎此解文义顺葢人必欲以先觉为贤则未免于逆诈亿不信而不知其在已者先陷于巧伪矣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又何必以能逆亿于先为贤乎曰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辞气何其温厚而含蓄也】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包注固谓疾世固陋此解是栖栖犹皇皇也佞口给也疾犹病也防生亩谓夫子皇皇歴説类夫尚口者夫子以为非敢为佞病夫世之固陋云尔病世之固陋而欲以啓告之则有所不得已焉者防生之流葢未知圣人天地生物之心也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骥之得称为其德不为其力也而况于君子岂不以尚德为贵乎苟无其德虽曰有才其得谓之君子乎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以怨报怨固为刑戮之民然以徳报怨亦私意耳盖所谓怨者犹横在胷中故也若君子之心则何怨之存以直荅之而已直者盖待人之常道顺理之是非也以待人之常道待怨者则怨之不存可知矣然于有徳者则不能以忘徳之之意未尝不存盖亦非姑息之谓特周旋曲折之间每致其敦笃焉耳此忠厚之心也【一本云怨有轻重若施于已之怨则犯而不校何报之有若君父兄弟交防之怨则义有当报者于所不当报而不报于所当报而报皆顺夫理之当然此所谓直也直则非动于血气可知矣】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莫我知之叹所以发问者赐有问焉可谓达矣无所必于天故不怨无所期于人故不尤惟笃其在已者而已下学而上达是也下学上达谓下学人事而上达天理天理初不外乎人事也知我者其天乎所谓天者理而已圣人纯乎天道故其发言自然如此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莫之致而至者命也道之废兴有命公伯寮何所预于其间哉不曰已而直曰道之将行与废方之孟子予之不遇鲁侯之论亦可以见圣贤气象之兮矣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
辟世者超然逺举不与世事接也如太公伯夷居海濵之时辟地不居乱邦也辟色礼貌衰则去之者也辟言言弗行则去之者也程子曰四者虽以大小次第言之然非有优劣也所遇不同耳
子曰作者七人矣
横渠张子曰谓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制法兴王之道非有述于人者也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圣人非不知道之不可行而皇皇于斯世者天地生物之心也晨门盖贤者之隠于抱闗击柝知其不可为而遂已者也彼虽知世之不可以为而未知道之不可以已也然而玩其辞气缓而不迫则其所养有过于荷蒉之果者与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已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掲子曰果哉末之难【去声】矣
荷蒉闻磬声以有心量夫子然彼独未知夫子之心也则以为区区然欲世之知而已故谓莫已知则可以已深则当厉浅则当揭人不已知则当已也果哉末之难矣谓其言之果而无得与之辨论矣难【去声】如楚狂接舆则欲下而与之言荷蓧丈人则使子路反见之盖察其辞气恐或可告语故耳
子张曰书云髙宗谅隂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巳以听于冢宰三年子张疑人君之不可以三年不言也故有此问此特以利害论而未究夫事理之实也宰之职统百官均四海三年之间百官盖总已以听矣夫君五典以治天下而废三年之达丧何以教民孝乎夫子谓古之人皆然盖言此天下之常经古人之通道故耳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上笃于礼则民兴辞逊而顺其长上故易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