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义补 - 第 23 页/共 184 页
臣按:民之生也有富有贫,其富者虽不幸而孤独鳏寡,然犹有以为养生送死之具,惟夫既孤独鳏寡矣而又贫窭乏绝焉,生无以为生,死无以为死,其尤可哀哉。是以帝王之施仁政也,又于其中较其浅深而为之赒恤,使之均得其所焉。
《周礼》曰:大司徒以保息六养万民,三曰振穷。郑玄曰:“天民之穷者有四,曰鳏、曰寡、曰孤、曰独。”
臣按:民之生也,少者赖父母以鞠之,老者赖子孙以养之,生有衣食之资,死有葬祭之具,则其生遂而不穷矣。然其所以遂其生者,实赖上之人为之制产立法,使之相生养、相保爱而不相弃背焉。然物不能以皆齐,命不能以皆偶,其间不能无幼弱而失怙恃、衰老而无所依傍者焉,非上之人弘保息之,政举振救之,令则彼何所控告以全其身命而尽其天年也哉?
《礼运》: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臣按:大道之行谓唐虞之世也。当是之时,家给而人足,老安而少怀,乌有所谓无告废疾者哉?记礼者犹以此为言,以见天下为公之世无一人之不遂其生,则虽穷而无告、病而有疾者皆有所养焉,举隆古之盛以示后世之法,使凡有志于尧、舜之治者皆当以尧、舜之心为心。
《王制》: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子者谓之独,老而无妻者谓之矜,老而无夫者谓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穷而无告者,皆有常饩。陈澔曰:“皆有常饩,谓君上养以饩廪有常制也。”
臣按:天下之民孰非天之所生,乃独于幼而无父、老而无子与夫无妻无夫者而谓之天民。吁,民固皆天生者也,而此四民者力不足以养其身、言不足以达其情,则是生于天而不能全天之生,尤天之所湣念者也。人君于此四等穷人而加惠焉,是乃所以补助天之所不逮者也。
《月令》:孟春之月,掩骼埋胔。
臣按:人之生也,全理气之性、具骨肉之躯,其生也有所养,其死也有所藏,则人之始终毕矣。苟死而暴露其骼胔,必生而冻馁其身体者也,仁人君子见之宁不恻然于心乎?此三代盛时所以因时而有掩骼埋胔之令也。
孟子曰:“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
朱熹曰:“先王养民之政,导其妻子使之养其老而恤其幼,不幸而有鳏寡孤独之人无父母妻子之养,则尤宜怜恤,故必先之也。”
臣按:孟子此言即《无逸》所谓文王怀保惠鲜之实也。昔者明王制民之产,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其或不幸少而丧父、老而丧子、而无夫、而无妻焉,故其发之于政,施之于仁,汲汲然以此四者为先,惟恐后时而其人或阽于死亡,而吾之惠不得以及之也。
汉文帝诏曰:“方春和时,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忧,为民父母将何如?其议所以振贷之。”
宣帝诏曰:“鳏寡孤独、高年贫苦之民,朕所怜也。前下诏假公田、贷种食,其加赐鳏寡孤独、高年帛。”
章帝诏曰:“盖人君者视民如父母,有憯怛之爱,有忠爱之教,匍匐之救其婴儿,无父母亲属及有子不能养食者廪给如律。”
臣按:汉世去古不远,其惠养斯民犹有古意。观文帝、宣帝、章帝兹三诏者,皆无上事而特下之,颛颛然以惠此无告之天民,其视魏晋以来因他事下诏而附列于条款之中者有间也。惟我圣祖登极之七年,特诏天下,其略曰:“曩因天下大乱,死者不可胜数,朕日夕虑上帝有责,思之再三,民间流离避乱,父南子北至今不能会聚,或子殁亲老而无养,亲殁子幼而无依,皆朕之过也。今诏天下有司具名以言朕,当惠居存养,使不失所。”噫,圣祖特下此诏,盖自汉帝三诏之后所仅有者也。
唐太宗贞观元年,赐民年八十以上有騑独鳏寡、疾病不能自存者米三斛。宋崇宁元年,诏诸路置安济坊。绍兴二年,诏临安府置养济院。
淳祐七年,创慈幼局。应遗弃小儿民间有愿收养者,官为倩贫妇就局乳视,官给钱米如令。
臣按:前此惠民之政及于无告者,往往因事而行,其置为院场以专惠之者,始见于此。我太祖开基之五年,诏天下郡县立孤老院,凡民之孤独残疾不能自生者许入院,官为赡养,每人月米三斗、薪三十斤,冬夏布一匹,小口给三分之二。寻又改孤老院为养济院,其初著之于令曰:“凡鳏寡孤独,每月给米,每岁给布,务在存恤,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常加体察。”既而著之于律,曰:“凡鳏寡孤独及废疾之人,贫穷无亲属依倚,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不特乎此,其后也又申之以宪纲,曰:“存恤孤老,仁政所先,仰府州县所属,凡有鳏寡孤独、废疾无依之人俱收于养济院,常加存恤,合得衣粮依期按月支给,毋令失所。遇有疾病,督医治疗。”噫,列圣相承发政施仁,咸先于斯,凡颁诏条必申饬焉,可谓仁之至而义之尽矣。臣窃以谓,京城百万军民所聚,无告之民不可数计,有司拘于事例,必须赴告通政司,送户部下该管官司,取里邻结状,然后得与居养之列。文移上下,动经旬月,彼无告穷民岂能堪此?为今之计,乞敕巡城御史及兵马司官,凡遇街衢悲呼丐食之人,即拘集赴官,询其籍贯、居址,挨究有无亲属、产业,有产业者责之管业之人,有亲属者责之有服之亲,如果产业、亲属俱无,即发顺天府收入养济院居养。如此,则无告之民皆沾实惠,而衢路之间无悲号者矣。
绍兴十三年,诏下钱塘、仁和二县踏逐近城寺院充安济坊,籍定老幼贫乏不能自存者及乞食之人,每人日支米一升、钱十文,小儿半之。
臣按:宋自南渡后建都临安,既于京府立养济院,又于两赤县以近城寺院充安置坊,籍定老幼贫乏、乞丐之食,日支米给钱以收养之。我朝于京府既立养济院,又于京城中东西就两僧寺官给薪米,爨熟以食贫丐之人,每寺日支米三石,恩至渥也。臣窃以谓,两寺之设日有所费,然两舍饭寺皆在僻静之地,易于作弊。臣请东寺移於崇文门大街、西寺移于宣武门大街人烟辏集处,每所差部属官一员专提调,光禄官一员司饭食,每当食时,兵马官兵沿街趣召给与木筹,依次散食,仍令巡城御史监视,有不如法及作弊者罪之。如此,非但贫穷得食,亦使街道肃清。虽然此事关系非小,京邑翼翼,四方之极,而使疲癃残疾之人扶老携幼,垂首丧气,匍匐于周道之傍,悲号于通衢之侧,辇毂之下耳目所及乃尚如此,何以示四远之观瞻,岂不贻外夷之讥笑?伏乞圣明降赐敕谕,榜于通衢,付其责于巡城御史、兵马司官,今后有匍匐悲号于道路者,坐以违制之罪。
崇宁三年,诏诸州县择高旷不毛之地置漏泽园,凡寺观寄留槥椟之无主者及暴露遗骸悉瘗其中,各置图籍、立记识,仍置屋以为祭奠之所,听亲属祭享,著为令。
臣按:先王之于民也,制为养生之法而使之得所养,有不得其养者则施之以惠鲜之政;制为藏死之具而使之得所藏,有不得其藏者则施之以掩埋之令,不徒恤其生而又恤其死也。圣祖于洪武三年虑天下贫民多以水火葬,有伤风化,下礼部议,礼部奏民间死丧不许焚化,贫穷无地者所在官司择近城空地设为义冢以为瘗藏之所。祖宗良法美意今皆废弛,乞敕有司举行,是亦仁民之政之大者。
以上论湣民之穷
卷一六
▲恤民之患
《书说命》: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蔡沈曰:“惟事其事,乃其有备,有备故无患也。”
臣按:先儒谓简稼器、修稼政,事乎农事,则农有其备,故水旱不能为之害。是则水旱之备,莫先于事农之事可见矣。
《诗云汉》:倬彼云汉(天河也),昭回于天(回,转也。言其光随天转也)。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与荐通重也)臻(至也)。靡神不举(求废祀而修之),靡爱斯牲。圭璧(礼神玉)既卒(尽也),宁莫我听。
朱熹曰:“宣王承厉王之烈,内有拨乱之志,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天下喜于王化复行、百姓见忧,故仍叔作此诗以美之。言云汉者,夜晴则天河明,故述王仰诉于天之词如此也。”
臣按:朝廷政治之最急者,莫急于民莫得食,天旱则五谷不成,五谷不成则民无由得食,民无由得食则将趁食于四方,苟处处皆然则民不几于尽瘁乎?是故有志于为民之君,见天下之亢旱则豫忧之,凡可以感天而致雨者无所不用其情,是以《云汉》之诗既告于上天,又告于祖宗父母,又告于百官。索祭之礼既无所遗,礼神之物或至于尽,无所归咎,宁以己身而当其灾,无所控告,惟仰昊天而诉其忧,非徒自贬责于一己而又求助于群臣。宣王之忧民之忧如此,此其所以遇灾不灾而卒成中兴之业也欤。
《周礼》:大司徒以荒政(救凶之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散其所积),二曰薄征(轻租税),三曰缓刑(凶年犯法者多,缓之恐致变),四曰弛力(息繇役),五曰舍禁(舍山林川泽之禁),六曰去几(关市不几察),七曰眚礼(凡有礼节皆从减省),八曰杀哀(凡行丧礼皆从降杀),九曰蕃乐(闭藏乐器),十曰多昏(不备礼而昏娶),十一曰索鬼神(求废祀而修之),十二曰除盗贼(饥馑盗贼多,严刑以除之)。
吕祖谦曰:“聚万民者,札瘥凶荒,民皆转徙之四方,故以政聚之。散利是发公财之已藏者,薄征是减民租之未输者,此两者荒政之始。已藏者散之,未输者薄之,荒政之大纲举矣。缓刑谓民迫于饥寒不幸有过失,缓其刑辟以哀矜之;弛力者平时用民力岁不过三日,今则弛之以休息民力;舍禁谓山、虞、林衡皆舍去其禁,恣民取之;去几谓去关防之几察,使百货流通,商贾求市,此是救荒之要术。眚礼谓凡礼文可省者省之,如有币无牲之类;杀哀谓凡丧纪之节一皆减省,专理会荒政;蕃乐谓岁荒民饥,当忧民之忧,所以闭藏乐器不作;多昏谓凶荒之年杀礼多昏,使男女得以相保;索鬼神谓靡神不举,并走群望之类;前既说缓刑,后又说除盗贼,是经权皆举,处不幸民有过固可哀矜,至于奸民亦有伺变窃发者,凶荒之岁民心易动,一夫叫呼万夫皆集,故以除盗贼终之以止乱之萌。大抵《周礼》六官虽分职,然其关节脉理皆相应,且如散利须考大府、天府、内府凡掌财赋之官,如薄征须考九职、九赋、九贡,如缓刑须考司寇、士师所掌之刑,他莫不然,参观遍考然后可知。”
叶时曰:“圣人为荒政以聚万民,所以救天时之不常而济地利、人和之不及也。盖天灾国家代有,岁凶年谷不登,上之人苟不有以赈救之、存恤之,则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矣,民安得而聚哉?然此十二政曰弛力、曰薄征、曰舍禁、曰去几,固皆有以利民而一以散利为先,则其关系民命尤急也。利不散则民不聚,虽有眚礼、蕃乐、杀哀、多昏之政,未必有实惠及民。”
臣按:《易》曰“何以聚人曰财”,《大学》曰“财散则民聚”,盖天立君以治民,君必得民然后得以为君,是君不可一日无民也。然民必有安居托处之地、日用饮食之具,而后能聚焉。人君为治,所以使一世之民恒有聚处之乐而无分散之忧者,果用何物哉?财而已矣。然是财也,所以耗而费之者固由乎人力,然尤莫甚于天灾焉。是以人君当夫丰穰无事之时而恒为天灾流行之思、斯民乏绝之虑,豫有以蓄积之,以为一旦凶荒之备焉。此无他,恐吾民之散而不可复聚也。是以《周礼》十二荒政而以散利为首,郑氏谓散利者贷种食也,盖予之食以济一时之饥,予之种以为嗣岁之计,圣人忧民之心至矣远矣。既散所有之利而又行薄征以下十一事以济之,此治古之世所以时有丰凶而民无忧患,民生所以长聚而君位所以永安者,其以此欤。
遗人(遗,馈也,掌委积之官)掌邦之委积(少曰委,多曰积)以待施惠,乡里之委积以恤民之艰厄(艰厄谓年谷不熟),门关(在国曰门,在郊曰关)之委积以养老孤,郊里之委积以待宾客(四方至者),野鄙之委积以待羁旅(谓不得去者),县都之委积以待凶荒。
廪人(主藏未之官长)掌九谷之数(九谷谓黍、稷、稻、粱、秫、苽、麻、麦、豆也)以待国之匪颁(匪颁谓委人之委积)、赒赐(谓赐予)、稍食(谓禄廪),以岁之上下数邦用(上谓丰年,下谓歉岁),以知足否(量入为出,知所用足与不足也),以诏谷用,以治年之凶丰(治之者预为之防也)。凡万民之食(计数万人所食),食(食谓一月之食)者人四釜(六斗四升曰釜),上(丰年为上)也;人三釜(每人一月食三釜),中(中等不丰不歉之年也)也;人二釜(每人一月食二巘),下(歉年为下)也。若食不能人二釜(若一月之食一人不句一石二斗八升),则令邦移民就谷(移民之不足者以就谷有余之处),诏王杀邦用(凶年邦用宜从减省)。
臣按:《周礼》十二荒政是国家遇凶荒之时救济之法也,遗人所掌是国家常时收诸委积以待凶荒施惠之法也,廪人所掌是国家每岁计其丰凶以为嗣岁移就之法也。观此,可以见先王之时所以为生灵虑灾、防患之良法深意矣。盖其未荒也预有以待之,将荒也先有以计之,既荒也大有以救之,此三代之民所以遇灾而无患也欤。今其遗法故在,后世人主诚能师其意而立为三者之法,则民之遇凶荒也无饥饿之患、流移之苦矣。
司救,凡岁时有天患(谓灾害)、民病则以节(旌节)巡国中及郊野,而以王命施惠。
李觏曰:“司救以王命施惠,非直凶荒而后施与也,疾疫亦有之矣。夫四时之厉或连月不愈,或阖门不起,丁壮卧于床蓐则老稚无能为,饮食所不给、医药所不济至于死者,岂天命乎?人主所宜动心矣。是故凶年非直除减田租,彼货赂之征皆舍之,疾疫亦然。夫阻饥之人营求衣食固无所不至,又将笼其货贿,则何所措手足乎?况于疾疫之世,安得助天为虐乎?人主所宜动心矣。”
臣按:疾疫之灾多生于凶荒之岁,凡遇荒年宜豫为之防,使之不至于饥饿而内伤、劳苦而外感、积聚而旁染,是亦救荒之一助也。《春秋》:襄公二十有四年,大饥。
胡安国曰:“古者救灾之政,若国凶荒,或发廪以赈乏、或移粟以通用、或徙民以就食、或为粥溢以救饿莩、或兴工作以聚失业之人,缓刑舍禁,弛力薄征,索鬼神、除盗贼,弛射侯而不燕,置廷道而不修,杀礼物而不备,虽有旱干水溢,民无菜色。所以备之者如此,其至是年秋有阴沴之灾而冬大饥,盖所以赈业之者有不备矣,故书之以为戒。”
臣按:胡氏之言救灾之政备矣。举而行之则虽灾勿灾焉,惟民灾而上弗恤,此民之所以灾欤。为人上者其尚体圣人《春秋》之书法,毋坐视民之灾而不为先事之防、临事之恤哉。
穀梁赤曰:五谷不升(成也)为大饥,一谷不升谓之嗛(不足貌),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康(康,虚),五谷不升谓之大侵(侵,伤)。大侵之礼,君食不兼味,台榭不涂(饰也),弛(废也)侯(射侯),廷道(廷内道路)不除(修也),百官布而不制(虽布列而不更制作),鬼神祷而不祀(惟祈祷不祭祀),此大侵之礼也。
臣按:君食不兼味以下,此即《周礼》膳夫所谓大荒则不举者也,譬诸父母焉,其子不哺而己乃日余膏粱,于心安乎?
《王制》: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饥而食菜则色病),然后天子食日举以乐。
马耇孟曰:“三十年为一世,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至三十年之通,此人力也;凶旱水溢,此天变也。人力备则可以应天变,盖王者与民同患,故虽有凶旱水溢而民无菜色于下,然后天子日食举庶羞,备礼而以乐侑之也。”
臣按:国之所以为国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为民者以有食也。耕虽出于民而食则聚于国,方无事之时、丰稔之岁,民自食其食固无赖于国也,不幸而有水旱之灾、凶荒之岁,民之日食不继,所以继之者国也,国又无蓄焉,民将何赖哉?民之饥饿至于死且散则国空虚矣,其何以为国哉?是以国无九年、六年之蓄,虽非完国,然犹足以为国也,至于无三年之蓄则国非其国矣。国非其国,非谓无土地也,无食以聚民云尔。是以三年耕必余一年食,九年耕必余三年食,以至三十年之久其余至于十年之多,则国无不足之患,民有有余之食。一遇凶荒,民有所恃而不散、有所食而不死,而国本安固矣。虽然,为治者非不欲蓄积以备凶歉也,然而一岁之所出仅足以给一岁之所费,奈何?曰数口之家、十金之产,苟有智虑者尚能营为以度日、积聚以备患,况有天下之大、四海之富者哉?
《玉藻》:年不顺成则天子素服、乘素车、食无乐。又曰:年不顺成,君衣布(布衣也)搢(插也)本(士之笏也),关梁不租(不收租税),山泽列(遮列也,守之之义)而不赋(不收赋税),土功不兴,大夫不得造车马。
臣按:古昔帝王遇灾必惧,凡事皆加减节贬损,非独以忧民之忧,盖亦以畏天之灾也,故《周礼》大荒则不举,大札则不举,天地大灾则不举。举者杀牲盛馔也,岂但饮食为然?则凡所服之衣、所乘之车凡百兴作举皆休息,此无他,君民之分虽悬绝而实相资以相成也。当此凶荒之时,吾民嗷嗷然以待哺、肙肙然以相视,艺业者技无所用,营运者货无所售,典质则富户无钱,举贷则上户无力,鱼虾螺蚌采取已竭,木皮草根剥掘又尽,面无人色,形如鬼魅,扶老携幼,宛转以号呼,力疾曳衰,枵腹以呻吟,气息奄奄,朝不保暮,其垂于阽危、濒于死亡也如此,为人上者何忍独享其奉哉?虽欲享之,亦且食不下咽也。虽然,与其贬损于既荒之余,孰若保养于未荒之先?非独下民不罹其苦,而上之人亦无俟于降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