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通 - 第 45 页/共 45 页
万章问
曰如琴张曽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
琴张名牢字子张子桑户死琴张临其丧而歌事见庄子【大宗师篇】虽未必尽然要必有近似者曽晳见前篇季武子死曽晳倚其门而歌事见檀弓又言志异乎三子者之撰事见论语牧皮未详
何以谓之狂也
万章问
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嘐火交反行去声】
嘐嘐志大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见其动辄称之不一称而已也夷平也掩覆【夫又反】也言平考其行则不能覆其言也程子曰曽晳言志而夫子与之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尭舜气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辅氏曰曽晳之志固不止于如此然其不屑之于事为而直欲径探乎圣人之乐处则与所谓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之意亦不相逺而其行有不能掩其言者则又自有不可诬者也故集注取程子之説以释之夫子与之者是与其志大言大也便是尭舜气象者是亦所谓古之人古之人之类也】
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狂有志者也獧有守者也有志者能进于道有守者不失其身屑洁也【辅氏曰狂者是合下气质髙明便自有所见獧者是合下气质贞固便自有所守者狂者则于知上所得分数多獧者则于行上所得分数多圣门学者必皆中与和合德知与行并进然后为贵所谓中道者是也此等人既不可得故不得已而与夫狂獧也然必先知而后行故獧又为狂之次又曰其所志大则是其所知之大也故可与进于道守之固则行之力故不至于失其序又曰不屑不洁即前所谓知耻自好而不为不善之人也】
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贼也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
乡原非有识者原与愿同荀子原慤【音殻】字皆读作愿谓谨愿之人也故乡里所谓愿人谓之乡原孔子以其似德而非德故以为德之贼过门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见亲就为幸深恶【去声】而痛絶之也万章又引孔子之言而问也【辅氏曰先儒皆以原为善不惟无所据又善字所包广既曰善人则不应遂以为德之贼故集注引荀子为证以原为愿且曰郷人无知其所谓愿人谓之乡原原字固浅狭又郷人以为愿则亦未为眞愿者也孔子以其似徳而非德而遂斥以为德之贼深恶而痛絶之是亦圣人性情之正也】
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爲踽踽凉凉生斯世也爲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行去声踽其禹反阉音奄】
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乡原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毎事必称古人邪又讥狷者曰何必如此踽踽凉凉无所亲厚哉人既生于此世则但当为此世之人使当世之人皆以为善则可矣此乡原之志也阉如奄人之奄闭藏之意也媚求悦于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闭藏以求亲媚于世是乡原之行也【辅氏曰阉然媚于世此是乡原之隐情慝志】
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爲原人孔子以爲德之贼何哉
原亦谨厚之称而孔子以为德之贼故万章疑之
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汚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恱之自以爲是而不可与入尭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
吕侍讲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也流俗者风俗頽靡如水之下流众莫不然也污浊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洁而似廉洁【辅氏曰乡原既欲人以为谨愿故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同乎流俗而不敢自异合乎污世而不能自防虽或勉为忠信亷洁而其心则实不然不过欲狥俗谐世而已惟其如是故众皆悦之自以为是则又迷而不知反故不可与入尭舜大中至正真实之道也】
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恶去声莠音有】
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莠似苗之草也佞才智之称其言似义而非义也利口多言而不实者也郑声淫乐也乐正乐也紫间色朱正色也乡原不狂不獧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德【辅氏曰佞者有口才能辩説故以为才智之称惟其能言则其説多似义而实则有不然者故以为害义巧言之人徒尚口而初无诚实者故以为害信乡原既讥狂者故不狂又讥獧者故不獧众皆悦之故人皆以为善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有似乎中道而实非此圣人所以恐其乱德而深恶之据论语所载亦与此不同虽有详略然其恶似而非之意则一也】
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反复也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兴兴起于善也邪慝如乡原之属是也世衰道防大经不正故人人得为异説以济其私而邪慝并起不可胜正君子于此亦复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狷者盖以狂者志大而可与进道狷者有所不为而可与有为也所恶于乡原而欲痛絶之者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絶之之术无他焉亦曰反经而已矣【语录问反经之说曰经便是大经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天下事未有出此五者又问经正还只是躬行不及政事曰这个不通分做两件説如尭舜虽是端拱无为只政事便就这里做出那曽恁地便了孟子论乡原乱德之害而卒以君子反经为説此所谓上防莫如自治者况异端邪説日増月益其出无穷近年尤甚盖有不可胜排者惟吾学既明则彼自灭熄耳此学者所当勉而不可以外求者也○北溪陈氏曰经是日用常行道理○熊氏曰此章人品有三中道上也狂狷次也乡原斯为下矣狂者见识髙逺狷者操行介洁皆能不顾流俗污世之是非若乡原则专务狥俗取容所谓阉然媚于世者君子不取也○通曰论语集注谓圣人本欲得中道之人而教之然既不可得而徒得谨厚之人则未必振防而有为也况此所谓乡原者其乡里以为谨愿之人耳而又岂圣人所谓谨愿之人哉大经一正而异端邪説不得以伸其慝便如大明一出而魑魅魍魉不得以神其奸此章言经正而下章则以列圣相传之説继之不无意也】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嵗若禹臯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
赵氏曰五百嵗而圣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余也尹氏曰知谓知其道也【通曰语孟末皆言尧舜以来相传之意但论语以行言故厯述其政事之实孟子以知言故厯叙其见闻之真尧言执中中之用也汤言降里中之体也舜自心上发出执中之蕴而六经言心始此汤自性上推原降衷之初而六经言性始此此可见尧舜汤明道处至若见而知之言禹臯而不言稷契何也或曰举禹臯可例其余然考之书稷契不曰谟而禹臯独曰谟盖可见也况洪范九畴禹发之天叙天秩五典五礼臯发之其明道之功固不小也】
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嵗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
赵氏曰莱朱汤贤臣或曰即仲虺【音许】也为汤左相【通曰舜言精一而后恊于克一伊尹能发之尧言执中而后建中于民仲虺能发之曰勇曰智曰仁曰礼曰义中庸三逹德孟子四端已防见仲虺诰中矣吾以是知莱朱即仲虺无疑也○论语之末言武不言文此言文不言武文王谟以明道言也武王烈以行道言也易之作也其于中古乎文王明道之功大矣】
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嵗若太公望防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防素亶反】
防氏宜生名文王贤臣也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于防反】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也【通曰或曰尚父鹰扬之士也防冝生于经传不多见亦以为见文王之道而知之者何也曰敬胜怠义胜欲之类非太公孰发之书曰兹迪彛教则彛伦之教防宜生盖有助焉○同时则君臣皆圣人也而臣当以君为主故伊尹太公虽为汤文之师亦曰见而知之异世则前后皆圣人也而后当以前为师故文王孔子虽生知者亦曰闻而知之论先后则不有见之者孰有闻之者是则见而知之为先论难易则见而知之者聚精防神于一时之顷闻而知之者心融神防于异世之遥是则闻而知之者为难也】
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嵗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时未逺邹鲁相去又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余嵗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愚按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彛不可泯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防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终厯序羣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穷也其指深哉【通曰集注神防心得四字极有深意盖为闻而知之者言也孟子所谓见而知闻而知者知其道知其道者知其心也曰见曰闻时有先后之异见而知闻而知心固无先后之间也万古一理千圣一心世逺而心之神明相接迹异而心之天理相孚黙而成之不言而信此其为神防而心得之者与】○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潞公文彦博【字寛夫汾州进士】题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颐正叔序之曰周公没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通曰论语之末尧而后终之以武王孟子之末终之以孔孟道不行百世无善治武王以后事学不传千载无真儒孔孟以后事无善治而下又言道之不明其害又有甚于道之不行者也】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已任辨异端辟邪説使圣人之道焕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通曰朱子賛濓溪先生之言曰道丧千载圣逺言湮不有先觉孰开我人今言明道而不言濓溪者二程夫子受学于濓溪先生见而知之者也且孟子所述列圣之相传者非徒为其行道而言实为其闻知见知有以明斯道而言也伊川墓述专言学不传则道不明之害而又深言夫明道之功政与孟子之意脗合故集注述之】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通曰孟子六知字要看得重程叔子此四知字亦不可轻看了盖所向者入道之始事所至者造道之极功学者不知所向则非有志于斯道者不足以知明道不知所至则非深造乎斯道者亦不能真知明道也趋向之正造诣之深庶乎可知明道之所以为明道矣真知明道者真知尧舜以至于孔孟者矣善乎勉斋黄氏之言曰由孔子而后曽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着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絶至朱子而始着朱子出而自周以来圣贤相传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然则集注所谓百世而下必有神防而心得之者朱子亦当自见其不得辞者矣】
孟子通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