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塾教学法 - 第 9 页/共 9 页
唐彪曰:余读永叔、子瞻及明初之表,体裁简径,出入经史,未尝不为之手舞足蹈也。嘉、隆以后,以至于今,拘于俗体,务为冗长,诗、曲、裨史之辞,姿意堆积,芜秽野俗,体裁愈变而文愈下矣。然此体裁,岂功令所颁乎!不过士人自为增饰耳!增饰而适成其陋,何若反其简贵之为善乎?有识之士,取嘉、隆以前之表读之,奉以为式,不特文佳,作之更易,何必临场取至陋之时务而读之哉!
唐彪曰:作表惟句法奇偶长短合宜,始能入妙。其最上一格,大抵偶联、奇联,错综间用,自然变化飞舞,悦人心目。苟或不能,用二偶联以一奇联间之,亦称合法。至于句法之长短,不拘是偶是奇,但见前句长,则后句必宜短,前句短,则后句必宜长,长短相间,句调参差,方得离奇变化。近时之表,多为偶联,而奇联绝少,又句法长短多不合宜,所以堆积滞,不堪入目也。“启”、“笺”之法,亦当视此为准矣。
(四)诸文体式
1.记
唐彪曰:或言作记一着议论,即失体裁,此言非也。凡记名胜山水,点缀景物,便成妙观,可以不着议论;若厅堂亭台之记,不着议论,将以何说撰成文字?岂栋若干、梁柱若干、瓦砖若干便足以成文字乎?噫,不思之甚矣!
2.序、小序
唐彪曰:《尔雅》云:发其事理,次第有叙也。有叙事多者,有议论多者,有末后缀以诗者,三者皆通用也。西山真氏,则分无诗者为正体,也诗者为变体。小序者,序其篇章之所由作,对大叙而名之也。古人著书,每自为之叙,然后已意瞭然,无有差误,此小序之所由作也。
3.碑文
唐彪曰:碑文事实多者,止须叙事,若故意搀入议论,便成赘瘤;事实寡者,不说参之以议论,必寂寞不成文字。此前辈又谓碑文一着议论,便非体裁,此言过矣,今删去之。
4.墓志铭
唐彪曰:志者,记也;铭者,名也。古之人,有德善功烈可名于世,铸器以铭,故于葬时,述其人世系、名字、爵里、行治、寿言、卒葬日月,与其子孙之大略,勒石加盖,埋于圹前三尺之地,以为异时陵谷变迁之防也。迨为末流,乃有假手文土,以谓可以信今传后,而润饰太过者,亦往往有之。然使正人秉笔,必不肯狥人以情也。其体圆,事实多者,专叙事,事实少者,可参之以议论焉。其题曰墓志铭者,有志有铭者也;并序者,有志有铭而又先有序者也;单曰墓志,则无铭者也;曰墓铭,则无志者也;亦有单云志而却有铭,单云铭而却有志者;有纯用“也”字为节段者,有虚作志文而铭内始序事者,亦变体也。若夫铭之为体,则有三言、四言、七言、杂言散文之异,有中用“兮”字者,有末用“兮”字者,有末用“也”字者。其用韵,有一句用韵者;有两句用韵者;有三句用韵者;有前用韵而末无韵者,有前无韵而末用韵者;有篇中既用韵而章内又各自用韵者;有隔句用韵者;有韵在语词上者;有一字隔句重用自为韵者;有全不用韵者。其更韵,有两句一更者,有四句一更者,有数句一更者,有全篇不更者,不一体也。此外,又有末葬而权厝者,曰“权厝志”;既殡之后,葬而再志者,曰“续志”;又曰“后志”(柳河东有《故连州员外司马陵君墓后志》是也);殁于他所而归葬者,曰“归祔志”(《河东集》有《先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葬于他所而后迁者,曰“迁祔志”,(《河东集》有《叔妣陆夫人迁祔志》)。刻于盖者,曰“盖石文”;刻于砖者,曰“墓砖记”,又曰“墓砖铭”(《河东集》有《下殇女子小侄女墓砖记》,墓砖铭是也);书于木版者,曰“坟版文”(《唐文粹》也舒元舆撰《陶母坟版文并序》),曰“墓版文”;又有曰“葬志”(《河东集》有《马室女雷五葬志》);曰“志文”(有志无铭者,则《江文通集》有《宋故尚书左丞孙缅等墓志文》是也,有志有铭者,《河东集》载《故尚书户部侍郎王君先太夫人河涧刘氏志文》是也);曰“坟记”(《河东集》有《韦夫人坟记》);曰“坟志”;曰“圹铭”;曰“椁铭”;曰“埋铭”(《朱文公集》有《女埋铭》是也)。在释氏,则有“塔铭”、“塔记”(《唐文粹》载刘禹锡撰《牛头山第一祖融太师新塔记》)。凡二十题,今备载之。
5.祭文
唐彪曰:祭文之体,有韵语,有俪语,有散文。其用有四:祈祷雨晹,驱逐邪魅,干求福泽,此三者贵乎辞恭而意恳,不亢不浮为得体;若祭奠之辞,贵乎哀切,写其生平之行谊,而哀其死亡之过速,如此而已。
卷十二
(一)惜书
唐彪曰:昔之圣贤,不宝珠宝而宝好书,故多方积聚,有借抄者,就其家抄之,不令书出门也。子孙愚鲁者视书如泥沙瓦砾,不但轻弃平常易得之书,即家传不可得之书,并幼时读过好书,亦且轻贱狼藉,至于散失。此无他,其志气污下,识见卑陋,不知书之有益,所以如此。不思己虽不能读书,他日子孙或有能读书者,欲求好书不可得矣,非财求所能觅也,亦思之乎?
唐彪曰:好书极难,如得抄刻善本,当极爱惜之,不可即以此书日常诵习至于毁坏,更恐为人盗窃,既失则不可复得,虽痛惜之,无益矣。故须抄副本与子弟诵习,其原本则深藏之,不当听其可有可无也。
(二)杂论
古人云:贮书厨篋中,欲阅,方取出之,阅竟,始易他种。今阅一二行,便堆几上,久之堆积如山,终年未竟一册,此通弊可鄙也。
唐彪曰:一技一能,亦足垂名于后世,况士君子著书立言,苟能尽善,安有不可与金石同寿之理?特患贪多务博,而议论不精,欲速成功而瑕瑜相掩,所以不能传也。劳曾三云:著述不患其不博,而患其难传,古今有撰述等身而不足传世者多矣!若精而可传,岂在多乎?然欲精,在不欲速始,张衡十年而赋二,左思一纪而赋三,故纸贵洛阳,而后世不能废也。是其不欲速之效矣。
唐彪曰:文思有得之至敏者,或片时成数艺,如袁宏、刘厂、柳公权之俦其人也(桓温北征,唤袁宏倚马前作露布,不辍笔立成;刘厂在西掖时,一日追封皇子、宫主九人,厂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昌明、典雅,各得其体;柳公权从文宗至未央宫,帝驻辇曰:“朕有一喜,边城赐衣久不时,今中秋而衣已给。”公权为数十言称贺。帝曰:“当贺我以诗。”宫人迫之,公权应声成文,婉切而丽。诏令再赋,复无停思。天子甚悦,曰:“子建七步成一诗,尔乃三焉。”)。有得之至迟者,或数月成一艺,如桓谭、王充之俦其人也(桓谭每数日作一文,文成辄病;王充著《论衡》,闭户二十年始成)。大抵士日应试之作,与词臣承命作文,类皆刻期以需,非敏不足以应急。敏者固胜于迟者,然而文未必工也。其欲自为撰述以垂永久,不嫌于迟,迟则能精,精则可传,迟者又胜于敏也。故二者各有所长,取才者不当以此分轩轾焉。
唐彪曰:天下之理,不多方阐明,则不能透彻,但阐发既多,又苦书卷浩繁,不能记忆,开卷则了了,掩卷则茫然,不能得其益矣。若阐发详悉之后,更以诗歌约语括之,虽数千百言,可约之于数十字,何其简易也。而著书者恐人鄙其俚俗,每不欲见于书册。噫!一书之中,诗歌约言能有几何?虽俚俗,无害也。若欲尽避之,令阅者不受其益,何赖有此书乎!人何不深思之也(诗歌如《周易·卦序歌》、《历代帝王国号歌》之类;约语如梁七齐、八老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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