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 第 9 页/共 35 页

此时,冯世泰作县尹,一见有源告状,即力准理:“人命关天,事非小可。我当为汝拘拿被告人审明,偿汝父命。”遂差人拘拿阮自强,强不得已乃赴县诉状:诉为漏斩陷斩事:人命重根因,不得无风而吹浪;强盗重赃证,难甘即假以为真。   谋财非些小关系,杀命犯极大罪刑。痛身撑渡为生,迎送有年,陡因疾病,卧床半月,未出门户。前夜昏黑,不知何人过船,遗下雨伞一把,次早儿往洗船拾归。有源寻父见伞,诬身谋害,且路当冲要,谁敢私自谋人?既有谋人,因何不匿伞灭迹?丁姓之火,难将移在丙头;越人之货,岂得驾称秦产。有源难免无言,当为死父报真仇;天台固自有法,乞为生民缉真犯。上诉。   冯大尹既准自强诉词,遂唤水有源对理。有源哭谓:“自强谋杀父命,沉匿父尸,极恶大变,理法难容。若非彼谋,何为伞在他家?乡里可证。”自强哭诉:“卧病半月,未曾出门,儿拾雨伞,白日青天,左右多人共见,哪有谋害情由?设有谋情,必然藏匿其伞,怕见踪迹,岂肯令人得知,更叫汝来首我?乞拘里甲邻有审问,便见明白。”冯侯乃拘邻里何富、江滨到县鞠问。   二人同声对道:“自强撑渡三年,毫无过恶,病患半月,果未出门,儿子洗船拾伞,果是的确,此乃左右众人眼同面见。有源之父被谋,未知真实,安得诬陷自强。”有源即禀:“这何富、江滨皆是自强切近心腹,皆受自强银两贿赂,故彼此互为回护,若不用刑,决不直吐。”冯侯遂将二人夹起,再三拷问,二人哭辩道:“小人与自强只是平常邻居,何为心腹,自强家贫且久病,何来贿赂?一言一语,皆是天理人心,公平理论,岂敢曲为回护?莫说夹死小人,即以刀截小人头,亦不敢说自强谋人性命。”冯侯闻得两人言语坚确,始终无一毫软款,喝手下收起刑具,将自强监禁狱中;干证原告喝出在外,退入私衙想了一回。明日清早,乔装打扮,径往龙泉渡头访个虚实。   但听人言纷纷,皆说自强不幸,病未得痊,又遭此冤枉,坐狱受苦,不若在家病死,更得明白。随即过渡再访,人言亦皆相同。冯侯心中叹道:果然人言自强真是受诬,不知谋杀朝宗者果是何人?心中自猜自疑,又往龙光庙密访,并无消息。四顾看来,但见庙后门题得有数句字道:“你好差,我好错,只因灯盏霍。若要报此仇,除是马生角。”冯侯看此数句话头,意必有冤枉在内,且岂有马生角之理。就换了衣帽去见上司包公面言此事。包公道:“马生角是个冯字,你姓冯,此冤枉的事毕竟你能究出。”   冯侯别了包公,随即回衙。次日升掌,差人至龙光庙拿庙主来问道:“汝庙中数日有何人常来?”庙主道:“并无人来。只有一人小人曾认得,是城中人叫罗大,日前来庙中戏耍。”县主又问道:“可问汝借物否?”庙主答道:“借物没有,我只看见他在桌上拿一技笔,步到庙后写得几个字。”县主即差人拘拿罗大至县,遂以“马生角”问道:“汝家有一马生角否?”罗大听县主之言,心中悚然,失色答道:“不知。”县主道:“龙光庙后诗汝可知否?”罗大俯首无言。县主大怒,且重刑拷究,罗大受刑不过,一口招认谋死朝宗之由。据招申详,包公判道:审得罗大,派出宦门,身归贼党。饥寒不忍,甘心谋害他人;货财无资,肆意劫掠过客。闻石坚之嘱水人,赶至渡口,杀朝宗而坑阮渡,埋殁波心。虽因灯盏之误,实欺神庙之灵。黑夜杀人,天眼昭昭难掩;白日填命,王法凛凛无私。自强之诬由兹洗雪,有源之愤赖是展舒。一死之辜既伏,九泉之冤可伸。暂时置之重狱,秋后加以典刑.   九十三 孙诲妻美貌生风波 柳知县昏庸失俸银   话说广东惠州府河源街上,有一小使行过,年可八、九岁,眉目秀美,丰姿俊雅。有光棍张逸称羡不已道:“此小使真美貌,稍长便当与之结契。”   李陶道:“你只知这小使美,不知他的母亲更美貌无双,国色第一。”张逸道:“你晓得他家,可领我一看,亦是千载奇逢。”李陶即引他去,直入其堂,果见那妇人真比姮娥妙绝。妇人见二面生人来,即惊道:“你是什么人,无故敢来我家?”张逸道:“问娘子求杯茶吃。”妇人道:“你这光棍!我家不是茶坊,敢在这里讨茶吃。”走入后堂去了,全然不睬,张、李见其貌美,看不忍舍,又赶进去。妇即喊道:“白日有贼在此,众人可速来拿!”   二人起心,即去强挟道:“强贼不偷别物,只要偷你。”妇人高声叫骂,却得丈夫孙诲从外听喊声急急进来,认得是张、李二光棍,便持杖打之,二人不走,与孙诲厮打出大门外,反说孙诲妻子脱他银去不与他奸,孙诲即具状告县:告为获实强奸事:朋党聚麀,与山居野育者何殊;帘帏不饰,比牢餐栈栖者无别。   棍恶张逸、李陶,乃嫖赌刁顽,究凶极恶;自称花酒神仙,实系纲常蟊贼。窥诲出外,白昼来家,挟制诲妻,强抱恣奸,妻贞不从,大声叫喊,幸诲撞入,彼反行凶,推地乱打,因逃出外,邻里尽知。白日行强,夫伤妻辱。一人之目可掩,众人之口难箝。痛恶奋身争打,胜如采石先登;喊声播闻,恰似昆阳大战。恨人如罗刹,幸法有金刚。急告。   柳知县即拘原被告里邻听审。张、李二人亦捏将孙诲纵妻卖奸脱骗伊银等情具诉来呈。孙诲道:“张、李二人强奸我妻,小的亲自撞见,反揪在门外打,又街上秽骂。有此恶棍,望老爷除此两贼。”李陶道:“孙诲你忒杀欺心,装捏强奸,人安肯认。本是你妻与我有奸,得我银三十余两,替你供家。今张逸来,你就偏向张逸,故尔与你相打,你又骂张逸,故逸打你。今你脱银过手,反捏强奸,天岂容你!”张逸道:“强奸你妻只一人足矣,岂有二人同为强奸?只将你妻与邻里来问便见。”柳知县道:“若是强奸,必不敢扯出门外打,又不敢在街上骂,即邻里也不肯依。此是孙诲纵妻通奸,这二光棍争风相打又打孙诲是的。”各发打三十收监,又差人去拿诲妻,着将官卖。   诲妻出叫邻右道:“我从来无丑事,今被二光棍捏我通奸,官要将我发卖,你众人也为我去呈明。”邻里有识事者道:“柳爷昏暗不明,现今待制包爷在此经过,他是朝中公直好人,必辨得光棍情出,你可去投之。”诲妻依言,见包公轿过,便去拦住说:“妾被二光棍人家调戏,喊骂不从,夫去告他,反说与我通奸。本县太爷要将妾官卖,特来投生。”包公命带入衙,问其姓名、年纪、父母姓名及房中床被动用什物,妇人一一说来,包公记在心上。即写一帖往县道:“闻孙诲一起奸情事,乞赐下一问。”柳知县甚敬畏包公,即刻差吏连人并卷解上。包公问张逸道:“你说通奸,妇女姓甚名谁?他父母是谁?房中床被什物若何?”张逸道:“我近日初与通奸,未暇问其姓名,他女儿做上娼,怕羞辱父母,亦不与我说名,他房中是斗床、花被、木梳、木粉盒、青铜镜、漆镜台等项。”包公又问李陶:“你与他相通在先,必知他姓名及器物矣。”李陶道:“那院中妓女称名上娼,只呼娘子,因此不知名,曾与我说他父名朱大,母姓黄氏,未审他真假何如。其床被器物,张逸所说皆是。”包公道:“我差人押你二人同去看孙诲夫妇房中,便知是通奸强奸。”及去到房,则藤床、锦被、牙梳、银粉盒、白铜镜、描金镜台。诲妻所说皆真,而张、李所说皆妄。包公仍带张、李等入衙道:“你说通奸,必知他内里事如何。孙妇房中物件全然不知,此强奸是的。”张逸道:“通奸本非,只孙诲接我六两银子用去,奈他妻不肯从。”包公道:“你将银买孙诲,何更与李陶同去?”李陶道:“我做马脚耳。”包公道:“你与他有熟?几时相熟的,做他马脚?”李陶答对不来。包公道:“你二人先称通奸,得某某银若干,一说银交与夫,一说做马脚。情词不一,反覆百端,光棍之情显然。”各打二十。便判道:审得张逸、李陶,无籍棍徒,不羁浪子。违礼悖义,罔知律法之严;恋色贪花,敢为禽兽之行。强奸良民之妇女,殴打人妻之丈夫;反将秽节污名,借口通奸脱骗。既云久交情稔,应识孙妇行藏。至问其姓名,则指东驾西而百不得一二;更质以什物,则捕风捉影而十不得二三。便见非阃里之旧人,故不晓房中之常用。行强不容宽贷,斩首用戒刁淫。知县柳某,不得其情,欲官卖守贞之妇;轻斤重两,反刑加告实之夫。理民反以冤民,空食朝廷廪禄;听讼不能断讼,哪堪父母官衙。三尺之法不明,五斗之俸应罚。   复自申上司去,大巡即依拟将张逸、李陶问强奸处斩;柳知县罚俸三月;孙诲之妻守贞不染,赏白绢一匹,以旌洁白。   九十四 老妖蛇作孽遭雷击 郑府尹至德受拥戴   话说岳州之野有一古庙,背水临山,川泽险峻,黄茅绿草,一望无际,大木参天而蔽日者不知其数,内有妖蛇藏于枯木之中,食人无数,身大如桶,长十余丈,舌如利刀,眼似铜铃,人皆畏而事之,过者必以牲牢献于其下,方可往来;不然,风雨暴至,云雾昼瞑,咫尺不辨,随失其人,如是者有年。   值郑宗孔执任岳州府尹,书吏等远接,俯伏叩头。府尹道:“劳汝众等如此远接。”众人等道:“小的一则份该远接,二则预报爷爷得知,小的地方有一异事。”遂将道旁古庙枯木藏蛇,要人奠祭;不然,疾风暴雨吹吸人去,不知生死??将此原由说了一遍,府尹大笑道:“焉有此理。”越二日,道经庙边,果不设奠, 遽然而往,未及一里,大风振作,飞沙走石,玄云黑雾,自后拥至,回头见甲兵甚众,似千乘万骑赶来,自分必死。府尹未第时曾诵《玉枢经》,见事势既迫,且行且诵,不绝于口。须臾,则云收风息,天地开辟,所追兵骑竟不复有,全获其性命,得至岳州莅任。各县县尹大小官员参见礼毕,既而与各官坐谈,叙及:“古庙枯木之中巨蛇成精,食人无数,日前本府书吏军民出关接我,报说此事,我深不信。及至其所,行未一里,果见狂风猛雨如此如此。今请问列位贤宰,此妖猖獗,民不聊生,却将如何殄灭?一则为国治民,二则与民除害,皆我等份所当为。”各县尹答道:“卑职下僚,德轻行薄,何能祛之?幸有老府尊职任宪司,风清海宇,虎牝渡河,可以返风,可以灭火,不让刘琨之德政,可并无规之十奇,何患此妖之不屏迹。”说罢,各各礼揖而别。   次日,府尹升堂,叫城中男妇老幼俱要虔诚斋戒,沐浴赍香,跟我叩谒城隍三朝。府尹具疏祷于案前。城隍见府尹带领男妇老幼诚心斋戒,又郑宗孔生平正大,鬼伏神钦,乃将蛇精害民事情,一一陈奏。玉帝在九重天上尝照见宗孔念《玉枢经》,虔诚感应,即差天兵、五雷大神,前去岳州古庙枯木之中殛死蛇精,不得迟延。又道:“那包文拯虽为阳官,实兼阴职,可摄其精灵。”天兵乘马持枪,雷神挥火持斧,同往托梦,包公令登赴阴床偕行。   一时拥至其所,登时无昏地黑,猛雨滂沱,疾风迅雷,电光闪灼,府县人民骇得无处奔逃。须臾间,只听得一声霹雳震地,蛇精登时殛死。移时,天开明朗,众口晓晓,俱道是郑爷德感天地,殛死蛇精,众皆往看,果见巨蛇断作两截,人骨聚集成堆。报知府尹,府尹同各官一齐躬诣其所观看,见者无不惊骇。府尹吩咐将蛇精焚却,烧了一日一夜,才成灰烬。于是岳州人民户户称庆,皆道:非郑爷诚心格天,至德动神,曷克臻此。   上司闻知郑侯至德通神明,忠诚格天地,惠泽被生民,与百姓除害有功,遂赍奖励,以彰其美。未及一载,见其才德攸宜改,调大邦济南府府尹,岳州父老黎民不忍其去。适当包公在朝中奉使巡行其地方,众各奔投保留:呈为保留循良以安黔首以庇地方事:本府居界一隅,路通三省,贮赋下于休宁,兵荒首于东南。幸赖郑宰父母,恺悌宅心,励精图治,越自下车之始,首殄妖魔;继以弹丝之余,每容民隐。省耕问稼,视民饥犹己饥;断狱详刑,处公事如家事。葺社仓各四时凶歉,赈贫乏免老幼流亡。粮派分限催征,民咸称便;差役当堂检点,吏难售欺。裁滥冗总甲百余,乡间不扰;摘潜伏劫寇十数,烽火无惊。门扃惩顽,狐鼠之奸顿息;本皂勾犯,衙胥之暴何施?禁牛而牛利皆蠲,疏盐而盐弊尽革。常例全除纤悉,铺户不取分毫。   操若玉壶冰,迈今从政;泽如金茎露,绍古循良。抑且乐育英才,作新学校,士沾时雨,人坐春风,遍地弦歌,满门桃季,儿童幸依慈母,子弟庆得宗师。蒙德政之未几,闻调任之在即,班尘将起,冠繖难留;攀辕心切,卧辙心遑。矧今饥馑渐臻于频仍,盗贼交驰于邻境;非复长城之寄,蜀遗帖席之安。幸际天台按临郡邑,伏乞转忧时变,俯徇舆情,奏善政于九重,另拨调任;留福星于一路,用奠子元。非独黎庶更生,且俾士林称庆。上呈。包公随即奏请俯从民愿,留守旧邦,暂时纪功优奖,指日不次超升。人心共快。   九十五 良家妇求子遇淫僧 程监生遭难诵经文   话说奉化县监生程文焕,娶妻李氏,五十无子,意欲求嗣。尝闻庆云寺中有神最灵,求子得子,遂与妻李氏商议,欲往一游。夫妻斋戒已定,虔备香礼,清早往寺参神,祝告已毕,僧留斋饭后,往游胜景经阁。夫妇倦坐方丈,文焕忽觉精神不爽,隐几而卧。李氏坐侧有一僧名如空,见李氏花容月貌,又见文焕睡卧,遂近前调戏之。李氏性本贞烈,大骂:“秃子无知,我何等人,敢大胆如此?”因而惊醒文焕,如空遁去。文焕诘其故,李氏道:“适有一秃驴,见你倦眠,近前调戏,被我骂去。”文焕心中暴躁,遂乃高声骂詈:“明日赴县,必除此贼,方消此气。”倏而众僧皆知,恐他首县,私相议道:“此夫妇来寺天早,并无人见,莫若杀之以除后患。况此妇出言可恶,囚禁此地,久后不怕不从。”商议已定,出而擒住,如空持刀欲杀文焕,焕见人多,寡众不敌。又有数僧强扯李氏入于别室,欲肆行奸,李氏不从。一僧止道:“此时焉能肯从,且囚之别室,以厚恩待他,后必肯从。”   众依其言,禁于净室。文焕被众僧欲杀,,自思难免,乃道:“既夺吾妻,想你必不放我,但容我自死何如?”如空道:“不可,必要杀方除其祸。”中有一老僧见其言可怜,乃道:“今既入寺,安能走得?但禁于净室,限在三日内容他自死也罢。”众乃依命,送往一净室,人迹罕到,四面壁立高墙。众僧与砒霜一包,绳索一条,小刀一把,嘱道:“凭你自用。”锁门而上。   文焕自思:一时虽说缓死,然终不能脱此天罗。室内椅凳皆无,只得靠柱磉而坐。平生好诵《三官经》,闻能解厄,乃口念不住。   是时包公奉委巡行浙江,经历宁波而往台州,夜宿白峤峄,梦见二将使入见,说道:“吾奉三官法旨,请君往游庆云寺。”包公道:“此去路有多少远?”将使道:“五十余里。”包公与之同行,到一山门,举目观看,有金字匾曰:敕建庆云寺。入寺遍游,至一净室,毫无所有,只囚一猛虎在内,蹲踞柱磉。俄而惊醒,乃思:此梦甚是奇异,中间必有缘故。次日升堂,驿丞参见。包公问道:“此处有庆云寺否?”驿丞道:“此去五十里有一庆云寺,寺中甚是广阔,其僧富厚。”包公道:“今日吾欲往寺一游。”即发牌起马,径到山门,众僧迎接。包公入寺细思,与梦中所游景致毫无所异,深入四面游观,皆梦中所厉,过一经阁,入左小巷,达一净心斋,而又入小室,旁有一门上锁,恍若夜间见虎之处。包公令开来观看。僧禀道:“此室自上祖以来并不敢开。”包公道:“因何不开?”僧云:“内禁妖邪。”包公道:“岂有此理!内纵有妖邪,我今日必要开看,若有祸来。吾自当之。”僧不敢开。命军人斩锁而入,果见一人饿倒柱下,忙令扶起,以汤灌之才醒。急传令出外,四面紧围。不意包公斩开门时,知者已走去五、六十人,但军人在外见僧走得慌忙,不知其故,心疑之,仅捉获一、二十人。少顷,闻内有令出围寺,只获老僧、僧童三十人。包公与文焕酒食,久而能言。诉道:“生系监生程文焕,奉化县人氏,五十无嗣,夫妇早入寺中进香,日午倦睡,生妻坐侧,孰意如空调戏生妻,妻骂惊觉,与僧辩论,触怒众僧,持刀要杀,再三哀求自死,方送入此地,与我绳索一条,小刀一把,砒霜一包,绝食三日。生平只好诵《三官经》,坐于此地,口诵心经。今日幸大人拔救,胜若再生父母。”包公道:“昨晚我梦见二将使道,奉三官法旨请吾游此寺中,随使而至,见此室有猛虎蹲踞。今日到此,其梦中所见境界分毫不差,贤契获救即平日善报。令正今在何处?”文焕道:“被众僧捉去,今不知在于何地。”包公将众僧拷问,僧招道:“此妇贞烈,是日不肯从奸,众人将他送入净室,酒饭款待,欲诱之,他总不肯食,遂自缢死,埋于后园树下。”包公令人起出,文焕痛哭异常。包公劝止道:“令正节烈可称,宜申奏旌表。”   其僧老者、幼者皆杖八十还俗;其壮而设谋者,毋分首从,尽行诛戮。即判道:审得庆云寺淫僧劫空、如空等,恶炽火坑,不顾释迦之法;心沉色界,罔循佛氏之规。临生程文焕携妻李氏求神求后,觊觎美丽。心猿意马,趁夫睡而戏调其妇;骂言詈语,触僧怒而欲杀其夫。恳饶刀刃,求愿宽容,判鸾凤于一时,拆鸳鸯于顷刻。拘执李氏于禅房,款待佳肴百品;囚禁文焕于幽室,受用死路三条。绝哉李氏,不饮盗泉宁自缢;善哉文焕,不甘就死诵三官真经。睡至更阑,感将使请游僧寺,神驰寤寐,梦白虎蹲踞柱旁。   文焕从危获救,终当大用;李氏自缢全节,即赐旌奖;劫空、如空等逼奸陷命,律应枭首;合寺老幼等,党恶匿非,杖罪还家;寺院火焚,钱粮入官。   判讫,将劫空、如空等十人斩首示众;其老幼等受杖还家。包公又责文焕道:“贤契心明圣经,子息前缘,命应有子,不待礼佛,自举麟儿;倘命无嗣,纵便求神,何能及哉,况你夫妇早出夜回,亦非士大夫体统。日后务宜勉旃,毋惑妄诞。”文焕唯唯谢罪。包公令将尸殓葬,官给棺衾,树坊墓前。匾旌贞烈节妇李氏之墓,立庙祀焉。其后文焕出监联登,官至侍郎,不娶正妻,只娶一妾,生二子。而猛虎之梦,乃虔诵《三官经》之报应也。 作品简介:《百家公案》,一名《包公传》,十卷一百回,明钱塘散人安遇时编纂。最早的版本是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 朱仁斋与耕堂刊本。无序跋,前附有《 国史本传》、《 包待制出身源流》,首有“ 新刊京本通俗演义包龙图判百家案目录,”正文卷端题《新刊京本通俗演义全像百家公案全传》,版心题《包公传》,现仅有日本名古屋《蓬左文库》 收藏全本,江西省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各藏一残本。 引子 包待制出身源流   诗曰:   世事悠悠自酌量,吟诗对酒日初长。   韩彭功业消磨尽,李杜文章正显扬。   庭下月来花弄影,槛前风过竹生凉。   不如暂把新编玩,公案从头逐一详。   话说包待制判断一事迹,须无提起一个头脑,后去逐一编成话文,以助天下江湖闲适者之闲览云耳。问当下编话的如何说起?应云:当那宋太祖开国以来,传至真宗皇帝朝代,海不扬波,烽火无警,正是太平时节。治下九州之内有个庐州合肥县,离城十八里,地名巢父村,又名小包村。包十万生下三个儿子,包待制是第三子。降生之日,面生三拳,目有三角,甚是丑陋。十万怪之,欲弃而不养。有大媳妇汪氏,乃是个贤名女子,见三郎相貌异样,不肯弃舍,乞来看养。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抚养包公,近有十岁。   一日,包公出厅前拜见父母。其父怒云:“尔此畜子,当下我要弃汝,得大嫂收养成人,我今遣汝前去看牛,休得在家里闲坐。”包公听毕,转至房中,与嫂嫂说知“父亲要着我看牛”之事,眼泪汪汪,自叹:“我如此命薄!二哥俱得做好人,只我与雇工的一般。”其嫂劝之云:“三叔只可忍耐,古人未遂之时,亦有贩牛自守者,后来却做到三公地位。既是公公有遣,只是欢喜领受。”包公听嫂嫂言语,收泪谢之。   又过二三个月,正是新年时节。包公入房中见大嫂,借件新衣服着了去拜年。嫂问:“三叔,要拜谁人年?”包公云:“正要问嫂嫂,当先拜谁?”教之:“出厅上先拜父母,后拜二兄。”包公欢喜,依教出厅上,拜毕父母、二兄,就在厅上同饮新年酒。至三四巡,太公于席上吩咐,着令大郎去亲戚远处还礼,二郎去邻居近处还礼,三郎换了衣服前往南庄使牛,直待水田耕得完了方许回来。吩咐毕,大郎、二郎各去不顾,只有包公烦恼,独自一人将牛来南庄耕水田,自嗟自叹,不觉困倦,睡于田垅上。   原来包公是个好人,自然有神明来助他。本处地只,一伏时间将水田尽数耕毕。包公睡醒起来,见牛息于垅上,水田皆耕毕,暗思:“此必是大嫂怜我辛苦,密地使人来耕完去了。”   言罢,收拾犁具回家。行到中途,遇着个算命先生,见包公作揖云:“烦问往庐州还有多少路程?”包公云:“尚有一百八十里。”先生见包公形状特异与人不同,暗想:“这人有贵相。”   因问云:“君是何处人氏,敢乞贵造一看?”包公答云:“小可庐州暾城十八里巢父村人,父亲遣令南庄耕田,只是雇工人,有甚好处?无钱算命,免劳先生看。”先生笑云:“你教我路境,不要命钱,且说来看着。”包公乃云:“贱造是淳化二年二月十五日卯时生。”先生遂起了八字,看毕大惊云:“郎君之命,辛卯年,辛卯月,辛卯日,辛卯时,有四个辛卯。三十二上发科,后去官,至学士,后为龙图阁待制——故人称为包龙图,乃大贵之命也,可贺可贺!”包公听罢应云:“莫非我无命钱,先生故来取笑耳。”先生云:“我写在书上,待郎君富贵,得来相望。”包公云:“我只有一条手巾,与先生为表记,久后果如公言,当得重谢。”先生接取手巾,对包公曰:“你看前面又有一个先生来!”包公回头看时,不见人来,那先生化一阵清风而去。包公惊叹道:“原采这先生不是凡人,乃是神人来与我推命也。”心中暗喜,急忙回家见嫂嫂,笑容可掬。其嫂见三郎面有喜色,心中疑怪。正是:入门欲问荣枯事,观见容颜便得知。   那贤嫂问:“三叔每日归来只是烦恼,今日莫非拾得奇珍异宝,如此欢喜?”包公直与嫂说:“南庄耕田回来,遇着一算命先生,推我有大贵之命,我不信,回头失那先生,知是神人,决无虚言,我故欢喜。”嫂听罢乃云:“叔既后有好事,何不发奋读书,以成其名?”包公云:“父亲见憎,哪得资本读书?”嫂云:“叔若肯读书,资本一一承办,不须挂虑。”包公曰:“贤嫂既发心如此,久后成名,当报大恩。”包公退转庄下。   次日,汪氏着家人抬轿子直去南庄书舍,见董先生,进上礼物,具言要送三郎来从师读书之事。董先生欢喜领受。嫂命三叔拜见董先生毕,汪氏云:“三郎尚未有名字,烦先生代取一个表德。”董先生思忖半晌,乃云:“唤做包文拯可好?”汪氏云:“此名实相称。”一时间,先生家抬过午馔,相待着汪氏、包公一边在席饮酒。酒至二巡,嫂于席上云:“叔既读书,亦能吟诗否?”包公起身答云:“未读书时,已曾与朋友相会,亦能吟得几句。”董先生就指木墩为题,令包公吟诗。包公随口吟云:钢斧伐来物便成,虽然微贱有高名。   若还把他提掇起,社稷山河一掌平。   董卿听罢,乃对汪氏云:“令叔之作,天下奇才也,何愁不成名乎?”嫂亦欢喜。董先生见包公生得丑陋,令其去后园拔一株松树来,席间道是蓬蒿,着包公吟诗。包公自忖:“他将我比作蒿草。”乃应云:   松树低低未出形,先生比作蓬蒿人。   若还一日身通泰,可作擎天柱栋新。   董先生喜云:“郎君好气象,必为擎天柱人也。”酒罢,汪氏辞去。包公自在庄上读书,不觉二年。正是:窗下三冬经史足,胸中义理已精通。   一日,包公闻说朝廷开科取士,便辞董先生回家见嫂,道知要去赴科取试。汪氏欢喜,即打点盘缠,与叔起行。次日,包公先出厅上,道知父母,要去东京取试。当彼父母颇知其在南庄读书,汪氏为之支持,得就乎学,及闻其要去赴试,父母二哥齐笑其痴,亦不管他。包公径来拜知嫂嫂,吩咐毕,挑上行李,望东京进发。是时正遇三月天气,风和日暖,恰好前行。常言:雁飞不到处,人被利名牵。   话说包公独自一个,于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又是数日。忽一日贪行几里路,天色将晚,前后无店舍。正在无奈处,抬头见一座古庙,包公进入廊下,看牌额,乃东岳圣帝之祠。几年荒废,人迹罕到。包公只得在神案高处放下行李,取出干粮食几口。日里行得辛苦,就枕而困。将近三更时候,包公朦胧中见一判官,持簿入来,监候使者问云:“今年状元是何处人?”判官说:“第一名是淮西庐州人,第二名是西京汉上人,第三名是福建人。”使者又问:“淮西有九州四十县,不知状元名谁?”判官答云:“是庐州合肥县小包村包十万家第三个儿子,名文拯,该他得状元。”判官道罢复出。天色渐明,包公记在心下,起来挑了行李进发。   不则一日,来到东京城。包公抬头一看,果是个好去处:人物富贵,甲第相连。曾闻道,东京城里有三十六条花柳巷,二十四座管弦楼,果不虚矣。称赏不足,未几日色沉西,欲去寻觅个店舍安身,各处已闭上房门。包公怨无宿处,在汴河桥上叹气两三声,一时惊动本处城隍,即叫使者吩咐云:“上界文曲星来东京求官,无人收留,你可引去烟花巷张行首家宿歇。”使者领旨,即忙来桥上,见包公正在忧闷间。使者近前云:“秀才,今晚莫是无安歇处?可随吾来着,有个所在与你安歇。”包公见说,径随使者来到张行首门口,叫声“开门”。   有小二出来,已不见了使者,只有三郎立在门口。小二引进去见张行首,因留他歇。问是何处人氏,三郎答云:“小可乃庐州合肥县离城十八里小包村,父亲包十万之第三子,表字包文拯是也。因来京考试,日晚无投宿处,特奔贤姐宅上,权宿一宵,明日重谢。”张行首闻说,不觉泪下,云:“原来是乡里。”三郎云:“贤姐是何处人?”行首云:“我是县南张大郎亲女,因为正月上元看红灯,行至九师桥,失了伙伴,被人带到东京,落在风尘,今将三四年矣。若郎君不嫌,今宵愿结为姊弟相叫。”三郎便问:“贤姐今年几岁?”张行首答云:“三十岁。”三郎云:“你长我十岁,当拜汝为姊。”二人于灯前结拜。整上盘馔,席中各诉款曲,夜深方散。三郎于楼舍安歇。   次日侵早,张行首着小侍女请三郎入厅上相见。茶汤毕,行首云:“目今东京士子未齐,三郎可在东边净房读书,侯在开试院日,则去取试未迟。”三郎云:“贤姐言之有理。”即日收拾净房一间,与包公读书。每日茶汤着侍女送与,十分相敬。   不觉一月光景,侍女来见张行首,道云:“这几时,包秀才书也不读,只是眉头不展,脸带忧容,未知因甚事。”行首听说,即着侍女请过三郎,差别其烦恼之由:“莫是我家款待不周?”三郎答云:“蒙贤姐恩爱,实无以报,近日在书馆中不觉思起家乡,况我功名未知如何,以此忧闷,非为款待之意。”行首听罢乃云:“偏你思量家乡,而我不念故里?出来之人没奈何耳。你若思家下不置,可修书一封,汴河桥上不时有人转淮西,可寄与之回去,便如亲至家乡一般,何必重思念也。”三郎依其言,即修下家书,缄封了毕,次日到桥上等人寄去。一霎时间,忽遇个人,似承着模样,来得如风送行云般紧。三郎问云:“君是何处客官?”来人答道:“要往合肥公干。”三郎云:“君既往合肥,是在下所属,烦君寄书一封,转达包家庄为幸。”其人领诺,即接却书,不辞直去,好似流星赶月而行。三郎正待回去,忽于桥侧拾得一封书,类道家符牒样式,乃暗思:“此必来客去得慌忙,失落此一封书,彼寻不见必复来取,可坐此,待他来时,可付还之。”   却说那来客原是玉皇所遣,在东京城隍处下公文的。来到庙前,不见文牒,慌问守门神千里眼、顺风耳:“这公文从哪里失落?”二神告之云:“乃是尔代顺带家书白衣秀才拾得,今在桥上等你,可火速取来。”使者听罢,径回桥上,见三郎便拜。三郎忙扶起道:“君适去得恁紧,复回拜我,有何见议?”使者云:“误失了一道文牒,是君拾得,乞还我而去。”   包公云:“果是我拾得,若肯开与小生看是内中说甚事,便将还你。”使者云:“此文牒不可拆开看,恐漏泄天机,得罪不便,乃上帝送与城隍处开的。”包公听罢说是上帝来的文牒,坚意要看,云:“不肯开看,难以还汝。”使者没奈何,只得拆开封头与看。内中不说别事,单写今年状元、榜眼、探花之姓名也。包公看见他名是状元,不胜欢喜。按:国史本传包公乃是天圣五年进士,此说是状元,小说之记也。付还天使而去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仁宗皇帝自承位以来,亲近大臣,庶政条理,天下太平。一日在宫中,夜得一梦。侵晨设朝,众文武问之。阶前走出黑王太师,红袍拖地,象简当胸,奏云:“不知陛下所梦何事?”帝曰:“寡人夜来梦到庐州搭船,船上有一金斗,斗底有一包文字,不知主何吉凶?”太师奏云:“此梦乃大吉之兆,当为陛下称贺。”仁宗曰:“何见得是吉兆?”太师云:“陛下到庐州者,关中有一庐州。船上有金斗,郡唤作金斗威。斗底有一包文字,主开南省时及第秀才必有姓包者来赴试考中。与国家文明之象也。”帝闻奏乃曰:“卿此言亦有理。”是日朝散。   未数日,南省试罢,进士殿试,及传胪之时,第一名状元及第乃庐州合肥人,姓包名文拯也。仁宗大悦,曰:“朕之得梦真不偶矣。”即日下敕:状元于杏花园赐宴,游街三日。及待文拯趋朝谢恩,御笔亲授为定远县知县。文拯得官而出,转至烟花巷张行首家报知。行首不胜欢悦,把盏接风。文拯云:“且幸忝高名,又得除授知县之职,当初父母量我不会有官,岂知今日有此好事!特辞贤姐同小二,回去省侍父母,且看如何相待于我?”行首云:“既郎君已中高选,如何不回报与父母得知欢喜?我着小二同你还乡。”文拯甚喜,即日拜别行首,与小二出离东京城,吩咐将幞头服带官凭藏在笥中,只装作平常人而归,不在话下。   却说东京当日开榜后,公人寻夜前来包家庄报信,直至庄前见太公声诺。太公本是庄家,初未识公吏,一见之,大惊,走入庄后,叫声:“有强人来。”其大媳妇汪氏听得,急出视之,乃是公家来的,便问:“从何差遣?”公家答曰:“新科中了状元包文拯,说是本处人,特来报喜,不是差遣。”汪氏闻报,笑容可掬,入见太公,道云:“吾家有好事,三叔已中状元及第,公人来报喜信,何用惊疑。”太公笑曰:“三郎自小不曾读书,官从何来?”汪氏答以:“从董先生学,日前有信来,道又得东京乡里张行首勉励读书,已得中选,果是真矣。”太公大喜,方出厅前接待报信之人。   过数日,太公着人去赶回二大郎:一在庐州开大店,一在南京卖色物。不日二人即俱回来,拜见太公毕。太公道:“尔二人只好守富,倒不如三郎读书,已得功名也。今报信人才与犒赏而去。”二郎闻说,笑曰:“爹爹好不忖量,被人骗去银两。三郎是个呆子,未曾读书的,哪里有官?他只因在外欠主人钱还不得,故装此计,诈称及第,得图些赏钱去均分而已,何可信他。”太公顿思良久,乃曰:“汝二人之言果是,却被他骗去银两。”因出下招贴:“有人捉得三郎来见者,赏钱一百贯。”使庄客各处贴去了。   却说文拯与小二在路上将及半个月,望家下不远,文拯云:“此去王太公舍只有十里远,是我庄所,且去安歇一宵又作区处。”小二挑着行李,来到王太公门首,乃一更尽,便叫开门。王太公儿子王五出来看时,却是主人呆子,领一人在门首,连忙入告太公道:“有一百贯钱来我家也。”王公问:“如何有一百贯钱来我家?”王五道:“他父亲出下招赏钱一百贯捉呆子,今来门首,捉去请一百钱赏。”王公听罢骂道:“畜生,他是我主人,又况其大嫂甚贤,哪里有赏钱与你?待我起来迎接他人来。”王公出得门首,见文拯便拜。文拯连忙扶起,同入庄上坐定。王公将其父出赏钱要捉三郎之事说知。文拯笑云:“正是欠东京店主人钱米,今同二小回来取讨。”王公道:“主人今且在我家安歇,明日回去与大嫂商量,勿使太公得知便了。”道罢,即具酒馔相待。至半夜,各就歇息。   次日,文拯辞却王公,与小二回家,从后花园叫声:“嫂嫂开门。”汪氏听知是三叔声音,连忙开了后门,见包公衣衫褴缕,如贫困者一般,乃问:“日前有报信来家,道叔已中高选,如何恁的回来?”文拯答曰:“蒙贤嫂作成,去得迟了,东京科场已罢,功名没分,今少店主人钱米,着小二回来取。”   汪氏道:“既如何,且入家中商量,休教父兄得知。”文拯与小二进入舍中坐定,乃对嫂道:“烦讨些饭来与我吃。”真是好个贤德汪氏,听说即入府中安排点心去。文拯把箱中绿袍、名简、纱帽,尽放于大嫂闺中。一伏时,其嫂办到酒馔,与包公食毕,乃问云:“三叔欠店主人钱多少?”包公云:“欠三百贯。”汪氏道:“公公与二哥发怒,出赏钱正要捉汝,且休在家,明日南庄有五十人割麦,你去监收割麦,待我措置钱米三百贯,却送你去还店主人。”包公拜谢嫂嫂。次日侵早,过南庄割麦。二人行了半里路,包公先打发小二回东京,自去南庄割麦。   将近晌午,忽有一伙公人来到,因问包知县家住哪里。文拯已自知了,故意指前面:“大宅房子便是。”公人径奔前来,寻问包太公家。太公见了一伙公人,忙走入厅上,大叫:“强人又来。”汪氏出来看时,却是一起差人。因问从何而来。差人答道:“东京及第包文拯,除授定远县知县,我等是来接知县赴任的公差。”汪氏听罢,入告太公知之。太公怒道:“日前正是你说有报信人,费我三百贯赏钱,今日又来哄我。适有人说呆子在南庄替人割麦,不要理他。”将门紧闭上。公差人不识知县下落,复来田间问包公:“若教我等知县住址,把些酒钱与你。”包公道:“主人要我割完麦方得去。”公人道:“我大家与人割麦,可领我去?”包公云:“如此则许。”差人一时将麦为之割完,欲着包公引教其路。包公云:“尚容来日引你等去。”公差为首二人大怒,擘拳就打。得田间众人劝了,包公乃领差人往前门进,自后花园入嫂嫂房中,取出冠带服毕,出厅上二十四个远接人纳头便拜。包公望阙谢恩,请过父母、大嫂来相见。人各愕焉。包公乃对父母道知得官之由。父母方知是真,嗟呀不已。包公唤过差人云:“你等识包知县否?”公差人见是割麦之人,各各请罪。包公问哪个是首领?公人复是董超、薛霸。包公云:“用拳擘我者是你二人?今捉下打三十大棒。”众人正待行刑,大嫂听得,来劝云:“贤叔未上任,何可便打公人。适间不认叔是贵人也,可赦其罪。”包公依其劝乃止。一时众亲戚乡里都来称贺。太公设筵席相待,尽欢而散。次日,包公出厅上吩咐公吏道:“你等且先回去,待我安排行李,即来赴任,公吏不须等待。”众领诺,各拜辞先回不题。   只说包公择吉日拜别双亲兄嫂,遂登程而去,不与人识是知县,依然挑取这席篓作贫寒之态,逶迤行到定远县,见东门外有多少伺候人、一百二十行及公吏等并来远迎。诸吏见而问之:“曾见包官人到否?”拯答云:“我自来县间作买卖,不曾见有包官人来。”拯遂入县衙门门首,把门人见其挑取席篓,如乞丐之人,遂推出门外,喝云:“我数日洒扫县衙,只候本官赴任,你何敢擅入县门?”拯遂门外取出席篓中所藏公裳穿了,戴却乌纱帽,挂起官凭,把门者皆惊惶骇愕,方知即是包知县,遂叩头谢罪。诸吏座听得,仓惶入衙中见包公。引入堂里,点起香灯蜡烛,与包公升公座上任。众人各参拜已毕,有诗赞曰:谷雨桑麻暗,春风桃李开。   只因民有福,除得好官来。   第一回 判焚永州之野庙   断云:   方求虚明绝野尘,词章吐出句清新。   劝将一管春秋笔,褒贬前人戒后人。   话说湖广永州之山有座野庙,树木参天,阴云蔽日,风雨往往生其上,而本庙之神,甚是灵迹。时例,每岁之中要童男、童女祭奠,则一境获宁;若不祭奠则万家劳忧,不得安生也。时有包公,因仁宗天子钦差访察天下州县,路经永州。有乡耆民,以永州缺官治事,咸皆相谓曰:“吾闻包公为官清正,神明钦仰。今既到此,不可失也。”遂皆邀集相迎,于是请掌州事。乡官亦皆上表交荐。仁宗天子许之。包公历任之初,闻知永州野庙之事,乃惊叹曰:“守令之责也。”次日即率乡耆民,吩咐曰:“吾来日当与汝等往庙行香。”且作文以祭之,词曰:呜呼!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此古今之常道也。   今神主宰一方,血食兹土,正宜奠民居而足民食,胡乃为民害而构民仇?年享童男童女,嗜杀无穷;岁烧布帛楮钱,贪婪无厌。世之赃官污吏,尚王法所难容;阴而恶鬼邪神,岂天曹之轻宥?伏冀悔过更新,共享和平之福,苟六欲之不泯,宜三尺之所诛。前言既尽,主者施行。   当下包公将祭文读毕,焚之于炉。未及回步,俄顷之间,狂风大作,玄云蔽空,骤雨如注。庙中火光四起,鬼卒号呼,从者股栗,尽皆失色。包公正色端坐,忽闻其神吟曰:   种类生来毒所钟,深山大泽惯潜迹。   开喉一旦能吞象,服气三年解化龙。   斩后刘邦兴帝业,埋时叔敖有阴功。   身长九万人知否?绕遍昆仑第一峰。   包公闻之,惊异其事,怅快而归。   次年,包公下令禁革永州百姓,敢有至前祭奠者,治以重罪。未几,野庙之神径往各村云扰,居民遑遑,六畜耗损,田禾无收。民大患之,遂即呼集计议,连名具状,径赴包公台前,首告其事。当日包公观罢状词,不胜其怒。即唤张龙、赵虎二人,吩咐四面放火,焚烧其庙。二人领了包公之命,即于四面堆积干柴。正放火之间,忽然风生西北,雾满东南,不多时间,大雨如注,淋灭其火,竟不能毁。张、赵二人呆了半晌,忙奔州衙来报其事。包公闻报,心不为动,乃叹息曰:“吾居官数年,只是为国为民,未曾妄取百姓毫厘之物,今既有此妖邪,吾当体正除之。”遂即急往城隍庙,祷之曰:伏以寂然不动,阴阳有一定之机;感而遂通,鬼神有应变之妙。明见万里,事悉秋毫。至如赏善劝恶,亦乃职分当为。永州庙荼毒生灵,某所不忍;永州境流离黔首,神其能安?乞施雷电之威,拯彼水火之患,则一州幸甚,而包拯亦幸甚也。   祷毕。过了三日,只见风雨大作,雷电交轰,遥闻永州庙中,隐隐有杀伐之声,移时之间方息。是时,包公率百姓前往视之,但见野庙已被雷火烧毁,内有白蛇,长数十丈,死于其地焉。于是其怪遂息,百姓无少长皆歌舞于道曰:“吾一州百姓尽蒙更生之恩者,实赖包公之德也。”至今颂之不衰。   第二回 判革猴节妇坊牌   断云:   还钗守节实堪夸,情动西厢心意邪。   包公一判猿猴事,前度贞良不足佳。   话说仁宗康定年间,东京有周安者,字以宁,家中巨富,名冠京省。娶妻汪氏,夫妇相敬如宾,敦尚义礼,奉事父母以孝。当时夫妇年近二旬,尚未有子。因家丰富,并无外慕,终日与汪氏宴乐。   一日,周安忽得重疾,医莫能效,展转年余,更至危急。   周安料不能起,自思家有父母在堂,无他兄弟奉养终身,忧念垂泪而已。汪氏乃问之曰:“贤夫今罹重疾,正宜宽心养性,勿致他虑,则疾病可以渐安,不至在于危笃矣,奈何以谁为虑,以至忧伤之极也?”周安闻言,含泪对曰:“吾幼读《孟子》,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兼以家有父母,倘或有长短之时,贤妻必然再嫁,必不为我守节,父母必至失所,吾心安得不忧也。”汪氏悯然大戚曰:“君家丰富,妾所愿欲。妾今与君不幸无子者,亦皆前生注定耳。妾自思,君之父母,亦妾之父母也,倘有不然之际,妾与君誓守节操,侍奉舅姑以尽天年,妾之愿也。奈何疑妾再嫁,以致无益之悲乎!”   言罢又一月之间,周安之疾愈加沉笃。父母咸在,举家环守而泣。安自疑妻必难守节,遂令人唤其知友姓吴者至其家。   安乃对父母及妻汪氏曰:“我有心事,久忍不言,但今目下将危永别,故告与父母妻子及外父知之。今吴知友者,为人忠厚朴实,尚未娶妻,待我没后,令其赘入我家,是我父母丧子而有子,妻之亡夫而得夫矣。虽于礼教有碍,其于我心则为万幸也。倘有一人不从,使我孝义不伸,九泉之下,永为抱恨之鬼也。”众人亦目相视,俱不敢言。而吴知友径至安前答曰:“仁兄之言大有深意,敢不从命?但恐过日有变,即令宜取何物对众与我以为信约?”安遂呼妻汪氏近床,亲自取其髻上银钗一支与吴知友,曰:“若事有变,持此银钗去官告之。”吴得钗痛哭,拜辞而去。举家皆以大哭,汪氏亦随众而哭,别无异言,众以为怪。至是夜周安卒于其家。汪氏致丧设莫,哀恸特甚,昼夜号哭,水浆不入口,无复人形。   敛后,吴知友遂设祭仪,乃携一客请以为文祭之。其文曰:维某年九月庚子朔,越十有四日庚子,友弟吴某谨以清酌之奠致祭于仁兄周公以宁之灵,曰:惟灵秉一元之正气,感二人之英华,有德有才,多知多学,奈何遽尔,天不假年,奄弃长往,使其父母在堂,不尽劬劳之恨;幼妻居室,痛无继嗣之依。出意外之思,托不尽之谋于我;处世上之常,报终身之义于君。虽承重寄之言,敢犯五伦之叙?是以求人济事,变礼从权。今者谨举子友某某,乃予素期之管子,堪以代仆。孝父母必体公心,待家室必如公议。忆恐引荐非人,灵其监察,呜呼!哀哉!伏惟尚享。   吴知友祭告毕,乃请客于周安之父母及诸亲邻曰:“此人姓张名代,乃予友也,现今在学生员,亦未有室。其才德淳良,盖尚义之士也,堪赘府上,以奉孝养。其诚谨终始,必胜他人。然我之见用光也乃一时权变,某虽不才,岂敢乱朋友之伦,败叔嫂之分?此是狗彘之不为也。适间祭文,备以告祝,恭乞父母、尊嫂容允,以成亡兄之愿。”举家皆以为全美。惟汪氏告舅姑曰:“前日所言,使我犯吴叔,非人所为。今携来之人,素非亲知,妾但知为夫守节,孝养舅姑,前日之钗,今当退还,随吴叔另娶;若使妾招赘他人,妾实有死而已,不愿为此事也。”吴知友见其言辞贞烈,遂交还原钗,亦不敢有异议而退。汪氏自此秉节奉事舅姑年老,殡葬已讫,庭无间言。   乡老亲邻,多上其事。州府县官皆赐旌表,竖立牌坊以表其节。时有过往官员,皆至其家拜谒旌表。县官有诗一首,题其节曰:   三十余龄别藁砧,庭兰青色又添深。   篮溪水滞难声恨,石桥乌啼阜岛喑。   髡彼两髦为我特,至坚一操挽人心。   不堪风雨潇潇夜,吩咐窗前草自吟。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汪氏家养有一雄猴,遂以彩衣与其穿着,锁在庭柱之下日久。忽一日,街坊上做戏子弟搬演《西厢》故事,亲邻邀请汪氏观之。汪氏不觉害了念头,欲动情胜。至晚到家,无人在侧,情不能忍。偶见雄猴,即以手弄其阳物,消其欲情。谁知物类亦有人性,即与汪氏行其云雨。   自此之后,犹如夫妇一般,亲邻绝无知者。   一日,包公钦奉仁宗天子按临访察,乃至其家拜谒,观见汪氏脸带桃花之色,不信其有守节之操,乃访亲邻问之,审得只养有一猴。包公即唤张龙、赵虎,直往汪氏之家,将雄猴拘锁于府堂庭柱之上,约十余日。街坊人等俱不晓其故。次日包公唤张龙、赵虎,吩咐前往汪氏之家,请汪氏诣府堂来见包公。又吩咐,若汪氏到府堂之时,汝可将雄猴放锁,看他如何行事。二人各听吩咐而去。不多时间,张龙唤得汪氏到府堂跪下。赵虎即便将雄猴放锁。只见那猴见汪氏来到,喜不自胜,就将汪氏搂抱,裂衣行事。包公见了大怒,骂道:“你这淫泼妇,守得好节!缘何与异类为偶?”遂即唤张龙、赵虎,将坊牌拆倒,复将汪氏家产籍没于官。汪氏自思,只因看搬演《西厢》故事,错了念头,可惜前功尽废,羞愧难藏,回家自缢身死。此亦可以为守节不终者之戒。   第三回 访察除妖狐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