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世范 - 第 3 页/共 9 页

人不可怀慢伪妒疑之心   处己接物,而常怀慢心、伪心、妒心、疑心者,皆自取轻辱于人,盛德 君子所不为也。慢心之人自不如人,而好轻薄人。见敌己以下之人,及有求 于我者,面前既不加礼,背后又窃讥笑。若能回省其身,则愧汗浃背矣。伪 心之人言语委曲,若甚相厚,而中心乃大不然。一时之间人所信慕,用之再 三则踪迹露见,为人所唾去矣。妒心之人常欲我之高出于人,故闻有称道人 之美者,则忿然不平,以为不然;闻人有不如人者,则欣然笑快,此何加损 于人,祗厚怨耳!疑心之人,人之出言未尝有心,而反复思绎曰:“此讥我 何事?此笑我何事?”……则与人缔怨,常萌于此。贤者闻人讥笑若不闻焉, 此岂不省事!   人贵忠信笃敬   言忠信,行笃敬,乃圣人教人取重于乡曲之术。盖财物交加,不损人而 益己,患难之际,不妨人而利己,所谓忠也。有所许诺,纤毫必偿,有所期 约,时刻不易,所谓信也。处事近厚,处心诚实,所谓笃也。礼貌卑下,言 辞谦恭,所谓敬也。若能行此,非惟取重于乡曲,则亦无人而不自得。然“敬” 之一事于己无损,世人颇能行之,而矫饰假伪,其中心则轻薄,是能敬而不 能笃者,君子指为谀佞,乡人久亦不归重也。                厚于责己而薄于责人   忠、信、笃、敬,先存其在己者,然后望其在人。如在己者未尽,而以 责人,人亦以此责我矣。今世之人能自省其忠、信、笃、敬者盖寡,能责人 以忠、信、笃、敬者皆然也。虽然,在我者既尽,在人者亦不必深责。今有 人能尽其在我者固善矣,乃欲责人之似己,一或不满吾意,则疾之已甚,亦 非有容德者,只益贻怨于人耳!   处事当无愧心   今人有为不善之事,幸其人之不见不闻,安然自肆,无所畏忌。殊不知 人之耳目可掩,神之聪明不可掩。凡吾之处事,心以为可,心以为是,人虽 不知,神已知之矣。吾之处事,心以为不可,心以为非,人虽不知,神已知 之矣。吾心即神,神即祸福,心不可欺,神亦不可欺。 《诗》曰:“神之格 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释者以谓“吾心以为神之至也”,尚不可得而 窥测,况不信其神之在左右,而以厌射之心处之,则亦何所不至哉!   为恶祷神为无益   人为善事而未遂,祷之于神,求其阴助,虽未见效,言之亦无愧。至于 为恶事而未遂,亦祷之于神,求其阴助,岂非欺罔!如谋为盗贼而祷之于神, 争讼无理而祷之于神,使神果从其言,而幸中,此乃贻怒于神,开其祸端耳。                公平正直人之当然   凡人行己公平正直者,可用此以事神,而不可恃此以慢神;可用此以事 人,而不可恃此以傲人。虽孔子亦以敬鬼神,事大夫,畏大人为言,况下此 者哉!彼有行己不当理者,中有所慊,动辄知畏,犹能避远灾祸,以保其身。 至于君子而偶罹于灾祸者,多由自负以召致之耳。   悔心为善之几   人之处事能常悔往事之非,常悔前言之失,常悔往年之未有知识,其贤 德之进,所谓长日加益而人不自知也。古人谓“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之非” 者,可不勉哉!                恶事可戒而不可为   凡人为不善事而不成,正不须怨天尤人,此乃天之所爱,终无后患。如 见他人为不善事常称意者,不须多羡,此乃天之所弃。待其积恶深厚,从而 殄灭之。不在其身,则在其子孙。姑少待之,当自见也。   善恶报应难究诘   人有所为不善,身遭刑戮,而其子孙昌盛者,人多怪之,以为天理有误。 殊不知此人之家,其积善多,积恶少。少不胜多,故其为恶之人身受其报, 不妨福祚延及后人。若作恶多而享寿富安乐,必其前人之遗泽将竭,天不爱 惜,恣其恶深,使之大坏也。                人能忍事则无争心   人能忍事,易以习熟,终至于人以非理相加,不可忍者,亦处之如常。 不能忍事,亦易以习熟,终至于睚眦之怨,深不足较者,亦至交詈争讼,期 于取胜而后已,不知其所失甚多。人能有定见,不为客气所使,则身心岂不 大安宁!   小人当敬远   人之平居,欲近君子而远小人者,君子之言多长厚端谨,此言先入于吾 心,及吾之临事,自然出于长厚端谨矣;小人之言多刻薄浮华,此言先入于 吾心,及吾之临事,自然出于刻薄浮华矣。且如朝夕闻人尚气好凌人之言, 吾亦将尚气好凌人而不觉矣;朝夕闻人游荡、不事绳检之言,吾亦将游荡、 不事绳检而不觉矣。如此非一端,非大有定力,必不免渐染之患也。   老成之言更事多   老成之人,言有迂阔,而更事为多。后生虽天资聪明,而见识终有不及。 后生例以老成为迂阔,凡其身试见效之言欲以训后生者,后生厌听而毁诋者 多矣。及后生年齿渐长,历事渐多,方悟老成之言可以佩服,然已在险阻艰 难备尝之后   君子有过必思改   圣贤犹不能无过,况人非圣贤,安得每事尽善!人有过失,非其父兄, 孰肯诲责;非其契爱,孰肯谏谕。泛然相识,不过背后窃议之耳。君子惟恐 有过,密访人之有言,求谢而思改。小人闻人之有言,则好为强辩,至绝往 来,或起争讼者有矣。          言语贵简寡 言语简寡,在我,可以少悔;在人,可以少怨。   小人为恶不必谏   人之出言举事,能思虑循省,而不幸有失,则在可谏可议之域。至于恣 其性情,而妄言妄行,或明知其非而故为之者,是人必挟其凶暴强悍以排人 之议己。善处乡曲者,如见似此之人,非惟不敢谏诲,亦不敢置于言议之间, 所以远侮辱也。尝见人不忍平昔所厚之人有失,而私纳忠言,反为人所怒, 曰:“我与汝至相厚,汝亦谤我耶!”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   觉人不善知自警   不善人虽人所共恶,然亦有益于人。大抵见不善人则警惧,不至自为不 善。不见不善人则放肆,或至自为不善而不觉。故家无不善人,则孝友之行 不彰;乡无不善人,则诚厚之迹不著。譬如磨石,彼自销损耳,刀斧资之以 为利。老子云:“不善人乃善人之资。”谓此尔。若见不善人而与之同恶相 济及与之争为长雄,则有损而已,夫何益?                门户当寒生不肖子   乡曲有不肖子弟,耽酒好色,博弈游荡,亲近小人,豢养驰逐,轻于破 荡家产,至为乞丐窃盗者,此其家门厄数如此,或其父祖稔恶至此。未闻有 因谏诲而改者,虽其至亲,亦当处之无可奈何,不必■■,徒厚其怨。   正己可以正人   勉人为善,谏人为恶,固是美事。先须自省:若我之平昔自不能为人, 岂惟人不见听,亦反为人所薄。且如己之立朝可称,乃可诲人以立朝之方; 己之临政有效,乃可诲人以临政之术;己之才学为人所尊,乃可诲人以进修 之要;己之性行为人所重,乃可诲人以操履之详;己能身致富厚,乃可诲人 以治家之法;己能处父母之侧而谐和无间,乃可诲人以至孝之行。苟惟不然, 岂不反为所笑!   浮言不足恤   人之出言至善,而或有议之者;人有举事至当而或有非之者。盖众心难 一,众口难齐如此。君子之出言举事,苟揆之吾心,稽之古训,询之贤者, 于理无碍,则纷纷之言皆不足恤,亦不必辩。自古圣贤,当代宰辅,一时守 令,皆不能免,况居乡曲,同为编氓,尤其无所畏,或轻议己,亦何怪焉! 大抵指是为非,必妒忌之人,及素有仇怨者。此曹何足以定公论,正当勿恤 勿辩也。   谀巽之言多奸诈   人有善诵我之美,使我喜闻而不觉其谀者,小人之最奸黠者也。彼其面 谀我而我喜,及其退与他人语,未必不窃笑我为他所愚也。人有善揣人意之 所向,先发其端,导而迎之,使人喜其言与己暗合者,亦小人之最奸黠者也。 彼其揣我意而果合,及其退与他人语,又未必不窃笑我为他所料也。此虽大 贤亦甘受其侮而不悟,奈何!   凡事不为己甚   人有詈人而人不答者,人必有所容也。不可以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辱之, 为之不已。人或起而我应,恐口噤而不能出言矣。人有讼人而人不校者,人 必有所处也。不可以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攻之,为之不已。人或出而我辩, 恐理亏而不能逃罪也。                言语虑后则少怨尤   亲戚故旧,人情厚密之时,不可尽以密私之事语之,恐一旦失欢,则前 日所言,皆他人所凭以为争讼之资。至有失欢之时,不可尽以切实之语加之, 恐忿气既平之后,或与之通好结亲,则前言可愧。大抵忿怒之际,最不可指 其隐讳之事,而暴其父祖之恶。吾之一时怒气所激,必欲指其切实而言之, 不知彼之怨恨深入骨髓。古人谓“伤人之言,深于矛戟”是也。俗亦谓“打 人莫打膝,道人莫道实”。   与人言语贵和颜   亲戚故旧,因言语而失欢者,未必其言语之伤人,多是颜色辞气暴厉, 能激人之怒。且如谏人之短,语虽切直,而能温颜下气,纵不见听,亦未必 怒。若平常言语,无伤人处,而词色俱厉,纵不见怒,亦须怀疑。古人谓“怒 于室者色于市”,方其有怒,与他人言,必不卑逊。他人不知所自,安得不 怪!故盛怒之际与人言语尤当自警。前辈有言:“诫酒后语,忌食时嗔,忍 难忍事,顺自强人。”常能持此,最得便宜。   老人当敬重   高年之人,乡曲所当敬者,以其近于亲也。然乡曲有年高而德薄者,谓 刑罚不加于己,轻詈辱人,不知愧耻。君子所当优容而不较也。   与人交游贵和易   与人交游,无问高下,须常和易,不可妄自尊大,修饰边幅。若言行崖 异,则人岂复相近!然又不可太亵狎,樽酒会聚之际,固当歌笑尽欢,恐嘲 讥中触人讳忌,则忿争兴焉。    才行高人自服 行高人自重,不必其貌之高;才高人自服,不必其言之高。   小人作恶必天诛   居乡曲间,或有贵显之家,以州县观望而凌人者;又有高资之家,以贿 赂公行而凌人者。方其得势之时,州县“不能谁何”,鬼神犹或避之,况贫 穷之人,岂可与之较!屋宅坟墓之所邻,山林田园之所接,必横加残害,使 归于己而后已。衣食所资,器用之微,凡可其意者,必夺而有之。如此之人, 惟当逊而避之,逮其稔恶之深,天诛之加,则其家之子孙自能为其父祖破坏, 以与乡人复仇也。乡曲更有健讼之人,把持短长,妄有论讼,以致追扰,州 县不敢治其罪。又有恃其父兄子弟之众,结集凶恶,强夺人所有之物。不称 意,则群聚殴打,又复贿赂州县,多不竟其罪。如此之人,亦不必求以穷治, 逮其稔恶之深,天诛之加,则无故而自罹于宪网,有计谋所不及救者。大抵 作恶而幸免于罪者,必于他时无故而受其报。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也。   君子小人有二等   乡曲士夫,有挟术以待人,近之不可,远之则难者,所谓君子中之小人, 不可不防,虑其信义有失为我之累也。农、工、商、贾、仆、隶之流,有天 资忠厚可任以事、可委以财者,所谓小人中之君子,不可不知,宜稍抚之以 恩,不复虑其诈欺也。   居官居家本一理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时,则不至干请把持而挠时政;居官能思居家之 时,则不至狠愎暴恣而贻人怨。不能回思者皆是也。故见任官每每称寄居官 之可恶,寄居官亦多谈见任官之不韪,并与其善者而掩之也。   小人难责以忠信   “忠信”二字,君子不守者少,小人不守者多。且如小人以物市于人, 敝恶之物,饰为新奇;假伪之物,饰为真实。如绢帛之用胶糊,米麦之增湿 润,肉食之灌以水,药材之易以他物。巧其言词,止于求售,误人食用,有 不恤也。其不忠也类如此。负人财物久不尝,人苟索之,期以一月,如期索 之,不售。又期以一月,如期索之,又不售。至于十数期而不售如初。工匠 制器,要其定资,责其所制之器,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得。又期以一月, 如期索之,又不得。至于十数期而不得如初。其不信也类如此,其他不可悉 数。小人朝夕行之,略不之怪。为君子者往往忿懥,直欲深治之,至于殴打 论讼。若君子自省其身,不为不忠不信之事,而怜小人之无知。及其间有不 得已而为自便之计,至于如此,可以少置之度外也。    戒货假药   张安国舍人知抚州日,以有卖假药者,出榜戒约曰:“陶隐居、孙真人 因《本草》、《千金方》济物利生,多积阴德,名在列仙。自此以来,行医 货药,诚心救人,获福报者甚众。不论方册所载,只如近时此验尤多,有只 卖一真药便家资巨万。或自身安荣,享高寿;或子孙及第,改换门户,如影 随形,无有差错。又曾眼见货卖假药者,其初积得些小家业,自谓得计,不 知冥冥之中,自家合得禄料都被减克。或自身多有横祸,或子孙非理破荡, 致有遭天火、被雷震者。盖缘赎药之人多是疾病急切,将钱告求卖药之家, 孝子顺孙只望一服见效,却被假药误赚,非惟无益,反致损伤。寻常误杀一 飞禽走兽犹有果报,况万物之中人命最重!无辜被祸,其痛何穷!……”词 多更不尽载。舍人此言岂止为假药者言之,有识之人自宜触类。   言貌重则有威   市井街巷,茶坊酒肆,皆小人杂处之地。吾辈或有经由,须当严重其辞 貌,则远轻侮之患。倘有讥议,亦不必听,或有狂醉之人,宜即回避,不必 与之较可也。          衣服不可侈异 衣服举止异众,不可游于市,必为小人所侮。   居乡曲务平淡   居于乡曲,舆马衣服不可鲜花。盖乡曲亲故,居贫者多,在我者揭然异 众,贫者羞涩必不敢相近,我亦何安之有!此说不可与口尚浮臭者言。   妇女衣饰务洁净   妇女衣饰惟务洁净,尤不可异众。且如十数人同处,而一人衣饰独异, 众所指目,其行坐能自安否?   礼义制欲之大闲   饮食,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非理求之,则为饕为馋;男女,人之所 欲,而不可无也,非理狎之,则为奸为淫;财物,人之所欲,而不可无也, 非理得之,则为盗为贼。人惟纵欲,则争端起而狱讼兴。圣王虑其如此,故 制为礼以节人之饮食、男女,制为义以限人之取与。君子于是三者,虽知可 欲而不敢轻形于言,况敢妄萌于心!小人反是。   见得思义则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