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 第 34 页/共 35 页

却说轮到四鼠道其志愿。四鼠道:“五鼠情愿好色,岂不闻圣人云:‘少时血气未足,戒之在色。”五鼠道:“既是我不该好色,你的所好何如?”四鼠道:“我之所好,要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为一品,禄食千钟,腰金玉带,后拥前呼,有多少尊贵!此吾之所好。”有诗为证:   练就神仙法力高,欲临凡世展英豪。   官为一品居黄阁,位列三台近紫袍。   天外行车驱驷马;食前方丈饮羊羔。   雍容袖手居台阁,快乐逍遥志气呵。   轮该到第三鼠言其志。三鼠道:“五弟所言,实为好色,非正也。若四弟,无非食人之禄,做人之官,动自称臣,亦是下等。动静皆为下品,何足为贵乎?这个小志,不稀罕少年,亦不稀罕丞相,我只要做个皇帝,尊居九五,控制华夷,宫嫔任我择选,官职任我升降,顶天立地,我便成位乎中矣!”有诗为证:   尊为帝王立中邦,运化施仁理四方。   作福作威昭日月,爱民爱物服戎羌。   深宫内苑随吾欲,天下肥甘任我尝。   正是一朝登宝位,山呼万岁贺君王。   三鼠道:“我之志愿如此,二位贤弟岂不皆在治下乎?”   二鼠日:“你要天子,天子岂是天上跌下来的?亦是父母所生的!我今要做天子的父母,你为子,不来朝我父王?那时三个都照我管,我便无欲不遂。”有诗为证:   天上崇高立至尊,任渠谁敢每评论。   身临九五由吾制,职掌华夷恃我身。   玉食锦衣真快乐,娇妃便嬖果缤纷。   朝朝皇帝身前拜,说甚威风四海闻。   三鼠道:“哥哥之志,诚然大矣。但天子之父,也是有职无权的,举动由不得自己,主张还须我做。天子方是极尊贵。”   一鼠道:“岂不闻天子之父,过去乾坤,位传东宫,是无碍闲人?”二鼠方悟:“我纵不做天子,也要做天子之母,却也是大,总是般。”众鼠云:“天子之母,倒也是大,只是少了鸡子。”二鼠云:“只撒得尿出来便罢,要你管我鸡子?”有诗为证:   学就神通法力真,欲从凡世震乾坤。   少年已作皇正后,暮景又为国母身。   世上母仪尊洪范,人间女德颂贤人。   养供王食称贤淑,快乐滔滔享太平。   轮该一鼠言志。一鼠道:“看你等四个贤弟,一为好色,三自遵大,皆不能相时行道。倘若有患,必罗窜网稠,我五人各自东西,哪里得为下世取乐,适以自取祸耳!”四个兄弟如梦方醒,齐来跪下一鼠面前道:“长兄之言,甚是有理。我等皆造次,忘却利害,望兄长指教。我等四人齐听约束,如不遵者,任兄一一治罪,万死不辞。”一鼠端坐中央,四个兄弟再三恳告。一鼠道:“你四个既是要去凡世,但必须各藏难香一束,四人收一。倘有患难之时,将此难香呵动,我等闻难香,即来救护,幸勿负之。相去千万里,难香呵动,自然得知,好来相接,方不误事。”众鼠喜欢拜谢。一鼠云:“我亦言其志,你四人听着:   学就神通法力端,欲临凡世不为官。   哪因酒色生嗔怒,岂为功名作喜欢。   养我身心惟一静,任他风浪作多端。   难香有日闻吾鼻,千里须管着眼看。”   一鼠道罢,四鼠齐声大叫道:“哥哥真须是大,固当要端!若或我等四人有难,还要哥哥着力来救,岂惟着眼看而已。”一鼠道:“先要眼看得明白,方才好着力来救。岂有眼不见,而能力救乎?”众皆大笑一场。大家离了天宫,遂各驾一朵黑云笼罩本体,逃出紫宫。半空之中,随风飘荡,来来往往,寻择地方安身。正是:   云罩形骸风送行,半空飘荡似浮萍。   不知何处堪容立,过了一程又一程。   五个兄弟在黑云之中,藏头露眼,随风上下,寻个安身之所。寻了一日,过山万重,并无如意之处。次日又寻,经山历海,过县临州,四处寻觅,无有中意之地。只见起一阵西风,真个好一阵风。怎见得?有诗为证: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物开。   平地撮将红叶去,半空轻送黑云来。   这一阵风却也有些古怪,竟把五兄弟吹到一个场所。其实好一座大山:   四维有六百余里,东通大路,西接通衢,南连江海,后靠东京。八方耸秀,万木森罗。峦顶接青霄,根源流绿水。无名花草四时香,有序风光无限景。   五个兄弟看见此山,不胜欢喜。同相称贺云:“此天赐我等安身之处!”乃按下云头,落到山间,各择所楼。还是如何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五鼠精下凡作怪   却说五鼠来到山中,看见山势嵯峨,草木茂盛,正好安家,十分欢喜。一鼠云:“我与你五人各分地位。我居中央,你四人各居东西南北四方洞穴。各处居住一隅,倘有不测,即将难香呵动,我等四方救护,无有万失。”四个齐声道:“大哥之言,甚是有理。”四个各投一方去寻洞穴居住。   不意二鼠来到山边,上有山岩凹凸,下边江水。江水汪洋,光天云影共徘徊,鱼跃鸢飞昭上下。有古穴近水不远。二鼠忖道:“此穴这等好,生成与我安身的!”竟进穴来。入到穴边,但见虾用长叉,龟滚蛮牌,蚌张连夹,蟹舞双戈,鼋鼓喧天,杀将出来。二鼠乃措手不及,被水族诸精杀得望风逃窜。   奔忙走到一鼠中宫来说:“我今日去南山地穴安身,遇着一场大晦气。若不是我四足会走,逃得性命来见哥哥,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一鼠道:“我兄弟五人初到此山,必须先耍个架子与人看,在后诸精才不敢来欺侮我们。”即取难香呵动,三鼠、四鼠、五鼠皆到一处,连忙问道:“哥哥有甚事故,难香呵动?”一鼠道:“三个寻得所在么?”皆道:“未曾寻得,一闻这里难香,即忙来了。若有甚么妖精无理说,我等拿来,一与大哥出气,二显我等神通。”一鼠道:“不可造次!今日二弟去山南寻穴,被一班妖怪赶杀逃难,几被所害,因此邀齐你等同来商议。先去访问其穴是何怪所居,方好去与他作对。”三鼠道:“列位兄弟放心,你等只在洞中少待,我去探访个消息便来回报。”摇头摆尾,竟出洞来。   行到南山,只见有一大石穴。三鼠爬在岩上,石穴四边遥望,并无动静。又坐了一回,忽见岩侧有一个小洞,只听得洞中“咳”了一声,见一个老猿精带了许多小猴出来。有诗为证:   体赤毛长碧眼圆,三三两两出灵天。   蟠桃会上曾偷果,惹得贼名天下传。   三鼠是个好动的,连忙向前,望着老猿深作一揖。老猿见了,忙忙来答礼,说道:“老鼠哥何事在此?”三鼠道;“实不相瞒,我是西天雷音寺如来座前的鼠精,特来凡世玩景,权往此山居住数日,决不久占。昨日二鼠家兄前往此山南方觅穴,近江有一穴,不知是哪个妖精所居。家兄在其穴前经过,被他统领水中鳞甲之兵,将兄杀得逃回,若不是走得快,险些儿被他所杀。竟来拜问是何妖怪?乞赐见教!”老猿道:“不说这妖便罢,说起这妖,不由人肠不断矣!这妖乃是海岩之下一个千年老鳖精,带领水族群妖,坐镇此山之南,甚是无理。我们每年常有小猴孙不知事体,在南山之下水中洗浴,皆被吃去。几欲报仇,无可奈何,只得容忍。你们兄弟让得他过也罢,若要去惹他,其实有些利害!”三鼠听其实说,也不回言,相别老猿,走到洞中,将老猿言语一一说与众鼠。又把老猿临别,“劝我兄弟莫去惹他。分明量我兄弟没有本事,故出此言。决要与他争个高下,不可输了锐气!”一鼠道:“三弟说得也是,只宜谨慎,方可无失。今夜三更听其睡静,我们同去探个虚实,然后行事。”商量已定,各人饱食一餐,同来南山之顶,伏于石下。   候至三更,五鼠来穴前穴后左右岩石俱已看得仔细,同到穴门边张望穴里。见有一小孔直透海去,因此凡有战斗,里外有两路,水陆相通,故捉他不得。一鼠看得明白,吩咐不要惊动,悄地转回。于是同归转洞中。五鼠问道:“叫我等悄地速转,是何缘故?”一鼠云:“你等不知。用兵之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方可取胜。日前二弟初去,他不知我等是甚么人,故此杀来。我既被他赶杀,连日不去复仇,他必以胜自矜。我今知其虚实,然后一战,我知他,他不知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彼,百战百败。胜在我,败在他,吾无忧也。”三鼠道:“既是如此,速可进兵。缓则事泄,恐难取胜。”一鼠道:“吾已划策已定,来日早起,听吾施行。”众皆散去。   歇宿一宵,次日五鼓已罢,日色东升,四鼠齐来听令。一鼠出令,唤二鼠:“前去鳖精穴前搦战,只许败不许胜,渐渐诱他追赶,离穴五十里之地,方许杀回。”二鼠领令而去。又唤三鼠、四鼠:“去二十五里之地埋伏,任从他们过往,不可惊动。待其杀回,截其归路。”二人得令而去。一鼠同五鼠潜来鳖穴山后高处隐伏去了。   却说二鼠得令,即时装束,前来鳖精穴前高声大叫:“老鳖精,今日与你决个雌雄!”原来鳖精且自有些法度,每日差两个小虾精把守穴门,轮流替换,遇大小事务,往来各项,必先通报,然后得入。日前二鼠不知,擅撞入去,故被赶杀。此时来在穴前叫骂搦战,把守穴门小虾听得,快人报老鳖精道:“前日杀败老鼠精,今又来穴前搦战,出言甚是无理,不敢隐藏,报与大王得知。”鳖精闻知大怒,即传军令,令众精摇旗擂鼓,杀将出来。鼠精亦张牙舞爪来迎。鳖精问道:“你是可方妖怪,敢来犯吾境界?只可藏形半夜,鼠窃狗偷之辈,敢在此青天白日之下,耀武扬威。若不退去隐形,教你粉骨碎身!”   鼠精亦骂道:“这老鳖,你可潜踪水底,缩首岩下,仗鱼虾以作威,见蛟龙而丧胆。正来拿你烹入鼎铛上烹炼一刻,叫你烂成黑炭矣!有何本事,敢出大言?”舞斧来斗。老鳖来迎战。   未数合,败走。鳖精传令众将,务要赶上剿灭此精,先得首级者为头功。于是众精争先赶上。赶至二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又走。约又赶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望西又走。众精奋力来赶。又走十五里,鼠精回头大展神通,张神威,哮吼跳跃,杀得水族诸精大败逃回。走至中途,却被三鼠、四鼠拦住归路。众败精不敢恋战,只是夺路而走。且战且退,正是力怯心寒,看看走到穴前少歇。众精曰:“今日之败,乃欺敌故也!若不去赶,不至如此。今走归得保全性命,乃是天不绝吾类也。”且惊且喜,坐在沙上歇息不题。   原来鳖精先带水族众精追赶二鼠之时,方才出穴去,一鼠与五鼠从穴后偷入穴来,搬运土石将穴底水门塞断,自己变做獭精坐在穴中,唤五鼠伏在穴后岩下,久等多时。鳖精及众精歇息已定,收拾入穴来,只见穴中已被獭精占了,水门又被塞断,魂不附体,跑出穴来。穴边伏兵杀进,穴中獭精杀出,二鼠、三鼠、四鼠追杀将来。鳖精见不是势头,率同水族众精,逃入江中去了。众鼠占了南山岩穴,四边高筑土石,以防水兵侵害。水门断塞坚固,大家以作太平宴饮,数日而罢,却归方位居住。   却说三鼠归到西山之下,寻得有岩穴正好安身。只是四边壁立,其中虚空,自思自忖道:“富贵金玉米谷,堆积如山。似我处此空洞之中,毛无所有,若有人来看见,说我如此穷乏。也要寻些东西来家,方成模样。”不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客人,盛装行李,前往大路投宿。店主人一见,与妻谈道:“这个客相貌堂堂,行李服饰甚是齐整,想必是个贵家子弟,出来为客的,本钱决大,不可轻慢他。”是夜备办酒肴,殷勤款待,店主自来陪奉。饮至数杯,主人问道:“客官从何而来?”三鼠答道:“我本西凉州人,家父曾任会稽太守。只因我读书屡考不利,因此弃名就利,带本钱往东京买货,求些利息。奈小价为挑担子重,行不起,借此少得数日歇脚。”店主大喜。   过了一夜,次日店中闲坐,酌酒自娱。及至将晚,有一起山东客,贩有二十余车雪梨、圆枣、柿饼等货,推入店来投宿。三鼠见了,心中暗喜:“这些好物件,正好拿去进与列位兄弟享用!”那伙客人行路辛苦,食了几杯酒,吃了晚饭,各自倒在床上一觉睡了。及至夜深,店人燃灯闭门,竟送三鼠入卧房,安寝已毕,皆去自眠。三鼠徉为睡着,到至三更,用起神通,将二十余车果品皆推入穴去了。及至五更时分,众客起来做饭赶路,燃着灯一照,二十余车果品,不见一些。忙叫店主起来观看,果不知在何处去了。及询问那个客官,房中并无踪迹,亦不知何处去了。客人、店主只是叫屈,四边访问,不知下落,细访数日,竟不知踪影。这伙客人常年在此店家往来居住,已知他家忠厚,并不见疑,故此店家得以无事。众道:“客官人才俊伟,如何做贼,盗去许多车果子?况是一人,如何盗得许多果去?若有人多,路上岂无踪迹,想必妖怪为害也不见得。”众客只得各自空手而回,不题。   却说三鼠推得许多车果子,来到洞中,即将难香呵动。众鼠一闻,只道有不测,忙然齐来三鼠穴中。只见三鼠已在穴外鞠躬相待。众皆来到,并无他事,皆问云:“你既无事,何故把难香呵动,惊我众人忙来不迭,只怕你有何危急?”鼠三道:“实不敢相瞒列位兄弟。我今日做得一场好买卖,不忍私自富贵,故此相邀诸位同享荣华。请进穴中观看。”众人内,只见有二十余车果子,皆满载枣子、柿饼等物。众皆大喜,将来摆列在地,饱食一餐。三鼠道:“列位兄弟每人各推四车回去,余皆留在我穴中受用。”俱各称谢相辞,各推四车而散。   三鼠自思,粮食幸有许多,尽够。只是缺少金宝,不免再去弄些金宝回来。摇身一变,变作一美貌妇人,在于途中,百般娇妍,卖弄风情。有一伙客人乃是四川楠木客,出外六载未回,本已卖尽,各带千金回家。来到中途,日午春月天气,和风暖日,吹人如痴如醉,坐在柳阴之下少息片时,举头一望,只见一女子隔墙而行,自歌自咏,半掩半遮,脚踪寄语,眼角传情。这几个客人,皆是青年子弟,况离家日久,一见如此娇娆美女,情兴如何不动?欲心一动,不能止遏。内有一客信口吟诗云:   路遇谁家一女流,相逢邂逅两情绸。   桃唇为我频含笑,柳眼窥人半带羞。   话有通情难启口,行无去志又回头。   这般窈窕牵人处,君子如何不好求。   那女子隔墙闻知,正容答曰:“君子吟得好!妾少步韵一首,幸勿见哂。”遂吟云:   幸逢君子爱风流,一夕情同百世绸。   衾枕愿陪君所欲,荆钗自愧我含羞。   聊将诗句为红叶,永固恩情到白头。   君子温良恭俭让,奴当自奉异人求。   女子吟罢,笑面相迎。几个客人一一答礼。女子云:“此去奴家不远,相邀列位,同到寒居饮杯清茶。”正是清字儿不曾住声,这些人去字儿连忙答应。大家叫道:“如此,礼当相拜,请小娘子当先道引,我等随后。”那女子款步金莲当先,众人相随。行数十步路,只见楼台高耸,屋宇巍峨,门前宽阔,尽是华壁粉墙。左转一曲,只见路道清奇。都是白石栏杆,希罕景色般般有,无名异果喷人香。又转一曲,乃系绿阴深处。过了绿阴深处,两廊屋宇,明瓦疏窗,见了许多景色。   再转就是客堂,又只见明明亮亮,堂上清幽,炉灶名香。转盼又见金镶学士蓝笋象床。转入里面,分宾主坐下,各上施礼。两边小子侍立,丫环侍女,玉手递茶汤。那六个客人被妖引入迷魂路,凶而不知,以丛风逸乐话。   不多时,只见几个小厮摆上一席酒来,六个客商共同一席,那女子坐在一旁,开言带羞而谓曰:“妾告君家,得听奴诉说因依。”六位客官答道:“有话但说无妨。”那女子一一道说其详:“妾身去年不幸夫君早丧,翁姑双亡,奴若出事他人,又舍不得许多楼房、屋宇、田地、家宝、物业,妾身欲招一郎入门相陪,枕席之乐,愿与绸缪,共乐百年鸳帐。正合妾身终日思怀之念也。”这众客人各有相争之意。那女子说道:“我家非比寻常,欲爱其貌,必须量玩光景。”各客闻言,皆现珍宝:或有黄金白银,或有珍珠玛瑙,或有珊瑚琥珀,或有美玉车渠,或有水晶琉璃。各献珍宝以为引动女子心情,人人皆有私谋之意。殊不知三鼠原是苟谋,套其珠宝出现,要夺回山之意。那娘子说道:“奴欲其君,今晚自然相陪枕席。”不觉天晚,一人一所,房床帐幔锦被皆已齐备,各人就枕。女子道:“列位客官,各人房内点灯一只,不可打灭。”皆各闭门静坐,终是思慕那女子,如何睡得着。一更将阑,六个客人,六间房子,皆有这个女子来陪宿。枕席之间,极其欢爱。这正是:   一宵恩爱千金价,皆作襄王一梦中。   迫及鸡呜,那女子忽然不见。这些房床屋宇,尽皆潜踪,六人俱睡在芳草坡边,本钱行李皆不见了。六人挣扎起来,头昏脚软,腹胀腰疼,口中叫苦连天,起不得来,无可奈何。   喜得茅山有一个真人,在此山北岭之巅炼丹四十九日,丹已炼就,收拾回山。只见数日以来,四山皆有妖气冲天,将丹收拾,来此北山之下,试看妖气从何而起。方才下得山来,恰好遇见此六个客人哀哀叫苦。真人问其始末,察其详细,皆中妖毒在腹中。董真人与此六人道:“喜得遇着我来得凑巧,还是有缘,你六人亦不该死。若还迟来两日,你们也难救了。”   各给灵丹一粒,吞下肚去。少顷,皆吐黑涎黑水出来,吐尽腹中渐渐平复,皆起得来,望董真人便拜:“若非真人相救,我们必死于此。救命之恩,难以为报!”真人道:“汝等作急回家,我再赐你灵丹一粒,到家吞服,自然无事。”六人拜谢而去。   董真人与山下各店中来说:“此山四边皆有妖气,不时放毒迷人,倘有中毒者,教他来我处讨丹丸吞下,方可救命。我故与你等说知,广行方便救人,不得有误。”店主方知那车载的果子,亦是此摄去。自是客人有中毒者,皆到董真人处求药,因此未有死者。   三鼠得了金银数千,来到穴中,不胜欢喜,将难香呵动,四个兄弟皆来。三鼠将此金银挑开,献与众兄弟看,道:“我如今又有许多金银。吃的也有,用的也有。”笑谈一会,各自归穴。五鼠来穴中自忖道:“三鼠前番有许多果品分散我等,今又有许多金银宝贝来我众人处卖弄。他偏做得来,我岂不如他?”说罢,将身一变,变做一个好汉,竟往东路而去。毕竟还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施俊途中遇妖精   却说五鼠化变作一个汉子,前来东山路上要摄金宝。来到途中,只见来来往往,皆是车推背负、肩挑马驼各样货物。本欲要下手,奈无计可施,坐在槐阴之下,心中闷闷不悦。意欲变作一伙强人去抢夺,只一起来者成群作伙,最少者也有二十余人,不敢造次。思量要用毒去迷人,众伴人多,焉得下手。   踌躇未定,看看天色将晚。只听得一起客的,有三十余人,奔忙而走,内有一人叫道:“天将晚,快行,赶到前面旧主人店内安歇。”五鼠听得,如梦方醒,道:“早是这人点化我也!何不去化店家,停几个客歇,用毒化酒与他吃了,莫说是金宝,任是甚么,我也摄得他去矣。”寻到前面平洋之所,掘地为墙,架木为梁,不消十刻,化成一所好店。铺上摆着酒肉时鲜,薪莱茶果般般齐整。自己坐在铺内,只等客来。有诗为证:   酒店新开物件齐,四方客旅少停车。   厨中食物人称美,神里机关彼怎知。   频劝酒肴须酩酊,任教铁石也昏迷。   只因施俊来投宿,惹得东京大是非。   且说施俊沿路玩景而行,来到此间,见山水秀丽,啧啧称奇。举头见红日沉西,吩咐小二:“天已晚矣,快寻个好店歇。”行不数里,见前面有间好店,铺上摆列食用物件,俱各整齐。小二来报道:“告官人得知,来到此处,有一所歇店甚是齐整,不如投宿亦罢。”施俊曰:“既如此,我的脚步艰难,快去投宿。”二人慌忙投入店家借宿。只见一店主出来,笑脸相迎,殷殷致敬。茶汤已毕,摆酒食相延。店主问道:“相公远浴风霜,开怀畅饮几杯!敢问贵乡高姓?何处居住?”施俊道:“不敢相瞒,学生乃淮安府河清县人氏,自幼攻书。今闻东京开科取士,特来赴选。”店主又问:“既是如此,府上还有令尊寿堂么?”施镟:“学生不幸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只有山妻在家。”店主道:“少年夫妇,如何忍抛远离?”施俊道:“所志在功名,离何足叹!”五鼠忙加礼相敬。施俊与主人论及古今,那怪答应如流。施俊大惊,忖道:“此是一个店家,恁般博古通今,我在十载寒窗,坐卧经史,尚不能记许多经典,他是店家尚能博古通今。何况我枉在寒窗受业十余年,未能贯通,真个愚顽之辈。”饮罢不觉夜深,五鼠送施俊卧房安寝。   睡到天晓起来,正在草坡之中,并无房屋遮盖。此事为何这等不明,又见腹中疼痛,头昏脚软,步履艰难。快叫小二:“快去再投别店。”到得王家店去,坐下言及昨夜情由。店家闻说大惊,说的:“不好了!有董真人遥望四山皆有妖气,大发慈悲之心,先日亲临嘱咐:近来妖气倡狂,下药毒人。倘于客旅有人被毒者,教他早到茅山,我把灵丹相送,急救活命。如违自误。”施俊闻言,即唤小二快去董真人处求取灵丹,忙付白金五两,嘱云:“速去速回!”小二领命,快步如飞,去求灵丹不题。   却说五鼠听施俊所言,家中有年少妻子何氏心思忖:“我也摇身一变,变作假施俊,回家与何氏恩爱相交,却不美哉!”五鼠忽然悟想道:“此去淮安府河清县,料想有廿余日路程,几时得到他家?”恨不得插翅而飞,一时便要到了。不免驾起黑云,一道烟腾空而去。   不一时到了施家,下了云便是门首。此时何赛花正在房中梳洗,听得丈夫回家,连忙出去相接。果是丈夫回家,不胜欢喜,笑容可掬,问云:“君离家二十余日,如何就回?”五鼠答道:“我去将近东京,途中遇着赴科秀士都转回家,道:科场已过,天下才人都散了。我闻此言,故不入城,抽身便回来了。”何氏又问:“小二同去,不见他同回?”那妖怪道:“他担行李痛了脚,如今脚痛行不得,故留在途中客店,养得脚好,方可回来。过得几日必到。”何氏信言,即安排早饮与丈夫一同食。左右邻居,都来探拜。次日,亲戚皆来相拜。妖怪亦去回探,一连过了两三日。何氏道:“郑先生你可先去探,他是你恩师,迟则见怪不便!”妖怪依言,来探郑先生毕,转至家中,不务书史,终日只是与何氏饮酒取乐,夜归罗帐以尽欢娱。有诗为证:   君子千里去求名,雨散云收不尽情。   整夜风光罗帐暖,不知花柳为谁倾。   自此夫妇二人或饮酒,或游玩,步步行藏总不离,尽其快活。正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二人尽行快活,不觉忽尔过了半月矣。   且说小二领了主人银子求医,星忙来到茅山讨药,到得茅山,问山下牧童云:“请问董真人住在哪里?烦为指教!”牧童一指手道:“前面流水桥边,竹林茂处,靠山流水那幢宅院,便是真人住处。”小二径往到来,果然好个茅山。怎见得,有《西江月》一首,单道此庵景致:   山色连云采石鲜,溪声敲玉鸣弦。   石岩滚滚透泉源。到处啼莺语燕。   洗砚鱼吞水黑,烹茶鸟避炉烟。   四围修竹绕茅檐。赛过蓬莱仙苑。   小二见了此处,果然好个修行道院。来到门外,不敢擅入,站不多时,见一道童,出来问曰:“客从何来?到此何干?”小二向前道:“敬来仙庵求真人妙丹。敢问真人在家否?”童子答曰:“师父在草堂看经未完,稍停片时,勿得惊动。”小二依言,拱立门边。   未几童子出云:“师父诵经已完,请进相见。”小二整衣而入,望朝观真人已在草堂上面坐了,仙体圣相。怎见得,有诗为证:   雪发童颜体貌端,羊裘鹤氅鹿皮冠。   包藏日月怀不满,收拾乾坤袖里宽。   养气温衣晨采药,吐光穿树夜烧丹。   姓名断觉无人识,种得胡麻竟自餐。   小二见了,心中忖道:“此真个活神仙也!”不敢上视,低头便拜。董真人一见,连忙答礼,吩咐仙童快快扶起。问云:“你是何方来的?有何见教?但言可也,何必如此多拜!”小二起身,将身上带五两银子献上,道:“主人施俊,东京赴试,来到途中,被妖怪将毒酒饮之,被迷倒地,至今腹中疼痛不止,命在悬丝。询问别店老妪,闻仙翁丹丸可救,主人着令小人不惮远路盘费,薄礼以为贽见,乞开天地之心,体好生之德,垂念远方孤身,大发慈悲,乞赐灵丹,救活生灵。庶远客不致命丧中途,而仁恩远播于千里。主仆衔沾,终身感德。”   董真人一闻其言,问道:“饮毒几日?”小二道:“昨晚饮之,今早就来求药。”真人道:“且喜来得早,迟则难救!”留小二庵中歇一宵,次早食罢,将丹丸一粒付与小二,将小二所献的银两依然送还。小二道:“赏赐丹丸,即赐救人命矣!万金不能报答。今又不受此礼,想必嫌薄。希念远方寒儒,盘费有限,莫为见罪。”董真人道:“我乃修行之人,一心以救人为念,要此银子亦无用处。你是远方之人,途中要用,故此不受,并无他意。我付灵丹十粒寄你带去,付与店中老妪,倘有中毒之人,叫他即将与人救命,亦成一个方便功德,必有阴报。”小二再三强劝收取,真人拂袖入庵去矣。   小二只得转到店来,把真人所寄丹丸付与老妪。忙叫烧汤,将丹丸与主人饮下。其药方入肚中,肚内犹如雷吼,??臾之间,黑涎满吐,腹中痛止,肉食调养,渐觉安痊。将息半月,身体如故。意欲上京,科场已罢,只得同小二收拾回家。辞谢老妪,作别而行。于路正遇四月天气,乍晴乍雨,麦熟梅黄,缓步游行。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