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案 - 第 22 页/共 40 页
倘有不肖匪徒冒充本院知交,谓关节可通,面情可许,希图诓骗,亦未可定。为此示谕合属诸色人等知悉:如有前项匪类,假称本院知交,从中舞弊,许你等立时扭获,交地方官有司详解行辕,以凭重究。各宜懔遵毋违,特示。
却说这告示先行,海瑞随后继至,所以经过地方秋毫无犯。
那些百姓闻得海瑞来到,即便沿途迎接,箪食壶浆,以迎其驾。
有屈抑者,即到马前呈诉,海瑞即为申理。欢声载道,百姓忭舞。
一日来到府属,海瑞想起武当山十分灵应,只是要到山上进香者必须斋戒沐浴;果然问心无愧者,方能上得山上。否则那当殿的王灵官,就是一鞭打落山下,所以到那里进头炷香者甚少。当下海瑞来到山下扎住。是夕斋戒沐浴。
次日五更,即便起来换了新衣,连茶也不吃一口,即便拈香步行前进。海安打着火把引路,那山果真险峻,海瑞挣扎了精神,许久方才到得山上,远远听得钟鼓之声。及至山门,就有道士出来迎接。海瑞来到殿前,抬头一看,见那王灵官神像,手执金鞭,立于当门,恰如生的一般。海瑞再行盥手炷香,只见那炉已有了头炷香在此。海瑞自思:“上山只有一条路上的。
我五更来此,并无一人同行,怎么已有头炷香烧好在此炉中?
想必我心不诚所至。”遂上了二炷香,拜祝道:“弟子海瑞,蒙天眷佑,当今天子殊恩,伏乞神明鉴察。一愿皇图永固,帝道遐昌;二愿湖广合省黎民,皆知孝友仁慈,共为良善;三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毕再拜而退。
道士进茶,海瑞问道:“今早可有人来上香否?”道士答道:“就是大人一人来此。”海瑞道:“既没有人来参拜,怎么头炷香已有人烧了?莫非是你们上的么?”道士答道:“小道们上香点烛,是在殿外的。这炷香的炉,乃是等那诚心的信士来上的。”海瑞道:“这又奇了,又没有人来烧,又不是你们烧的,怎么却有香在炉上?”道土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里神道最灵,若来上头香的信士,身心稍有些不清静,就不能上得头香。那怕三更到来,也有香在炉上。”海瑞道:“原来如此,想必是我身心上不得干净,明日再来罢。”
说罢起身下山而去。一路思想:“我平生却没有一些不清不白的事,若说身子上不干净,昨夜沐浴,又未茹荤,怎么神圣却不鉴我诚心?”忽又转念道:“是了。只因我未曾斋戒三日,又未得尽其苦心,是以如此。”回到店中,即向海安说道:“我今要斋戒三日,然后前往烧香拜神。你等亦宜斋戒沐浴,方随我去。”海安应允。
是日为始,致斋三日。到了第四日,海瑞从四更将尽,即便起来梳洗更衣,仍令海安引路。一路上黑暗如漆,四面松声,幽鸣断涧,猿啼鹤唳,甚不可闻。海瑞只顾前行,却不理会。
惟海安一人不免心惊胆战。来到庙前,只见双扉还闭,侧耳细听,远闻五鼓。海瑞喜道:“我今定烧得头炷香矣。”遂令海安叩门。
道士此际尚未起来,听得外边有人叫门,即便起来看一看,神前灯火尚明,那香炉内已有头炷香在内。海瑞即唤开门,那道士连忙开门。海瑞恭恭敬敬的走到殿上,又看已有头炷香上在炉内。海公即唤道士问道:“日前我是不曾斋戒,所以不得上的头香。下官自从下山,即时沐浴斋戒,不特荤酒不茹,连一杯清茶也未曾吃。成夜无眠,候至四更五点,即便起程而来。
来到宝山,山门尚闭,怎么却又有头炷香在炉内?”道士说道:“大人只要一些不犯,才上得了头炷香呢!若是不信,请大人即就今夜在此歇宿,看明日如何?”海公说道:“也罢,我且在此过宿一宵。”
如是唤了海安,到寓所取了铺盖,以及自备的素菜淡饭,来到庙里。道士见了不胜惊愕道:“怎么大人一口饭,一口茶,也不肯赏脸,远远的还要累大叔搬来?”海安说道:“不是这般说。我家老爷,平生是一个清廉耿介之官,自做官以来,从不曾吃过百姓一杯茶酒。不特今日身为巡按,即是当日出身县令,也是这般举动,一切可不用道长费心。”道士见他说得恳切,也不勉强,只得由他主仆自便去了。
当时海公吃过了饭,复令海安取了热水,重新洗澡一番,夜宿于道房。到了三更,即便起来洗脸梳发。海安即将香汤送上。海公再三盥浴,复又换了衣服,即到大殿而来。道士们已是成夜守着的,及至海瑞上殿之时,仍是寂然的。海公私自道:“此时才交三更,谅这一炷香烟,定是我上得的了!”欣然趋上殿廷,不觉吃了一惊,细看炉中,亦是一炷香烟缭绕。
海瑞此时,实无可如何,连自己的香也不烧,便来方丈坐下,道士侍立于侧。海瑞叹道:“我自筮仕以来,曾未尝虐民贪贿,怎么欲进一头香而不可得,这是何故?”道士对曰:“大人前者在寓安歇,贫道窃意稍有不洁,致不竭诚。今晚却宿在贫道山中,自然清净,只是不能烧得头香,贫道窃亦不解其故?”海公道:“道院之中,难道亦未洁净的么?”道士道:“道院固属洁净。大人今日宿院洁净,何以未得头香,实所不解。”旁有一行者道:“师勿疑矣!我观大人自从来此,无不诚心。一连三日而不能上头香者,我以为大人所穿之靴乃是皮的。
本山最禁杀牛,岂非因此耶?”海瑞道:“我靴固是牛皮所造,但那大殿之鼓,又岂非牛皮所造耶?”
说声未了,忽闻殿上一声响亮,恰如天崩地裂一般,把从人吓得一跳。大众正在惊疑之际,忽行者来说道:“大殿上牛皮鼓,忽然无故自破,其鼓上之皮,纷纷都撒于山门之外。”海瑞听了,不觉吃了一惊,叹道:“神灵不爽,今信然也。”正是:一诚能感格,神岂不听人。
毕竟海瑞后来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海公案
第五十一回 小严贼行计盗娈童
却说海瑞正说之间,忽听外面响声如雷,正在惊疑之际,见行者来报道:“殿上一面大鼓,不知何故,无故破得粉碎,鼓皮纷纷飞出山门之外。”海公与道士各皆惊讶,同出方丈,携手来到殿上,果见架上只剩得一个鼓圈在此。海公道:“我就当场说了句话,故此鼓面破了。”道士曰:“大人适才说了这一句话,而神道现灵如此之速,是真可敬!”于是海瑞随到神前谢过。是夜,海公仍宿于道院,暂按下不表。
又说武当山供奉的玄云上帝及诸神将圣像,最为灵感。只由神明听得海瑞这一句话,所以立即将鼓皮撤去。帝尊即传王灵官一道法旨:“今有海瑞,自恃耿直,以不得上头炷香为恨,故将鼓皮撤去,以示灵应。明日与他当上头炷香。你却于他进香之后,即随着他行走。如有半点歪邪之念,许将他金鞭打死,回来覆旨。”王灵官领了法旨,专一侍候着海瑞。
次日,海瑞果然上了头炷香,不胜之喜。遂赏了道士五钱银子,即便起马巡按他郡。却不知帝尊法旨,敕王灵官日夕随着,察其动静。
一日,海瑞巡按到湘潭地面,时当天气炎热,走的又是山路,况且又是改装私行,所以地方有司竟无知者。海瑞走了半日,仍在万山之中。此刻炎热溽暑,浑身是汗,喉中又渴,山上又无茶肆。海瑞向海安道:“如此烦渴,如何是好?”海安道:“对面一派是瓜田,老爷且走那里去,摘一个瓜来解渴亦好。”
海瑞此时渴得慌了,遂依了海安之言。走到对面瓜田之中,只见一个个西瓜结熟在那田上。海瑞吩咐海安取一个瓜上来解渴。海安领命,即便取来。不知那王灵官在后面看着,不觉动怒起来,正要举鞭照下打来,忽转念:“想他如今方才摘瓜,看他食罢如何,再作道理。”
海瑞取瓜,令海安割开,自己吃了一半,只觉凉沁心骨,顿觉凉生腋下。余者与海安解渴。二人食讫,海瑞便问道:“此瓜可值几何?”海安道:“只值二十文。”海瑞道:“可取四十文,穿在瓜蒂之上,以作相酬之意。”海安道:“只值二十文。
何故加倍偿之,岂非太过?”海瑞道:“不然,物各有主。今因一时之渴,不问自取,已属不应,故倍其价而偿之,以赎不问自取之咎,庶不有愧于心。”此刻王灵官方才解了怒气。而海瑞又何曾知道?后来,王灵官直跟了三年,见海瑞毫无一些破绽,才去回复帝旨,此是后话。
海瑞巡按各郡已毕,仍回长沙府驻扎,更加勤慎,爱民如子,仁声大著。海安道:“老爷自从到任已经年余,可怜夫人此时在历城,不知怎生的苦了!”海瑞道:“不是你言,我几忘之矣。你可即日前往迎接夫人来任。”遂将一百两银子,交与海安前去迎接张夫人前来,共享荣华,自不必说,暂且按下不表。
又说那严嵩把海瑞截往他省,不使回京,此时无所忌惮,越发肆其凶残。此刻,严世蕃已经夤缘内监王惇,现为吏部侍郎。王惇以司礼内监转管东厂。看官须知,明朝自宣宗朝,即以内监干预政事。或有谏者,帝曰:“彼宫中之人,只图衣食足矣,此外更无他求。况这等人乃朕家使用之人,何碍之有?”
自此以后,竟无敢谏者。历代相沿,皆以内监兼管宰相各部事。
正德年间,分设东西两厂,东厂监吏、刑、兵三部,西厂监户、礼、工三部。所有天下大小事情,皆要关照会稿具奏,惟两厂之权是重。
当下严世蕃专意奉承王惇,王惇亦要他辅助,彼此往来甚密。世蕃有了王惇这个保镖,便自目中无人,而王惇又恃着帝宠,愈加狂悖,遂与世蕃朋比为奸,种种凶顽,不堪枚举。即如定亲王朱宏谋有一内侍任宽,偶出王府闲游,恰当世蕃退朝,在轿内看见,不觉神魂飘荡,在轿内自思道:“天下那有这样的绝色男子!但不知彼何人斯,生得这般美貌?倘得同他一夜之乐,奚啻身入仙界?”一路思想不置。回到府中,只是默默思念,连饭也不要吃。
那家奴任吉看见主人这般烦恼,连饭也不要吃,便问道:“老爷每日退朝,纵有什么大事,都不在意,多是欢天喜地的,今日回府,如何这般闷闷不乐之色?莫非朝中有大事故么?”
世蕃笑道:“我父在朝权秉钧衡,在皇上跟前,言必听,计必从。我又同王内监情同骨肉一般,即有什么弥天大祸,有此二人保镖,还怕什么大事!只因我有一件心事,只是难言,所以闷闷不乐。”
任吉道:“老爷有甚心事,只管向奴仆们说知,何必闷闷若此?或可代老爷分忧。”世蕃道:“适才退朝,在大街上偶然见了一个绝色的少年,果然夺人魂魄,但不知他是何人之子,似此又不知其姓名,只可冥想,故此闷闷不乐。”
任吉道:“老爷,莫非在那翠花胡同见的那一个穿绣衣直裰的小后生么?”世蕃道:“不错,不错,就是那个人。”任吉道:“小的只道老爷看见了什么再世的潘安,复生的宋玉,谁知就是这个。不是别人,就是小的同宗,他的名字唤做任宽,今年才一十七岁,现在定亲王府中充役。这定亲王就是朱宏谋,乃先朝王爷兄弟。只因这位王爷性好男风,不理政务,所以朝廷不肯封藩,将就封为定亲王,使其在京居住,只此以乐余年。
他府中的少年约有四十余人,俱是十六七岁的,个个美貌如花。
这定亲王分他们为四班,每班十人,每五日一换。个个皆晓得歌唱,更能效女妓婆娑之舞。四十多人中,惟任宽最是定亲王之宠爱,比他人更加十倍。昨日老爷所见者,即此人也。”
世蕃道:“你既知是一个王爷的亲随,又与你同宗,大抵与你相知,你可能招致来否?”任吉道:“他是小的同姓兄弟,彼此往来甚密。老爷若要他来,这是何难之有?待小的明日自去拉他到来吃酒,那时老爷撞将出来,见机而行就是。”世蕃道:“你若引得他来,我却有重重的赏你!”任吉说:“小的明日引来就是了。”世蕃大喜。任吉即便前去干事不题。
再说定亲王朱宏谋自受封以来,却未曾出镇,只是在京闲住,终日只以男风为事。皇上念他是个皇叔,况且他不理政事,惟此醉好后庭花,所以不去理会。这定亲王日与一群少年取乐,惟任宽美丽多诈,百事承顺,善宽主人之意,所以定亲王再不能离任宽片刻。正所谓食则同器,寝则同床。任宽自恃宠幸,有母现在内城居住,定亲王爱其子,兼爱及其母,即赏赐她一间宅子,其日用薪水,一切皆代为给办。任宽虽属长随,然门庭光彩,以及宅内所用一切器皿,皆与公侯相等,只因俱是王府分给来的。
这一日,任宽适而到外边游玩,不料为世蕃看见,彼却不知,仍回王府而去。次日,忽见任吉来访,彼此相见,略叙寒温。任吉道:“贤弟近日何如?”任宽道:“近日天气炎热,少到外边,只在府中避暑,所以许久不曾见兄。老兄近日可好么?”任吉道:“愚兄只是终日忙忙碌碌的,不曾得半刻的空今年才一十七岁,现在定亲王府中充役。这定亲王就是朱宏谋,我兄关照。如此天热,我们到哪里去乘凉好?”任吉道:“这城内哪一处不是如火热的?惟有我们府里新起的凉亭,甚是凉快,内中花柳森森,前面荷花霭霭,洵足一乐。我们何不到那里走走,谈谈心事罢。”任宽道:“甚好,甚好!”于是二人出了王府,直到严府世蕃宅中而来。
任吉引他进到里面,来至花亭,果是花木荫翳,金碧辉煌。
玉石栏干之外,就是荷花池。那池中的荷花红白相间;花下数对鸳鸯,戏于水上,果然清幽雅致。香风徐来,沁人心骨。
当下,任吉请他到亭子上坐着。随即有两个小厮上来伺候,献过香茗。任宽饮了两口,只觉香气异常,那茶色碧青。任宽道:“小弟在王府三载,所有各处茗茶,也亦尝过,惟此种茶,却不知名。”任吉道:“不瞒弟说,这茶并不是日常杂用的茗叶,此乃皇上所用的玉泉龙团香茗。其茶出于栈道之玉泉涧,涧甚深,内黑,多峭岩怪石,且深不可测,人难得到。涧内出茶树,乘雾而生,人固不能往采。惟涧中有白猿作乐,人若采叶,即到涧边坐下,以鲜果掷去,与猿相换,方才到手。涧中所产无多,每年地方官只贡十余斤。这是御用之物,天子赐与太师的,家老爷是太师那里得来的。昨日愚兄值日,恰好王内监到来,家老爷命我煮此御茗,所以才偷些出来。恰好贤弟今日来此,此亦我弟有口福也。”任宽道:“多蒙我兄见爱,只恐没福消受。”任吉道:“舍得在这严家,怕没得御用之物?”
旋有一小厮,捧着一个果盒进来。任吉便令将一张八角桌子儿,靠在玉石栏干摆着。小厮把果盒放下,将一对玉杯,两双玉筷,对面安放。任吉便让任宽坐下,二人对酌。任宽本来量小,略饮几杯,便觉昏昏不能安坐,便要告辞。任吉道:“人世几何?酒杯在手,对此良辰美景,若不畅饮几杯,岂不被花鸟所笑乎?”遂再三苦劝。任宽却情勿过,又饮几杯。此际真是酩酊,人事不知矣,伏在桌上。任吉恐他呕吐,便令小厮将他扶到亭内凉床睡下。任宽醉得狠了,依着枕头便睡,鼻息呼呼,已入睡乡矣。任吉看见了是个真醉,即便来到世蕃内宅。
此时世蕃专听佳音已久,见任吉到来,不胜欢喜,忙问道:“事情究竟办好否?任吉道:“那任宽早已睡倒了。”世蕃即问道:“任宽现在睡在哪里?”任吉道:“就睡在荷花亭内凉床上,真醉睡着了呢!”世蕃大喜道:“你在屏门外守着,不许闲人入内。”任吉答应一声,即到园门口守着,自不必说。
世蕃此际,恰似拾得活宝一般,喜孜孜的来到花园内,走上荷花亭子来,只见那凉床上,任宽朝外睡着。那任宽脸上两颊红晕,恰如桃花着雨、海棠初睡一般,一见令人魂飞魄散。
此际意马心猿,牵制不住,急急宽褪衣服,于是乎有此一端。
正是:不向桃源洞,偏从峻壁穿。
毕竟世蕃与任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海公案
第五十二回 老国奸诬奏害皇叔
却说严世蕃乘着任宽醉中,竟不顾得嫩蕊姣花,只自风雨摧残。那世蕃之巨,倍巨于定亲王几倍,所以大为凿枘。任宽在醉梦之中痛醒,急欲转身,却被世蕃紧紧搂定。开目看时,方才得知是世蕃。此际挣扎不得,复兼酒醉身子瘫软的,只得任其所为。事毕,世蕃起来,那任宽下面已不胜其楚矣。当下任宽勉强起来,不觉掉下泪来。世蕃着意抚慰道:“卿勿怪唐突,只缘卿冶容迷人魂魄也。”任宽带怒说道:“侍郎何欺人太甚!即小人不堪怜惜,亦当体念俺家王爷才是。”世蕃道:“我只爱卿,卿何必以王爷压我?我岂惧此,而断爱卿之心哉!”大笑不止。
任宽带怒而出,路至园门,恰见任吉在此。此际更加气怒,乃骂道:“我当日以你为好人,故此认为兄弟。谁知你却是这般不堪之辈,亏我瞎了双眼,不识歹人。”一路大骂而去。任吉自觉惭愧,无言可答,只得来见世蕃。未及开口,世蕃先说:“任宽如此矫强,你有何计可使他常在我处?”任吉道:“适间小的正在园门,与他相遇,却被他抢白了一场,悻悻而去。
料彼此去,必对王爷说知,因这小事,却要惹出大事来。”世蕃道:“你且宽心。即使定亲王知觉怒了,我亦不惧的。有了我父亲及王公公,还怕甚么?”遂不以为意。
当下,那任宽负痛而回。那定亲王正在花园内与诸少年取乐。恰好任宽来到,见了定亲王,即忙跪在面前,放声大哭。
定亲王却不知何缘故,即挽起来,置于膝上,问道:“你好好又不在宅内,到哪里去来?如何这般光景?”任宽哭着说道:“小的一旦被严世蕃欺负。”便将任吉如何引诱,如何被世蕃凌辱等情,一一说知备细,说罢又哭将起来。定亲王即将袖儿与他拭泪,又以手探入内衣来,摩至肛门坟起,不觉大怒道:“好好的一件东西,怎么被他弄坏了?这还了得!”不觉火起,按捺不住。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却说定亲王忍耐不住,即便吩咐家奴何德道:“你可立即传齐府中人役,立即备马,从孤有事去。”何德不敢怠慢,立刻传唤府中人役,共四十名,各人备了马匹。定亲王即上了马,令各人都随他去,径到世蕃府中而来。
不一刻,已到府门,下马直奔进去。那守门的如何敢来拦阻,只得由他进去。当下定亲王直入内堂,恰与世蕃刚刚对面,撞过满怀。定亲王一见,无名火起,急把他一把捉住,大骂道:“贼子,怎敢如此胆大,欺负孤家!”说罢,发拳就打。幸得众家人用力拦劝,世蕃见势头不好,方得脱手,即往内里走了,将三堂的门令人紧闭。定亲王哪肯罢手,追入里面。只见门扉紧闭,即令家人用力打开,直闯进去,要找世蕃。谁知此府有后门可出的,世蕃听见打门之声,即时已从后门走了。及定亲王进来,已寻找不见。
定亲王忿气不伸,乃令众家人:“把他的众家人与我痛打一顿!”家人们答应一声,即奋起拳头,逢人便打,遇物即毁,闹了一个翻江搅海,把府内许多物件打得粉碎;一众家人,又被他们家人打得头破血流,个个奔逃不已。定亲王乘兴还要去寻世蕃,却被众家丁劝阻回去。按下不表。
又说那严世蕃出了后门,无处可逃,只得走到父亲相府而来。严嵩见了,便问何故。世蕃谎说道:“好端端的,不料那定亲王率领匪徒百余人,打进孩儿府中,把物件抢掠。孩儿与他理论,亦被他打了几拳。若是孩儿走迟了一步,险被他送了性命。现今还在那里胡闹呢!”严嵩听罢,吃了一惊,说道:“这事从哪里说起?我家与他平日并无仇隙,怎么青天白日打劫我家,这是何故?”即刻打轿,领着世蕃如飞的赶到新宅而来。
此时定亲王已自回去了,只见众家人个个头破血流,上前禀说,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自然加些使人动怒的话头。严嵩听众家人之言,勃然大怒;又见那些东西物件,尽行损毁,正是火上加油。即大骂道:“素日与你无怨,怎么这样糟蹋我儿家中?你虽是个亲王,我怎肯干休!”遂吩咐打道进宫,来见天子。
帝见丞相面色不和,便问道:“太师今日何故不悦?”严嵩俯伏奏道:“臣蒙天子厚恩,父子皆叨显爵。臣儿另有宅第。
不知定亲王何故,突于今日率领着不识姓名匪徒,约有百余多人,打抢进宅,把臣儿扭住苦打。又喝令众匪将臣儿家人打伤,抢劫一空;其余抢不去的东西,多行损毁。幸得臣儿走脱,不然亦遭毒手,性命难逃矣!伏乞陛下作主。”帝闻嵩言,不解何故,便问道:“向日太师可与王往来否?”严嵩道:“臣向未与王结交。”帝曰:“既没有来往,必无仇隙。彼何以突然寻祸,只是何解?”嵩乘机奏道:“臣略有闻,伏乞皇上屏退左右,方可奏闻。”帝乃叱退内侍,问道:“卿有何见闻,只管奏来。”
严嵩走近御前,低声奏道:“臣闻定亲王素怀大志,不愿伏我主之下。每有欲出外镇之心,以便树植羽党,行其大事。
只因皇上不令他出外镇,不得遂其不臣之志,深怨皇上。久蓄死士于府中,屡欲大举。只因臣爷子在朝碍目,故此率匪类先欲收臣爷子,以便举事。惟陛下察之。”帝闻奏,便问道:“他尊朕一辈,朕仰体先帝之心,特封为亲王,使这尊贵。奈他忽怀异心,忘本一至于此!太师且退,朕自有处。”严嵩谢恩,出宫而去。
帝即宣吏部尚书唐瑛进宫,问道:“诸王皆出外镇,惟定亲王在京,朕恐他不得外镇为怨,欲以边藩封之,使其受国,天官以为何如?”唐瑛奏道:“诸王皆可封为外藩,惟定亲王则不宜俾以处任,惟陛下察之。”帝问道:“何以不宜出外?卿可细细奏来。”唐瑛奏道:“定亲王自幼便无大志,凡事迂腐。
先帝在日,便知其不能为民牧者,故久未受封,只留在宫养闲而已。及陛下登极,方封亲王。然王自受职以来,不曾理问外事,终日只与家奴为乐。日夜嬉笑,全然不知一体尊贵。似此若使之外出,只恐徒惹人笑矣。”帝即说道:“卿却未知王之心,今王久怀大志,欲谋不孰,常以朕不封彼为外镇生怨。故此在京阴蓄死士,屡欲大举逐朕。奈有严嵩父子在朝为梗,不敢举动。今将世蕃毒打,并领匪徒将严府劫抢一空,其反迹已彰明于外。朕欲除之,卿以为何如?”唐瑛听了,大惊失色,慌忙俯伏奏道:“陛下何出此言?必有奸臣暗奏矣!定亲王乃陛下之叔,何得有此不臣之事?若说别人,臣不敢信,况王乃废腐之人,岂懂作此事乎?伏乞陛下说明察之,休听奸佞之言,致伤骨肉之情,则天下幸甚矣。”皇上说道:“卿不必代为饰说,且退出,勿再多言。”唐瑛只得退出宫廷。
帝即命廷尉特旨,即将定亲王下狱,发交三法司严讯歹情。
那廷尉领了圣旨,即把定亲王拿在狱中。次日,三法司再三严讯,无奈未定谋不肯承认,要对头质证。三法司只得奏覆。帝见本上写:
三法司臣为奉旨严讯事:案奉圣旨发交定亲王发臣等会审谋反实情,臣等遵旨再三研讯,而定亲王实无此情,坚不承认,必须质证,方可输服。臣等只得仍将定亲王禁下,请旨早发所指定亲王之确证,臣等复讯。使得输服。
臣等谨奏,伏乞皇上圣鉴。谨表以闻。
帝看毕,遂与奸相严嵩商议。嵩曰:“陛下若发臣往彼对质,则廷臣不无私议,臣为陛下谋去亲王者,惟陛下思之。”帝闻言点头不语,良久乃道:“如此,则何以处之?”嵩奏道:“为今之计,陛下可将他本章留住不发,该法司又不敢轻纵之,永远禁于狱中。臣另有计,可以为陛下除之。”帝准奏,留本不发。
三法司候了半月,只不见旨下,各皆猜疑,然不敢再奏,只得任他便了。这定亲王在狱中,又不能立见皇上,只得终日愁闷。又想起府中那一班少年,不知如何下落,恐其走了,不得回去作乐,直至泪下。今且按下不表。
再说那一位海瑞,在鄂已满了任,即便请旨回京。皇上心中忽然想起忠直海瑞恰有三载未见,当时即批一道圣谕云:海瑞出按湖广,于兹三载。在省访拿匪类,遂致地方宁谧,甚属可嘉。着即来京办事。其所遗湖广巡按一缺,即着严世蕃去。钦此。
圣旨一下,那跑折子的官,即便向湖广复命。不日已至本省,呈缴了回头折子。海瑞即日打点回京陛见,将印信交送于指挥署理,择日携了家眷起马。那湖广百姓个个都来挽留,海瑞俱用好言慰之,竟有流涕不舍者。
不说海瑞回京,一路无事。再说严世蕃得了圣旨,满心欢喜。自思又好讹诈百姓,即日出京。临行时谓其父曰:“海瑞不日回京,皇上必然重用。父亲不可与他作对,凡事稍须依顺他一点,儿就放心。”又拜托王惇代为照应一切,方才出京而去。正是:只为尊年远祸,致教拜嘱谆谆。
欲知海瑞回京如何,再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