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士全书 - 第 4 页/共 23 页
下附征事(一则)
酷虐改行
帝君曰:蜀之牛鞞邑令公孙武仲,治邑以廉,而待人不恕,左右小有过,辄笞之。莅邑逾年,而胥吏无全肤,吏甚怨之。资水邑令赖恩,性贪吝,以苞苴为常〖苞(bāo)苴(jū),指收取贿赂〗。日用饮食,皆取资于民,恣吏诛求,民甚苦之。予以二邑吏民,遭此荼毒,乃化为蜀郡丞长孙义,行于诸邑,观风俗,劾武仲之虐吏,赖恩之酷民。二令叩头乞免,予戒励之,寻隐而不现。后知郡丞初无行邑事,二邑咸以为神。由是武仲改为忠恕,赖恩亦变为廉焉。
[按]帝君疾人酷虐如此,则己之于吏民可知矣。
读蒋莘田先生《居官慎刑条》,可谓字字药石。居官者当刻于内衙屏墙上,朝夕寓目,永作韦弦〖指随时诫勉自己〗,阴功无量。
“救人之难”
[发明]难有多端,约言之,不出七种:一水、二火、三官非、四盗贼、五刀兵、六饥馑、七疾疫也。在水、火者,以拯拔为救。在官非者,以昭雪为救。在盗贼、刀兵者,以脱离为救。在饥馑者,以财帛为救。在疾疫者,以医药为救。救均发于至诚,见人之难,如己之难,尽其智谋,竭其财力,使救之之念,十分圆满而后已。难至而救,救之有形者也,孔子所谓听讼吾犹人也。复有一法,使人自然无难,其功更有倍焉,则孔子所谓使民无讼矣。何则?人之患难,皆前业所致,今世不种苦因,来生自无苦果。若能劝人不造杀盗淫妄之业,则救人之难亦多矣。是故救难于已然,所救有限;救难于未然,其救无穷。救难于已然,凡夫之善行;救难于未然,菩萨之修持。二者并行不悖。
下附征事(二则)
奇冤立判
帝君曰:龟山之下,有何志清者,生二子,长曰无方,次曰良能。长男娶侯釜女,逾年,釜疾,女请归宁,与夫偕往,而忘其所欲持归之金环。正徘徊间,良能持环至,且言母亦有疾,望兄亟归。兄遂嘱弟送去,而自亟返省母。移时,嫂悔曰:“吾家不数里可到,何烦叔送?”于是良能亦返。而是夜侯家望女不至,明晨候于途,见女死而无首。釜遂物故。而釜家疑良能之逼嫂不从而杀也,乃控于所治。良能不胜刑,遂诬服,将就戮矣。时龟山神艾敏,以冤来告。予察之,盖其夜有强贼牛资,与妻毛氏有隙,路逢侯氏,劫而逼之,取侯之衣,与毛相易。毛与侯,年相若也。枭毛之首藏之,弃尸于道,而私携侯氏归,故人皆莫识。予为追毛之魂,附资之体,借资之口,吐毛之辞,自陈而得实。于是资戮于市,女归于侯。而良能之冤始释。
[按]肉眼但能见人之身,鬼神则能见人之心,故阳法有枉而阴谴无逃。
除暴佑良
帝君曰:北郭富室智全礼,仲春修祀,一室尽醉。暴客王才劫之,缚其男女九人,婢妾七人。唯全礼之妻,与二女舜英、舜华未系焉。二女抱母而泣。才欲逼之,幼女骂曰:“饿贼犯吾家,张神君知汝矣!”语毕,其家司命崔瑄,与智之祖祢〖祢(nǐ),亡父〗,告急于予。予立遣功曹辅兴,领阴兵百人治之。全礼以下,绳皆自解。尽执其贼,闻于郡而诛之。
[按]王才所以敢于劫者,止因一室尽醉耳。一室所以尽醉者,必因全礼先自沉酣耳。向使主人惺然不乱,则家中大小,犹知警惕,何至自招外侮乎?甚矣!主人之不可不常惺惺也。人无正知正见,则六种劫功德贼(眼、耳、鼻、舌、身、意),各引其徒(色、声、香、味、触、法),自劫家宝矣。独全礼乎哉?
“济人之急”
[发明]急与难不同,难以遭遇言,急以财帛言。世人以财为命,于资生也,莫急于衣食;于疾病也,莫急于医药;有子女者,则以婚嫁为急;遇死亡者,则以丧葬为急。必随力随势周之,斯之谓济。
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又曰:“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诚明乎此。则急虽在人,不敢视为人之急,而直视为己之急矣。夫至同于己之急,此生生世世所以不急也。
陈几亭曰:谚称富人为财主,言能主持财帛也。家业虽不可废,然须约己周人。今之多财者,皆役于财者也。能惜能用,方为财主。但惜不用,不过财奴。
《优婆塞戒经》云:若以衣施,得上妙色。若以食施,得无上力。若以灯施,得净妙眼。若以乘施,身受安乐。若以舍施,所须无乏。又云:若给妻子奴婢衣食,有怜悯欢喜心,未来得无量福德。若见田仓中有鼠雀犯谷米,生怜悯欢喜心,亦得福无量。
下附征事(一则)
贫富富贫
帝君曰:蜀帝初立,适岁大荒,而巴西尤甚。有富农罗密,积谷五千余斛,闭而不粜〖粜(tiào),粮食卖出〗。而义士许容,竭产赈贫,力不能继,终夜炷香,祈天请佑。邑神来和孙以告。予奏上帝,有旨,取罗之谷雨之。予乃敕谕风神,发罗之屋,谷随风旋,自空而下,各以色聚,邑中人皆饱。罗之所蓄,一日而尽。邑人感许之惠,往往酬还。幸罗之灾,从而称快。蜀帝以容为邑佐。密闻之,自经〖经,缢死〗。
[按]所谓游戏神通也。雨谷事,虽因帝君启奏,然此种玩弄,天帝往往为之。姑录卢至长者一事,以备参阅。
天竺国有卢至长者,巨富而吝,妻子奴婢,备受其苦。一日遇佳节,密取四文(四文乃四小金钱)买酒食,至冢间啖之。而卢素不嗜酒,既醉,发为高歌,其歌曰:“吾今庆节会,畅饮大欢乐,过于毗沙门(即北方天王也,宫殿在须弥山之腰),亦胜天帝释(即忉利天王)。”帝释闻之,笑曰:“此人所啖,不过四文,乃谓其乐过我,我当设法恼之。”即化为卢至,到其家曰:“吾昔薄待汝等,只因有悭吝鬼相随耳。幸今出游,脱离此鬼,今日各随汝欲,可恣意取。”于是悉开库藏赐之,又告曰:“此鬼貌甚类我,少顷必来,当驱出之。若放其入,吾复悭吝。”家人唯唯。俄而卢至醒归,遂被守门者驱逐,急呼妻子,妻子亦各执杖驱出。卢至骇甚,哀诉亲友。亲友送之归舍。妻子皆言:“此是悭吝鬼,奈何信之?”亲友见家中卢至,固自在也,亦出骂曰:“汝诚悭吝鬼。”卢至有口难辩,遂借绢一端,将献之王,而诉其冤。阍人不纳〖阍(hūn),守门〗,卢至大呼曰:“吾欲进贡!吾欲进贡!”王呼之来前。卢至将献绢,两腋忽自夹紧,乃尽平生力拔之,方能出诸肘间。帝释忽令此绢,化成束草。卢至大惭。王笑曰:“吾不须绢,有冤可速道之。”卢至含泪以诉。王敕两卢至,及妻子,同来讯对。见其声音相貌,无不相同。令两卢脱臂验痣,莫辨。又令两卢至各坐一处,密书生平至隐秘事,而字迹毫不可辨。王叹曰:“凡夫肉眼,如此易惑,吾当往问释迦如来。”于是载两卢至,同至祇洹。佛遂呼化卢至,帝释于是忽复天帝形。王见帝释,投身下拜,因遣真卢至归。卢至曰:“吾即归家,财物已散。”帝释曰:“汝肯布施,库藏当无恙也。”卢至怒曰:“吾但信佛,不信帝释。”世尊曰:“汝但归家,帝释之言不谬。”卢至归,视库藏毫无所损,大喜过望,由是渐行惠施,无复鄙吝之态。
“悯人之孤”
[发明]痛哉!天下有茕茕无告,如孤儿弱息者乎。往昔父母无恙时,亦曾恩勤顾复,爱若掌珠;亦曾捧负提携,恐其不寿。谁料中道丧殂,骨肉捐弃。此固九泉之下,所痛恨于无如何者也。嗟乎!人唯推己及人之念,最为平恕耳。假令吾之子女,零丁孤苦,忽有仁人君子,扶持而卵翼之,吾之感恩为何如者?或有凶暴恶人,凌虐而耻辱之,吾之饮恨又何如者?故曰:“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少失父母,固为孤矣。推而论之,外无叔伯,内鲜兄弟,皆孤也。门衰祚〖祚(zuò),福〗薄,晚有儿息,皆孤也。又或宦游服贾,寄迹他乡,亦孤也。甚至道高毁来,德修谤兴,亦孤也。孤之途既广,悯之端亦多。举帝君一则,可充其类。
下附征事(一则)
慰友重泉
帝君曰:师氏〖古官名〗韦仲将,与予为同事,相知且久。死后无子,唯女五人,茕无依怙。予为备礼而嫁三人。其二幼者,寄膳于司谏高之量家,后纳为然明、楙阳之妇。
[按]孤儿失所,犹可言也。孤女失所,尤当悯也。韦氏何幸,而获此良友!
然明、楙阳,帝君二子也。后生于西晋,为谢东山之子。而唐相张九龄,宋相张齐贤、司马光,皆其后身也。
“容人之过”
[发明]孔子曰:“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又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圣贤千言万语,无非欲人自求其过耳。自求其过,则时时反己,无暇责人矣。
人有有心之过,有无心之过。无心之过易恕,有心之过难容。然学者有志容人,偏要从彼有心处容起。有心者尚容,况无心乎?
事到必无可容处,而强欲容之,诚难事也,然而不可不强也。强之法奈何?一曰谅彼无知。天下大抵庸人多耳,奈何欲以圣贤责之,是不智原在吾也。二曰怜彼寿短。人在世间,无异白驹驰隙,过一日则少一日,如囚趋市,步步近死,奈何于此种人而不生怜悯?三曰是吾药石。过之所在,自己不知,今见不贤,方能内省,是吾师矣,敢与较量?常作是想,则能容矣。是故未容之先,心常躁。既容之后,气自平。心躁,则荆棘满前,即虫蚁亦足碍路。气平,则城府不设,虽吴越皆可同舟。又不能容人,则必与之相角,求其无过,而彼过愈多。苟能容人,则将使之自惭,不求无过,而彼过自少。故曰:见人不是,诸恶之门;见己不是,诸善之门。
下附征事(一则)
举不避仇
帝君曰:先人之死(为周厉王所窜),盖出于南风成之谮(zèn),朝士悉知。终天之恨,予未之忘。后风成死,其子温叔,才而且贤。韦师氏尝谓予曰:“风成之子,好学无厌,语言可法,当今贵游子弟中未有。天道难知,不意风成有子如此。”予时虽有不共戴天之隙,而闻其善行,心常慕悦。予既升大夫,保氏缺人,遂荐而举之,卒善其职。
[按]鲧虽殛死,禹则嗣兴。管、蔡为戮,周公右王〖右,辅佐〗。帝君不以父故,而使国家失良佐,贤士屈下僚,可谓善用其孝矣。
余读《礼记》,则有曰:“父之仇,不与共戴天。”继读内典,则有曰:“一切怨仇,皆不得报。”两说似乎相反,而实各有至理也。吾儒据现在论,若不报父仇则忘亲矣,此不共之心,所以为孝也。佛知过去未来事,见宿世父母,其数无量。与父母为仇者,其数无量。即父母中自相为仇者,其数亦无量。不与共戴天,安能一一相报?又况今日多一仇杀,徒累父母增一怨对。所以觑(qù)破幻缘,隐忍不报,亦所以为孝也。且如武王伐纣,太公负戟从征,伯夷叩马强谏,两人岂不水火。然孟子曰:“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未尝轻置优劣。儒释异同之际,处处作如是观,则愈读佛书,而儒理愈精矣。帝君欲人广行三教,正以此也。
“广行阴骘,上格苍穹”
[发明]上文“未尝虐民”五句,皆帝君所行之阴骘也。不胜枚举,故以“广行”二字概之。
“阴骘”,《洪范》蔡注训“默定”,而于此句不切合,似当作“阴德”解。
“苍穹”,天也,“苍”言其色,“穹”言其高。若据日天子身衣宫殿而言,则所谓“苍”者,当是青琉璃色。据忉利天之形量言,则所谓“穹”者,实去地八万四千由旬。
下附征事(二则)
清河善政
帝君曰:予既离恶道(遇佛之后),受形于赵国,为张禹之子,名勋。长为清河令,宽明自任,人不忍欺。待吏如僚友,视民如家人。吏有失谬者,正定之;驰慢者,勉励之;鲁莽者,教诲之;诡诈者,诘难之;争财贿者,以义平之;争礼法者,以情谕之;为贼者,使偿其赀;伤人者,使庭拜其敌;初情可悯者,犹宥之;本心可恕者,犹出之。必词穷心尽而后付之于法。若夫失出之罚,容恶之谤,予所不辞。为政五年,而雨旸以时,蝗疫不作,小民之祷颂兴焉。
[按]汉世良吏多矣,有如帝君之视民如伤、慈祥恻怛者乎?乃考之史鉴,但见曲诋张禹,而后人之善政无闻。然则史鉴,果可尽信乎哉?
雪山大仙
帝君曰:予在幽王朝,既以谏诤获罪(时王以帝君谏诤,赐药酒而殁),魂无所归,哭于宫闱三日。王以为妖,命庭氏望声射之。余乃长辞王国,一意西方,历岷峨,背井络,登飞越岭,遥望西极一山,高广百余里,积雪凝寒,非尘境也(山在天竺界,近梵衍那国,奘法师曾到)。山神白辉曰:“此名雪山,昔多宝如来,修行于此,八年得道。(释迦如来,曾在此山,六年修道。若多宝如来,则是贤劫以前之古佛,山神何由而知?盖佛之名号,随处不同。经言:一名号有无数佛,一佛有无数名号。然则多宝如来,当即指释迦而言。)盍留焉?”予从之。未几,上帝有旨,以予为雪山大仙。
[按]帝君掌桂籍,列仙班,皆上格〖格,感通〗苍穹之实,此特其一耳。
凡经上帝所用者,皆听命于天者也。天既可以贵之,则亦可以贱之。独修行出世人,或往生净佛国土,或暂生色界禅天,则唯自去自来,不由上帝之命。
“人能如我存心”
[发明]先要看明“存心”二字,然后讲到“人能如我”。又须先识“心”是何物,然后再讲存与不存。如教人取宝,务要先知宝所。
人心、道心之辨,吾儒千古以来,圣圣相传之真命脉也。“道之大原出于天”,不过依稀仿佛语,并非孔颜道脉之宗。而世儒有意谤佛,凭空造出“释氏本心,吾儒本天”之说,戕贼自己心学渊源,独让镇家之宝于释氏,大可扼腕。乃无识小子,竟有从而和之者矣。安得有大圣贤,起而正其谬哉!
圣贤学问,不过要人求放心。但心既放矣,谁复求之?一放一求,似有两心。若无两心,何云求放?此处当研之又研,不可草草。〖求放心,即找回丧失的良知。语见《孟子告子上》。〗
吾儒论心,到“虚灵不昧,具众理,应万事”之说,精醇极矣。但此意本出之《华严》、《楞严》诸解。孔孟以后,周程以前,儒家从无此语,朱子发之,不可谓非有功于儒矣。
晦庵〖朱熹,字元晦,号晦庵〗十八岁,从刘屏山游。屏山意其必留心举业,搜其箧(qiè)中,唯《大慧禅师语录》一帙(见《尚直编》及《金汤编》)。每同吕东莱、张南轩谒诸方禅老,与道谦禅师最善,屡有警发(谦师逝后,晦庵有祭文,载《宏教集》)。故《学》、《庸》集注中,所论心性,略有近于禅者。晚年居小竹轩中,常诵佛经,有《斋居诵经诗》。谓晦庵为全然未知内典,过矣。(鲁公与孔子言而善,孔子称之。公曰:“此非吾之言也,吾闻之于师也。”孔子曰:“君行道矣,直心即是道。”然则爱晦庵者,正不必为晦庵讳也。)
论心
心不在内
愚人皆以心为在内者,只因误认五脏六腑之心,即是虚灵之体耳。不知一是有形之心,随躯壳为生死者。一是无形之心,不随躯壳为生死者。有形之心在内,无形之心不在内。若云同是一物,则尧舜与桀纣之心,天地悬隔者也,何以同犯心痛之病,一般诊候,一般疗治乎?然则服药之心,与善恶之心,判然两物矣。
心不在外
或疑有形者既不是心,必以能知能见者为心,然所知所见之物,尽在于外,足征能知能见之心,亦在于外矣。尝试瞑目返观,但能对面而见其形,不能从眉根、眼底、面皮之内,以自见其形。譬如身在室外,故能但见室外之墙壁窗牖,不能从窗牖中隐隐窥见内面耳。曰:不然。知苦知痛者,亦汝心也。他人吃黄连,汝不道苦。蚊虫嘬〖嘬(chuài),叮咬〗汝肤,汝便呼痛。安得谓心在外也?
心不在中间
或疑既不在内,复不在外,定是或出或入,在中间矣。曰:不然。若有出入,即非中间。定一中间,应无出入。且汝以何者为中乎?若在皮内,依然是内。若在皮外,依然是外。更求其中,不过腠(còu)理间垢腻耳,岂汝心乎?
心非有在有不在
或谓心不在焉,则视不见,听不闻,食不知味。若视之而见,听之而闻,食之而知味,此即心所在矣。然则心固有在有不在乎。曰:此六识也,非心也。且如美女在前,便生爱染,此因眼色相对而成识也。说着酸梅,口涎自生,此因舌味相感而成识也。登高视下,两股战栗,此因身触相迫而成识也。认为虚灵不昧之体,则毫厘千里矣。“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其谓此欤。
心含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