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续儿女英雄传 - 第 34 页/共 111 页
那何玉凤和安老爷怎的同行?何玉凤和邓、褚两家怎的作别?下回书交代。
第二十一回
回心向善买犊卖刀隐语双关借弓留砚
这书前二十回,已把安、何、张三家,联成一片,穿得一串,书中不再烦叙;从这二十一回起,就要作一篇雕弓宝砚,已分重合的文章,成一段双凤齐鸣的佳话。安太太婆媳二人,那日会着何玉凤姑娘,便同褚大娘子,都在他青云山山庄住下。
彼此谈了半夜,心意相投,直到更深,大家才得安歇。外面除了本庄庄客长工之外,邓九公又拨了两个中用些的人,在此张罗明日伴宿的事。安老爷又留下戴勤,并打发了华忠,来帮着照料,连夜的宰牲口定小菜,连那左邻右舍,也跟着腾房子,调桌凳,预备落作。忙碌得一夜,也不曾好睡得。里边褚大娘子才听得鸡叫,便先起来。梳洗完毕,即带着那些婆儿们,打扫屋子。安太太婆媳和玉凤姑娘,也就起来梳头洗面。早有褚一官带人送了许多吃食;外面收拾好了,端进来。安太太便让道:“大姑娘,今日可得多吃些;昨日闹得也不曾好生吃晚饭。”那知这位姑娘,诸事好难说话,独到了吃上,不用人操心呢!
一时上下大家吃完,安老爷早同邓九公,从家里吃得一饱,前来看望姑娘,和姑娘寒喧了几句;姑娘便依然跪在灵旁,尽哀尽礼。便有戴勤带着他女婿随缘儿,和亲家华忠,进来叩见
姑娘。姑娘自己的丫鬟,也有了托身之地,并且此后也得一处相聚,更是放心。又见褚大娘子赶着华忠,一口一个大哥,姑娘因而问道:“你那里又跑出这个大哥来了?”褚大娘子道:“这可就是你昨日说的,我们那个亲戚儿。”姑娘心中才明白,便是安公子的华奶公。两人见过出去,华忠又进来回张亲家老爷、亲家太太来了。
原来这老两口儿,昨日听得十三妹姑娘的下落,巴不得一口气就跟了来见见。只因安老爷生恐这里话没定规,亲家太太来了,再闹上一阵不防头的快话儿,给弄糟了,所以指称着托他二位照看行李,且不请来,叫在店里听信。及至他昨晚得了信,今日天不亮,便往这里赶,赶到青云堡褚家庄,可可见的大家都进山来了。他们也没进去,一直的又赶到此地。进门朝灵前拜了几拜,便过来见姑娘,哭眼抹泪的,说了多半天,大意是谢姑娘从前的恩情,道姑娘现在的烦恼。礼到话不到,说是说不清,横竖算这等一番意思,就完了事了。
邓九公便让张老在前厅去坐。内中只有褚大娘子,是不曾见过这位张太太的,她心里暗说:“怎么这等一个娘,会养金凤姑娘这么一个聪明俊秀的女孩儿呢?”这褚大娘子本就有些顽皮,不免要耍笑她。只是碍着张姑娘,便也问了好,说了几句话,因问:“你老人家,今日甚么时候,坐车往这里来的?”
她道:“那里还坐车呀!我说:‘才多远儿呢!咱走了去罢!’他爹说:‘我怕甚么?撒开腿子就到咧!你那踱拉踱拉的,踱拉到啥时候才到咧!’那么着,我可就说:‘不,你就给我找个二把手的小单拱儿来罢!’谁知雇了辆小单拱儿,那推车的又是老头子,倒够着八十多周儿咧!推也推不功,没的呕的慌,还不及我走着爽利咧!”大家听了要笑,又不好笑,偏偏这八十多周儿的话,又正合了邓九公的岁数儿。邓九公听了,倒有
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搭讪着问褚一官道:“咱们外头的事情都齐了没有?”褚一官道:“都齐了,只听里头的信儿。”
原来安、邓两家商量定了,都是这日上祭。安老爷见张家二老来了,又告诉邓九公,给他家也备了一桌现成的供菜。第一起,便是安老爷上祭。褚一官连忙招呼了戴勤、华忠、随缘儿进来,整理桌椅,预备香烛。这山居却没那些鼓乐排场,献奠仪注,只得大家把祭品端来摆好。玉凤姑娘看了一看,那供菜除了汤饭茶酒之外,绝不是庄子上叫的,那些楞鸡,匾丸子,红眼儿鱼,花板肉的,十五大碗,却是不零不搭的十三盘;里面摆着全羊十二件,一路四盘,摆了三路;中间又架着一盘,便是那十二件里片下来的攒盘,连头蹄下水都有。只见安老爷拈过香,带着公子,行了三拜的礼。次后安太太带了张姑娘,也一样的行了礼。姑娘不好相拦,只有接拜还礼。祭完,只见安太太恭恭敬敬,把中间供的那攒盘撤下来,又肉碗里拨了一撮饭,浇了一匙汤,要了双筷子,便自己端到玉凤姑娘跟前,蹲身下去,让她吃些。不想姑娘不吃羊肉,只是摇头。安太太道:“大姑娘!这是老太太的福食,多少总得领一点儿。”说着,便夹了一片肉,几个饭粒儿,送在姑娘嘴里。姑娘也只得嚼着咽了;咽只管咽了,却不知这是怎么个规矩。当下不但姑娘不知,邓九公经老了世事的,也以为创见。不知这却是八旗吊祭的一个老风气。那时候还行这个礼,到了如今,不但见不着,听也听不着,竟算得个史阙文了。
一时撤下去。邓九公因为自己算个地主,便让张家二老上祭,端上一桌荤素供菜来供好。张老也拈了香,磕了头;到了亲家太太了,磕着头。便有那话白儿,只听不出她嘴里咕哝的是甚么。等她两个祭完了,便是邓九公同了女儿、女婿上祭。
只见热气腾腾的,端上一桌菜来,无非海错、山珍、鸡鸭鱼肉
之类;也有大盘的馒头,整方的红白肉,却弄得十分洁诚精致。
供好,邓九公同褚一官夫妻,也照前拈香行礼。礼毕,褚一官出去焚化纸锞,他父女两个便大哭起来。姑娘也在那里陪哭。
戴勤家的和随缘儿媳妇都跪在姑娘身后跟着哭。
你道这邓家父女两个,是哭那一位何太太不成?那何太太是位忠厚老实的人,再加上后来一病,不但邓九公和她漠不相关,便是褚大娘子,也和她两年有余不曾长篇大论的,谈过个家长理短,却从那里得这许多方便眼泪?原来他父女两个,都各人哭的是各人的心事。邓九公心里想着,是人生在世,儿子这种东西,虽说不过一个苍生,却也是少不得的;即如这何家的夫妻二位,假如也得有安公子这等一个好儿子,何至于弄到等女儿去报仇,要女儿来守孝。眼前虽说有玉凤姑娘这等一顶天立地的女儿,作到这个地位,已经不知他的心里,有几万分说不出的苦楚了;况且世路上又怎样指得准,有这等一位破死忘魂惠顾人的安老爷呢?踅回来再想到自己身上,也只仗了一个女儿照看,难道眼看九十多岁的人,还指望养儿得济不成?
再说设或生个不肖之子,慢讲得济,只这风烛残年,没的倒得眼泪倒回去,望肚子里流,胳膊折了望袖子里褪,转不如一心无碍,却也省得多少命脉精神。这是邓九公的心事。褚大娘子心里,想的是一个人,托生给人作个女儿,虽说和那作儿子的,侍奉终身不同,却是同一尽孝,都该报答这番养育之恩。只是作个女儿,到了何玉凤这样光景,也就算强似儿子了。但是天不成全她,遇见这等时运,也就没法儿,何况于我!纵说我随了老父朝夕奉养,比她强些,老人家已是老健春寒秋后热;譬如朝露,去日无多;那时无论我心里怎样的孝养,难道就能盼定了人家褚家子弟,永远接续邓家香烟不成?这是褚大娘子的心事。至于他父女两个心疼那姑娘,舍不得那姑娘,却是一条
肠子。又因这疼她舍不得她的上头,却又用了一番深心,早打算到姑娘临起身的时候,给她个斩钢截铁,不垂别泪,因此要趁着今日,把这一腔离恨,哭个痛快,便算和她作别;临期,好让她不着一丝牵挂流连,安心北上,去走她那条“立命安身”的正路,正是一番“英雄作用,儿女情肠”。当下父女两个,悲悲切切,抽抽噎噎,哭得十分伤惨。安老爷和张老早把邓九公劝住。安太太和张妈妈儿,也来劝褚家娘子;张姑娘即便去劝玉凤姑娘。安太太向褚家娘子道:“姑奶奶,歇歇儿罢,倒别只管招大姑娘哭了。”只这一句,越发引起褚大娘子舍不得姑娘的心事来,委委屈屈,又哭个不住。哭了半日,才慢慢的都劝住了。褚一官同了众人,便把饭菜撤下去。邓九公嘱咐说道:“姑爷这桌菜,可不要糟蹋了;撤下去就蒸上,回来好打发里头吃。”褚一官一面答应,便同华忠等把桌子擦抹干净出去。
外面早有山上山下,远村近邻的许多老少男女,都来上祭。
也有拿陌纸钱来的;也有糊个纸包袱,装些锞锭来的;还有买对小双包烛,打着棵高香,一定要点上了蜡烛香,才磕头的;又有煮两只肥鸡,拴一尾生鱼来供的;甚至有一蒲包子,炉食饽饽,十来个鸡蛋,几块粘糕饼子,也都来供献供献,磕个头的。这些人,一来为着姑娘平日待他们恩厚,况又银钱挥霍,谁家短个三吊二吊的,有求必应;二来有这等一个人住在山里,等闲的匪人不敢前来欺负;三来这山里大半是邓九公的房庄地亩,众人见东翁尚且如此,谁不想来尽个人情。因此上都真心实意的,磕头礼拜。那班村婆村姑,还有些赞叹点头,擦眼抹泪的。只要搁在姑娘平日,早不烦耐起来了。不知怎么个原故,经安老爷昨日一番话,这条肠子一热,再也凉不转来,便也和他们洒泪,倒说了许多好话,道是这两三年,承他们服侍母亲,
支应门户辛苦。
这一阵应酬,大家散后,那天已将近晌午。邓九公道:“这大家可该饿了。”便催着送饭。自己便陪了安老爷父子、张老三人,外面去坐。一时端进菜来,泼满的燕窝,滚肥的海参,大片的鱼翅,以至油鸡酱鸭之类,摆了一桌子。褚大娘子拿了把筷子,站在当地,向张亲家太太道:“张亲家妈!可不是我外待你老!我们老爷子和我们二叔是磕过头的弟兄;我们二婶儿,也算一半主人;今日可得请你老人家上坐。”张太太听了摆着手儿,扭过头去说道:“姑奶奶,你不用让价,我可不吃那饭哪!”安太太便问道:“亲家,你这样早就吃了饭来么?”
张太太道:“没有价!鸡叫三遍,就忙着往这里赶,我吃那饭去呀?”张姑娘听了,便问:“妈!你老人家既没吃饭,此刻为甚么不吃呢?不是身上不大舒服呀?”她又皱着眉,连连摇头说:“没有价!没有价!”褚大娘子笑道:“那么这是为甚么呢?你老人家不是挑了我了。”她又忙道:“我的姑奶奶,我可不知道吗,叫个让礼呀!你只管让她娘儿们吃罢!可惜了的菜,回来都冷了。”大家猜道:“这是个甚么原故呢?”她又道:“没原故。我自家心里的事,我自家知道。”何玉凤姑娘在旁看了,心想这位太太向来没这么大脾气呀!这是怎么讲呢?忍不住也问说:“你老人家,不是怪我没让啊!我是穿着孝,不好让客的。”她这才急了说:“姑娘可了不的了,你这是啥话!我要怪起你来,那还成个啥人咧!我把老实话告诉给你说罢!自从姑娘你上年在那庙里救了俺一家子,不是第二日咱就分了手了吗?我可就和我那老伴儿说,我说这姑娘,咱也不知那年才见得着她呢?见着她才好;要见不着,咱可就只好是等那辈子,—变个牛,变个驴,给她豁地拽磨去罢!谁知道今儿又见着你了呢!昨日听见这个信儿,就把我俩乐得百吗
儿似的。我俩可就给你念了问声佛,许定了个愿心。我老伴儿,他许的是逢山朝顶,见庙磕头;我许下给你吃斋。”玉凤姑娘道:“你老人家就许了为我吃斋也使得;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又不是甚么三灾呀,八难呀,可吃的是哪一门子的斋呢?”她又道:“我不论那个,我许的是一年三百六十天的长斋。”安太太先就说:“亲家,这可没这个道理。”她只是摆着手,摇着头不听。褚大娘子见这样子,只得且让大家吃饭。一面说道:“那也不值甚么!等我里头赶着给你老,炸点儿锅渣面筋,下点儿素面你吃。”她便让起来了,说:“姑奶奶,你可不要白费了那事呀!我不吃。别说锅渣面筋,我连盐酱都不动,我许的是吃白斋。”褚大娘子不禁大笑起来,说:“哎哟!我的亲家妈,你老人家,这可是搅了一年到头的不动盐酱;倘或再长一身的白毛儿,那可是个甚么样儿呢?”说得大家无不大笑。
她也不管,还是一副正经面孔望了众人。
褚大娘子无法,只得叫人给她端了一碟蒸馒头,一碟豆儿和芝麻酱,盛的滚热的老米饭。只见她把那馒头和芝麻酱推开,直眉瞪眼,白着嘴,找拉了三碗饭,说:“得了!你再给我点滚水儿喝,我也不喝那酽茶;我吃白斋,不喝茶。”她女儿望着她娘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说道:“妈呀!你老人家这可不是件事;是说是为我姐姐都是该的,这个白斋可吃到多早晚,是个了手呢?”她向她女儿道:“多早晚是了手?我告诉给你,我等她那天有了婆家,大家心宽了,我才开这斋呢?”玉凤姑娘才要说话,大家听了先说道:“这可断乎使不得!”她道:“你们这些人都别价说了,出口是愿,咱这里只一举心,那西天的老佛爷,早知道了,使不得;咱儿着不当家花拉的,难道还改得口哇?改了也是造孽,我自己一人造孽倒有其限,这是我为人家姑娘许的,那不给姑娘添罪过吗!恩将仇报,是话
吗?”玉凤姑娘一面吃饭,把她这段话,听了半日,前后一想,心里暗暗的说道:“我何玉凤从十二岁一口单刀,创了这几年,甚么样儿的事情,都遇见过,可从没输过嘴,窝过心。
便是昨日安家伯父那样的经济学问,韬略言谈,我也还说个十句八句的。今日遇见这位太太,这是块魔,我可没了法儿了。
此时和她讲,大约莫想讲得清楚,只好慢慢的再商量罢!”
读者,这念佛持斋两桩事,不但为儒家所不道,并且与佛门毫不相干。这个道理,却莫向妇人女子去饶舌。何也?有等惜钱的吃天斋,也省些鱼肉花消;有等嘴馋的吃天斋,也清些肠胃油腻。吃又何伤?要说一定得吃三百六十天白斋,这却大难。即如这位张太太方才干啖了那三碗白饭,再拿一碗白水一喝,据理想着,少一刻,她没有个不粗心的。那知她不但不粗心,敢则从这一顿起,一念吃白斋,九牛拉不转,她就这么吃下去了。你看她有多大横劲!一个乡里的妈妈儿,可晓得甚么叫作恒心;她又晓得甚么叫作定方;无奈她这是从天良里发出来的一片至诚。且慢说佛门的道理,这便是圣人讲的:“惟天下至诚,惟能尽其性。”又道:“是惟天下至诚,为能化。”
至于作书的为了一个张亲家太太吃白斋,就费了这几百句话,他想来,未必肯这等无端枉费笔墨。读者!牢记话头,你我且看他将来,怎样给这位张太太开斋,开斋的时候,这番笔墨,到底有个甚么用处。
一时里外吃罢了饭,张老夫妻惦记店里无人,便忙忙告辞回去。邓九公、褚一官送了张老去后,便陪了安家父子进来。
安老爷便告知太太,已经叫梁材到临清去看船;又计议到将来人口怎样分坐,行李怎样归着。这个当儿,邓九公便和女儿、女婿,商量明日封灵后,怎样拨人在此看守,怎样给姑娘搬运行李,收拾房间。
正在讲得热闹,忽然一个庄客进来,悄悄的向褚一官使了个眼色,请了出去。不一时褚一官便进来,在邓九公耳边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只见邓九公睁起两只大眼睛,望着他道:“他们老弟兄们,怎么会得了信儿来了?”褚一官道:“你老人家想,他们离这里,通算不过二三百里地,是说不敢到这里来骚扰;这里两头儿里通着大道,来往不断的人,有甚么不得信儿的?”安老爷听了,忙问:“甚么人来了?”邓九公道:“便是我前日和你讲的,那个海马周三。”说着,又回头问褚一官道:“就是他一个人来的么?”褚一官道:“怎么一个人呢!他们四寨的大头儿,会齐了来的。认得的是芒牛山的海马周三、截江獭李老、避水蛟韩七,癞象岭的金大鼻子、窦小眼儿,野猪林的黑金刚、一篓油,雄鸡渡的草上飞、叫五更,还有一个我不对付他,他倒和小华相公认识,他们说话来着,他还问起二叔来着呢!”邓九公听了,低下头去,大露为难。
且住!这班人就这等不三不四的几个绰号,到底是些甚么人物,怎的个来历?原来这海马周三,名叫周得胜,便是那年被十三妹姑娘刀断钢鞭,打倒在地,要给他擦脂抹粉,落后饶他性命,立了罚约的。那个人,他一向本是江洋大盗,因他善于使船,专能抢上风,踅顺水,水面交起锋来,他那只船,使得如快马一般,因此人送他一个绰号,叫他作海马周三。那李老名叫李茂,韩七名叫韩勇,他两人在水底,都伏得三日三夜。
那李茂使一对熟铜拐,能在水底跟着船走得,使一拐搭住船帮上去,抡起拐来,任是你船上有多少人,管取都被他打下水去,那只船算属于他了。那韩勇使一把短柄镔铁狼头,腰间一条锁练,拴着一根百练钢锥,有一尺余长,其形就仿佛个大冰撺的样子;靠着这两件兵器,专在水里凿那船底;任是甚么大船,
禁不起他凿上一个窟窿,船上一灌进水,便就搁住了。他抢老实的,因此人比他两个作江里吃人的水獭,水底坏船的海马一般,叫他作截江獭,避水蛟。这三个人,同了大鼻子金大刀,小眼儿窦云先,从前在淮南一带,以至三江两浙江河湖海里面,劫掠客商。那水师官兵,等闲不敢正眼来看他。后来遇着施世纶施按院,放了漕运总督,收了无数的绿林好汉,查拿海寇。
这几个人,既在水面上安身不牢,又不肯改邪归正跟随施按院,便改了旱路营生,会合他们旱路上一班好朋友,黑金刚郝武,一篓油谢标,草上飞吕万程,叫五更董方亮四个入伙。那郝武使一根金刚降魔杵,一篓油使一把双刃铛,草上飞使一把鸡爪飞抓,叫五更不使兵器,只挽一面遮身牌,专一藏在牌后面,用鹅卵石飞石打人,百发百中。这九筹好汉,就分占了芒牛山、癞象岭、野猪林、雄鸡渡四座山头,打家劫舍。且住,作者,你这话,说的有些大言无对了。大清江山一统,太平万年,君圣臣贤,兵强将勇,岂和那李汉南宋一样,怎生容这班人,照着《三国演义》上的黄巾贼,《水浒传》上的梁山泊,胡作非为起来?你道那些督府提镇道府参游,都是不管事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