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鼠闹东京 - 第 2 页/共 3 页

却说五鼠来到山中,看见山势嵯峨,草木茂盛,正好安家,十分欢喜。一鼠云:“我与你五人各分地位。我居中央,你四人各居东西南北四方洞穴。各处居住一隅,倘有不测,即将难香呵动,我等四方救护,无有万失。”四个齐声道:“大哥之言,甚是有理。”四个各投一方去寻洞穴居住。   不意二鼠来到山边,上有山岩凹凸,下边江水。江水汪洋,光天云影共徘徊,鱼跃鸢飞昭上下。有古穴近水不远。二鼠忖道:“此穴这等好,生成与我安身的!”竟进穴来。入到穴边,但见虾用长叉,龟滚蛮牌,蚌张连夹,蟹舞双戈,鼋鼓喧天,杀将出来。二鼠乃措手不及,被水族诸精杀得望风逃窜。   奔忙走到一鼠中宫来说:“我今日去南山地穴安身,遇着一场大晦气。若不是我四足会走,逃得性命来见哥哥,几乎死无葬身之地!”一鼠道:“我兄弟五人初到此山,必须先耍个架子与人看,在后诸精才不敢来欺侮我们。”即取难香呵动,三鼠、四鼠、五鼠皆到一处,连忙问道:“哥哥有甚事故,难香呵动?”一鼠道:“三个寻得所在么?”皆道:“未曾寻得,一闻这里难香,即忙来了。若有甚么妖精无理说,我等拿来,一与大哥出气,二显我等神通。”一鼠道:“不可造次!今日二弟去山南寻穴,被一班妖怪赶杀逃难,几被所害,因此邀齐你等同来商议。先去访问其穴是何怪所居,方好去与他作对。”三鼠道:“列位兄弟放心,你等只在洞中少待,我去探访个消息便来回报。”摇头摆尾,竟出洞来。   行到南山,只见有一大石穴。三鼠爬在岩上,石穴四边遥望,并无动静。又坐了一回,忽见岩侧有一个小洞,只听得洞中“咳”了一声,见一个老猿精带了许多小猴出来。有诗为证:   体赤毛长碧眼圆,三三两两出灵天。   蟠桃会上曾偷果,惹得贼名天下传。   三鼠是个好动的,连忙向前,望着老猿深作一揖。老猿见了,忙忙来答礼,说道:“老鼠哥何事在此?”三鼠道;“实不相瞒,我是西天雷音寺如来座前的鼠精,特来凡世玩景,权往此山居住数日,决不久占。昨日二鼠家兄前往此山南方觅穴,近江有一穴,不知是哪个妖精所居。家兄在其穴前经过,被他统领水中鳞甲之兵,将兄杀得逃回,若不是走得快,险些儿被他所杀。竟来拜问是何妖怪?乞赐见教!”老猿道:“不说这妖便罢,说起这妖,不由人肠不断矣!这妖乃是海岩之下一个千年老鳖精,带领水族群妖,坐镇此山之南,甚是无理。我们每年常有小猴孙不知事体,在南山之下水中洗浴,皆被吃去。几欲报仇,无可奈何,只得容忍。你们兄弟让得他过也罢,若要去惹他,其实有些利害!”三鼠听其实说,也不回言,相别老猿,走到洞中,将老猿言语一一说与众鼠。又把老猿临别,“劝我兄弟莫去惹他。分明量我兄弟没有本事,故出此言。决要与他争个高下,不可输了锐气!”一鼠道:“三弟说得也是,只宜谨慎,方可无失。今夜三更听其睡静,我们同去探个虚实,然后行事。”商量已定,各人饱食一餐,同来南山之顶,伏于石下。   候至三更,五鼠来穴前穴后左右岩石俱已看得仔细,同到穴门边张望穴里。见有一小孔直透海去,因此凡有战斗,里外有两路,水陆相通,故捉他不得。一鼠看得明白,吩咐不要惊动,悄地转回。于是同归转洞中。五鼠问道:“叫我等悄地速转,是何缘故?”一鼠云:“你等不知。用兵之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方可取胜。日前二弟初去,他不知我等是甚么人,故此杀来。我既被他赶杀,连日不去复仇,他必以胜自矜。我今知其虚实,然后一战,我知他,他不知我。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彼,百战百败。胜在我,败在他,吾无忧也。”三鼠道:“既是如此,速可进兵。缓则事泄,恐难取胜。”一鼠道:“吾已划策已定,来日早起,听吾施行。”众皆散去。   歇宿一宵,次日五鼓已罢,日色东升,四鼠齐来听令。一鼠出令,唤二鼠:“前去鳖精穴前搦战,只许败不许胜,渐渐诱他追赶,离穴五十里之地,方许杀回。”二鼠领令而去。又唤三鼠、四鼠:“去二十五里之地埋伏,任从他们过往,不可惊动。待其杀回,截其归路。”二人得令而去。一鼠同五鼠潜来鳖穴山后高处隐伏去了。   却说二鼠得令,即时装束,前来鳖精穴前高声大叫:“老鳖精,今日与你决个雌雄!”原来鳖精且自有些法度,每日差两个小虾精把守穴门,轮流替换,遇大小事务,往来各项,必先通报,然后得入。日前二鼠不知,擅撞入去,故被赶杀。此时来在穴前叫骂搦战,把守穴门小虾听得,快人报老鳖精道:“前日杀败老鼠精,今又来穴前搦战,出言甚是无理,不敢隐藏,报与大王得知。”鳖精闻知大怒,即传军令,令众精摇旗擂鼓,杀将出来。鼠精亦张牙舞爪来迎。鳖精问道:“你是可方妖怪,敢来犯吾境界?只可藏形半夜,鼠窃狗偷之辈,敢在此青天白日之下,耀武扬威。若不退去隐形,教你粉骨碎身!”   鼠精亦骂道:“这老鳖,你可潜踪水底,缩首岩下,仗鱼虾以作威,见蛟龙而丧胆。正来拿你烹入鼎铛上烹炼一刻,叫你烂成黑炭矣!有何本事,敢出大言?”舞斧来斗。老鳖来迎战。   未数合,败走。鳖精传令众将,务要赶上剿灭此精,先得首级者为头功。于是众精争先赶上。赶至二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又走。约又赶十五里,鼠精回头又战数合,望西又走。众精奋力来赶。又走十五里,鼠精回头大展神通,张神威,哮吼跳跃,杀得水族诸精大败逃回。走至中途,却被三鼠、四鼠拦住归路。众败精不敢恋战,只是夺路而走。且战且退,正是力怯心寒,看看走到穴前少歇。众精曰:“今日之败,乃欺敌故也!若不去赶,不至如此。今走归得保全性命,乃是天不绝吾类也。”且惊且喜,坐在沙上歇息不题。   原来鳖精先带水族众精追赶二鼠之时,方才出穴去,一鼠与五鼠从穴后偷入穴来,搬运土石将穴底水门塞断,自己变做獭精坐在穴中,唤五鼠伏在穴后岩下,久等多时。鳖精及众精歇息已定,收拾入穴来,只见穴中已被獭精占了,水门又被塞断,魂不附体,跑出穴来。穴边伏兵杀进,穴中獭精杀出,二鼠、三鼠、四鼠追杀将来。鳖精见不是势头,率同水族众精,逃入江中去了。众鼠占了南山岩穴,四边高筑土石,以防水兵侵害。水门断塞坚固,大家以作太平宴饮,数日而罢,却归方位居住。   却说三鼠归到西山之下,寻得有岩穴正好安身。只是四边壁立,其中虚空,自思自忖道:“富贵金玉米谷,堆积如山。似我处此空洞之中,毛无所有,若有人来看见,说我如此穷乏。也要寻些东西来家,方成模样。”不免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客人,盛装行李,前往大路投宿。店主人一见,与妻谈道:“这个客相貌堂堂,行李服饰甚是齐整,想必是个贵家子弟,出来为客的,本钱决大,不可轻慢他。”是夜备办酒肴,殷勤款待,店主自来陪奉。饮至数杯,主人问道:“客官从何而来?”三鼠答道:“我本西凉州人,家父曾任会稽太守。只因我读书屡考不利,因此弃名就利,带本钱往东京买货,求些利息。奈小价为挑担子重,行不起,借此少得数日歇脚。”店主大喜。   过了一夜,次日店中闲坐,酌酒自娱。及至将晚,有一起山东客,贩有二十余车雪梨、圆枣、柿饼等货,推入店来投宿。三鼠见了,心中暗喜:“这些好物件,正好拿去进与列位兄弟享用!”那伙客人行路辛苦,食了几杯酒,吃了晚饭,各自倒在床上一觉睡了。及至夜深,店人燃灯闭门,竟送三鼠入卧房,安寝已毕,皆去自眠。三鼠徉为睡着,到至三更,用起神通,将二十余车果品皆推入穴去了。及至五更时分,众客起来做饭赶路,燃着灯一照,二十余车果品,不见一些。忙叫店主起来观看,果不知在何处去了。及询问那个客官,房中并无踪迹,亦不知何处去了。客人、店主只是叫屈,四边访问,不知下落,细访数日,竟不知踪影。这伙客人常年在此店家往来居住,已知他家忠厚,并不见疑,故此店家得以无事。众道:“客官人才俊伟,如何做贼,盗去许多车果子?况是一人,如何盗得许多果去?若有人多,路上岂无踪迹,想必妖怪为害也不见得。”众客只得各自空手而回,不题。   却说三鼠推得许多车果子,来到洞中,即将难香呵动。众鼠一闻,只道有不测,忙然齐来三鼠穴中。只见三鼠已在穴外鞠躬相待。众皆来到,并无他事,皆问云:“你既无事,何故把难香呵动,惊我众人忙来不迭,只怕你有何危急?”鼠三道:“实不敢相瞒列位兄弟。我今日做得一场好买卖,不忍私自富贵,故此相邀诸位同享荣华。请进穴中观看。”众人内,只见有二十余车果子,皆满载枣子、柿饼等物。众皆大喜,将来摆列在地,饱食一餐。三鼠道:“列位兄弟每人各推四车回去,余皆留在我穴中受用。”俱各称谢相辞,各推四车而散。   三鼠自思,粮食幸有许多,尽够。只是缺少金宝,不免再去弄些金宝回来。摇身一变,变作一美貌妇人,在于途中,百般娇妍,卖弄风情。有一伙客人乃是四川楠木客,出外六载未回,本已卖尽,各带千金回家。来到中途,日午春月天气,和风暖日,吹人如痴如醉,坐在柳阴之下少息片时,举头一望,只见一女子隔墙而行,自歌自咏,半掩半遮,脚踪寄语,眼角传情。这几个客人,皆是青年子弟,况离家日久,一见如此娇娆美女,情兴如何不动?欲心一动,不能止遏。内有一客信口吟诗云:   路遇谁家一女流,相逢邂逅两情绸。   桃唇为我频含笑,柳眼窥人半带羞。   话有通情难启口,行无去志又回头。   这般窈窕牵人处,君子如何不好求。   那女子隔墙闻知,正容答曰:“君子吟得好!妾少步韵一首,幸勿见哂。”遂吟云:   幸逢君子爱风流,一夕情同百世绸。   衾枕愿陪君所欲,荆钗自愧我含羞。   聊将诗句为红叶,永固恩情到白头。   君子温良恭俭让,奴当自奉异人求。   女子吟罢,笑面相迎。几个客人一一答礼。女子云:“此去奴家不远,相邀列位,同到寒居饮杯清茶。”正是清字儿不曾住声,这些人去字儿连忙答应。大家叫道:“如此,礼当相拜,请小娘子当先道引,我等随后。”那女子款步金莲当先,众人相随。行数十步路,只见楼台高耸,屋宇巍峨,门前宽阔,尽是华壁粉墙。左转一曲,只见路道清奇。都是白石栏杆,希罕景色般般有,无名异果喷人香。又转一曲,乃系绿阴深处。过了绿阴深处,两廊屋宇,明瓦疏窗,见了许多景色。   再转就是客堂,又只见明明亮亮,堂上清幽,炉灶名香。转盼又见金镶学士蓝笋象床。转入里面,分宾主坐下,各上施礼。两边小子侍立,丫环侍女,玉手递茶汤。那六个客人被妖引入迷魂路,凶而不知,以丛风逸乐话。   不多时,只见几个小厮摆上一席酒来,六个客商共同一席,那女子坐在一旁,开言带羞而谓曰:“妾告君家,得听奴诉说因依。”六位客官答道:“有话但说无妨。”那女子一一道说其详:“妾身去年不幸夫君早丧,翁姑双亡,奴若出事他人,又舍不得许多楼房、屋宇、田地、家宝、物业,妾身欲招一郎入门相陪,枕席之乐,愿与绸缪,共乐百年鸳帐。正合妾身终日思怀之念也。”这众客人各有相争之意。那女子说道:“我家非比寻常,欲爱其貌,必须量玩光景。”各客闻言,皆现珍宝:或有黄金白银,或有珍珠玛瑙,或有珊瑚琥珀,或有美玉车渠,或有水晶琉璃。各献珍宝以为引动女子心情,人人皆有私谋之意。殊不知三鼠原是苟谋,套其珠宝出现,要夺回山之意。那娘子说道:“奴欲其君,今晚自然相陪枕席。”不觉天晚,一人一所,房床帐幔锦被皆已齐备,各人就枕。女子道:“列位客官,各人房内点灯一只,不可打灭。”皆各闭门静坐,终是思慕那女子,如何睡得着。一更将阑,六个客人,六间房子,皆有这个女子来陪宿。枕席之间,极其欢爱。这正是:   一宵恩爱千金价,皆作襄王一梦中。   迫及鸡呜,那女子忽然不见。这些房床屋宇,尽皆潜踪,六人俱睡在芳草坡边,本钱行李皆不见了。六人挣扎起来,头昏脚软,腹胀腰疼,口中叫苦连天,起不得来,无可奈何。   喜得茅山有一个真人,在此山北岭之巅炼丹四十九日,丹已炼就,收拾回山。只见数日以来,四山皆有妖气冲天,将丹收拾,来此北山之下,试看妖气从何而起。方才下得山来,恰好遇见此六个客人哀哀叫苦。真人问其始末,察其详细,皆中妖毒在腹中。董真人与此六人道:“喜得遇着我来得凑巧,还是有缘,你六人亦不该死。若还迟来两日,你们也难救了。”   各给灵丹一粒,吞下肚去。少顷,皆吐黑涎黑水出来,吐尽腹中渐渐平复,皆起得来,望董真人便拜:“若非真人相救,我们必死于此。救命之恩,难以为报!”真人道:“汝等作急回家,我再赐你灵丹一粒,到家吞服,自然无事。”六人拜谢而去。   董真人与山下各店中来说:“此山四边皆有妖气,不时放毒迷人,倘有中毒者,教他来我处讨丹丸吞下,方可救命。我故与你等说知,广行方便救人,不得有误。”店主方知那车载的果子,亦是此摄去。自是客人有中毒者,皆到董真人处求药,因此未有死者。   三鼠得了金银数千,来到穴中,不胜欢喜,将难香呵动,四个兄弟皆来。三鼠将此金银挑开,献与众兄弟看,道:“我如今又有许多金银。吃的也有,用的也有。”笑谈一会,各自归穴。五鼠来穴中自忖道:“三鼠前番有许多果品分散我等,今又有许多金银宝贝来我众人处卖弄。他偏做得来,我岂不如他?”说罢,将身一变,变做一个好汉,竟往东路而去。毕竟还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施俊途中遇妖精   却说五鼠化变作一个汉子,前来东山路上要摄金宝。来到途中,只见来来往往,皆是车推背负、肩挑马驼各样货物。本欲要下手,奈无计可施,坐在槐阴之下,心中闷闷不悦。意欲变作一伙强人去抢夺,只一起来者成群作伙,最少者也有二十余人,不敢造次。思量要用毒去迷人,众伴人多,焉得下手。   踌躇未定,看看天色将晚。只听得一起客的,有三十余人,奔忙而走,内有一人叫道:“天将晚,快行,赶到前面旧主人店内安歇。”五鼠听得,如梦方醒,道:“早是这人点化我也!何不去化店家,停几个客歇,用毒化酒与他吃了,莫说是金宝,任是甚么,我也摄得他去矣。”寻到前面平洋之所,掘地为墙,架木为梁,不消十刻,化成一所好店。铺上摆着酒肉时鲜,薪莱茶果般般齐整。自己坐在铺内,只等客来。有诗为证:   酒店新开物件齐,四方客旅少停车。   厨中食物人称美,神里机关彼怎知。   频劝酒肴须酩酊,任教铁石也昏迷。   只因施俊来投宿,惹得东京大是非。   且说施俊沿路玩景而行,来到此间,见山水秀丽,啧啧称奇。举头见红日沉西,吩咐小二:“天已晚矣,快寻个好店歇。”行不数里,见前面有间好店,铺上摆列食用物件,俱各整齐。小二来报道:“告官人得知,来到此处,有一所歇店甚是齐整,不如投宿亦罢。”施俊曰:“既如此,我的脚步艰难,快去投宿。”二人慌忙投入店家借宿。只见一店主出来,笑脸相迎,殷殷致敬。茶汤已毕,摆酒食相延。店主问道:“相公远浴风霜,开怀畅饮几杯!敢问贵乡高姓?何处居住?”施俊道:“不敢相瞒,学生乃淮安府河清县人氏,自幼攻书。今闻东京开科取士,特来赴选。”店主又问:“既是如此,府上还有令尊寿堂么?”施镟:“学生不幸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只有山妻在家。”店主道:“少年夫妇,如何忍抛远离?”施俊道:“所志在功名,离何足叹!”五鼠忙加礼相敬。施俊与主人论及古今,那怪答应如流。施俊大惊,忖道:“此是一个店家,恁般博古通今,我在十载寒窗,坐卧经史,尚不能记许多经典,他是店家尚能博古通今。何况我枉在寒窗受业十余年,未能贯通,真个愚顽之辈。”饮罢不觉夜深,五鼠送施俊卧房安寝。   睡到天晓起来,正在草坡之中,并无房屋遮盖。此事为何这等不明,又见腹中疼痛,头昏脚软,步履艰难。快叫小二:“快去再投别店。”到得王家店去,坐下言及昨夜情由。店家闻说大惊,说的:“不好了!有董真人遥望四山皆有妖气,大发慈悲之心,先日亲临嘱咐:近来妖气倡狂,下药毒人。倘于客旅有人被毒者,教他早到茅山,我把灵丹相送,急救活命。如违自误。”施俊闻言,即唤小二快去董真人处求取灵丹,忙付白金五两,嘱云:“速去速回!”小二领命,快步如飞,去求灵丹不题。   却说五鼠听施俊所言,家中有年少妻子何氏心思忖:“我也摇身一变,变作假施俊,回家与何氏恩爱相交,却不美哉!”五鼠忽然悟想道:“此去淮安府河清县,料想有廿余日路程,几时得到他家?”恨不得插翅而飞,一时便要到了。不免驾起黑云,一道烟腾空而去。   不一时到了施家,下了云便是门首。此时何赛花正在房中梳洗,听得丈夫回家,连忙出去相接。果是丈夫回家,不胜欢喜,笑容可掬,问云:“君离家二十余日,如何就回?”五鼠答道:“我去将近东京,途中遇着赴科秀士都转回家,道:科场已过,天下才人都散了。我闻此言,故不入城,抽身便回来了。”何氏又问:“小二同去,不见他同回?”那妖怪道:“他担行李痛了脚,如今脚痛行不得,故留在途中客店,养得脚好,方可回来。过得几日必到。”何氏信言,即安排早饮与丈夫一同食。左右邻居,都来探拜。次日,亲戚皆来相拜。妖怪亦去回探,一连过了两三日。何氏道:“郑先生你可先去探,他是你恩师,迟则见怪不便!”妖怪依言,来探郑先生毕,转至家中,不务书史,终日只是与何氏饮酒取乐,夜归罗帐以尽欢娱。有诗为证:   君子千里去求名,雨散云收不尽情。   整夜风光罗帐暖,不知花柳为谁倾。   自此夫妇二人或饮酒,或游玩,步步行藏总不离,尽其快活。正是: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二人尽行快活,不觉忽尔过了半月矣。   且说小二领了主人银子求医,星忙来到茅山讨药,到得茅山,问山下牧童云:“请问董真人住在哪里?烦为指教!”牧童一指手道:“前面流水桥边,竹林茂处,靠山流水那幢宅院,便是真人住处。”小二径往到来,果然好个茅山。怎见得,有《西江月》一首,单道此庵景致:   山色连云采石鲜,溪声敲玉鸣弦。   石岩滚滚透泉源。到处啼莺语燕。   洗砚鱼吞水黑,烹茶鸟避炉烟。   四围修竹绕茅檐。赛过蓬莱仙苑。   小二见了此处,果然好个修行道院。来到门外,不敢擅入,站不多时,见一道童,出来问曰:“客从何来?到此何干?”小二向前道:“敬来仙庵求真人妙丹。敢问真人在家否?”童子答曰:“师父在草堂看经未完,稍停片时,勿得惊动。”小二依言,拱立门边。   未几童子出云:“师父诵经已完,请进相见。”小二整衣而入,望朝观真人已在草堂上面坐了,仙体圣相。怎见得,有诗为证:   雪发童颜体貌端,羊裘鹤氅鹿皮冠。   包藏日月怀不满,收拾乾坤袖里宽。   养气温衣晨采药,吐光穿树夜烧丹。   姓名断觉无人识,种得胡麻竟自餐。   小二见了,心中忖道:“此真个活神仙也!”不敢上视,低头便拜。董真人一见,连忙答礼,吩咐仙童快快扶起。问云:“你是何方来的?有何见教?但言可也,何必如此多拜!”小二起身,将身上带五两银子献上,道:“主人施俊,东京赴试,来到途中,被妖怪将毒酒饮之,被迷倒地,至今腹中疼痛不止,命在悬丝。询问别店老妪,闻仙翁丹丸可救,主人着令小人不惮远路盘费,薄礼以为贽见,乞开天地之心,体好生之德,垂念远方孤身,大发慈悲,乞赐灵丹,救活生灵。庶远客不致命丧中途,而仁恩远播于千里。主仆衔沾,终身感德。”   董真人一闻其言,问道:“饮毒几日?”小二道:“昨晚饮之,今早就来求药。”真人道:“且喜来得早,迟则难救!”留小二庵中歇一宵,次早食罢,将丹丸一粒付与小二,将小二所献的银两依然送还。小二道:“赏赐丹丸,即赐救人命矣!万金不能报答。今又不受此礼,想必嫌薄。希念远方寒儒,盘费有限,莫为见罪。”董真人道:“我乃修行之人,一心以救人为念,要此银子亦无用处。你是远方之人,途中要用,故此不受,并无他意。我付灵丹十粒寄你带去,付与店中老妪,倘有中毒之人,叫他即将与人救命,亦成一个方便功德,必有阴报。”小二再三强劝收取,真人拂袖入庵去矣。   小二只得转到店来,把真人所寄丹丸付与老妪。忙叫烧汤,将丹丸与主人饮下。其药方入肚中,肚内犹如雷吼,??臾之间,黑涎满吐,腹中痛止,肉食调养,渐觉安痊。将息半月,身体如故。意欲上京,科场已罢,只得同小二收拾回家。辞谢老妪,作别而行。于路正遇四月天气,乍晴乍雨,麦熟梅黄,缓步游行。正是:   只道皇都夺锦归,翻成一祸险虚危。   家中妖怪如相见,只怨功名险害妻。   第四回 施俊争妻讦告妖   话说施俊辞别老妪,沿路徐行,不觉在路二十余日,才到河清县界上。天色将晚,小二道:“此去北隅界口,至吾家还有七十里路,纵是赶去,不过只去得十里足矣。况此路我与主人来往稀疏,又无相熟歇店,莫若去投表亲刘家歇宿一宵,明日早起到家不迟。”施俊道:“如此却好。”竟到刘家来。此处姓刘的住在一村,人烟蕃盛,乃施俊姑表兄弟也。名唤刘正兴,少时亦读书,长而废学,乐守田园,并不理闲事。彼正在家吩咐人何时可以种麦,忽见施俊和小二来到。刘正兴迎入坐定,问:“表弟如今才回?”施俊道:“路上遇妖怪,被他用毒,几乎丧命。”把前事说了一遍,刘正兴曰:“喜得表弟平安,乃万金之幸,功名乃身外之物。我半月以前,闻得人说表弟回来了,几欲相拜,奈家事羁身,难以丢手,不然枉然空走一遭。”整酒相待,尽醉安歇,睡了一夜。   次日早起,请表嫂相见。嫂问云:“多久以闻尊兄回家,奈你表兄为这几亩田事,所以未曾来相探。”施俊道:“我为功名,险些儿没命归家。表兄种田,多少快乐,诚不如也!”嫂又云:“种田辛苦,如今又要收麦,多少不自在。读书者乃青云贵客,何人可比!”施俊云:“因问今年几多麦粟收成?”嫂云:“门外那些田,种麦的都是。”施俊出头门前一看,无限好麦。正是:   农事纷纷尽夜忙,河渠余有许多粮。   阿婆笑指南山下,大麦青青小麦黄。   这几句单道他田家丰足。施俊口虽称羡,心中忖道:“表嫂分明把这些麦来形容我,有讥我不第之意,若不务功名,田地尚有余盈,亦不在你之下。”即时辞归,赶到家时,方才午后。   小二进的门来,此时妖怪正在后堂与何氏饮酒取乐。何氏闻得小二回来,即忙出来问道:“你如何归得迟?”小二道:“莫说归得迟,险些儿主人的性命也难保了!”何氏问道:“哪个主人的性命?”小二道:“是我家同上京去的主人,又问这个何故?”何氏笑云:“你这厮好笑!你在途中躲懒,不知你在何处呆多久,至今方回。主人来家将近一月矣!”小二道:“主娘你说哪里话!主人与我路则同行,寝则同宿,食则同桌,半步不离,你如何说他归期一月矣?”何氏心中捉摸不定,只见丈夫果自外来,形容不比在家模样,而丰采气象,自然如故。夫妇相见,衷情难忍,抱头痛哭。有诗为证:   夫妇重逢喜勃然,如何乍见泪交连。   只因路上逢邪妖,致使胸中抱大冤。   苦态未陈心似海,衷情欲诉泪如泉。   不知妖怪还奇异,已与娇妻共枕眠。   第五回 真假施俊争妻告状   话说那假施俊坐在后堂,忽见真夫回归,夫妻相见,各剖衷情,相抱而哭。妖怪见了,思量要脱身,又不忍舍何氏而去,只得要来假成真,与他争竞一场。倘或争夺得胜者,取回洞中共乐饮娱,莫不是长久之计耶!筹策已定,走出厅来高声大喝道:“你是甚么人,走在吾家戏弄我的妻子?”施俊一见,怒从心上起,恶在胆边生,赶向前一拳挥去,却被妖怪隔住,两个扭做一团,互相争辩。何氏与小二各人仰面相看,两邻人等都来观看,不能分辨。邻间有一长者,年已八十余岁,笑而言曰:“我这把年纪,并未闻有这等跷蹊的事。此必上界走下甚么妖怪,在此作乱良民。必要包爷,方可除此妖怪!”正欲扬言,恐惹祸及己身,只得掩口而出。   施俊与妖扭作一团,分辨不得,真伪难明,只得放手。连忙走到岳家,投见岳父何员外,把途中遇妖的事备细说与岳父岳母知之,“今日来家,又被这妖先变作我回家,如今反把我来赶逐,不容我进去,真伪难分,特投岳父作主,除此妖怪。”   何员外心中亦疑,如何有此异事?即令施俊回转分辨。果见女家一个施俊坐在堂上,见岳父来,便起身相迎。施俊便指着与岳父云:“此是何处妖怪,来我家戏弄你女儿?与我赶出去,大家来相助,不可容他来。”真施俊进堂上,两个依然扭结做一团。   何员外亦看得呆了,无可处置。何员外吩咐小二,急到郑先生馆中。郑先生正在与学生讲书,小二忙报:“我主人昨日路途回归家中,被妖变作我主人先到家了,如今两个形容一般,样像不能分辨,何员外亦是无计可施,特令小人来接先生,去作个张主,以辨真伪。”郑先生叫学生俱且罢讲,有事往施家一行,明日补功。竟同小二前来。   乃至施家门首与何员外相见,具说前事,郑达亦不能处置。郑先生入到堂上,真施俊见了先生,忙来诉说。这妖也来叫先生分诉,真个是哪个真的,哪个是假的?实难分辨。郑达心生一计:“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把你平日窗下做的课文背来我听,背诵得着乃是真的,背不得是假的。”妖怪其实不知,只推真施俊先背。真施俊朗然先背,郑先生云:“这是真的无疑。”这妖怪亦把神通一使,也将施俊所背日课诵将起来,一字不差。郑先生道:“后一个背日课比前一个更朗,吾不能辨矣!岂敢妄自主张,有误大事。不若将此二人,告到王丞相那里去审问,方得明白。”何员外道:“先生所见,正合吾意。”即时做状,将二人告到王丞相府中来。   王丞相准状,忙唤公差将两个施俊同何氏一干人犯,押入公厅跪下。王丞相下阶亲自细看,果然两个施俊一般模样,难分真伪。大异其事,如何有这等奇怪的事?公座坐定,思了半晌,亦不能决。心下思量道:“莫若叫其妻何氏来,私地问个详细,方可判断。”即叫何氏跪在案桌边来。王丞相问道:“你丈夫事如何起?”何氏把从头至尾事情一一说与王丞相知之。   王丞相说道:“何氏,你自己难辨真假,叫他人如何辨得?”王丞相又问道:“何氏,你乃结发夫妻,同衾共枕,岂无一点记验?”何氏悟想道:“有了,我丈夫左臂上有一点黑痣可验。”王丞相即唤一施俊上厅,叫人脱衣服:“验他身上可有甚么东西?”公差曰:“禀上相爷,此人美玉无瑕。”王丞相道:“将此施秀才带往东边廊下听候发落。”两个公差押下去了。   又叫两个公差:“带那一个施秀才并来看验,叫他脱去衣服。”公差即把他衣服脱将下来,差人禀道:“此一个秀才,在左臂上有一点黑痣。”王丞相曰:“此是真的!”即吩咐左右:“快拿下东廊那个假施俊来!”王丞相骂道:“你这妖怪,左臂没有黑痣,是假的。真施俊左臂有一点黑痣,才是真。”妖怪哭诉:“爷爷,小人在左臂有一点黑,先前公差受贿,是真是假,望爷亲验,方显青天无私。”王丞相亲自下到丹墀,果见左臂上有一点黑痣。即叫公差带那个施秀才来,看得明明白白,果验两个施俊皆有黑痣,比先一个无二。王丞相见了,无可奈何道:“这等异,叫我如何判断?”左右禀道:“这宗事除非是包爷审问,方可断得明白。”王丞相喝道:“胡说!偏他断得明白,偏我就如何断不得明白?且将两个收入牢中,我明日自有发落。”众手下人听得吩咐,即将二人连锁一处,收入牢中去了。将牢门紧紧封锁。有诗叹曰:   祸在求名往帝京,路逢妖怪变同形。   只因告到王丞相,丞相如何断二人。   却说这妖怪,闻得王丞相道他明日必须判断得明白,收入牢中。心中吓了一惊,叫道:“若还早不计较,他明日审问我是假的,莫说性命难保,先要吃他一顿无情刑法。不如将难香呵动,请几个兄长来帮助,以为救援,才不吃他亏。”道罢,将难香在口一呵。   四鼠正在北海岩下游戏,偶在泥鳅精门前饮水,鳅公出外觅食去了,只有鳅母在穴中。年方少貌,其性十分好色,凡有水族山鳞,皆与往来相交,其夫每一出夕卜,数日方回,亦不闻其事。一日,四鼠口渴,在其门首方欲饮水,鳅母忙来相迎,道:“请入小穴,自有香茶奉献,何必饮水?”四鼠一见乃是母鳅,打扮窈窕,身材百般扭捏,随其入穴。见其穴内清幽可爱,穴外并无往来杂类,清雅自在。四鼠一见,其人原是有性,不老实,只是初到他穴,不敢放肆,叫道:“有茶借一杯与我吃吃,要回家去。”母鳅道:“不要忙!不要忙!既来之则安之。我请你到家,岂是真正吃茶?我丈夫一出其外,定有三天五日不回,我家中亦是无人来往,其实自在从容。”母鳅称说:“鼠大官请坐下,待妾身整备两味佳肴,与汝酌量酌量。”四鼠连叫:“多谢!多谢!”不一时,母鳅备得数品虾蟹之类,提一壶酒来,与四鼠同席对饮。   酒过数巡,母鳅开言问:“鼠大官,你在陆地,也有甚么朋友?”四鼠道:“在山有老猿精,在林有麋鹿精,都是我往来相交的朋友。”母鳅道:“不是这个朋友,是问你同床共被的朋友。”四鼠道:“不说便了,说起好笑!我一生面软,只好去偷些东西来吃,到会叫我去偷做朋友。心中到也爱,只是说不出口。”鳅母道:“你这个真没趣。凡是没有男子在家,见他有意与你说话,或言来语去,笑容可掬,这个就有你的意思了。你只管向前搂抱她到房里去,拖倒在床上只管干事。要问她肯不肯,这般就做不成了。世间哪有女子说‘肯’字么?‘我肯’‘我来’不成的说话!”四鼠闻言,心中想道:“这鳅母分明将此言语打动于我,待我复将几句言语打动与她,看她如何说。”四鼠回言道:“凭你这等说,不必问她肯不肯,只管向前搂抱她。假若高声大叫起来,将如之何?”母鳅曰:“女子畏羞也,断不敢叫!”四鼠又道:“比若我与你两个,你丈夫亦不在家,若是我来搂你,你也叫否?”鳅母低头不答,停一会道:“就是我叫时,也没一个听闻,叫有何用?”四鼠知其有意,向前来一把搂住母鳅道:“先前有言不叫,就不叫了。我与你同入房去。”母鳅佯为不肯,半推半就,走入房中,不肯自脱衣。四鼠为其解带,扶曳上床。母鳅交股而卧,又不开腿。四鼠是慕色之人,今日得此,情兴勃然,将母鳅两腿推开,将玉茎向母鳅阴户便插。母鳅亦是好色的,佯为推调,其实甚爱,忙把阴户来迎。正是两意相投,欲心相敌,轻轻放,低低就。始入其内,少焉玉茎摇动,阴户内欲水交流。一个腰蜻蜓点水,一个脚似蝼蚁撑波。一进一退,好似黄龙出洞,一开一夹犹如蚌壳吐浆。交战多时,雨收云散,各整衣而起。情思绸缪,意欲再续交欢,忽闻难香飘至。四鼠道:“多感厚爱,意欲少停,适闻难香飘至,已知五弟有难,不得不去报与三位兄长知道,商量去救五弟。拜辞前后,容后日再来拜谢。”母鳅牵衣强留:“再住一日何如?”欲舍难离。四鼠曰:“幸蒙过爱,岂人同草木?怎奈兄弟之情,患难之中急如星火,无得延迟。暂时相别,不日又来。”母鳅只得放手,任他回去,恋恋不舍。有诗为证:   天赐姻缘邂逅逢,难香忽至各西东。   恩情好女无凭据,尽在情怀恋恋中。   四鼠辞别母鳅,径到一鼠穴中而来。及至进穴,鼠二、鼠三两个都在其穴。四鼠一入,三个齐问:“四弟你在哪里?做甚勾当事,来得这等迟?”四鼠道:“我往北海岩下去游戏,遇着几个老猿,邀去洞中吃了几杯早酒,不觉大醉,睡着了在老猿洞中。方才醒来,闻得难香,即忙来此。不想诸兄都已先到了,故有迟慢之罪,望列位兄长饶恕。”一鼠道:“这是小事,且休题。难香,乃是五弟在淮安府河清县,在施家干出一场风流事来,被王丞相关在牢中,明日要审问明白。倘或事露,我与汝等唇亡则齿寒矣。如何去救应他才好?众弟所见何如,请列位见教。”四鼠道:“别无他计,我有一计甚妙。”一鼠问道:“计将安出?”四鼠道:“我明日侵早,变做王丞相,出堂将真的打死,却不是我兄弟在世。然后缓缓将这妇人摄回归洞,与五弟做百年夫妇。”一鼠道:“此计倒好,试看你做一做,好便罢,不好快把难香呵动,我等再来计较,另作区处。”   四鼠变身即来。次日天明之际,假冒王丞相升堂,忙叫公差,押昨日收狱的两个施秀士来勘审。叫齐犯人,一干齐到,点名已完,吩咐牌子:“取第一号板子来,拿了这个施俊下去,重与我打这妖怪。”这牌子拿的是真施俊,扯下去重打。施俊叫屈连天,怎么受得这苦刑!哭叫声喧,惊动王丞相起来,闻堂上打人哭叫,即忙冠带出来升堂,只见堂上也有一个王丞相坐在公案之上。丞相见了大惊:“这厮可恶,倒把我来舞弄!”心中大怒,吩咐左右:“快拿下这个妖怪,与我重责。”那妖怪坐在堂上,亦发怒云:“你是何人,敢来与我争?”叫左右:“与俺拿下这厮!”两个丞相相争,各自发怒,霎时间浑做一团。手下人只见两个丞相争闹,各言各是,难分真伪,哪里敢动手,只是看得呆了。堂下两个施俊也相争闹,喧嚷浑作一堂。书吏人等白眼相看,不能分辨。   有个老人素性明敏,言必中理,行不逾矩,亦来观看。满堂诸众自闹,无能决策。这个老人是个急性的,看许多人只是眼看,全无见识,高声近前禀道:“二位丞相不必相争,我等手下之人,不敢以下而言上,真伪不敢明说,纵大辩论连日,亦是徒然。除非朝见仁宗皇帝,以凭圣旨发落,那时方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真丞相道:“此言极当。”假的道:“我是真丞相,岂你们不认得不成?与我捉下那人,明日重重赏你!”众人怎敢下手。真的即要同假的去见圣上,假的不得已,只得勉强同去面圣。   真假同来朝门之外听旨。黄门官入奏其事,仁宗降旨,宣二人入朝,圣上亲自审问。比及二人朝见,自古道:伶俐不过帝王,聪明不过天子。妖怪终是心怯,恐怕圣眼看出他的本相,故将神通运动,吐出一口气来,把仁宗吹得两目昏花,不能明视。仁宗传旨:“可将二人监在通天牢里,待我今夜北斗上时,定要审出这个妖怪。”真丞相暗嘱天开眼,以除妖怪。   假的心下甚是惊恐,他亦晓得仁宗原是赤脚大仙降世,每到夜半,天宫亦能见之。故此吩咐将两个丞相监在通天牢内,待他半夜来审真伪,自然看出。四鼠知其有这等利害,心中着惊,怕他夜半看出本相,参破真形,即将难香呵动不题。   且说三鼠其心最高,每夜深时朝拜北斗,吞食日月精华,日则变为美貌妇人,迷惑少年子弟,吸人精血以助他神通。一日,变做一个少年女子,月貌花容,无限袅娜,往来途中,欲迷年少之人。其山之北,去十里之余,有一村名狗走村,人烟正好二三百家,专以打猎为生。原是秦穆公召虞人,不至,恐其加罪于己,变姓隐名,居于此处,假姓为樊。村中出一少年,名唤樊可通,力胜于人,从幼读书,天资颇好,日记数百言,颖悟超群。素性纵淫,留心花酒,故所学无成,卖弄乖巧,成为浪荡子弟。   一日打猎,众伴先归,独自在后。三鼠一见,知其心事,故忙改变,变做一个采桑妇人,手提桑篮,站立桑树之下。见樊可通在桑园之外,行来行去。三鼠装为害羞之态,躲于桑树之背,偷眼丢情,秋波贮意。这樊可通见了,魂飘天外,兴起心头。料想:“此处桑林,离人家甚远,独有这个女子,待我强去调她一番。就是发怒叫骂,无人来看见,有何知觉?不可错过这场天赐姻缘。”把这桑园的墙一跃而过,竟向女子施礼。那女子一见无地可藏,只得答礼。樊可通问道:“娘子这等美貌,何故一人在此采桑?”女子道:“桑麻一事,乃我妇人本等,何劳君子动问?”樊可通道:“采桑不如遇贵郎,故先动问娘子,而后达其私情。”向前来一把扯住。那妇人挣摆不能脱,含羞道:“只得叫将起来!”可通曰:“任你叫天也不应,叫地亦不闻了。”只要成好事,搂女子在怀中,强为解衣,依丧事而成夫妇。三鼠口说不肯,心下巴不得把他化命根也吸过来了。樊可通呈青年好色之心,尽力来战。被三鼠用抽筋吸髓之法,把樊可通满身骨髓都吸尽了,浑身骨节软如丝线,两眼光光,犹似哑的一般。只见樊可通霎时之间,睁开双光眼,看看三鼠,话也没来得及讲,遍体就似没有骨头一样,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三鼠道:“多谢你了,慢慢从容睡一觉,你才起了罢。”三鼠摇身而去。樊可通同伙打猎的人至晚不见他回家,恐怕路上遇虎,邀去同伙人,各持器械,把火来寻。至桑园边,樊可通闻人声亮,忙叫救命。众人知觉,询问来历,知其被妖怪所迷,扛回救治去了。   三鼠又吸得许多精气,方才回转穴中。又闻得四鼠五鼠难香飘入穴来,忙到一鼠穴中会议。二鼠也到商量:“此事如何是好?四弟又把难香呵动,决然有事,必危急矣!如何会救得他来?”三鼠说云:“二位兄长放心,我自会救得他来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