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堂四书管见 - 第 11 页/共 16 页
乡原贼德,《孟子》传之详矣。使过恶暴著,犹有时而改也,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非德之贼欤。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学贵于自得,非自得,虽师友渊源,未免有差,况道听而涂说者乎。是自绝于德也。故曰德之弃。弃比贼差缓,见得乡原病根最深。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平声]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鄙者,庸陋暗浅之名。患得之,所患在于不得也。患失之,所患在于易失也。)
庸陋暗浅之徒,规规然只自为计耳。方其患得,百方以自媒,及其患失,百方以自固。不幸而在廷,皆若人也,不亦殆哉。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疾,病也。肆谓不拘小节,荡则全无礼度矣。廉谓棱角峭厉,忿戾则斗于血气矣。直谓质扑,径行诈则内怀欺伪矣。)
风气日变,世降愈下,虽古人不好处,今亦不复有矣。况所谓贤者乎。皇极之民,好是懿德。虽不中不远,此夫子所以叹也。古之疾乃今之贤欤。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重出。
子曰:“恶[去声下同]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芳服切]邦家者。”(朱,正色。紫,间色。雅,正也。利口,捷给。覆,倾败也。)
利口者,变乱是非,柔佞媚悦而善惑也。自古倾覆邦家,罕不由此。而世主往往甘心焉。邪之足以夺正,淫之足以乱雅。有如许岂不甚可畏哉。有虞之朝且曰圣谗说难壬人,他可知矣。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夫子发予欲无言之旨,所以与之言者深矣。子贡平日正堕言语窟宅,一闻斯训,乃索然无所倚仗。小子何述,几于可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诚何言哉?子贡将从前伎俩一时扫下,好向何言处会取。
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孺悲,鲁人,尝学士丧礼于孔子。)
辞以疾而不使之闻之,安知孺悲不以夫子为果疾乎。是无益也。访知夫子之非疾,而谬以疾称乎,是不诚也。取瑟而歌意明而教行矣。孺悲隐心自省,必有为之凛然者。愚旧说如此。后闻诸先师谓,孺悲亲承圣训,已几于道。来见夫子,特不与之言,特取瑟而歌,使之闻之,此正夫子妙旨,知风雨霜露无非教,则知此妙旨矣。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音基下同]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祖官反]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音扶下同]稻,衣[去声]夫锦,于女[音汝下同]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音洛],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期,周年也。没,尽也。升,登也。燧,取火之木也。改火者,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夏季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槱之火,冬取槐檀之火,已,止也。旨,亦甘也。怀,抱也。)
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宰我圣门高弟,辄谓期为已久。呜呼忍哉!忍忘其亲而以礼坏乐崩为虑,何者而谓之礼乐也?于女安乎之问,警之深矣。曾不少省,遽答曰安。夫人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者,非可伪为也,至情深痛,皇皇然若无所容于天地。虽欲不然,而自有不能不然者。予也独无人心也耶。苟有人心,安得而遂忍于此也。曰子生三年,又曰三年之爱于父母,非谓当如此相报,所以深责宰我者耳。愚尝观《孟子》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一章,则三年之制废阙已久,恐期丧之说,亦非宰我创为。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博,局戏也。弈,围棋也。已,止也。)
博弈之不美甚矣。圣人岂真以为贤哉。以博弈为犹贤,极言无所用心者之可罪也。心之本体,与天同运,自强不息,所以配天,可无用乎?虽然心不可以无用,又须求所以用心之地,非所当用是真无用耳。学者谨之。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尚,上之也。君子小人以位言。)
义以为上,是谓大勇,不然则君子为乱,小人为盗矣。谓之勇可乎。子路平生,这个气象处处发露,后来却煞做工夫。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去声下同]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如字]者,恶居下流而讪[所谏切]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口尧切]以为知[去声]者,恶不孙[去声]以为勇者,恶讦[居谒切]以为直者。”(讪,谤毁也。窒,不通也。恶徼以下,子贡之伺察也。讦,谓发人阴私。)
不能乐善,独好扬恶,安于下流及好讪上,固是可恶。所贵于勇与果敢者,以其能行义耳。勇而无礼,只是血气,果敢而窒,愈无忌惮,此夫子之所恶也。其实则徼,乃以为知,其实则不孙,乃以为勇,其实则讦,乃以为直,此子贡之所恶也。夫子之心溥,广大无偏,子贡之见明疑似必辨。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去声]之则不孙[去声],远[去声]之则怨。”
不必专言仆妾,凡女子小人皆然也。近之既不孙,远之则又怨,将安所处乎。夫子此语正是欲人就其中思所以处之,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反已而求,庶乎矣。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去声]焉,其终也已。”
年四十则终身之事体定矣,是故学贵于及时。
微子第十八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微、箕,二国名。子,爵也。微子,纣庶兄。箕子、比干,纣诸父。微子见纣无道,去之以存宗祀。箕子、比干皆谏,纣杀比干,囚箕子以为奴,箕子因佯狂受辱。)
或去或奴或死,疑各不同,而夫子断之曰三仁。其论谏而死,非激也不可以不谏。佯狂为奴,非诈也不可以不奴。抱祭器而去,非忘宗国也,不可以不去。各当其分耳。是之谓得其本心,使本心上有纤毫欠阙,所行必有不慊处,安得仁。
柳下惠为士师,三[去声]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于虔切]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士师,狱官。黜,退也。)
使吾枉道以求合耶,则不去可也。若直道而去,何所往不遭黜哉。风节凛凛,坚如金石,非安于义命者不能。后世一跌而遂丧其守者,可以观矣。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鲁三卿。季氏最贵,孟氏为下卿。不能用,谓景公不能用也。)
如用之,虽不季孟之间可也,待之纵厚而不能用,与所谓犬马畜伋者无以异。况若景公之所云乎。意可见矣,孔子遂行。
齐人归[如字或作馈]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音潮],孔子行。(孔子由鲁司寇摄相事,诛少正卯,与闻国政。齐人惧。犁锄请先沮之。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
女乐之受,是齐人之间行也,况遂三日不朝乎,不足与言也明矣。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己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去声]之,不得与之言。(接舆,楚人,佯狂辟世。夫子时将适楚,故歌而过其车前也。凤以比孔子,言不能隐为德之衰。来者可追,言尚可隐去。已,止也。而,语助辞。殆,危也。下者,下车也。)
接舆亦可谓果于忘世矣。才说凤德之衰,便是不知圣人。观其辞旨有若指迷涂,然者于戏知几其神,尚须接舆之言哉。欲与之言,将有教也,乃反趋辟,其自信不疑。抑又甚矣。不得与之言,圣人殆有深惜之意。记者特书之。
长沮[七余切]、桀溺[乃历切]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音扶]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平声]?”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平声]?”对曰:“然。”曰:“滔滔[吐刀切]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去声下同]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音忧]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音武]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二人,隐者。耦,并耕也。时孔子自楚反蔡。津,济渡处。执舆,执辔在车也。子路下车问津,故夫子执辔。滔滔,流而不反之意。以,犹与也。而,汝也。辟人,谓孔子。辟世,桀溺自谓。耰,覆种也。怃然,犹怅然。易,易乱为治也。)
二子盖久闻夫子之名者,是知津矣。讥夫子熟于道涂而不知止也。谁以易之,言天下已不可为,讽子路不若舍之而从已也。圣人岂不知天下之不可为哉。若遇有道,则何用易,振斯世之颓纲,扶人极于已坏,故不得而辞其责耳。诿曰不可为而遂果于忘世,则舍斯人而同鸟兽之群,可不可也。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莜[徒吊切]。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音直]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音嗣]之,见[贤遍切]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吿。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上声]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己[音纪]知之矣。”(丈人,亦隐者。莜,竹器。分,辨也。植,立之也。芸,去草也。伦,序也。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人之大伦也。)
接舆直言从政之殆,桀溺直欲为辟世之徒,而丈人者辞旨含蓄,与舆溺异矣。子路一见而起敬,夫子一闻而知其为隐,岂偶然哉。然其为不知夫子则一耳。使子路反见,将以教之,至则行矣,何去之速也。子路既不见其人,遂以不仕无义诮之,且彼止宿之时,长幼之节,固未始废,奈之何而欲废君臣之义乎。是自洁其身而乱天下之大伦也。君子之仕,岂有他哉,行其义耳。道之不行,岂不知之,而不敢一朝安焉。为是故也,子路发此数语,反复激昂,必所得于夫子者。丈人也庶几闻之。或谓后路下有反子二字。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去声下同]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平声]?”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去声下同]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逸,遗逸。民者,无位之称。虞仲,即仲雍,与泰伯同窜荆蛮者。夷逸、朱张,不见经传。少连,东夷人。记称“善居丧,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忧。”)
中清者,能洁其身也。中权者,能达其变也。然隐居放言,比之中伦中虑则不及矣。中伦者,言与理合也。中虑者,行与志合也。然降志辱身,比之不降不辱则不及矣。志节凛然,卓绝千古,岂易可及哉。然而论圣之时,则未也,故无可无不可,必吾夫子而后可。
大[音泰]师挚适齐,亚饭扶[晚切下同]干适楚,三饭缭[音了]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徒刀切]武入于汉。少[去声]师阳、击磬襄入于海。(大师,鲁乐官之长。挚,其名也。亚饭以下,以乐侑食之官。播,摇也。鼗,小鼓,两旁有耳,持其柄而摇之,则旁耳还自击。汉,汉中。少师,乐官之佐。干、缭、缺、武、阳襄,皆名也。)
人皆曰乐贱工也。观鲁之衰,诸人逾河蹈海而去。识高见远,虽后世有位之士,未必能尔。乃知古人于此事甚重。往往贤者居之,非后世乐工之比也。夫子学琴于师襄可见。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陆本作弛,诗纸切]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鲁公,周公子伯禽也。弛,犹懈也。宗族姻娅皆亲也。以,用也。大臣与君一体,徒具位而不用,则怨。大故,谓恶逆。)
不施其亲,齐家之道。大臣不怨,正朝廷之道。故旧非大故,不弃厚风俗之道。不求备于一人,广人才之道。四事大抵皆忠厚,周公传家之训在是。而鲁之子孙不能守也。果能守,安得逾河蹈海而去也哉。相次而书,殆有深旨。
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乌瓜切]。(或曰成王时人,或曰宣王时人,盖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
周之人才显然著称者多矣,而此八士未白于世,故特记之。
卷十 论语
子张第十九
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易》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致命者,顺天理之自然,无幸生苟免之意耳。非谓必于死也。义者,利之和。哀敬者,丧祭之本。于此不苟亦可以为士矣。先师曰:祭则人心自敬,丧则人心自哀。此敬此哀,不思自生,皆道也。
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于虔切,下同]能为有?焉能为亡[亡无同]?”
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惟心之谓。这里非卓然一定之守则。孰为有,孰为无哉。是故,执德不可以不弘,信道不可以不笃。弘则不迫,笃则不懈,力学之要旨也。子张斯言,亦是他见得。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平声下同],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可者与不可拒,择交之道也。尊贤容众,嘉善矜不能,大贤之事也。以是责之初学则过矣。拒字微峻,子张所以起论学者,虽不可不以子张之言为心,且当以子夏之言为法。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异端曲学亦岂无可观。然非大经大法所以建用皇极者,安能达之天下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乎?故君子不为。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亡无同],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去声]学也已矣。”(无谓己所未有,能谓己所已能。)
子言“温故而知新”,又以“不迁怒、不贰过”赞颜子之好学。与此所亡所能异矣。子夏于道有觉,为之不厌,必不道此二字。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学不博则狭陋。笃志者,心诚求之也。问不切则泛滥。近思者,以身体之也。先师云子夏好论精微而未识皓皓之妙。知及方知仁守。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肆,造作之所。致,如善战者致人之致。)
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但百姓日用而不知耳。学之而觉,觉所固有,何以致为哉。犹云厥修乃来,非谓得之于外也。
子夏曰:“小人之过也,必文。”
或曰:不能改过是以文。答曰:惟其文是以不改。
子夏曰:“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盛德之至,自然俨,自然温,自然厉,本未始有变也。随所望即所听而各不同耳。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厉,犹病也)
有所为于天下,而使之盻盻。然疑其上如之何而可哉?所谓信,非空言所可结也。事实素著,人心自孚耳。后世有施信布信之论,似非圣人气象。盘庚登进厥民,敷心腹肾肠亦晚矣。信而后谏,不特君臣也,凡交际之道莫不然。
子曰:“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德者,得也。逾,过也。闲,所以止物者。)
洞明吾之所得者大,兢兢仁守,岂可逾闲。若夫通于艺文,习于度数之类,乃小有得者,此非所急,但出入乎其间可也。故夫子亦云游于艺,又曰则以学文。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色卖切]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 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彼列切]矣。君子之道,焉[于虔切]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倦,即诲人不倦之倦。区,犹类也。)
精义入神之妙,不离日用之间。行之而著焉,习矣而察焉,自有不言而喻者。初何本末之异哉。谓可以当洒扫、应对、进退之末,而本之所在不能,如之何?子游之言殆离而二之矣。君子之道,孰为先而传,孰为后而倦?譬诸草木,乃可区别之耳。君子之道,则焉可厚诬也。有始有卒,是尽得此理者,其惟圣人乎!深叹子游之未晓也。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仕所以行其学者也。子夏设为仕而优余力则学,抑学而优余功则仕乎?人多不务学而急于仕,斯言所以警之。
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
临丧不哀固不可,而有意于致哀,抑岂情性之正哉。先师谓夫子哭颜渊而恸,初无致哀而止之意。
子游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
子张立行,大抵过高而不务实也。
曾子曰:“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
堂堂则事在威仪容貌耳,必不能相规相警,向本心上做工夫。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
良心之动,自然而然者,莫过于亲丧。是故,独有此事不待勉强也。自致,犹云自尽。推是心而为学,则无不诚矣。
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也,其它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孟庄子,鲁大夫仲孙速也。其父献子,名蔑。)
用旧人,守旧政,宜未为难也。夫子论孟庄之孝,独于此称其难能,何哉?只为作聪明喜纷更者,鲜能念先人之旧典,以致败乃公事,坠乃家声者多矣。于此二事,守而不渝,非深体亲心不能尔也。夫子所以特称之,孟献子有贤誉,亦是可以不改者。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阳肤,曾子弟子。)
上失其道,无以统属斯人之心。故轻犯法正可怜耳,奈之何?得其情而忍喜也。一有喜心,非疾恶而峻刑,必逞威而轻杀。哀矜勿喜四字,真有视民如伤之意。治狱者之龟鉴也。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下流,卑下之地也。)
纣之不善,初亦不如此之甚。只为居于下流而众恶归焉。是以至此极耳。故君子必择所立身之地也。所立者,善人未必从,不幸而为小人之渊薮,则以类至者如顺流而下矣。吁!可畏哉!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平声]也,人皆仰之。”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最说得好。盖观瞻所系与庸常不同,才有一点过失,人便指目。然则不甘心以小人自命,而人以君子望之者,曷思皆见之可畏而严于自律哉。虽然过即改之,改则君子如初,人皆仰之如初。初不以其尝有过而遂不许之为君子也。味皆仰之旨,又岂可轻自弃乎!
卫公孙朝[音潮]问于子贡曰:“仲尼焉[于虔切]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如字下同]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于虔切]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公孙朝,卫大夫。焉,何也。焉不学,言何所不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