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秦王词话 - 第 16 页/共 38 页

敬德听见声响门开,连忙拿了铁棍,站将起来,闪在一边。定睛一瞧,只见一个形体矮胖、口似血盆、魆黑的怪物。敬德举起铁棍,大喝一声:“业怪休走!”乘势一棍打去。那妖魔伸腰展背,径奔过来,左盘右踅,里滚外撩,寒风凛凛,冷气飕飕,星移斗转,月暗云迷。从三更直打到五更,敬德性如火发,奋勇一棍,拦头打去,正中妖魔。那妖魔折身往后园跑去,敬德随后紧追。只见钻进水沟躲避,再下见些踪迹。敬德手内擎着铁棍,就守庄沟边,坐在地上,不觉一个盹睡着了。一会儿日出东方,天色已亮。员外一家宅眷,起来开了内门,带着仆从,走出厅前,不见了尉迟。员外道:“那汉一定着妖魔的手了!”四下里寻不见,直至后花园中,只见尉迟头枕着膝,睡在水沟边,鼻吼如雷。员外近前唤醒:“大汉!天明了,还这等好睡!”尉迟欠身而醒。但见:茸茸细草披烟润,灼灼娇花带露香。   睡觉不知天已白,半疑残月半疑霜。   敬德连忙站起来,与员外施礼,道:“夜来果有个妖魔!与我闹了半夜,被我拦头一棍,他就跑。是我直赶到此间,他往沟里钻了下去。我恐失忘了所在,就守在此。你家有锄头,取一把来,待我掘将下去,务要寻个下落!”员外唤家童取了锄头来,递与敬德。敬德手执锄头,往沟内掘将下去,约有四五尺深,又是一层石板。石板底下,有一块车轮大小,四边俱魆黑、中间带微红、名为“红心刃铁”。尉迟双手掇将起来,讨两条麻绳,拴缚停当。敬德问:“员外!这个东西,你要也不要?”员外道:“成精的东西,我要他做什么?”敬德说:“既不要,我替你拿去撩掉了罢!”员外道:“大汉千万撩远些,省得又来家里为祸!”尉迟说:“员外但放心,我知道了!”员外一面分付置酒饭与尉迟吃,又取几贯钱送与尉迟。尉迟辞别员外,把这块铁背在肩上,离了庄院,往前就行。时逢夏月,天气甚是炎热。怎见得?浇汤烂石,畏日煎沙。万方支住红炉,身也浑居金甑。水云接引横云汉,林鸟无声掩翠荫。敬德行有数十里之地,自觉身体有些倦怠,却遇着一株合抱不来大槐树。敬德走近树边,放下了铁,坐在绿荫之下歇凉。看那槐树,果然生得好!虬枝屈曲,直于嵯峨。千层黛色拂青霄,百匝浓云遮白日。扶疏高蕊,每看花发三秋;萧瑟寒风,最喜凉生九夏。黄萼能催文学士,绿阴堪憩路行人。   只见一个白发苍颜老者,也来到树下歇凉。老者问说:“大汉!你这块铁,可卖与人么?”敬德心下自想:“我要这铁也无用,且卖几贯钱,也好盘缠!”回言:“我也要卖与人。”老者说:“要多少钱?”敬德说:“要一百贯钱。”老者说:“价钱不多!只是我没现钱,你肯赊与我么?”敬德说:“赊不打紧,不知老丈住居,明日到何处取讨?”老者说:“不妨!同我去认着家里,你好来取!”敬德心下自想:“就赊与他,强似撩掉了!”那老者把铁掇上肩,同敬德一路就行。行到一座山岭,那老者把手指一指岭边,粉壁墙垣,四围竹篱环绕。“此问就是草舍,却值老妻探亲不在,不得奉茶。还有一言,铁且赊你的,待我造成兵器卖与人,方才有钱还有。你须记着我这去处,唤做小井山,走鹿岭,李铁家就是!”敬德说:“老丈量不食言,我知道了!”长揖而别,径往朔州城去。   有日行至朔州,正遇右监军范君章扎营在城外,扯起招军旗,招集勇士。尉迟走近营门,有头目问说:“大汉哪里去的?”尉迟说:“列位长官!卑人特来投军!”头目说:“你且在营门外等候,待我替你通报!”范君章正坐营,头目禀说:“外边有个投军的大汉等令!”范君章说:“着他进来!”头目出来,带了尉迟恭,行至中军跪下。范君章抬头一瞧,好一个雄伟的汉子!比众不同!问说:“你那大汉何处人氏?”敬德说,“小人是本州单阳县金吾村住,复姓尉迟,名恭,闻知大人招兵,特投麾下!”范君章又问:“你曾习学武艺么?”尉迟道:“小人不曾习学!”范君章说:“既不会武艺,且随长行操练,待你武艺精通,奏闻朝廷,量才擢用。”敬德说:“是,愿随大人鞭镫!”   言未绝,只见头目来禀:“外面一千乡民来告荒!”范君章说:“着他进来!”众百姓一齐到中军帐跪下,范君章问说:“你这干乡民,哪里来的?有何事故?”众人中有几个年高的,上前答应:“小人是本州管下金龙池地方住人。近来他中出一水兽,伤害地方,逢人吃人,鸡犬六畜,不留一个。吃得白骨遍野,百余里田地,不得耕种。断阻往来之人,小民不得安生。特来告诉大人,伏乞准行区处!”范君章问:“这水兽有多少大?什么形像?”众老者说:“并不曾见!如见,小民就不能够逃命。只见泥中行的蹄迹,有盘来大!”范君章分付众人:“且在营门外等候,我去奏闻朝廷,请旨定夺!”范君章整冠束带,上马扳鞍,径至朔州城,东华朝前下马。定阳王正坐朝,黄门官启奏:“有右监军范君章候旨!”“宣至驾前!”范君章把金龙池水兽伤害地方,一一奏闻。刘王问文武:“金龙池水兽,伤害地方,怎生区处,拯救黎民?”班部中闪过丞相杨复念,叩头:“主公!就着范君章领旨出朝,写榜文各营张挂,晓谕军民人等,如有降得水兽者,加官进职,不次升用!”刘王准奏,殿上传旨。范君章领了旨意出朝,回到营门,发放众乡民回去。“朝廷如今差官下来踏勘,自有定夺!”众百姓各回乡去。   范君章把榜文传递,各营张挂。不多时,就是本营新投军的尉迟恭,收了榜文。头目带了尉迟,径进中军禀复。范君章问说:“你收了榜文,会降水兽?”尉迟说:“小卒会降!”范君章说:“你既会降,明早我带你入朝见刘王去!”一宵晚景不题。次日早晨,刘王登殿,范君章带了尉迟,来到朝门外,分付尉迟:“你在朝门外伺候!”范君章入朝奏说:“臣奉旨意,晓谕各营,降伏水兽。今有臣营内,新招一名壮士尉迟恭,收取榜文,口称会降水兽。臣特带来见主,今在朝前候旨!”刘王道:“宣进来!”把尉迟宣到驾前见刘王。刘王举目一观:好一员虎将!果实英雄!刘王问:“尉迟恭!你会降水兽?”尉迟答应:“臣降得!”刘王问:“你要带多少军去?”尉迟恭说:“不用军伴,只臣一人够了!”刘王又问:“用什么兵器?”尉迟说:“也不用兵器,只要一条齐眉檀棍,一条铁索就够!”刘王对尉迟说:“寡人看你英雄猛勇,一定去得!若收得水兽回朝,重封官职。务要小心!”尉迟恭领了旨意,同范君章辞驾出朝,径回本营,取了铁索檀棍,辞范君章出营。范君章分付:“尉迟恭!看景生情,不可轻意!”尉迟说:“托大人洪福,定收回营!”尉迟就行。穿街过陌,上岭行村。郊原青草厚,堤岸绿杨多。不觉来到金龙池地方。端的好一方金龙池:依稀积翠,仿佛昆明。层层碧浪蹙鱼鳞,漾漾清波游鸭顶。霜鸥雪鹭,联翩晒日眠沙;玉尺金梭,泼刺冲萍戏藻。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湖极目天!   有金龙池众乡民,都来接见尉迟,把酒肴款待。尉迟问说:“这水兽每常出来,怎么响动?”居民说:“但听池中水响风狂,就是此怪起来!”尉迟说:“我知道了,你众人各回家去罢!”散了乡民,敬德结束完备,单等水兽出来。边城霜角动,山寺暮钟鸣。到了二更时分,只听得金龙池内,波翻浪滚,水涌风狂,那兽奔上岸来。敬德举棍就打过去!   胡敬德急睁睛旁观妖兽,黑模糊毛灿烂口吐烟云。   竹削耳眼悬星恶过獬豸,牙似钩蹄似铁猛赛麒麟。   那敬德抡短棍拦头便打,这水兽吼一声卷舌张唇。   棍逐兽兽咆哮盘旋躲闪,兽吞人人似电左右藏身。   那敬德长威风妖魔丧胆,这水兽生恶性播土扬尘。   斗多时星斗暗寒风凛凛,恼英雄心发火抖擞精神。   敬德展平生气力,舒过手,喝一声,把鬃领一把攥住,踊身一跃,骑在水兽背上。那水兽被敬德骑在背上。正要往金龙池跳下去,被敬德举棍拦头打下来,往后倒退数十步,就似星驰电闪,跑奔深林。敬德慌忙一只手扳着树,一只手扯出腰间铁索来,把水兽锁在树上,尉迟恭忙举手扳牢大树,向腰间提铁索拴锁龙麟。   擎木棍觑分明纵横细打,不多时凶恶兽善似羊形!   那龙驹不是尘凡兽,天遣来扶黑杀神。水兽被敬德打了一顿,就伏了敬德,见影也不敢动,到得天明,敬德树上解下铁索,拴锁水兽停当,骑上了身,径回朔州城去。有众乡民争献酒肴,扶老挈幼,都来观看。人人合掌,户户拈香,拜谢敬德。后人不信?朔州地方金龙池的树木,都是缠绺生的,这是降水兽的古迹!有诗为证:龙池水碧湛秋先,此地曾将水兽降。   人世不知经几换,犹存缠绺树苍苍。 第二十三回 六丁神暗传战策 猛敬德明夺先锋 诗:彪躯虎背气轩昂,曾扫妖氛逐犬羊。   晦迹未归真命主,埋光先谒定阳王。   成交雾豹千岩隐,奋翮云鹏万里翔。   他日功成名遂处,凌烟阁上永传芳!   八句诗单赞敬德,一篇词独表唐王!   且说敬德骑着水兽,来到营门,说与头目:“你去通报大人,说我收降水兽在此。其性猛烈,恐有疏失,不好放手。特请钧令,不知带回朝内,不知留在本营观看?”头目连忙进营禀知。范君章分付:“着敬德带到演武场伺候,我去请主公来观看!”一面头目出营分付尉迟,一壁厢范君章归朝,见了刘王奏说:“托主人洪福!尉迟恭收了水兽,着他带在演武场伺候。臣特奏闻,启请圣驾观看!”刘王见说大喜,传旨起驾!   帝主移身离宝殿,即时起驾出金门。   长枪画戟排千队,钺斧金瓜数十层。   鼙鼓声中鸣细乐,闹旗丛里响铜鲸。   顶盔贯甲随銮士,挂绿穿红护卫兵。   望前行够多时节,驾到飞光演武厅。   当厅撒下金龙椅,坐起兴刘伯业君。   刘王坐下演武厅,各官分立两班。刘王传旨:“着尉迟恭带水兽来看!”尉迟牵过水兽,刘王举目一观:“呀!不是什么水兽,好一匹金脊乌龙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六尺以上为马!怎见得?   龙纹凤臆,竹耳星睛。脊梁间火焰焰起一道金黄,遍体上黑沉沉染一身乌墨。雄姿逸气,声鸣嘶断一川云;壮志飞腾,奋迅踏残千里雪。穆王昔日骑神骏,汉帝当年伐犬戎!刘王喝彩一声:“好尉迟恭!勇猛非常!况龙马又是罕见之物,就将名马赏与尉迟!”尉迟叩头谢恩。有总兵官宋金刚心下不忿:“我是总兵大臣,恰不颁赏这匹好马,颠倒赏与尉迟这个无名小卒!我生一计,要了他的罢!”连忙出班启奏:“主公!龙马虽是尉迟恭收来,不知怎么样降伏。如今着他把降龙马的本事,敷演一番,与主公观看。”刘王准奏,宣尉迟:“你把降龙马的武艺,敷演一番,与寡人看!”尉迟恭奏说:“万岁!敷演不打紧,只是没人带马不便!”宋金刚说:“拿来我带不妨!”尉迟恭说:“大人,这兽凶恶,只恐不伏生人,须用意防备!”宋金刚说:“不妨!我带着你去!”尉迟取了棍,走下厅阶,抖擞神威,敷演武艺。虽无战策,果有威风!绝过子路搏枭虎,尤胜澹台斩怪蛟!那龙马在金龙池,被敬德打怕了,今见敬德舞棍,恐怕又来打,见带马的又是生人,那兽吼一声,望半空中一跃,就在人头上撺了出去,把宋金刚仰面一交,带倒在地。那兽如云飞电闪,跑出教场去了。   宋金刚马又不得,在众官面前,跌了一交,满面羞惭,连忙整束衣甲,上厅启奏:“主公!这尉迟恭,不是降兽的手段,若是会降这兽,就该眠耳攒蹄伏定!如今还要着尉迟恭寻获,限定日期。如捕获下来,重重治罪,又省得去残害地方!”刘王准奏,分付尉迟恭:“犹恐此马,又去伤民,着你用心寻获!寡人也不限你日期,务要寻获回朝!”尉迟领了旨意,于路寻访。一壁厢刘王起驾回朝。且说尉迟于路,询问往来之人。有几个人说:“见一只高大黑马,就在前不远。”尉迟听说大喜,放开脚步往来。赶过有几个山头,又赶不见,恰好遇着打柴樵夫过来,尉迟问说:“樵夫哥!你曾见有一匹浑黑的铲马,跑过去么?”樵夫说:“我方才见往前面那条岭上去了!”尉迟不辞辛苦,径奔岭上去。将下岭,恰见一所庄院,果然幽雅:荜门圭窦,茅舍疏篱。一湾流水绕山居,几树青松富户牖。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   尉迟想一想:“这个所在,宛然倒似少我铁钱的家里。只恐这马走在此间,也未可知!”走近前望里面一看,见一个白发老者走出来,生得:神清貌古,鹤发庞眉。头戴一顶拆角巾,身穿一领布直掇。腰系一条鳝鱼股黄丝绦,足穿一对青草履,手扶一枝紫藤九节过头杖。   那老者问说:“大汉!你来取铁钱么?”尉迟说:“因取铁钱,特寻到此!”老者说:“你进来!”尉迟走到里面,与老者施礼坐下。老者说:“我拿你的铁来,造成一副盔甲兵器在此。不遇着名将,未曾卖得。如有识者来买,才有铁钱还你!”尉迟道:“你把盔甲兵器与我瞧一瞧!”那老者进里面取将出来,果然齐整!铁幞头,红抹额,皂罗袍,乌油甲,狮鸾带,一口剑,两条竹节钢鞭,一杆枪,一张弓,一壶箭。尉迟把铁幞头戴一戴看,口内说:“好一个可头的盔,正好我戴!”又穿了袍,贯了甲,系了带,弯弓插箭,悬着剑,手拿着竹节鞭。披挂已完,尉迟说:“有这般巧处!件件可体,就似像体造成,没有一些儿差别!好便都好,只少一双战靴。”老者说:“我家里有一双皂朝抹绿靴,拿来你穿一穿看!”老者进内取出来,尉迟接过来穿上,全副齐整。老者问说:“你会使竹节鞭么?”尉迟说:“我也会使!”老者说:“你使几路我看!”尉迟只倚着身长力大,抡枪使棒,都不打紧。连忙举起鞭来,左盘右踅,高去低来,全没有一些儿兵法。老者问说:“你这等使鞭,怎么上阵交锋?你是哪里学来的?”尉迟道:“不瞒老者说,卑人当日牧羊,与顽童们逐日戏耍,以此没有教师传授。”老者说:“你只好牧羊戏耍,怎做得皇家栋梁之器!拿鞭来,我使几路你看!”尉迟双手递过,老者卷起双袖,接鞭在手,果然花一丛,锦一簇,起手人抡着鞭,次后藏过了人。只见银蛟戏舞,玉蟒飞腾,一似雪随风卷,浪泊长空。昔人有诗,单说老者高妙:四十年前百战身,曾驱虎队静过尘。   风传鼓角榆关暮,日映旌旗陇草春。   臂健尚嫌弓力软,眼明犹识阵图新。   胸中剩有安邦策,谁用髭须白似银?   老者把二十四路步战鞭法,只一使,那尉迟福至心灵,般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内。正是:伶人点头会意,痴人棒打不知!尉迟接过鞭来,敷演一遍,无一毫差错。老者说:“好了!此乃是步战的鞭法,我逐一开明指点,你可牢记在心。还有马战的鞭法,一发传授与你!”尉迟说:“可惜无有马匹在此!”老者说:“我家里有匹龙驹在此!”进里面牵将出来。尉迟说:“这匹马,是我在金龙池收来的,因失拴锁,跑了出来,却在这里!”老者问:“你的马有鞍辔么?”尉迟说:“我的没有鞍辔!”老者说:“原来我的马鞍辔都是完全的。如今且不要论你我的马,我有心扶持你做一员名将,还要将兵法传授与你。马战与步战不同,拿鞭来,我把马战鞭法,使与你看!”那老者上了马,接过鞭,把三十六路马战的鞭法,只一使起,开闭里滚外撩,尽皆传授。也是天数,合该神煞遇会,那尉迟心领神通,韬略皆精。老者下马离鞍,把鞭递与尉迟。尉迟接鞭上马,演习一番,尽皆精熟。老者看罢说:“是了!”把枪法亦皆传授。老者说:“我的马步鞭法,天下有一无二,尽心相传与你。异日荣显,莫忘吾师指教之恩!”尉迟说:“多谢老师大恩指教!卑人若得寸进,容图衔结!”   尉迟在老者家内,一连住了三日光景。清晨,尉迟起来,心下自想:“我的武艺俱已精熟,更喜这副盔甲,件件可体。老者只少铁钱料,然舍不得赊与我。如今马又有了,不若走了,料这鳖瘦老子,定然赶我不上!”敬德披挂停当,上了马,却值老者在里面。尉迟想一想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叫他知道方去!”尉迟高叫:“老师父,我尉迟赊你这副兵器,容日送钱相酬,幸勿见怪!”叫罢,打马离了庄院。老者听见,连忙转出庄门,口叫:“大汉!不要走,怎么诓了我的盔甲去!”敬德则做不知,纵马而去。行有二三里之地,只见老者已在前面。半空中,喝一声:“尉迟不要走!且住着听我分付!”尉迟举头一望,云内现出一尊金甲神来!但见:黄金灿烂,锦带飘摇。身穿绛色绣绒袍,手执降魔白玉斧。面如熏枣,三丁掩口皂绒须;声似洪钟,一表身才长丈六。金甲争辉腾瑞雾,乌靴嵌锦踏祥云!   口称:“吾乃上界六丁神是也!奉玉皇敕旨,将刃铁造成盔甲兵刃,交付与汝!战法俱已传授,目下暂扶刘武周。有日剑鸣鞭爆幞头窄,那时节才遇真命之主!不可违误,牢记在心!”说罢,化阵清风,就不见了。尉迟连忙下马,望空合掌拜谢神圣,上马趱行。   却好望本乡金吾村经过,敬德道:“难得顺路,我且到家,探望妻儿一回,去也不迟!”一骑马进了村来,到自家门首下马。梅凤英道:“丈夫!且喜得官回了!”尉迟把投军降妖怪、收水兽事,细说一番。“因往此经过,进来看你一看!”梅凤英说:“丈夫!来得正好,有句紧要的话,与你说知。当日丈夫离家之时,妾身有孕三月。如生下男女,怎么区处?”敬德说:“如生得女儿,长大任你配嫁与人;如生下孩儿,取名叫做尉迟宝林!”梅凤英说:“倘生下孩儿,成人之日,父子不曾相见,将何物为记,来认父亲?”尉迟说:“贤妻!止有雨条竹节钢鞭在此,如今把鞭留下一条,与你收着,止留下几句言词。倘生孩儿,待其长大,将此鞭来认父!”   敬德投军向朔城,贤妻保重好看身。   生男抚育传家嗣,养女他年配好姻。   未得晨昏为比翼,只图名姓上麒麟。   有缘子长吾荣贵,留此钢鞭认父亲。   嘱咐已毕,尉迟说:“如今刘王主人要起兵伐唐,不敢久留,我就去也!”一声保重,辞别妻儿,上马扳鞍,复出金吾村去了。   不题敬德行路,且说刘王因得了尉迟恭,心中甚喜,每日亲到演武场操练将士。一日,敬德进了朔州城,径到演武场下马。正值刘王操军,头目报说:“尉迟恭等旨!”刘王说:“宣来!”尉迟把马带进教场,拴锁在大柳树上,把头盔衣甲拴束整齐,到厅阶朝贺刘王,敬德奏说:“托万岁洪福!着臣追获龙马,访得被野外草寇收留。臣去与他交战,被臣打死寨主。杀散喽啰,夺取龙马,剥了他的盔甲兵器回朝。”刘王见说,十分大喜:“好尉迟!身无寸铁,就能剪除草寇!又得衣甲鞍马兵器,十分齐整。寡人缺少一员先锋将,赐御酒三钟,金花彩缎,官封前部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挂二十四两银印,仍赏龙马!”尉迟恭叩头谢恩。班部中闪过总兵官宋金刚,奏说:“尉迟恭虽然威猛,不知他武艺深浅,轻意就挂了先锋印?臣有亲弟宋金玉,武艺精熟,乞主公着他二人在驾前比试,得胜者挂先锋印!”刘王准奏,唤过尉迟恭道:“你敢与宋金玉比试,定夺先锋么?”尉迟说:“臣要奏过主公,才与他比试!”刘王问:“你怎么说?”尉迟恭说:“宋金玉打死了臣也不偿命,臣打死宋金玉,也不偿命!请有圣旨,方敢交战!”刘王传旨:“二将争先锋,斗武艺,杀死各不偿命!”那尉迟恭,把幞头按一按,袍甲拴一拴,擎鞭跨马,道:“二大人,出马来!”宋金玉也不弱:戴一顶平顶铁盔,穿一副绿罗战袍。贯一副连环锁子甲,系一条彩绒銮带。穿一双黄豹皮靴,擎一口偃月刀。跨一匹追风马!   拥奔阵前,两下里:鞭抡刀举,马走人忙,似一对饿虎争羊,如两条毒龙竞宝。鞭抡刀架,半空中电闪星移;刀砍鞭拦,人顶上霜飞雪舞。演武场中生杀气,争锋阵内起征云!   战有十余合,宋金玉气力不加,敬德抖擞神威,喊震一声,把宋金玉带顶连盔,打于马下。敬德连忙下马,俯伏在驾前。刘王道:“寡人有旨在前,打死不论,赦卿无罪,就是你挂先锋印!”尉迟恭叩头谢了恩。宋金刚见没了兄弟,又恼又羞,恨入骨髓。心下自想,“龙马又不得,把一个亲弟来坏了!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是先锋,我是总兵官,待领兵出外之时,务要报此亲弟之仇!”且说刘王宣宋金刚当驾分付:“如今有了前部先锋将,就好起兵伐唐!”一面传令起驾,径回长朝宝殿。天色已晚,散了文武。一轮火镜,须臾队岫含山。二气浮沉,顷刻明消暗长。三边画角,凄凉声韵逐风来。四野寒烟,惨淡昏黄迷雾起。五鼓楼,钟声催歇往来人。六院内,香尽已停描绣女。七星明北斗乾天,八方掩绿窗朱户。九陌更阑人静悄,十分皓月满天空!   次日,刘王登殿,文武朝贺已毕,宣宋金刚近前:“寡人择明日起兵伐唐,封你为总兵官,整点十万人马,要号令严肃,赏罚公明,凡百事务,不可苟且!”宋金刚道:“不须圣虑!”领了旨意,辞驾出朝,下演武场,整点人马不题。刘王又宣颜君章、范君章、张寻相、张万年、王石龙、单公明、刘伯记、刘春八将,近前分付:“昨日宋金玉为争先锋,被尉迟恭打死。今宋金刚领兵在外,一定要挟私仇!敕你八人,保着尉迟。若有疏虞,罪在不赦!”众将官叩头说:“宋金刚是总兵官,执掌兵权。自古说阃外将军令,臣等怎敢阻挡?”刘王说:“既如此,寡人封一口剑,与你八人,若他在外挟仇之时,不依谏止,你众官把朕封的剑,先斩后奏!”众将说:“既有圣旨,臣等敢保!”众将辞驾出朝,同总兵下演武场去。宋金刚当厅坐下,你看:一声将令三军肃,端的堂堂气概高!”   奉圣旨总兵差诸官头目,上弦紧下弦紧要点三军。   点步军单选定彪形大汉,点马军挑拣下虎体长身。   马上将俱挂甲人人英猛,步行将遍结束个个狰狞。   一队队表分间诸般兵刃,一人人悬撒袋箭短弓轻。   给头盔并衣甲靲鞋号服,花胖祆锦衲裤战腿阑裙。   几千匹临阵马皆支草料,众征人关路费分赏金银。   传将令发三军暂回家去,限时辰齐起寨莫误军情。   各归家分付与娇妻嫩子,险些见慌杀了粉面佳人。   有妻儿递金钗与夫将去,路途中尴尬处救命防身。   到边庭遇乡人多捎书信,知你好知你歹我好安心。   才言罢就辞别满门家眷,俺要去排队伍指日登程。   有娇妻和幼子凄凉惨切,送儿夫难割舍随出门庭。直望得人去远方才回转,叹一口长吁气守定房门。宋金刚点齐人马,传令起营。马睁龙眼望空飞,一块白云连地滚。正行之间,哨马来报:“雁门关到了!”宋金刚传令安营下寨。霎时间天色已晚,只见:孤鹜残霞接汉飞,林鸦犹带夕阳归。   江中渔父新回棹,岸上人家半掩扉。 第二十四回 尉迟恭夺郡县 李元吉求救兵 诗:桑弧蓬矢志应同,豪气凌霄万丈红。   有意天边扶丽日,无心林下伴清风。   南征巨寇留奇绩,北伐匈奴竖伟功。   赐土荣恩光耀处,男儿到此是英雄!   这诗单道尉迟恭,初投定阳王有功,次后归顺唐朝。南征北伐,功绩独盛,始终荣显。   且说宋金刚兵屯雁门关。次日升帐,聚集将佐,就唤尉迟恭:“领三千军到雁门关骂阵!”尉迟恭全装披挂:铁幞头连红抹额,乌油甲染皂罗袍。   长枪出洞穿林蟒,龙马腾波跃海蛟。   魔敛迹,鬼惊号,旌旗到处阵云高。   钢鞭抡动无人敌,黑杀天神下九霄。   尉迟恭领着人马,来到雁门关一瞧。果然好座关隘!   戌楼烟障,汉壁秦关。危岩嵲嵬千寻,天堑崎岖万仞。金城峭拔,层层剑戟凝霜;紫寨峥嵘,扬扬旌旗映日。阃外将军分虎竹,守边将士卧龙沙。   尉迟恭一骑马,趱近关下搦战。张长寿听说,大恼,分付:“备马来!”怎生打扮?   水磨四缝盔,铁凿蛟鳞甲。蜀锦百花袍,线结狻猊带。手执蛇矛枪,跨下金睛兽。威风真将帅,忠勇镇边关。   领一支人马,拥下关来,排开阵势。张长寿趱出军前道:“来将通名!”敬德道:“吾乃定阳王驾下前部先锋将,覆姓尉迟,名恭,字敬德。你通名来!”张长寿道:“吾乃大唐雁门关太守,张长寿是也!”尉迟道:“快献关歇马!”张长寿喝骂:“黑贼!休夸大口,看枪来!”敬德举刃铁枪就迎。双枪并举,一往一来。一个蛇矛枪上定江山,一个刃铁枪头夺世界。战经十余合,被敬德抖擞威风,一枪刺去。都来数尺无情铁,穿透征袍血染红。把张长寿刺于马下。砍倒帅旗,混杀一阵,夺了雁门关。差报马请总兵官,上雁门关歇马。一壁厢又领兵哨前路。   得胜尉迟心内喜,鞭敲金镫趱行程。   征夫勇健添精彩,士卒开怀长笑纹。   个个巴功图贵显,人人取胜要标名。   逢山开路行人马,遇水安桥过大军。   三军晓夜投前进,代州关至面前存。   代州关排开阵势,勇奔关下。鸣锣擂鼓,喊杀声喧,哨马报入关来。太守王元正在演武场操练人马,闻报军情紧急,聚下人马,领兵下关,各不通名交战。战不三合,尉迟恭放下鞭,舒过拿云手,攥住锦征袍,把王元活提过马,把脊梁靠紧马鞍桥,嗑叉一声,摔为两段,摔下马来,把人马尽行杀散。差报马请总兵官镇守代州,扯起刘朝旗号。敬德领人马,往前又进。旌旗影动,鼓角声喧。功劳簿此日书名,丹凤楼他年画影。朔州生出英雄将,四海弛名少等伦!   敬德一路催趱人马,来到兴州城。敬德屯下军,排开阵势,手擎竹节钢鞭,一骑马竟至城下搦战。兴州太守李通,守备哨马来报:“有刘武周的人马,临城搦战!”李通连忙分付:“取盔甲鞍马过来!”领一支人马,开了兴州城,纵马临阵。尉迟恭举着鞭,喝一声:“来将通名!下马受降,早献城池,免你一死!你岂不知我的威名?还敢领兵交战!”李通听说,怒发冲冠,抡动开山斧,飞砍过来。敬德举鞭就迎。   铮铮巨斧拦头砍,晃晃钢鞭望顶扬。   斗战好如雕扑兔,交锋一似虎争羊。   刘朝生出强梁将,唐国英雄接踵亡。   战不数合,尉迟一鞭把李通打于马下,洗荡了兴州人马。话休絮繁。尉迟恭军至郭州,鞭打守将赵月虎,石岭关箭射党仁恭,占了城池,改换旗号,差报马请总兵镇守。一面赏军,把人马趱到趲州城。   尉迟犒赏三军罢,传令儿郎就起营。   将士鞍鞒生杀气,征人马上长精神。   马如北海龙腾浪,人似南山虎出林。   滔滔不绝如流水,马哨邠州一座城。   尉迟恭军到太原府,敬德举目一瞧,好城池!   女墙侵汉,粉堞连云。城高堑阔垒金墉,地险濠深环铁瓮。敌楼畔密排剑戟旌旗,垛口边列放强弓硬弩。有德自归三尺剑,无成空脱一凡胎。   敬德看罢城池,扎下营寨,屯住人马。不觉:青山内火镜初沉,碧天上玉勾新挂。晚话不题。次早,敬德传令,埋锅造饭,领军出营。列成阵势,应声搦战。哨马飞报,齐王急聚将佐,商议出兵。乔公山、耳珠晃二将前说:“臣二人领兵出敌!”齐王分付二将用心。二将辞别齐王,下演武场,点选人马。乔公山果是威仪:避箭盔笼顶,迎刀甲护身。钢叉秋月白,名马号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