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 第 2 页/共 50 页
兴儿过来请安,说:“老爷用了饭没有?”彭公说:“用了。今日有什么公文案件没有?”兴儿说:“有两件文书,内中有夏店地方孙亮呈报殴伤人命一案,带到凶手曹二,系本县城内人。”
彭公听说,喝了几杯茶,吩咐值班的伺候升堂,换了官服,坐了大堂。两旁灯光照耀如同白昼。彭公吩咐:“带那夏店地方呈报殴伤人命一案,当堂听审。”值日头役人等答应,从下边将人犯带上来。那曹二跪下说:“老爷在上,小人曹二给老爷磕头。”彭公留神细看,那凶手正是方才打架之人,随问道:“你叫曹二?”曹二答应说:“是。”彭公说:“你为什么打死人?被害之人是哪里人氏?你要一一的从实说来。”那曹二照着方才的实情说了一遍。彭公听了,叫人带了下去,吩咐看押。
又办了几件衙门中的公事,退堂安歇。次日天明,彭公用完了早饭,带领刑房人等,一同去夏店验尸。这一去,有分教:尸场之中,出一件新闻怪事;三河县内,添几件异案奇闻。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验尸场又遇奇案 拷贼徒巧得真情
且说彭公带同刑仵人等,出三河县城,人马轿夫直奔夏店而来。到了尸场,地方、保甲人等前来迎接老爷。轿夫打杵,彭公下轿一看:早有人把尸棚搭好,当中摆的是公案桌儿,上边有文房四宝。看罢,进了尸棚落座,吩咐人去把那被伤身死之人验明,禀我知道。刑房书班杜光,带同仵作刘荣,先把尸身验明,然后跪在公案前说:“请老爷过目,被害人周身伤四十四处,致命七处。”彭公一听,心内不悦,暗想昨天本县目睹,看见曹二拳回气断,打死赶脚之人,为何又有伤痕四十余处?即站起身来,到了尸身前一着,见遍身血迹,难辨面目,复又返身落座,说:“曹二,你到底为何把他打死的?”曹二说:“小人是为雇驴,与他口角相争,一拳把他打死。要说四十多处伤痕,这话就不对了。”彭公说:“曹二,你过去看看再说。”有人带他到了死尸旁一看,曹二心中一愣,细看那死尸,是十八九岁的一个后生,面目倒也白净,被血所污,也看不出五官来,身穿蓝绸子褂裤,上面尽是血,浑身伤痕不少。看罢回来,跪在彭公座前说:“大老爷,小人冤枉了!昨日我打死的是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破衣;今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孩童,周身伤痕甚多,不知被何人打死?”彭公一闻此言,心中一想,
说:“我昨天也是目瞧眼见的事,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为何今日不是的了?其中定有缘故。”想罢,又到那死尸旁边,仔细一看,并不是昨天被打之人,其中必有别情。看罢归座说:“把本地官人带过来!”旁边人答应,带上—人跪倒,口称:“老爷,杜亮叩头。”彭公说:“你是此地的地方?”杜亮说:“小人充当此地的地方。”彭公说:“我且问你,昨天曹二打死驴夫,是你看尸?”杜亮说:“不是。”彭公说:“不是你是谁?”
杜亮说:“只因小人解送凶手报案,此处留下小人的伙计魏保英看尸。”
彭公吩咐:“带魏保英上来,我问他就是了。”杜亮答应,就站起身来叫魏保英。少时有人答应,进了席棚,来到公案之前,跪下叩头。彭公往下一看,说:“你抬起头来。”魏保英一抬头,彭公看他年有二十八九岁,面皮微青,并无一点血色,黄眉毛三角眼,一脸的横肉,高鼻薄片嘴,身穿毛蓝布半截褂、紫花布袜子、青布鞋,跪倒口称:“老爷在上,小人魏保英叩头。”彭公说:“魏保英,你今年多大岁数,当差几年?”魏保英说:“小人二十九岁,自幼在公门当差。我父亲外号叫魏不活,也在此处当过保甲,已然死了。我跟着杜头儿当此差使。”
彭公说:“你一人看守,可还有别人?”魏保英说:“就是小人自己,并无别人。”彭公说:“既无别人,我且问你,夜内尸身为何改换?”魏保英说:“小人看守,并未睡觉,焉有改换之理。”彭公微微地一笑,说:“你这该死的奴才,好生大胆,一夜之间,竟会移尸改换,还不从实招来!”魏保英说:“小人并无别的缘故,求老爷恩典吧!”彭公说:“抄手问事,万不肯应,来人,给我拿下去掌嘴!”皂役人等拉下,打了四十嘴巴,又打了四十大板。魏保英说:“老爷就是打死小的,也没有口供,求老爷恩典吧!”彭公说:“我已知道你这厮不是好人,要不实
说,我把你活活打死!来人,再给我打。“差役人等又拉下打了一顿,魏保英受刑不过,说:”求老爷不必多问,我招就是了。“彭公吩咐:”把他给我带上来!“那魏保英叩头说:”老爷容禀,只因昨日奉我们头目差使,着我看死尸。我吃了晚饭,喝了四两酒,自己在那死尸旁睡去。天有二鼓,一阵凉风透骨,吹得我毛骨悚然。起来一看,满天星斗,并无月色,又无一个人与我作伴,定一定神,见那死尸一旁,灯笼发昏,我去夹了一夹烛花儿,方才要睡,又起了一阵旋风,刮得甚是可怕,围着我绕了一回。我再看不见旋风了,因此我才把脸一蒙,睡至天色大亮。我这里又叫了几个伙计搭尸棚,伺候老爷验尸。此话是实,并无别的缘故,求老爷详查,不必责打小的。“彭公听魏保英伶牙俐齿,如此遮盖,吩咐:”来人!“两边三班人役一声答应。彭公喝道:”把那魏保英给我活活的打死就是!“那皂隶答应,把魏保英拉下去,拉倒在地,举起板子往下就打,打了有二十板子,魏保英受刑不过,说:”罢了,我招了吧!
老爷不必打了,我说就是了。“彭公说:”我把你这刁猾的奴才,既然你说,吩咐人放下他来,你就给我说吧!“那魏保英眼含痛泪,说出这件事来。有分教:说出这事惊天地,追破机关泣鬼神。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魏保英吐露真情 彭友仁私访恶霸
话说彭公审问那移尸调换的看尸官人,严刑拷问,魏保英才讲出真情实话,说:“求老爷开恩,小人昨夜看守那被伤身死的尸身,内有三更时候,陡来凉风一阵,将小的吹醒,过去一瞧,并不见那殴死的尸身。我想,要是天明没有尸身,老爷前来相验,岂不责打小人。我忽然想起乱葬岗之内,有新埋的死尸一个,我即起意把那尸身移至此处,以图顶替,以免老爷责打。小人故作此事,求老爷恩施格外,这确是真情。”彭公说:“我且问你,那一个死尸,你怎么知道埋在那里,快些说来!”魏保英说:“求太爷施恩,要说那一个死尸,皆因小的贪杯误事。那一天是五月初九日晚上,小的在后街小酒店内赌钱,输了有四十二吊钱,正在着急之际,外边来了一个人,叫小的名字说:”魏保英跟我来!‘小的一瞧,认得是醉鬼张淘气。我问他:“张二哥作什么?’他拉我到了无人之处,叫我帮埋一个人。我跟他到了左青龙花园子内,他说:”魏二兄弟,我告诉你吧!眼下我奉左青龙左太爷之命,在花园之内有一个死尸,给我八两银子,叫我把他移出去,我想叫你帮我,给你三两银子。‘小人依他说,也是一时见财起意。我跟他进了花园,到了后厅内,见那些管家、更夫,都在那里守着。我二人领了银
子,把尸身抬出花园,就埋在那乱葬岗中。昨夜才把尸身移出,以作顶替,这是真情实话,并无一点虚假。“彭公一听此言,心中就知又是一条人命,再往下问魏保英:”我且问你一件事情,昨天曹二打死那不知名姓的驴夫,他的尸身在哪里,你要从实招来。“魏保英说:”求大老爷开恩吧,小人实不知内中有甚缘故,我也不知那被伤身死之尸为何作怪,害得我实在好苦。“
正说之间,那边有人说:“老爷开恩吧,把那雇驴的放了,小的并没死,把驴给我吧!”彭公一瞧,吃了一吓,正是那被殴身死之人,不由得一阵面目失色,说:“你是什么人?快些说来,免得本县动刑。你来见本县是何缘故?”那人说:“小的是燕郊人氏,姓吕名禄,家业凋零,有老母在堂,七十余岁,别无生业,唯有赶脚为生。只因昨天由夏店允了一个生意,驮到三河县,骑驴的人姓曹名二,我二人口角相争,一时性急,忍耐不住,二人打了起来,小人身受一掌之伤,把我打死。天有三更时分,我苏醒过来,身上有席盖着,旁边有一个灯笼,又躺着一个人在那里。我就明白了,知道我死了。后又看看驴也没有了,我知是打我之人必定遭了官司了。我不叫那看守之人,怕的是夜静更深,把他吓死。我又肚中饥饿,想回家吃饭,等到老爷验尸之时,我好前来认驴。才来尸场之内,见老爷在此,又有一个尸身,其中定有缘故,我就不敢前来回话。方才见那魏保英已把真情吐露,我才敢前来,求老爷恩施格外,把曹二放了,把我的驴给我吧,我好赶脚去,养活我家老娘。”
彭公一听吕禄之言,想他与曹二俱是小本经营,若不体谅他们,岂不招怨于人。想罢,说:“吕禄,我把你的驴给你,你的事就完了。”吩咐地方官人把那驴给吕禄牵来,当堂完案具结。
地方听老爷吩咐,说:“来人,昨日那匹驴,你们拴在哪里?”
小伙计邹文说:“拴在那丁家店内,我去拉了来。”去不多时,
把那驴拉来,交给吕禄,连曹二一同释放。
彭公又说:“魏保英,你带领我的官人,把那醉鬼张二给我带来,候我细细审问。”那些官人,随同魏保英去了。片时回来,禀明老爷说:“并无有醉鬼张二的下落。”彭公又吩咐乡人:“你等可有认识这死尸的吗?”那些官人皆说不知。彭公说:“你们看热闹的人,如有认得此尸者,自当前来认他,本县并不加罪你等。”说罢,那些瞧热闹之人,男男女女,拥挤不开。彭公又派官人照样传说:“尔等瞧热闹之人,如有认得此尸,不必害怕,只管前来说明来历就是。”那些乡人,个个往前细看那尸,并不朽烂,心中想道:“这个俏后生,也不知是谁家的儿,生成花容月貌,白净面皮,看来年岁在十七八之间,不知哪里恶人害的?可怜身带重伤,遭此不幸,并无有亲人代他鸣冤。”那众百姓你说我说,声音一片。忽听那面大叫一声说:“冤枉哪!”有分教: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你;阴司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要知彭公提那左青龙的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赵永珍尸场鸣冤 彭县令邀请义士
话说彭公那日审问魏保英移尸之案,忽听有人喊冤:“求大老爷替小的报仇。”彭公举目一看,见那人年约六十有余,身穿月白布褂裤,白布袜青鞋,面皮微黄,两道重眉,一双大眼,准头端正,沿口黑胡须,跪至案桌前说:“老爷在上,小人冤枉!”彭公说:“你有何冤事,趁此实说。”那老儿说:“小人姓赵名永珍,在夏店街上东头居住,务农为业。小的有一男一女,连我夫妇四口人。我儿十八岁,在学房读书,我女儿二十岁,尚未聘人。我儿赵景芳常在学房内住,本月十三日那一夜没有回家,到第二日也未曾回家,小人各处去找,并不知下落。今天见老爷在这里验尸,那正是我儿子赵景芳,不知被何人所害,甚是可怜!小人斗胆冒犯虎威,叩求老爷恩施格外,替小人拿获凶手,报仇雪恨!”彭公说:“你起来把你儿的尸身领去,暂且停放一边,候本县拿获凶手,替你报仇就是!”赵永珍领尸身下去。彭公说:“马清、杜明,急速锁拿胡铁钉到县听审。”二役答应下去。彭公带魏保英回三河县,将他收监,然后拿醉鬼张二。
彭公到了衙门,进了内宅,兴儿伺候老爷吃了饭,天色已晚。到了次日,天明起来,早饭已毕,传三班人役,伺候升堂。
马清、杜明说:“胡铁钉不在左府之上,并无这个人。”彭公一想:“左奎乃是此处一个财主,有几张呈状都是告他。我前次去夏店私访,路遇赶脚之案。这一件事,必须要亲身前往,又怕那夏店街中,有人认识于我。”想罢,就叫三班捕头杜雄。
杜雄上堂,给老爷请安。彭公说:“杜雄,你去到大道李新庄,把白马李七侯请来。”杜雄答应说:“是。”自己下堂叫伙计们备马,转身上马出城,直奔大道李新庄来。到了庄头下马,来至李宅门首。杜雄一瞧,家人李忠正在那门外站立。杜雄说:“李爷,烦你通禀,有三河县内杜雄来给七太爷请安问候,现有话说。”李忠说:“是。你在这里坐下,我去到里边回禀一声。”说着转身走入院内,来至书房,见李七侯抱着自己的儿子,名唤李云,年方三岁,生得方面大耳,五官端正。
原来李七侯自把他胞弟八侯带至家中,细劝一回,又指教他半日,他也回想过来,自己悔过,从此闭门度日思过,永不敢再作非理之事。那绿林中友人,有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秦、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这八个人,要往山海关去逛一趟。
李七侯一想,绿林中哪有寿活八十岁的?虽说是偷富济贫,行侠仗义,总有损处。我从此闭门谢客,永不见人。这一日在书房抱着李云,见家人李忠进来回话,说:“外面有三河县捕头杜雄前来请安。”李七侯说:“请进来。”那家人出去,把杜雄请到书房。李七侯站起来说:“杜贤弟少见哪!”杜雄请了安,说:“七太爷,我今奉老爷的谕,叫我请你老人家到衙门,有要事相求。”李七侯说:“县太爷今天叫你来叫我,他乃父母官,我应当前往,无奈有家务缠绕,不能分身,烦你回去说,我实不能遵命。”杜雄说:“七太爷不去,怕老爷还差人来请你,莫若一同前往。”李七侯说:“你在此吃完了饭回去,我实不能一
同前往。“杜雄见李七侯真不能去,吃饭已毕,告辞回衙而去,禀明老爷。彭公说:”你拿我的名片,再去请他。你就说本县公事在身,不能前往。“杜雄拿了名片,又去到那大道李新庄,才把那李七侯请来。七侯说:”老爷在上,小人有礼。不知老爷呼唤,有何面谕?“彭公说:”夏店有个左奎,外号人称左青龙,此人名气何如?“李七侯沉吟不已,暗思这一段事情:”叫我如何设法?左青龙乃是一个无知之人,我要不看他的叔父,早把他管教一番。今日县太爷访问他的行为,其中定有缘故。“想罢,说:”老爷要问那左青龙,乃是一个无知之人。问他有何事故?“彭公把众人告他,我私访,此时已接呈状及验尸之事,从头叙说一遍。李七侯说:”老爷要传他,费了事了,他倚仗人情势力,他是索亲王义子,无所不为。依我之意,老爷用稳妥之计,把他请来,先把那原告传到听审,然后问他。“
彭公说:“马清、杜明,你们拿着我的名片,去把那左奎给我请来。”二役答应下去,急速至夏店东后街左青龙的家门首,说:“烦你们通禀一声,就说有三河县捕头马清、杜明前来拜访这里庄主。”门上人往里边走去,左青龙正同那胎里坏胡铁钉、卢欠堂先生两个人吃酒。家人来报说:“今有三河县的捕头马清、杜明,要见庄主,不知见否?”左奎说:“请进来。”
家人出去,到了外边,把马、杜二位带进了大厅之内。马、杜一瞧,是正大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之内有条案,条案前一张八仙桌子,一边一把八仙椅子。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左青龙,身高九尺,面如紫酱,两道环眉直立,二目圆睁,四方口,沿口黑胡须,身穿青绸绉长衫,蓝宁绸套裤,内衬蓝褂,足登白袜青云鞋,三旬以外的年岁。西边椅子上坐着一人,年约五旬以外,面皮微白,尖嘴猴腮,兔头蛇眼,身穿白夏布大褂,足登白袜青云鞋。下边椅子上,坐着一个瘦小
枯干、相貌平常的人,他就是胎里坏胡铁钉。二位班头一瞧,说:“庄主,我们奉了县太爷之命,拿名片来请您老人家。”左青龙一听马、杜二人之言,问那卢欠堂先生说:“此事我去好还是不去的好呢?”卢欠堂先生说:“还是去为上策。”胡铁钉说:“我跟去。”左奎吩咐备马,与马、杜二人吃了饭,诸事已毕,上马同二班头、胡铁钉直奔三河县来。
天有正午,进了三河县城,来至衙门以外。二役进去回禀老爷。时刻不久,只听里面说:“请!”左青龙带胡铁钉进仪门,见大堂之上,并无一人。过了大堂一瞧,吓了一跳!见彭公官服端坐正中,三班人役分站两旁,又有李七侯在此,不知是何缘故?左青龙正在狐疑之际,听得两旁书役人等呼喝之声,说:“左青龙带到!”三班人役说:“跪下!”左奎说:“彭朋,你到任未久,邀请绅士,这样的傲慢。”彭公说:“你倚仗银钱势力,欺压良善,奸淫妇女,抢掳少妇长女,霸占房产土地,鸡奸幼童,无所不为。今日来到本县面前,你尚目无官长,咆哮公堂!”
吩咐左右:“叫他给我跪下!”两旁人役一喊堂威:“跪下!”彭公一一审问左青龙,有分教:势棍恶霸,从此心惊;纯良贤士,得见天日。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设奇谋拿获左奎 审恶霸完案具结
彭公升了三堂,马清、杜明把左青龙带至堂前。彭公怒说:“你抢张永德之女,打坏张玉,克扣余顺的粮价,趁此实招上来!”左青龙勃然大怒,说:“彭知县,你私捏我的罪名,打算想要我的银钱,我焉能服你。”彭公说:“带上张永德,当堂对词。”差役人等答应,带上张永德跪在老爷面前说:“老爷与小人作主,那就是抢我女儿的,求老爷给我女儿报仇雪恨!”彭公说:“左奎,你可听见,还不给我实说吗?”左奎知道有人告他,说:“县老爷贪图他人银钱,与我作对。”彭公说:“胡说,拉下去给我打。”左奎大吃一惊,吓得胡铁钉战战兢兢。
两旁人役立时把那左奎按倒在地,重打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打完了,彭公说:“连他那跟人也给我带上来,我要细问他。”胡铁钉跪倒说:“大老爷,我不是左奎的跟人,他与我住街坊,今日他叫我跟他来,求老爷饶我吧,我家现有七旬老母亲。”彭公听胡铁钉不住地哀求,又见他长的相貌平常,说:“来人,把他给我逐出衙门外。”胡铁钉吓得屁滚尿流,竟自逃之夭夭。彭公说:“左奎,你要想不说实话,焉能逃出本县之手。我自到任,就知你的恶名素著。张永德之女,现在哪里?
余顺的银两,你吞起来了,还不从实招来!“左奎本来无有受
过官刑,倚仗银钱势力,在家结交官长,威镇一方,无人敢惹。“
今日这四十板打得他叫苦哀求说:“老爷你不必打我,我有朋友来见你就是了。”彭公说:“哪里的朋友,给我再打他四十大板。”两旁衙役人等说:“快说,你要不说,又打你了。”左奎无奈,只得把所作之事从实招来,一概承认,说:“张永德之女,现住我家花园之内;余顺的银两,我家可以赔补;赵永珍之子,酒醉以后被我鸡奸,酒醒之后,他说要告我,我就把他打死,叫醉鬼张二与魏保英抬了出去,埋在那乱葬山岗;霸占刘四的田地五十亩,我也全都承认。”代书写了招供,他画了押。彭公把余顺叫上来说:“你候本县给你追回银两。”又吩咐张永德说:“张永德,你候老爷把你女儿带来,当堂领回。”
再吩咐马清、杜明与李七侯:“你们到夏店街左奎家中,把张永德之女带来,取二百五十两纹银,传醉鬼张二、胡铁钉到案,明日听审。”三个班头领谕下去,即把左奎狱中收禁。
彭公退堂,用了夜饭,时交二鼓,方才安歇。次日天明起来,诸事已毕,吩咐升堂,三班差役人等在两旁伺候。马清、杜明、李七侯把银两呈上,说:“奉老爷的谕,现在已把张凤儿带来。张二逃走,不知去向,胡铁钉亦在昨天逃去。”彭公说:“叫张永德把他女儿领回去,余顺领银子当堂具结完案。”
又将左青龙提出来,一一对了词,画了押,彭公定了一个斩立决。方要带左青龙下去,外面进来一人,身高八尺,颈短脖粗,身穿官服,头戴官帽,面庞微黄,雄眉直立,二目圆睁,四方脸,准头端正,四方口,年约三旬以外,直上公堂,抱拳拱手,说:“老父台请了!晚生武文华有礼。”彭公一瞧,是一个举人打扮,便问道:“什么人,来此何干?”武文华说:“本县举人武文华,因为老爷拿获左奎,他乃本处的绅董,家道殷富,被人妄告。老父台并不细查,严刑取供,凌辱乡绅,吾甚不平,
特来请示。“这武文华是武家庄人氏,家中有田二百余顷。他又是一个武举人,与左奎是金兰之好。听人传说左奎被人拿进衙门,特意前来办理,要救那左青龙。彭公说:”武文华,你倚仗着是武举人,扰乱本县的公堂。左青龙身犯国法,现有对证,你岂不知王子犯法,与民同例?来人,把武文华给我逐出衙门外!“武文华说:”彭知事,你到任不久,凌辱乡绅,剥尽地皮,我要叫你坐的长久,算我无能。说着,气昂昂地下堂竟自去了。
彭公将左青龙收入狱中,定了斩立决之罪。方要退堂,忽听外面又有人喊冤。彭公吩咐带上来。当值差役们下去,把那两个喊冤人带上堂来,都是三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褂裤,足登白袜青鞋。东边跪的那人,五官端正,肤色微黑,面带慈善;西边跪的那个,也是三旬以外的年岁,面带良善忠厚之相。彭公看罢,说:“你二人为何喊冤,趁此实说。”东边跪的那人说:“小人姓姚名广礼,家住何村,孤身一人,跟我姑母家中度日,今年三十岁。因昨日晚上,小人在村头闲步,遇见笑话张兴走得慌忙,仿佛有什么事的样子。小人平日也与他说笑,我就说:”张二哥,你发了财就不认得人了。‘他立时站住,颜色改变,说:“姚三哥,你叫我作什么?’小人说:”你请我喝一杯酒吧!‘他拉着我到村内酒铺之中说:“咱们两个喝两壶吧!’要了酒菜,我二人喝着,我就问他说:”你从哪里来,为何老没有见你?‘笑话张兴说:“今天从香河县来,发了点财,你敢要不敢要?’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两封银子,放在桌子上说:”你要用,就给你一封。‘小人说:“我不敢用。’问他从哪里得来的财?他说他在和合站害了一个人,扔在井内,得了一百两纹银。小人一听吓了一跳!我说:”我不使,你拿起来吧。‘喝了两壶酒,我二人分手。小人到家,越想越不是,怕受他的连累。我今一早起来,正要进城告他,又遇见张兴慌慌忙忙要逃走的样子,我过去把他抓住说:“咱们两个到城内鸣冤去!‘就拉着他来至此处鸣冤。小人与笑话张兴素日并无仇恨,只因怕他犯事,小人有知情不举,纵贼脱逃之罪。”彭公说:“你叫何名?通报上来。”张兴说:“小人名叫张兴,孤身一人,跟我舅舅家中度日。我舅舅在京都跟官,名叫刘祥,我舅母跟前并无儿女。昨日我舅舅回家来歇工,我在他家与他买办物件,买了香河县赵廷俊的田地六十亩,定明价银四百八十两。我舅舅昨日假满,一个跟主人的人,不敢误了,连忙的进京去了。临行之时,告诉我说,定银一百两,要我舅母把银子交我送到香河县城内赵宅。他们家人说,他家主人不在家,出去拜客了。
我等到日落之时,就说:“你家主人来家时,叫他明天在家等我,我回家去了。‘走至村口,遇见那姚广礼,他与小人说笑,我外号人称笑话张兴,我听他说我发了财啦,故此戏言说,我在和合站害了一个人,扔在井内。老爷想情,我要真害人,我能对他说吗?这是小人爱开玩笑之过,故此才有今日之事。老爷如若不信,把赵廷俊传来一问便知。”
彭公见他五官慈善,言语并不荒唐,说:“杜明办文书,到香河县把赵廷俊传来,当堂听审。”正说着,从外边来了两人,乃是和合站的乡约刘升、地方李福。二人上来叩头,说:“回老爷,现今我们和合站天仙庙前,有一口井,本街人都吃那里的水。今日清早起来,有人打水,瞧见内有死尸一个,不知何人抛下去的?下役特意前来呈报老爷知道。”彭公一听此言,心想又出岔事一件。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和合站日验双尸 彭县令智断奇案
话说那和合站的乡约刘升、地方李福来呈报说,和合站天仙庙前井内,有了死尸一个。彭公一听,正合他所问的案情,便说:“笑话张兴,你这该死的奴才,你是在哪里害的人,趁此实说,免得皮肉受苦!”张兴说:“老爷,小人冤枉哪!小人实不知情。”彭公吩咐:先将姚广礼、张兴二人看押起来;自己带刑仵人等,奔和合站前去验尸。
彭公坐轿,出了衙门,直奔和合站而来。行了有一个多时辰,来到尸场,早有这本处官人搭好了尸棚,预备了公案。彭公下轿,升了公座,吩咐人下去把那死尸捞上来。早有应役人等,把绳筐预备好了。下去了一个人,少时捞上一个女尸来,年约二十以外,是被绳子勒死的。捞尸之人说:“井内还有一个死尸,请老爷谕下。”彭公一听,说:“你再下去把井内死尸捞上来。”那人捞起来一看,并无人头,是个男子的模样。彭公派人验看,刑仵人等验完了,来至彭公面前说:“女尸被绳勒死,男尸是被刀杀死的,请示老爷定夺。”彭公一听,心中一动,料想那笑话张兴,并不是杀人的囚犯,这其中定有缘故。
正在为难之际,忽听有人喊冤。彭公说:“把喊冤之人带上来。”
少时,当差人等把喊冤之人带至公案前跪倒说:“小人冤
枉!“彭公一瞧:那个喊冤的人,年有六旬以外,精神矍铄,身穿月白布褂裤,白袜青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说:”小人蒋得清,在何村居住,就是夫妇二人。所生一女,名叫菊娘,给本村姚广智为妻,夫妇甚是和美。今日我去瞧我女儿,见他房门大开,屋内并无一人。小人想,必是我女儿往我家去了。
小人又到家中一看,我女儿并未在家中。我又连忙各处寻找,并皆不见。我的女婿在和合站开设清茶馆,我到铺中一找,他并未在铺中,也不知我女儿之事。我听说老爷在此验尸,我观看热闹,见那个女尸是我女儿,不知被何人勒死?求老爷与小人女儿报仇。“彭公说:”蒋得清,你去到那死尸一旁,观看那个无头男尸,你可认得是何人?“蒋得清来至尸旁一瞧,回来说:”小人并不认识。“彭公说:”来人,把地方刘升、李福叫来,把尸身用棺盛起来停放一旁。“
彭公上轿,回三河县而来。到了衙门歇一歇,吩咐把马清、杜明叫上来,说:“派你二人带姚广礼去到和合站,把姚广智拿来,当堂听审。”二役答应,带着姚广礼出了衙门,直奔和合站而来。到了茶馆之中,伙计们一瞧,说:“姚三爷来了,好哇!你们喝茶吧,”姚广礼说:“我们四弟呢?哪里去了?”
伙计说:“在这东首黄家,离此第六家路北就是。”广礼说:“我们找他去。”带着二位衙役,来至东首路北一瞧,是随墙的门楼,门板关着,院内北房三间。姚广礼看罢,手打门环,只听里面有妇人娇滴滴的声音说:“找谁呀?”出来把门打开,一瞧姚广礼三个人,说:“贵姓,来此找谁?”姚广礼一瞧这个妇人:年约二十,细条身材,光梳油头,淡抹脂粉,轻施娥眉,身穿雨过天晴的细毛蓝布褂,葱青绿的中衣,足登红缎子花鞋,三寸金莲尖生生的,又瘦又小,面皮微白,杏眼含情,香腮带笑。姚广礼看罢,说:“我姓姚名广礼,我来找我的族
弟姚广智。“妇人一听,回头说:”老四,有人来找你,出来让进来吧。“姚广智从里边出来,见了三哥,说:”你从哪里来?
里面坐吧!“姚广礼说:”四弟,你这里来,现今我奉太爷之命来拿你。“马、杜二人一瞧,说:”你就是姚广智吗?你的事情犯了!“抖铁链把姚广智锁上。那妇人吓得说:”为什么事呀?“
马、杜二人说:“你也跑不了!”也把她锁上,带着妇人与姚广智,直奔三河县而来。
正值彭公升堂,马清等带姚广智上堂回话,说:“把和合站姚广智带到,还有一个妇人,和他在一处住,也带来听审发落。”彭公说:“知道了。”望堂下细看姚广智,二十余岁,白净面皮,细条身材,身穿蓝绸子中褂,白袜青鞋,双眉带秀,二目有神,俊俏人物。又看那妇人生得更好,怎见得?有诗为证:云鬓斜插双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半施生来美,风流果是少年才。
彭公看罢,说:“下边跪的是姚广智?”下面答应:“是。”
又问:“你在哪里住家,作何生意?”姚广智说:“小人在何村住家,离家三里,在和合站街上开设茶铺生理。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娶妻蒋氏。”彭公说:“你妻蒋氏被何人勒死,抛在井中?”姚广智说:“小人今日在铺中听说,正想着前来报官。
求老爷恩典,给小人的妻子报仇。“说着,两眼通红,眼含痛泪。彭公又问说:”那个妇人是你什么人?你为何在她家?“
那妇人说:“小妇人李氏,他与小妇人的男人是结义的兄弟。”
彭公把惊堂木一拍,说:“休要你多嘴,问你时再说!”两旁三班人役一喊堂威,把那妇人吓了一跳!姚广智连忙说:“小人与她男人黄永有交情,他男人在通州作买卖,常给小人由通州捎茶叶,今日我去他家,问捎来茶叶有无,正遇我本族中的三哥姚广礼找我。有老爷的贵役,把我连那妇人一并锁来。只求老爷把那妇人开放,与她无干!“彭公一听,心中早已明白。
又问那妇人说:“你男人作何生意,家中还有什么人?”李氏一听,说:“小妇人李氏,我男人叫黄永,今年二十四岁,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娶小妇人过门,就是我二人过活,他在通州做买卖,是粮食行的生意。”彭公问:“粮行是什么字号,你男人几时从家中走的?”那李氏颜色更变,连忙答言说:“是五月端午节后走的,不多几日。”彭公说:“你男人一年来家中几次?”李氏说:“来家两三次,逢年节始来家住。”彭公说:“是了。”又问姚广智:“你妻蒋氏被人勒死,为何扔在和合站井中的?”姚广智说:“小人不知。”彭公一阵冷笑,说:“我把你这该死的囚徒,你在本县跟前,还想不说实话。来人,拉下去给我掌嘴!”三班人役答应,拉下去按倒就打四十嘴巴。
他还不肯招,只嚷冤枉。彭公说:“你妻子被何人勒死,从实说来!”姚广智说:“我实在不知。”彭公说:“拉下去给我再打!”又打了八十大板,姚广智还说不知。彭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姚广智,你被屈含冤,本县责打了你几下,我赏你五两纹银,你把你妻埋葬,候本县给你办凶手报仇,你好好做生意,不准生事。”遂连李氏一并开放。二人磕头说:“老爷恩典。”说完就下去了。
彭公对李七侯附耳说:李壮士,如此如此。李七侯点头,出了衙门,暗暗地跟随那姚广智,见那二人直奔和合站黄永家中去了。天已黑了,七太爷换了衣服,背插单刀,自己在和合站无人之处站立。候至初更之时,翻身上房,来至黄永住所,从北上房跳下去,见屋内还有灯光。李七侯心中说:“白昼之间,公差们多粗鲁,愣把那妇人给带上衙门。要是奸夫淫妇,还可以说,倘若是好人,这岂不是倚官欺压黎民?今日是老爷
派我前来密探此事,不知真假如何?“正在思想之际,忽听房内有妇人说话之声。大英雄身在窗户以外,望里仔细一听,又出岔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伶黄狗替主鸣冤 智英雄捉拿凶犯
话说李七侯在窗户外面,听里面那妇人说话的声音,正是李氏。他先用舌尖湿破窗户纸一瞧,那屋内炕上放着一张炕桌儿,桌上摆几碟菜,姚广智在东首坐着。李氏在西首坐着,笑嘻嘻地说:“你多喝两杯吧,无故的今天挨了一回板子,打得我心里怪痛的。”姚广智说:“明日把炕箱内那个东西扔了,就去我心中一块大病。你真下得手,会把他一刀就杀了,我的心病也去了。”那妇人说:“你我这可作长久的夫妻了,你害一个,我害一个,幸亏我们把人头藏起来了,要不然,那还了得吗?”
说着笑着,手托一杯酒,送在那姚广智嘴上,说:“老四,你喝这杯酒吧!”李七侯看罢,知道是奸夫淫妇,便大嚷一声,进屋内把他二人捆步。至次日天明,叫地方刘升、李福,用车拉他二人到了县衙,正值老爷升堂。
原来彭公已传到赵廷俊,正在问他:“你为何卖了六十亩地与何村刘祥呢?”赵廷俊说:“我因急用,卖与刘祥六十亩地,应在昨天下定银一百两是实。”彭公说,“与你无干,下去吧。”李七侯带上奸夫淫妇。彭公问七侯说:“如何拿的他二人?”李七侯把偷听之话细回了一番。彭公点头,问姚广智说:“你还不实招吗?”姚广智被神鬼缠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听彭公问他,不由己地说:“老爷,小人罪该万死。只因小人不知事务,与黄永之妻通奸。李氏与我说:”是作长久夫妻,是作短头夫妻?‘我问她:“作长久夫妻是怎么样,作短头夫妻是怎么样?’她说:”要作长久夫妻,你把妻子害了,我把我男人害了,可不是作长久夫妻。你如不依我这话,从此你不必往我家来了。‘小人因胆小不敢应承。昨日她男人回家,她叫我请她男人喝酒,我也不知事务,请她男人在她家吃酒。我二人吃到初更之时,黄永醉了。李氏叫我拿刀杀他,小的下不去手,是李氏手执钢刀,把黄永杀死,把人头扔在炕箱之内。
她叫我把我妻子勒死。小人一时糊涂,把我妻蒋氏勒死,把两个死尸扔在井中是实。“李氏也画供招认。彭公又派人到她家中,把那个人头取来。彭公提笔判断:姚广智因奸谋害二命,接律斩立决;李氏因奸谋害本夫,按律凌迟;姚广礼与张兴二人,因耍笑斗讼,例应杖四十,念其愚民无知,免责释放回家。
当堂又把蒋得清传来说:“本县念你年迈无倚靠,把姚广智的家业给姚广礼承管,作为你的义子,扶养于你,如不孝顺,禀官治罪。黄永并无亲族,家业田产断归蒋得清养老。”当堂具结完案。
方要退堂,忽见一只黄狗跑上堂来,连蹿带跳,嘴内咬着一只靴子。三班人役方要往外打,那狗两只眼都红了,象要咬人的样子。彭公一看,说:“来人,不准打它。”彭公又说,“黄狗,你要有冤枉之事,只管大叫三声,也不须你多叫,也不许你少叫。”那狗把四条腿一趴,仿佛跪着的样子,把那只青布靴子放下,两只眼瞧着彭公,汪汪地大叫三声。彭公叫杜雄:“你跟着那个狗去,走到哪里,有什么情形可疑之事,见机而作。或者那个狗把哪个人咬住,你就把他锁来见我。”杜雄答应,说:“黄狗,随着我走。”那只黄狗站起来,摆了摆尾
巴,又闻了闻杜雄,跟着杜雄出衙门去了。
彭公退堂,吃了晚饭,安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洗脸、吃茶已毕,早饭之后升堂。杜雄带着黄狗上堂,说:“下役奉老爷之命,跟随黄狗出城,到了城北,瞧见有一块高梁地,约有五六十亩,当中有一座新坟,那黄狗用爪刨了半天,也刨不出什么来。天色已晚,那黄狗汪汪地直叫,下役把狗带到我家,喂了它一顿。只因大老爷升堂,下役前来回禀老爷。”彭公说:“你去到那北关以外,访问那一段地是哪一村的?把那村中的地方传来。”杜雄领命下去。不多时,已从那张家村把地方蔡茂传来,跪在堂下。彭公问他:“那城北有一块高梁地,当中有一座新坟,不知是何人所埋,地主是谁?”蔡茂说:“地主姓张名应登,乃是本县的一个秀才。他父张殿甲,是一个翰林公,早故了。那新坟是他的奴才之妻埋在那里。”彭公说:“几时埋的?”地方说:“是四月间埋的。”彭公说:“里边埋的这个妇人,是什么病死的?”地方默想说:“此事要翻案了。这件事该当如何?”彭公说:“你还不实说,等待何时?”蔡茂说:“老爷,此事乃是前任老爷所办。刘大老爷卸任,就是大老爷接任。只因张应登的家人武喜之妻,夜内被人害死,不见人头,刘大老爷把张应登锁押起来,后来有他家的老家人张得力来献人头,具结完案。”
彭公吩咐:“叫马清、杜明,去到张家庄把张应登与张得力、武喜带到听审。”二役领命下去,不多时,把那一干人犯带到堂前回话。彭公说:“先带张应登上来。”两旁人役说带张应登,下边上来一人,身穿蓝宁绸双团龙的单袍,腰系带,粉底官靴,头戴官帽,白净的面皮,四方脸,双眉带秀,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朱,秀士打扮,躬身施礼,口称:“老父台,生员有礼。不知老父台传我有何事故?”彭公说:“张
应登,你家奴才武喜之妻,被何人杀死,从实说来!“张应登连忙跪倒,口称:”老父台,生员罪该万死,求老父台恩施格外。今年正月元宵佳节,晚生拜客回来,见路旁站立一个少年女子,生得粉面桃腮,令人可爱。我一见神魂飘荡,仔细一看,乃是我的家人武喜之妻甄氏。回到家中,我派武喜进城办事去了。那一日过午之时,我带着五封银子,到了武喜家中,手敲门环,甄氏出来开门。她认得晚生,说:“主人来了,里边坐吧!‘恭恭敬敬地倒把晚生恭敬住了。”彭公说:“好,就该回去才是。”张应登说:“晚生被色所迷,见那甄氏和颜悦色,更把我给迷住了,跪倒在地说:”娘子,自那日我瞧见你,茶思饭想,无刻忘怀,今日你男人不在家中,我特意前来找你,望求美人怜念,赐我片刻之欢。’那甄氏面带笑颜,把晚生搀起来说:“主人乃金玉之体,奴婢是下贱之人,不敢仰视高攀,求主人起来,我有话说。‘我打算她是与我要银子哪,我把那五封纹银掏出来,放在桌上说:”美人,我这里有点敬意,给你买衣服穿。’那甄氏一眼都不看,她还是和颜悦色地说:“主人今夜再来,奴婢等候大爷。青天白日,恐有旁人看见,观之不雅。‘我一想也对,自己回到家中,在书房闲坐,顺手拿过一本书来观看,乃是我先人遗文,内中的一段有’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之语,还说人年青不知世务,为戒应在色,因血气未定,足能伤身害命。美颜红妆,全是杀人利剑;芙蓉粉面,尽是带肉骷髅!还有戒淫诗一首,写的是:”红楼深藏万古春,逢场欲笑随时新。世上多少怜香客,谁识他是倾国人。’晚生看罢,自己一想,淫人之女,罪莫大焉!求功名之人,不可作无德之事。我越思越想,此事万不可作。晚生回至后边我妻子房中,焉想到,‘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晚生睡了一夜,安心不去。次早起来,书童来报说:“武喜之妻不知
被何人杀死,人头也不见了。‘“彭公听到这里,说:”且住。“
要断惊天动地之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翻旧案详究细情 巧改扮拿获凶犯
话说彭公审问张应登,说:“你的书童来报武喜之妻被杀,怎么样呢?”张应登说:“晚生听说吓了一跳。到了武喜家中,看那甄氏死尸躺于就地,不见了五封银子,连妇人的头亦不见了。连忙报官。前任老爷把晚生传来,押入监内。老爷说明了,如有人头才得放我。过了两天,我家老家人张得力来献人头,说由野外找来的。前任老爷说:”张应登,你依我三件事,头一件你给武喜再娶一房妻子;第二件把人头缝上埋葬;第三件你给武喜十两银子烧埋。‘小人全行应允,当堂具结完案。“彭公说:”带武喜上来。“两旁衙役人等答应,带上武喜,跪倒在地。彭公看武喜五官端正,面带慈善之相,不象作恶之人。看罢,说:”你叫武喜?“武喜答应说:”是。“彭公说:”你妻甄氏被人杀死,是何缘故?“武喜说:”小人一概不知,全是我主人所为。“彭公说:”你怨恨你主人不恨?“武喜说:”老爷,小人天胆也不敢怨我主人,连我的骨头肉全是我主人的,报恩尚且报不了,还敢怨主人。“彭公说:”好一个不敢怨恨,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吩咐传三班人役,带刑仵人等,到北门外去验尸首。
张应登搔头,不得已跟随前往。到了北门外,彭公叫一干
人证,到了高梁地坟前。早有地方预备公位,彭公下轿坐了公位,吩咐刨坟验尸。地方人等把坟刨开,把棺木抬出来打开,把尸身抬出。五月天气,此尸已坏,刑房过来请老爷过目。彭公到了那死尸一旁,见那人头发的有柳斗大,七窍看不甚真。
彭公看罢,说:“武喜,你去看看那个人头,是你妻子不是?”
武喜瞧罢,说:“回禀老爷,那个尸身象我妻子甄氏;那个人头丑陋不堪,不是我妻子的人头。”彭公说:“张应登,你这个人头是从哪里得来?”张应登把眼一瞪说:“我不信人头会有假的,岂有此理。”彭公吩咐装殓起来,停放一旁,打道回衙。
彭公到了衙门,吩咐带张得力上堂。两旁人等把老管家带至大堂,跪倒叩头。彭公看那个管家、年有六旬以外,五官端方。看罢,说:“张得力,你那个人头是从哪里来的,从实说来,免得皮肉受苦。”张得力本是一个诚实之人,料想此事不能隐瞒,便说:“我受我太老爷之恩,因我家小主人被刘老爷押住,愁眉不展,我有一个小女儿,二十二岁,生得丑陋不堪,又无人家要她,那一日我吃几杯酒,与我女儿商议说,小主人被押,如找不到甄氏人头,不能释放,打算把你杀了,用你的人头去救小主人。我女儿虽不愿意,被我用酒灌醉,遂将她杀了,把人头送到县衙,才救出我家主人来。上下用了四十多两银子,这是从前已往之事。”彭公听了说:“来人,把武喜释放,把张应登与张得力看押,黄狗派杜清喂着。”
彭公退堂,请李七侯来到后书房内,说:“李壮士,这一只青布靴为证,可以前去秘访,须用两个文武双全之人。”李七侯说:“是。”领了老爷的示,回至家中,到了大厅,叫家人上武家疃禹王庙,把众绿林请来。家人去后,不多时,从外面来了几位豪杰。头前那位是朴刀李俊,以下是滚了马石宾、泥金刚贾信、闷棍手方回、大刀周胜、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
快斧子黑雄、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等十二位英雄,一齐来到大厅,与李七侯见礼说:“七爷呼唤我等,有何事故?”白马李七侯说:“我邀众位英雄,有一件事商议。”就把黄狗告状之事,说了一遍。又说现有青布靴子一只为证,必须如此如此,不知哪位贤弟辛苦一趟?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二人答言说:“我兄弟二人去一趟吧。”李七侯说:“很好,请二位贤弟去吧!”马龙说:“来人,拿一身旧衣服来。”又要了一对荆条筐,一条扁担,烟袋一根,茶杯两个,破中衣一件。自己换了一件月白布小汗褂、蓝布中衣,白袜青鞋,挑起荆条筐来,手拿着梆梆鼓儿。马虎跟随在后,也扮出了一个庄户人家模样,暗带兵器,顺大路往前行走。
正值天气炎热,往北走了五六里地,到了张家庄的东头,见路北里有两棵槐树,搭着天棚,北上房三间,挂着那茶牌子、酒幌儿,写着“家常便饭”。马龙把挑儿放下,坐在天棚下板凳之上。跑堂的说:“才来呀。喝茶吃饭?”马龙说:“先给拿一包茶叶,泡一壶茶来。”马龙正在吃茶之际,忽见那正西来了一人,年约二旬上下,头戴大草帽,身穿蓝宁绸大褂、青绸子中衣,脚登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折扇,摇摇摆摆地从西往东而行,正从茶馆门首经过。里边所有吃茶的人,齐站起来说:“六太爷,里边坐吧。”那个人说:“不必让,众位请吧。”猛抬头,见筐内放着一只青布靴子,说:“这个挑儿是哪一位的?”
马龙说:“是我的,你买什么?”那个少年人说:“你这只靴子要几个钱?”马龙说:“大爷,我有两句话要说明了:头一件,要买我这只靴子的,他若有一只也可卖给我,凑成一双。他若不卖给我,我就卖给他。只要你有那一只,拿来一对,你瞧着愿意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争。这一只青布靴子,是我在路旁拾来的,挑着也无用。”那少年之人说:“我有一只,与这一只一
个样,我去拿来你看。“说着,自己去了。马龙问旁边那些吃茶的人说:”这位要买我这只靴子的姓什么?“那一旁有人说:”这个人是我们张家庄有名的神拳李六,为人奸巧刁猾,嘴甜心苦,口是心非,所作所为都是伤天害理、欺人灭义的事。他若拿了那靴子来,别与他斗话。“马龙听罢说:”知道了。“正说着,那李六拿着那只靴子前来说:”你比比准对。“那马龙一瞧,果然是一对。飞燕子马虎过来说:”你别走啦,我丢了无数东西,咱们到三河县衙门去说吧!“马龙说:”走,哪个不走不是人。“拉着李六儿,一直进了三河县城。
方到衙门,正遇见白马李七侯。二人说:“七太爷,这个就是差事。”李七侯说:“二位贤弟辛苦,你们先回禹王庙去,把他交给我。”这时过来几个当值的说:“锁上他。”遂将李六带至班房内。李七侯进了衙门内宅,回明了老爷,把靴子呈上。
彭公吩咐升堂,三班人役等喊过堂威,带上李六来。彭公说:“你把所作的事,给我实招!”神拳李六说:“小人安善良民,不知老爷为何拿我?求老爷说明。”彭公说:“你在哪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