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宋史演义 - 第 15 页/共 18 页
正既出都,人心益震,会光宗临朝,也晕仆地上,莫非也学留正么?亏得内侍掖住,才免受伤。赵汝愚情急势孤,仓皇万状。左司郎中徐谊,入讽汝愚道:“古来人臣,不外忠奸两途,为忠即忠,为奸即奸,从没有半忠半奸,可以济事。公内虽惶急,外欲坐观,这不是半忠半奸吗?须知国家安危,关系今日,奈何不早定大计?”汝愚道:“首相已去,干济乏人,我虽欲定策安国,怎奈孤掌难鸣,无可有为。”徐谊接口道:“知閤门事韩侂胄,系寿圣太后女弟的儿子,何勿托他禀命太后,即行内禅呢?”汝愚道:“我不便径托。”谊又道:“同里蔡必胜,与侂胄同在閤门,待谊去告知必胜,要他转邀侂胄,何如?”汝愚道:“事关机密,请小心为是!”谊应命而别。是夕,侂胄果来访汝愚,汝愚即与谈及内禅事,面托代达太后。侂胄许诺。太后近侍,有一个张宗尹,素与侂胄友善,閤胄既辞别汝愚,即转至张宗尹处,嘱令代奏。宗尹入奏二次,不获见允。适侂胄待命宫门,见了内侍关礼,问明原委。关礼道:“宗尹已两次禀命,尚不得请,公系太后姻戚,何妨入内面陈,待礼为公先容便了。”侂胄大喜。礼即入见太后,面有泪痕。小人惯作此态。太后问他何故?礼对道:“太皇太后读书万卷,亦尝见有时事若此,能保无乱么?”太后道:“这…这非汝等所知。”礼又道:“事已人人知晓,怎可讳言?今丞相已去,只恃赵知院一人,恐他亦要动身了。”言已,声泪俱下。太后愕然道“知院同姓,与他人不同,乃亦欲他往么?”礼复道:“知院因谊属宗亲,不敢遽去,特遣知閤门事韩侂胄,输诚上达。侂胄令宗尹代奏二次,未邀俯允,赵知院亦只好走了。”太后道:“侂胄何在?”礼答道:“小臣已留他待命。”太后道:“事果顺理,就命他酌办。”礼得了此旨,忙趋出门外,往报侂胄,且云:“明晨当请太皇太后在寿皇梓宫前,垂帘引见执政,烦公转告赵知院,不得有误。”侂胄闻命,亟转身出宫,往报汝愚。天色已将晚了,汝愚得侂胄报闻,也即转告参政事陈骙,及同知院事余端礼,一面命殿帅郭杲等,夤夜调集兵士,保卫南北大内。关礼又遣閤门舍人傅昌朝,密制黄袍。是夕,嘉王遣使谒告,不再入临。汝愚道:“明日禫祭,王不可不至。”来使应命而去。
翌日为甲子日,群臣俱至太极殿,嘉王扩亦素服到来。汝愚率百官至梓宫前,隐隐见太后升坐帘内,便再拜跪奏道:“皇上有疾,未能执丧,臣等曾乞立皇子嘉王为太子,蒙皇上批出‘甚好’二字,嗣复有‘念欲退闲’的御札,特请太皇太后处分。”太后道:“既有御笔,相公便可奉行。”汝愚道:“这事关系重大,播诸天下,书诸史策,不能无所指挥,还乞太皇太后作主。”太后允诺。汝愚遂袖出所拟太后指挥以进,内云:“皇帝抱恙,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太后览毕,便道:“就照此行罢!”汝愚复奏道:“自今以后,臣等奏事,当取嗣皇处分,但恐两宫父子,或有嫌隙等情,全仗太皇太后主张,从中调停。且上皇圣体未安,骤闻此事,也未免惊疑,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宫,担负责任。”太后乃召杨舜卿至帘前,当面嘱讫,然后命汝愚传旨,令皇子嘉王扩嗣位。嘉王固辞道:“恐负不孝名。”汝愚劝谏道:“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将置太上皇于何地?”遂指挥侍臣,扶嘉王入素幄,被服黄袍,拥令即位。嘉王尚却立未坐,汝愚已率百官再拜。拜毕,由嗣皇诣几筵前,哭奠尽哀,百官排班侍立殿中。嗣皇衰服出就东庑,内侍扶掖乃坐。百官谨问起居,一一如仪。嗣皇乃起行禫祭礼,礼毕退班,命以光宗寝殿为泰安宫,奉养上皇。民心悦服,中外安然,这总算是赵知院的功劳了。计下有未足意。
越日,由太皇太后特旨,立崇国夫人韩氏为皇后。后系故忠献王韩琦六世孙,初与姊俱被选入宫,事两宫太后,独后能曲承意旨,因此归嘉王邸,封新安郡夫人,晋封崇国夫人。后父名同卿,侂胄系同卿季父,自后既正位,侂胄兼得两重后戚,且自居定策功,遂渐渐的专横起来。为后文写照。汝愚请召还留正,命为大行攒宫总护使,留正入辞,嗣复出城。太皇太后命速追回,汝愚亦入请帝前,乃特下御札,召留正还,仍命为左丞相,改令郭师禹为攒宫总护使。一面由嗣皇带领群臣,拜表泰安宫。光宗方才闻知,召嗣皇入见。韩侂胄随嗣皇进谒,光宗瞪目视道:“是吾儿么?”光宗已死了半个。复顾侂胄道:“汝等不先报我,乃作此事,但既是吾儿受禅,也无庸说了。”嗣皇及侂胄均拜谢而退,自是禅位遂定,历史上称作宁宗皇帝,改元庆元。
韩侂胄欲推定策功,请加封赏,汝愚道:“我是宗臣,汝是外戚,不应论功求赏。惟爪牙人士,推赏一二,便算了事。”侂胄怏怏失望,大为不悦。汝愚但奏白宁宗,加郭杲为武康节度使。还有工部尚书赵彦逾,定策时亦曾预议,因命为端明殿学士,出任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侂胄觊觎节钺,偏止加迁一官,兼任汝州防御使。徐谊往见汝愚道:“侂胄异时,必为国患,宜俾他饱欲,调居外任,方免后忧。”汝愚不从,错了。别欲加封叶适。适辞谢道:“国危效忠,乃人臣本务,适何敢徼功?惟侂胄心怀觖望,现若任为节度,便可如愿以偿,否则怨恨日深,非国家福。”汝愚仍然不允。适退后自叹道:“祸从此始了,我不可在此遭累呢。”遂力求外补,出领淮东兵赋。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宁宗拜汝愚为右丞相,汝愚不受,乃命为枢密使。既而韩侂胄阴谋预政,屡诣都堂,左丞相留正,遣省吏与语道:“此间公事,与知閤无与,知閤不必仆仆往来。”侂胄怀怒而退。会留正与汝愚,议及孝宗山陵事,与汝愚未合。侂胄遂乘间进谗,竟由宁宗手诏,罢正为观文殿大学士,判建康府,授汝愚为右丞相。汝愚闻留正罢官,事出侂胄,不禁愤愤道:“我并非与留相有嫌,不过公事公议,总有未合的时候,为甚么侂胄进谗,竟请出内旨,将留相罢去?若事事统照此办法,恐谗间日多,大臣尚得措手足么?”你何不从徐、叶之言,将他调往外任?签书枢密院事罗点在侧,正要接入论议,忽报韩侂胄来谒相公。汝愚道:“不必进来!”吏役即传命出去,罗点忙语汝愚道:“公误了!”汝愚不待说毕,却也省悟,再命吏役宣侂胄入见。侂胄闻汝愚拒绝,正拟转身出门,嗣又闻吏役传回,乃入见汝愚。两下会面,各没情没绪的谈了数语,侂胄即辞去,自此怨恨越结越深了。
侍御史章颖,劾论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等十人,离间两宫的罪状,乃将诸人贬官斥外。复因赵汝愚奏荐,召朱熹为焕章阁待制,兼官侍讲。熹奉命就道,途次即上陈奏牍,请斥近幸,用正士。及入对时,复又劝宁宗随时定省,勿失天伦。宁宗也不置可否,由他说了一通。熹见宁宗无意听从,复面辞新命,宁宗不许。汝愚又奏请增置讲读诸官,有诏令给事中黄裳,及中书舍人陈傅良、彭龟年充选,更有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府丞吕祖俭等,均由汝愚荐引。在汝愚的意思,方以为正士盈朝,可以无恐,哪知挟嫌衔忿的韩侂胄,已日结奥援,千方百计的谋去汝愚。宁宗复向用侂胄。看官试想这赵丞相,还能长久在位么?已而罗点病逝,黄裳又殁,汝愚入朝,泣语宁宗道:“黄裳、罗点相继沦谢,这非官的不幸,乃是天下的不幸呢。”宁宗也没甚悲悼。但听了韩侂胄说话,用京镗代罗点后任。镗本任刑部尚书,宁宗欲命他镇蜀,汝愚道:“镗望轻资浅,怎能当方面重任?”宁宗乃留诏不发。镗闻汝愚言,当然怀恨,侂胄遂联为知交,荐镗入枢密院,日夜伺汝愚隙,以快私图。
知閤门事刘,即古弼字。自以不得预定策功,心怀不平,因语侂胄道:“赵相欲专大功,君非但不得节钺,恐且要远行岭海了。”侂胄愕然道:“这且奈何?”答道:“只有引用台谏,作为帮手。”侂胄又道:“倘他又出来阻挠,将奈何?”笑道:“从前留丞相去时,君如何下手?”侂胄亦自哂道:“聪明一世,蒙懂一时,我已受教了。”过了一天,即有内批发出,拜给事中谢深甫为中丞,嗣复进刘德秀监察御史,也由内批授命。继而刘三杰、李沐等,统入为谏官,弹冠相庆。朱熹见小人幸进,密约彭龟年同劾侂胄,偏龟年奉命,出伴金使,遂不果行。熹乃转白汝愚,谓:“侂胄怨望已甚,应以厚赏酬劳,出就大藩,勿使在朝预政。”汝愚道:“他尝自言不受封赏,有甚么后患呢?”至此犹且不悟,汝愚真愚。熹遂自去进谏,面陈侂胄奸邪,宁宗不答。右正言黄度,将上疏论侂胄罪,偏被侂胄闻知,先请御笔批出,除度知平江府。度愤然道:“从前蔡京擅权,天下遂乱,今侂胄假用御笔,斥逐谏臣,恐乱端也将发作了。我岂尚可供职么?”遂奏乞归养,飘然径去。
熹见黄度告归,因上疏极谏,略言:“陛下即位未久,乃进退宰臣,改易台谏,均自陛下独断,中外人士,统疑由左右把持,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乱”云云。这疏呈入,侂胄大怒,会值宁宗召优入戏,侂胄暗嘱优人峨冠阔袖,扮大儒像,演戏上前,故意把性理诸说,变作诙谐,引人解颐。侂胄因乘此进言,谓:“朱熹迂阔,不可再用。”宁宗点首,俟看戏毕,即书手诏付熹道:“悯卿耆艾,恐难立讲,当除卿宫观,用示体恤耆儒之至意。”这诏颁出,应先经过都堂,赵汝愚见是御笔,即携藏袖中,入内请见。且拜且谏,并将御批取出缴还。宁宗不省,汝愚因求罢政。宁宗摇首不许。越二日,侂胄乞得原诏,用函封固,令私党送交朱熹。熹即上章称谢,出都自去。中书舍人陈傅良、起居郎刘光祖、起居舍人邓驿、御史吴猎、吏部侍郎孙逢吉、登闻鼓院游仲鸿,交章留熹,均不见报,反将傅良、光祖落职,特进侂胄兼枢密院都承旨。
侂胄势焰益张,彭龟年以劾奸致罢。陈骙谓龟年不应罢职,也坐罪免官。用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郑侨同知枢密院事。京镗两次迁升,统由侂胄一力保举,他心中非常感激,每日至侂胄私第,商量私计。侂胄欲逐赵汝愚,苦无罪名,镗即献策道:“他系楚王元佐七世孙,本是太宗嫡派,若诬他觊觎神器,谋危社稷,岂不是一击即中么?”奸人之计,煞是凶狡。侂胄欣然道:“君也可谓智多星了。”镗复道:“汝愚尝自谓梦见孝宗,授以汤鼎,背负白龙升天,是辅翼今皇的预兆,我等何妨指他自欲乘龙,假梦惑人。”汝愚履历,及自言梦事,均借京镗口中叙告,省笔墨。侂胄鼓掌道:“甚善。我便嘱李沐照奏一本,不怕此人不去。”李沐尝向汝愚求节钺,汝愚不许,侂胄遂荐引李沐,入为右正言。至此召沐与商,教他劾奏汝愚。李沐极口应允,即日具疏入奏,略称:“汝愚以同姓为相,本非祖宗常制,方上皇圣体未康时,汝愚欲行周公故事,倚虚声,植私党,定策自居,专功自恣,似此不法,亟宜罢斥,以安天位而塞奸萌”云云。汝愚闻得此疏,亟出至浙江亭待罪。有旨罢免右相,授观文殿学士,出知福州。中丞谢深甫等又上言:“汝愚冒居相位,今既罢免,不应再加书殿隆名。帅藩重寄,乞收回出守成命。”于是又将汝愚降职,只命提举洞霄宫。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府丞吕祖俭等,连章请留汝愚,俱遭内批驳斥。祖俭疏中,有侵及侂胄语,侂胄更入诉宁宗,加诬祖俭罪状,说他朋比罔上,窜往韶州。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张衙、林仲麟、蒋传、徐范六人,不由的动了公愤,伏阙上书道:
近者谏官李沐,论罢赵汝愚,中外咨愤,而李沐以为父老欢呼,蒙蔽天听,一至于此。陛下独不念去岁之事乎?人心惊疑,变在旦夕,是时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议,虽百李沐,罔知攸济。当国家多难,汝愚位枢府,据兵柄,指挥操纵,何向不可?不以此时为利,今天下安恬,乃独有异志乎?章颖、李祥、杨简发于中激,力辩前非,即遭斥逐,李沐自知邪正不两立,思欲尽覆正人以便其私,必托朋党以罔陛下之听。臣恐君子小人之机,于此一判,则靖康已然之验,何堪再见于今日耶?伏愿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简之非党,窜沐以谢天下,还祥等以收士心,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特录此疏,以示学风。
看官!你看这书中所言,也算明白彻底,偏此时的宁宗,已被侂胄盅惑成癖,把所有七窍灵气,尽行蔽住,辨不出甚么是奸,甚么是忠,看了此疏,反惹懊恼,即援笔批斥道:“杨宏中等罔乱上书,煽摇国是,甚属可恨,悉送至五百里外编管。”这批发出,杨宏中等六人,呼冤无路,只好屈体受押,随吏远徙去了。
侂胄尚未快意,必欲害死汝愚,再令中丞何澹,监察御史胡纮,申行奏劾,只说:“汝愚倡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暗与徐谊造谋,欲卫送上皇过越,为绍兴皇帝等事。”宁宗也不辨真假,竟谪汝愚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永州。徐谊为惠州团练副使,安置南安军。汝愚闻命,从容就道,濒行语诸子道:“侂胄必欲杀我,我死后,汝辈尚可免祸哩。”至此才知为侂胄所害,毋乃已迟。果然行至衡州,衡守钱鍪,受侂胄密谕,窘辱百端,气得汝愚饮食不进,竟至成疾,未几暴卒。是时正庆元二年正月中了。当有敖陶孙题诗阙门,隐寓感慨,小子止记得二句云:
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赖有史长存。
汝愚已死,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再叙。
光、宁授受,事出非常,留正以疑惧而去,独赖赵汝愚定策宫中,始得安然禅位,汝愚之功,固不可谓不大矣。然汝愚固非能成此举也。创议赖徐谊,成议赖韩侂胄,事定以后,自当按功论赏,岂可因己不言功,遂谓人之欲善,谁不如我乎?侂胄所望,不过一节钺耳,苟请命宁宗,立除外任,则彼已餍望,应不致遽起邪心。小人未尝无才智,亦未必不可用,在驭之有道而已。乃靳其节使,反使居内,徐谊、叶适、朱熹等,屡谏不从,反自言乘龙授鼎诸梦兆,使奸人得援为口实,忠有余而智不足,古人之论汝愚也,亶其然乎?若第以功成不退,为汝愚咎,汝愚固贵戚之卿,非异姓之卿也,异姓可去,贵戚不可去,子舆氏有明训矣。然则汝愚之不早退,犹可自解,误在印不封,无以塞小人之望耳。故观于汝愚之行谊,殆不能无叹惜云。
第八十四回 贺生辰尚书钻狗窦 侍夜宴艳后媚龙颜
却说赵汝愚既死,擢余端礼为左丞相,京镗为右丞相,谢深甫参知政事,郑侨知枢密院事,何澹同知院事。端礼本与汝愚同心辅政,及汝愚窜逐,不能救解,未免抑郁不平,并因中外清议,亦有谤词,遂称疾求退。宁宗初尚不允,及再表乞休,乃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京镗遂得专政,他想把朝野正士,一网打尽,遂与何澹、刘德秀、胡纮三人,定出一个伪学的名目,无论是道学派,非道学派,但闻他反对侂胄,与攻讦自己,统说他是伪学一流。他才算是真小人。刘德秀首先上言,愿考核真伪,辨明邪正,宁宗即颁发原疏,令辅臣复议。京镗遂搜取正士姓名,编列伪籍,呈入宁宗,拟一一窜逐。太皇太后吴氏,闻这消息,劝宁宗勿兴党禁。宁宗乃下诏道:“此后台谏给舍论奏,不必更及往事,务在平正,以副朕建中至意。”这诏一下,京镗等当然愤闷,韩侂胄愈加忿怒,国子司业汪逵,殿中侍御史黄黼,吏部侍郎倪思,均因推尚道学,先后被斥。又有博士孙元卿、袁燮、国子正陈武等,统皆罢去。端明殿学士叶翥严斥伪学,得入枢密。御史姚愈,尝劾倪思倚附伪学,得擢为侍御史。太常少卿胡纮复极陈:“伪学误国,全赖台谏排击,得使元恶殒命,群邪屏迹,今复接奉建中诏命,恐将蹈建中靖国的覆辙,宜严行杜绝,勿使伪学奸党,得以复萌”等语。大理司直邵裒然亦上言:“伪学风行,不但贻祸朝廷,并且延及场屋,自后荐举改官,及科举取士,俱应先行申明,并非伪学,然后可杜绝祸根”云云。宁宗居然准奏,命即施行。
先是朱熹奉祠家居,闻赵汝愚无辜被逐,不忍默视,因手草封事数万言,历陈奸邪欺主及贤相蒙冤等情,拟即缮录拜发。惟子弟诸生,更迭进谏,俱言此草一上,必且速祸,熹不肯从。门人蔡元定请卜易以决休咎,乃揲蓍成爻,占得遁及同人卦辞。熹亦知为不吉,因取稿焚毁,只上奏力辞职衔。有诏命仍充秘阁修撰,熹亦不至。当胡纮未达时,尝至建安谒熹,熹待学子,向来只脱粟饭,不能为纮示异,纮因此不悦。及为监察御史,即意图报复,以击熹为己任,只因无隙可寻,急切无由弹劾。至伪学示禁,便以为机会已至,乐得乘此排斥,草疏已成,适改官太常少卿,不便越俎言事;可巧来了一个沈继祖,因追论程颐为伪学,得任御史,纮遂把疏草授与继祖,令他奏陈,谓可立致富贵。继祖是抱定一条升官发财的宗旨,偶然得此奇缘,仿佛是天外飞来的遭际,遂把草疏带回寓中。除录述原稿外,再加添几条诬陷的话儿,大致是劾熹十罪,结末是熹毫无学术,惟剽窃张载、程颐的余论,簧鼓后进,乞即褫职罢祠。熹徒蔡元定,佐熹为妖,乞即送别州编管。果然章疏朝上,诏令暮发,削秘阁修撰朱熹官,窜蔡元定至道州。已而选人余纮上书,乞诛熹以绝伪学,谢深甫披阅纮书,看是一派狂吠,遂将书掷地道:“朱熹、蔡元定,不过自相讲明,有甚么得罪朝廷呢?”还是他有点天良。于是书不得上,众论稍息。蔡元定,字季通,系建阳人氏。父名发,博学群书,尝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氏《正蒙》等书,授与元定,指为孔、孟正脉。元定日夕研摩,通晓大义,嗣闻朱熹名,特往受业。两下晤谈,熹惊诧道:“季通你是我友,不当就弟子班列。”元定仍奉熹为师。尤袤、杨万里等,交相荐引,屡征不起。会伪学论起,元定叹道:“我辈恐不免哩。”及道州遭谪,有司催迫甚急,元定毫不动容,即与季子沈徒步就道,驰行三千里,足为流血,无几微怨言,且贻书诫诸子道:“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因吾得罪,遂懈尔志。”逾年病殁,当世称为西山先生。
庆元三年冬季,太皇太后吴氏崩,遗诏谓:“太上皇帝,疾未痊愈,应由承重皇帝服齐衰五月。”宁宗改令服丧期年,尊谥为宪慈圣烈四字,攒祔永思陵。越月诏籍伪学,列籍凡五十九人,一并坐罪。试录述姓氏如下:
赵汝愚 留正 周必大 王蔺曾居宰辅。
朱熹 徐谊 彭龟年 陈傅良 章颖 薛叔似
郑湜 楼钥 林大中 黄由 黄黼 何异
孙逢吉曾任待制以上官职。
刘光祖 吕祖俭 叶适 杨芳 项安世 李
沈有开 曾三聘 游仲鸿 吴猎 李祥 杨简
赵汝谠 赵汝谈 陈岘 范仲黼 汪逵 沈元卿
袁燮 陈武 田澹 黄度 张体仁 蔡幼学
黄颖 周南 吴柔胜 王厚之 孟浩 赵巩
白炎震曾任散官。
皇甫斌 范仲壬 张致远曾任武官。
杨宏中 周瑞朝 张衟 林仲麟 蒋傅 徐范
蔡元定 吕祖泰俱士人。
党禁既兴,《六经》、《论语》、《孟子》、《中庸》、《大学》诸书,亦垂为世禁。朝右无一正士,所有宰辅以下,统是韩家门内的走狗,侂胄亦早封保宁军节度使,寻复加官少傅,封豫国公。吏部尚书许及之,谄事侂胄,无所不至,每思侂胄援引,得预枢要,偏待了两年有余,望眼将穿,一些儿没有佳报,他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楚,没奈何静俟机缘,再行乞请。想是官运未通。可巧侂胄生日,开筵庆寿,群臣各敬送寿仪,届期往祝。及之也硬着头皮,割舍千金,备得一分厚礼,先日恭送,到了往拜的时候,日未亭午,总道时候尚早,不妨迟迟吾行,谁知到了韩宅,阍人竟掩门拒客。他惊惶得了不得,轻轻的敲了数下,但听门内竟呵叱出来;再自述官衔,乞求放入,里面又厉声道:“什么里部吏与里字同音。外部?如来祝寿,也须清早恭候,现在是甚么时候了。”及之心下益慌,情愿厚赠门金,恳他容纳。已是临渴掘井。阍人方指示一条门径,令他进去。看官道是何路?乃是宅旁一扇偏门,凡奴隶及狗,由此进出。及之已喜出望外,便向偏门中伛偻而入。那阍人已经待着,由及之馈他多金,方引入正厅拜寿。及之到寿坛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转入客座,但见名公巨卿,统已先在座中。你会巴结,谁知别人比你还要巴结。自己愈觉懊悔,及酒阑席散,先抢步上前谢宴,最后方才退出。过了两日,再去拜见侂胄,寒暄已毕,便历叙知遇隆恩与自己衰癃情状,甚至涕泪满颐。侂胄慢腾腾的答道:“我也念汝衰苦,正想替汝设法呢。”及之听得此语,好似恩纶下降,自顶至踵,无不感悦,不由的屈膝下跪道:“全仗我公栽培!”侂胄微笑道:“何必如此,快请起来!当即与君好音。”及之又磕了几个响头,才自起立,口中谢了又谢,始告别而去。不到两天,即有内批传出,令及之同知枢密院事。都下有知他故事的,遂赠他两行头衔,一行是“由窦尚书”四字,一行是“屈膝执政”四字,及之并不自惭,反觉意气扬扬,入院治事。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同时还有天潢贵胄,叫作赵师,即古择字。是燕王德昭八世孙,曾举进士第,累任至大府少卿,自侂胄用事,更加意献媚,得擢司农卿,知临安府。当侂胄庆寿时,百官争馈珍异金珠等类,不胜枚举。师独袖出小盒,呈与侂胄道:“愿献小果核贿觞。”大众都疑是甚么佳果,至开箧出视,乃是粟金蒲萄小架,上缀大珠百余粒,都是精圆秀润,烨烨生光。众人齐声称赏,侂胄却不过说了“还好”二字,顿使人人惭沮,自觉礼仪太轻,赧然而退。侂胄有张、谭、王、陈四妾,均封郡夫人。三夫人绰号满头花,妖冶异常,尤得宠幸。其次又有十婢,也是日抱衾裯,未曾失欢。适有趋炎附热的狗官,献入北珠冠四顶,侂胄分给四夫人,惟十婢统是向隅。十婢且羡且妒,自相告语道:“我等未尝非人,难道不堪一戴么?”自是对着侂胄,不是明讥,便是暗讽,添了侂胄一桩心事。这消息传至师耳中,亟出钱万缗,购得北珠冠十枚,得侂胄入朝,径自献入。十婢大喜,分持以去。至侂胄退归,十婢都来道谢,侂胄也是心欢。过了数日,都市行灯,十婢各带珠冠,招摇过市,观者如堵,无不称羡。十婢返语侂胄道:“我辈得赵太卿厚赠,光价十倍,公何不酬给一官呢?”侂胄允诺,次日即进师为工部侍郎。侂胄又尝与客饮南园,师亦得列座,园内装点景色,精雅绝伦,就中有一山庄,竹篱茅舍,独饶逸趣。侂胄顾客道:“这真田舍景象,但少鸡鸣犬吠呢。”客方谓鸡犬小事,无关轻重,不料篱间竟有狺狺的声音,震动耳鼓,侂胄未免惊讶。及仔细审视,并不是韩卢晋獒,乃是现任工部侍郎赵师,确是狗官。侂胄不禁大笑。师益摇头摆尾,作乞怜状,他客虽暗暗鄙薄,但也只好称他多能,取悦侂胄。侂胄益亲信师,太学诸生有六字诗道:“堪笑明廷鹓鹭,甘作村庄犬鸡。一日冰山失势,汤燖镬煮刀刲。”这真是切实描写,差不多似当头棒喝呢。
且说伪学禁令,愈沿愈严,前起居舍人彭龟年,及主管玉虚观刘光祖,俱追夺官职。京镗调任左丞相,谢深甫进任右丞相,何澹知枢密院事,韩侂胄竟晋授少师,封平原郡王。京镗、何澹、刘德秀等,尚日日排击善类,唯恐不尽,独朱熹在籍,与诸生讲学不休。或劝熹谢遣生徒,熹但微笑不答。至庆元三年六月,老病且笃,尚正座整衣冠,就寝而逝,年七十一。熹著述甚富,有《周易本义》、《启蒙》、《著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辞集注辨正》、《韩文考异》诸书,至若编次成帙,有《论孟集义》、《孟子指要》、《中庸辑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宋名臣言行录》、《家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仪礼经传通解》,无不原原本本,殚见洽闻。门人不可胜计,如黄干、李燔、张洽、陈淳、李方子、黄灏、辅广、蔡沈诸子,最为著名。干尝述熹行状,谓:“道统正传,自周、孔以后,传诸曾子、子思、孟子,孟子以后,得周、程、张诸子,继承绝学。周、程、张以后,要算朱夫子元晦。”看官不要说他阿私所好呢。惟同时有金溪陆氏兄弟,以儒行著,与朱子学说不同,常相辩难。陆氏有兄弟三人,长名九龄,字子寿,次名九渊,字子静,又次名九韶,字子美。九龄曾知兴国军,九渊亦知荆门军,俱有政绩,因此声名益著,学徒号为二陆。九韶隐居不仕,惟著有《梭山文集》,流传后世。九渊尝至鹅湖访朱熹,互谈所学,宗旨各殊。及熹守南康,九渊又往访,熹邀九渊至白鹿洞,九渊对学徒演讲,为释《论语》中君子喻义,小人喻利一章,说得淋漓透澈,听者甚至泣下。熹亦佩服,叹为名论,足药学士隐痼。惟无极太极的论解,始终龃龉,辩论不置。杨简、袁燮、舒亶、沈焕等,均传陆学,称九渊为象山先生。后来韩侂胄遭诛,学禁悉弛,追赠朱熹宝谟阁直学士,赐谥曰文。理宗宝庆三年,晋赠太师,封徽国公。陆九龄亦得追赠朝奉郎,予谥文达,九渊得谥文安,朱子为道学名家,故特详述,二陆亦就此插叙,仍不没名儒之意。这也不必细表。
单说太上皇后李氏,自宁宗受禅后,却还安分守己,没甚做作。至庆元六年,一病即逝,尊谥慈懿。仅逾两月,太上皇亦崩。庙号光宗,合葬永崇陵。既而皇后韩氏亦殁,谥为恭淑。后父同卿,曾知泰州事,因后既正位,累迁至庆远军节度使,加封太尉。他却持盈保泰,不敢自恣,所以中外人士,但知侂胄为后族,不知同卿为后父。同卿先后一年卒,后殁后,侂胄仍骄横如故,引陈自强为签书枢密院事。自强为侂胄童子师,闻侂胄当国,乃入都待铨。侂胄即令从官交章论荐,不次超迁,计自选人至枢府,才阅四年。侂胄荐引陈自强,我谓其尚知有师。处士吕祖泰,即祖俭弟,击鼓上书,请诛韩侂胄,宫廷中诧为奇事,相传书中有警语云:
道学自古所恃以为国者也。丞相汝愚,今之有大勋劳者也。立伪学之禁,逐汝愚之党,是将空陛下之国,而陛下尚不知悟耶?陈自强,韩侂胄意稚之师,躐至宰辅,陛下旧学之臣彭龟年等,今安在耶?侂胄徒自尊大,而卑陵朝廷,一至于此。愿急诛侂胄,而逐罢自强之徒,故大臣在者,独周必大可用,宜以代之。不然,事将不测矣。
未几诏下,谓:“祖泰挟私上书,语言狂妄,着拘管连州。”右谏议大夫程松,与祖泰为总角交,闻祖泰得罪,恐自己不免被嫌,遂独奏称:“祖泰应诛,且必有人主使,所以狂言无忌,就使圣恩宽大,待以不死,亦当加以杖黥等罪,窜逐远方。”殿中侍御史陈谠,亦以为言,乃杖祖泰一百,发配钦州收管。周必大虽早罢相,尚存太保官衔,至是也为监察御史林采等所劾,贬为少保,侂胄反得加封太傅。至庆元七年,改元嘉泰,临安大火,四日乃灭,焚烧民居至五万三千余家,宁宗虽下诏罪己,避殿减膳,但侂胄仍然专权,进陈自强参知政事,程松同知枢密院事。松初知钱塘县,不到二年,即为谏议大夫,看官不必细问,便可知他是谄事侂胄,所以官运亨通。既而满岁未迁,特出重价购一美姝,取名松寿,送与侂胄,不怕四夫人吃醋么?侂胄问松道:“奈何与大谏同名。”松答道:“欲使贱名常达钧听呢。”侂胄不禁加怜,因令松升入枢府。越年,复以苏师旦兼枢密院都承旨,师旦本侂胄故吏,尝司笔札,侂胄爱他敏慧,特将师旦姓名,参入嘉王邸中,目为从龙旧臣,于是权势日盛。惟是时京镗早死,何澹、刘德秀、胡纮三人,亦渐失侂胄欢心,相继罢职。侂胄颇自悔党禁,意欲从宽。从官张孝伯、陈景思等,亦劝侂胄勿为已甚,乃追复赵汝愚、留正、周必大、朱熹等官。
会值继后议起,杨贵妃与曹美人,均得宠宁宗,各有册立的希望。杨性机警,颇涉猎书史,知古今事,曹独柔顺,与杨不同。平时韩家四夫人,出入宫闱,尝与杨、曹二妃,并坐并行,不分尊卑。杨心中颇存芥蒂,未免露诸词色,曹却和颜相待,毫不争论。四夫人转告侂胄,侂胄因劝宁宗册曹置杨,毕竟杨妃心灵,早有所觉,她与曹阳示和好,爱同姊妹,平居道及心事,尝谓:“此后中宫,不外你我二人,应各设席请幸,觇知上意,以决此举。”曹当然应允。惟设席时须分迟早,杨却让曹居先,自愿落后。曹不知是计,反窃自欣幸,只面子上不得不推逊一番。偏杨氏决意照议,曹欢然如约而去。届期这一日,曹美人先邀帝饮,待至日旰,才见车驾到来,当由美人接入,请帝上坐,自己检点酒肴,侧坐相陪。酒甫二巡,忽有宫女入报道:“贵妃娘娘来了。”曹美人只好起座,延令入室,邀她同席。杨妃对宁宗道:“陛下一视同仁,此处已经赏光,应该转幸妾处。”宁宗闻言,便欲起身,急得曹美人连忙遮拦,再求宁宗加饮几杯。杨妃复道:“曹姊何必着急,陛下到妾处一转,仍可回至姊处。”宁宗也连声称善,便挈杨妃竟行。既至杨妃宫内,杨妃放出一番柔媚手段,笼络宁宗,银缸绿酒,问夜未央,宝髻红妆,似花解语。睹娇姿兮如滴,觉酒意之更醺。等到霞觞催醉,玉山半颓,那边是倦眼微餳,留髡欲睡,这边是余情缱绻,乘势乞求,宁宗也不遑细想,便令杨妃取过纸笔,写了数字,乃是贵妃杨氏可立为皇后一语。够了。杨妃大喜,惟还要宁宗再书一纸,仍然照前语写就。于是屈膝谢恩,一面细嘱近侍,把御笔分发出去,一面撤去残肴,卸了晚妆,并替宁宗解去龙衣,拥入寝中,这一夕的龙凤交欢,比寻常侍寝的时候,更增十倍。
小子有诗咏道:
到底名花不让人,一枝竟占六宫春。
深宵侍宴承恩泽,雨露从来不许匀。
翌晨,百官入朝,但见一位椒房贵戚,匆匆登殿,从袖中取出御笔,宣布杨氏为皇后了。欲知此人是谁,待至下回交代。
观许及之、赵师及松寿事,仿佛是一部《官场现形记》。观杨贵妃及曹美人事,仿佛一编宫闱夺宠录。而伪学之禁,与侂胄之横,均系本回中宾位文字。要之女子与小人,皆为难养,小人未有不献谀者,女子亦未有不取媚也。吾谓女子犹不足责,以须眉而同巾帼,耻已极矣。甚至比巾帼之不如,可耻更何若耶?孟子谓人之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且泣也几希,观此回而其言益信。
第八十五回 倡北伐丧师辱国 据西陲作乱亡家
却说后位已定,登殿宣布的贵戚,叫作杨次山,杨贵妃尝认他为兄,其实并不是至亲骨肉,但因他籍贯相同,彼此冒认。杨妃出身微贱,随母张氏,入隶德寿宫乐部,丽质聪明,闻声即悟,雏喉娇小,按节能歌,并且生就一副楚楚身材,亭亭玉貌,所有六宫妇女,自妃嫔以下,均觉相形见绌,因此都叹为尤物。未几母老归籍,独女留宫中,入侍吴太后,善承意旨。太后颇加怜爱,遂赐与宁宗。宁宗见她色艺过人,当然欣慰,遂封为婕妤,累迁至贵妃。此时与曹美人阴争后位,竟仗着心灵手敏,夺得锦标,又恐韩侂胄与她反对,或至封诏驳还,所以请宁宗书就两纸,一纸照常例颁发,一纸特交杨次山,嘱令先示朝堂,免致中变。确是智女。及侂胄闻知,没法变更,只好仰承上意,听百官准备册后隆仪,迨吉举礼罢了。一着输与娘子军。
册后礼成,群臣多半加秩,侂胄竟进位太师,独谢深甫力求罢政,奉诏准奏,进陈自强为右丞相,许及之知枢密院事,自强性甚贪鄙,四方致书,必加馈遗,方才启视,否则概置不阅。且纵令子弟亲戚,关通货贿,凡仕途干进,必先讲定价值,然后给官。当都城大火时,自强所贮金帛,俱成煨烬,侂胄首赠万缗,辅臣以下,闻风致馈,不数月间,得六十万缗,比较前时所失,竟得倍偿。自强喜跃得很,尝语人道:“自强只有一死,以报师王。”有时与僚属谈及,必称侂胄为恩主恩父,父生师教,故父与师尚得相连,从未有称徒为父者,有之,由自强始。苏师旦为叔,堂吏史达祖为兄。侂胄专揽国柄,自强与他表里为奸,朝政益不可问。只是恃宠生骄,久静思动,这个位极人臣的韩师王,居然欲整军经武,觊立大功,做一番掀天揭地的事业。看官道是何事?乃是恢复中原,北伐金邦的创议。是自寻死路了。
金自世宗殁后,嗣主璟沉湎酒色,不修朝政,内宠幸妃李师儿,外宠佞臣胥持国。师儿因父湘得罪,没入宫庭,寻以慧黠得幸,势倾后宫。胥持国曾与试童子科,以通经列选,为太子祗应司令。金主在东宫时,已加信任,及即位,遂召为参政。他与李师儿密通关节,相倚为援,金人为之语道:“经童作相,监婢为妃。”自是政治大紊,兵刑废弛。北方鞑靼等部,屡来扰边,金廷遂连岁兴师,士卒疲敝,府库空匮,好容易击退外寇,又复内讧迭起,盗贼相寻,以是民不堪命,几无宁日。
韩侂胄闻这消息,以为有机可乘,乐得出些风头,自张权力。苏师旦更极力怂恿,于是聚财募卒,出封桩库金万两,待赏功臣。且市战马,造战舰,增置襄阳骑军,加设澉浦水军。安丰守臣厉仲方,上言淮北守臣,咸愿归附。浙东安抚使辛弃疾又入称金国必亡,愿属元老大臣,备兵应变。又有邓友龙自使金归来,具言金国困弱,反手可取状。侂胄大喜,决计用兵,并追崇韩、岳诸人,风厉将士。韩世忠已于孝宗庙,追封蕲王,独岳飞只予谥武穆,未得王爵,侂胄乃请命宁宗,追封岳飞为鄂王。寻夺秦桧官爵,改谥缪丑。封岳夺秦,似属快心之举,但不应出诸韩侂胄。当下与许及之商议,意欲令守金陵,这及之是个蔑片朋友,教他做个磕头虫,很是善长,若要他出守要塞,独当方面,他直是茫无所知,如何敢去,不得已坚辞不行。侂胄反懊恼起来,竟令致仕。这遭坏了,连磕头都没用了。惟陈自强却想出一条好计,请遵孝宗典故,创国用司,总核内外财赋,侂胄一力赞成,竟把这国用使职掌,令自强兼任,且命参政费士寅、张岩,同知国用事。这三人统是剥民好手,一齐上台,正好将东南元气,斫丧殆尽。一面劝宁宗下诏改元,振作士气,宁宗无不依从,遂命将嘉泰五年,改作开禧元年。适武学生华岳上书,谓:“朝廷不宜用兵,轻启边衅,并乞斩韩侂胄、苏师旦等以谢天下。”侂胄大怒,下岳大理,旋编管建宁,命皇甫斌知襄阳府,兼七路招讨副使,郭倪知扬州,兼山东、京东招抚使。侂胄尚恐中外反对,特令陈自强、邓友龙等,代为奏请,劝宁宗委任重权,得专戎政。宁宗遂令侂胄平章军国事,三日一朝,赴都堂议政。且将三省印信,并纳侂胄私第中。侂胄益自恣肆,升黜将帅,往往假作御笔,绝不奏白。倚苏师旦为腹心,使为安远节度使,领閤门事。
是时金主璟已闻宋将用兵,召诸大臣会议边防。诸大臣均奏对道:“宋方败衄,自救不暇,恐未敢叛盟。”完颜匡独矍然道:“彼置忠义、保捷各军,取先世开宝、天禧纪元,岂甘心忘中原么?”宁宗改元之意,却被完颜匡揭明。金主璟点首称是,乃命平章仆散揆,一译作布萨揆。会兵至汴,防御南军。仆散揆既至汴京,移文至宋,诘责败盟。宋廷诡言增戍防盗,并无他意。揆遂按兵不动,且入奏金主,不必加防。既而宋使陈景俊,往贺金主正旦,金主璟与语道:“大定初年,我世宗许宋世为侄国,迄今遵守勿忘。岂意尔国屡犯我边,朕特遣大臣宣抚河南,尔国曾谓未敢败盟。朕念和好已久,委曲涵容。恐侄宋皇帝,未曾详悉,尔归国后,应详告尔主,谨守盟言!”景俊应命而归,先白陈自强,自强戒使勿言。嗣金使太常卿赵之杰来贺正旦,韩侂胄故意令赞礼官,犯金主父嫌名,挑动衅隙。之杰当然动怒,入朝相诘。侂胄请帝拒使,著作郎朱质且言:“金使无礼,乞即斩首!”宁宗还算有些主意,不从质言,只令金使改期朝见。之杰忿恚自去。侂胄遂令邱崈为江、淮宣抚使,崈辞不就命,且手书切谏侂胄道:“金人未必有意败盟,为中国计,当力持大体,平时申儆军实,常操胜势,待衅自彼作,庶彼曲我直,方可动兵。否则胜负难料,恐未免误国呢。”侂胄不悦,竟饬皇甫斌、郭倪等,就近规复。
至开禧二年,皇甫斌进兵唐州,郭倪进兵泗州,侂胄因再令程松为四川宣抚使,兴州都统制吴曦为副。曦系吴璘孙,节度使吴珽次子,本任殿前副都指挥,郁郁不得志,因纳赂宰辅,自求还蜀。陈自强为白韩侂胄,侂胄遂使为兴州都统制。曦即日出都,既至兴州,便谮去副统制王大节,收揽兵权,潜蓄异图。及程松入蜀,召曦议事,拟责曦廷参,曦半途折回。松用东西军千八百人自卫,又被曦抽调以去。松尚未悟,寻有诏令曦兼陕西、河东招抚使。知大安军安丙,屡向松发曦异谋,松仍不省。献松寿时何其智?遇吴曦时何其愚?就是朝内的韩侂胄,也还道他是一个将种,可为爪牙腹心,日夕望他建功,哪知他已令门客姚巨源,潜至金都,愿献关外阶、成、和、凤四州,求封蜀王了。侂胄闻泗州得利,新息、褒信、颍上、虹县,陆续克复,心下大喜,遂嘱直学士院李璧草诏伐金,略云: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蠢尔丑虏,犹托要盟,朘生灵之资,奉溪壑之欲,此非出于得已,彼乃谓之当然。军入塞而公肆创残,使来廷而敢为桀骜,洎行李之继迁,复嫚词之见加;含垢纳污,在人情而已极,声罪致招,属胡运之将倾。兵出有名,师直为壮,言乎远,言乎近,孰无忠义之心?为人子,为人臣,当念祖宗之愤。敏则有功,时哉勿失!
此诏一颁,即遣薛叔似宣抚京、湖,邓友龙宣抚两淮,按日里遣将调兵,逐队北伐。金主璟闻已宣战,仍遣仆散揆领汴京行省,尽征诸道籍兵,分守要塞;并因战事起自韩侂胄,恐人民发掘韩琦坟,特令彰德守臣,派兵守护。观金主此举,可见曲有攸归。侂胄尚未知金兵厉害,迭饬各路进兵,哪知金人已处处有备,无懈可击。郭倪遣郭倬、李汝翼等,进攻宿州,被金人杀得大败,遁还蕲州。金人追击郭倬,将倬围住,倬顾命要紧,竟把马军司统制田俊迈,执畀金人,只说是由他启衅。金人才放他一线生路,狼狈逃回。既而建康都统制李爽攻寿州,也为所败,皇甫斌又败绩唐州,江州都统王大节,往攻蔡州,金人开城搦战,大节部下,立即溃退。败报连达宋廷,韩侂胄方惊慌起来,没奈何请出邱崈,令代邓友龙职,往抚两淮。崈字宗卿,江阴军人,素怀忠义,他本主张恢复,只因宿将凋零,时不可战,所以前次辞职不就;至是闻两淮日棘,不得不应命赴镇,崈非真将帅材,不过为当时计,尚算他是老成,故亦补叙履历。所有王大节、皇甫斌、李汝翼、李爽等,均皆坐贬。郭倬罪状较著,斩首镇江。侂胄也自咎轻举,悔为苏师旦所误,凑巧李璧入访,侂胄留与共饮,席间谈及师旦事,璧遂极言:“师旦怙势招权,使公负谤,非窜逐不足谢天下。”侂胄因罢师旦官,籍没家资,谪令韶州安置。
师旦罪固不贷,还问用师旦者为谁,如何不自知罪?
过了月余,忽有警报传入,金兵分九道南来了。原来仆散揆闻宋师败退,遂议定九道南侵的计策,自率兵三万出颍、寿,完颜匡率兵二万五千出唐、邓,纥石烈子仁纥石烈一作赫舍哩。率兵三万出涡口,纥石烈胡沙虎一译作赫舍哩呼沙呼。率兵二万出清河口,完颜充率兵一万出陈仓,蒲察贞率兵一万出成纪,完颜纲率兵一万出临潭,石抹仲温石抹一作舒穆噜。率兵五千出盐川,完颜璘率兵五千出来远。九路兵依次南下,急得韩侂胄寝食不安,只好重任两淮宣抚使邱崈,令签书枢密院事,督视江、淮军马。金将胡沙虎自清河口渡淮,进围楚州。淮南大震。或劝崈弃淮守江,崈怫然道:“我若弃淮,敌便临江,是与敌共长江的险阻了,此事岂可行得?我当与淮南共存亡!”乃益增兵防守,日夕戒严。
偏金兵逐节进攻,势如破竹。完颜匡陷光化,入枣阳,江陵副都统魏友凉,突围南奔,招抚使赵淳,焚樊城夜遁。完颜匡更破信阳、襄阳、随州,进围德安府。仆散揆也引兵至淮,潜渡八叠滩。守将何汝励、姚公佐,仓猝溃走,自相践踏,死亡无数。仆散揆遂夺颍口,下安丰军,及霍邱县,围攻和州。还有纥石烈子仁一军,破滁州,入真州,郭倪遣兵往援,不战而溃,倪遂弃扬州遁去。亏得副将毕再遇,引兵趋六合,截住金兵。纥石烈子仁麾兵大至,再遇伏兵南门,自督弓弩手登城,掩旗息鼓,持满以待,至金兵临濠,一声梆响,万弩齐发,射毙金兵无数,再令伏兵出关,掩杀过去,金兵立即惊溃,再遇收兵回城。翌日,纥石烈子仁自来督攻,城中矢尽,不免惊惶。再遇道:“不妨不妨,我自有借箭的法儿。”当下令步兵张盖,往来城上,金兵总道是统兵大员,挽弓争射,不到多时,城楼上面,集矢如猬。再遇令守兵拔矢还射,不下数万支,再用奇兵出击,敌复遁去。
仆散揆闻子仁不利,仍欲通好罢兵,觅得韩琦五世孙元靓,遣令渡淮,示意邱崈。崈问所由来?元靓谓:“两国交兵,北朝皆谓韩太师意,今相州宗族坟墓,皆不可保,只得潜踪南来,走依太师。”崈复询及金人情势及和战大略。元靓始露讲解的意思。崈复使人护送北归,令他往求金帅文书,方可议和。未几,元靓复返,得仆散揆来函,约议和款。崈乃上表奏闻,侂胄已亟欲讲和,遂谕崈主持和约。崈乃遣刘佑持书贻揆,愿讲好息兵。揆谓:“须称臣割地,献出首祸,才可言和。”刘佑返报,崈遣王文再往,言:“用兵乃苏师旦、邓友龙、皇甫斌等所为,非朝廷意,今三人皆已贬黜,无庸再议了。”揆又道:“侂胄若无意用兵,师旦等怎敢专权?此语未免欺人呢。”应有此语。仍遣文归报。崈复遣使继往,许还淮北流民,及本年岁币,揆乃暂许停战,自和州退屯下蔡,再行正式议和。
侂胄闻金人欲罪首谋,恐和议不成,尚遣人督促吴曦进兵,希冀一胜,或得容易言和。曦佯遣兵攻秦陇,暗待姚巨源还报消息。至巨源归来,报称金人许封蜀王,令他按兵闭境,曦遂令部将王喜等退师。金将蒲察贞入和尚源,陷西和州,乘势进大散关,曦节节退让,直至口,由金将完颜纲遣使与会,令曦献出诰敕。曦尽行交付,纲乃传金主诏命,遣马良显赍给书印,封曦为蜀王。曦秘密拜受,遂还兴州。是夕,天赤如血,光焰烛地,到了黎明,曦召僚属与语道:“东南失守,车驾已幸四明,此地恐亦难保。现金已遣使招降,封我王蜀,我拟从权济事,免得蜀民涂炭呢。”明明叛逆,还要作甚么诳语?部吏王翼、杨之抗议道:“东南并未有这般警信,副使从何处得来?就使东南危急,亦应戮力效忠,否则相公忠孝八十年门户,一朝扫地了。”曦奋然道:“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遂遣任辛奉表至金,献蜀地图及吴氏谱牒。一面致书程松,言金使欲得阶、成、和、凤四州,方肯许和。公可守则守,不可守则去。程松时在兴元,闻报大惊,想是没有耳目。仓皇无措。会报金兵大至,慌忙夜走,逾米仓山西行,道出阆州,顺流至重庆,贻书与曦,径称蜀王,求给路费。所志如此。曦用匣封致馈,松望见大恐,疑为藏剑,起身亟奔。来使追及松后,传言匣中乃是馈金,松始敢发。及开箧,果系黄白物,乃返使道谢,亟兼程出峡,西向掩泪道:“我今始保住头颅了。”留下这个头颅,有甚么用处?
邱崈闻吴曦叛信,上疏请勉成和议,申讨叛逆,且言:“金人既指韩侂胄为首谋,移书金帅时,请免系韩名。”侂胄大怒,竟罢崈职,令张岩往代崈任,且拟封曦为蜀王,令他反正御敌。诏尚未发,曦已自称蜀王,改开禧三年为元年了。曦既受金命,遂遣部将利吉,导金兵入凤州,付给四郡版图,表铁山为界,即以兴州为行宫,乘黄屋,建左纛,改元,置百官,遣董镇至成都,修筑宫殿,以便徙居;并遣人告知伯母赵氏。赵氏怒绝来使,不令进见。转告叔母刘氏。刘日夜号泣,骂不绝口,曦扶令她去。族子僎为兴元统制,接得伪檄,心甚不平。独曦自鸣得意,分部兵十万为十军,各置统帅,遣禄祈、房大勋戍万州,泛舟下嘉陵江,声言约金人夹攻襄阳。且传檄成都、潼川、利州、夔州四路,募兵图宋,改兴州为兴德府,召随军转运使安丙为丞相长史,权行都省事。丙阳奉阴违,俟隙以图。曦又召权大安军杨震仲,震仲不屈,饮药自尽。曦从弟,劝曦引用名士,笼络人心。曦迭下征命,士人多不屑就征。陈威削发为僧,史次泰涂目为瞽,李道传、邓性甫等,均弃官潜走。又有权漠州事刘当可,简州守李大全,高州巡检郭靖,皆不屈自杀。孤忠可表。
知成都府杨辅,尝言吴曦必反,宁宗曾闻辅言,遂以为辅能诛曦,密授四川制置使,许他便宜行事。青城山道人安世通,遂劝辅仗义讨逆,辅自思不习兵事,且内郡无兵可用,因迁延不发。曦恐他有异谋,移辅知遂宁府,辅即以印授通判韩植,弃城自去。独监兴州、合江仓杨巨源,密谋讨曦,阴与曦将张林、朱邦宁及忠义士朱福等,深相结好,共图举义。眉州人程梦锡,探得密图,转告转运使安丙。丙方称疾不视事,嘱梦锡函招巨源,延入寝室。巨源道:“先生甘为逆贼的丞相长史么?”丙流涕道:“目前兵将,我所深知,多是酒囊饭袋,不足与谋。必得豪杰,乃灭此贼。”巨源竟起座道:“非先生不能主此事,非巨源不足了此事。”丙转悲为喜,遂与巨源共议诛曦。会兴州中军正将李好义,亦结军士李贵、进士杨君玉、李坤辰、李彪等数十人,谋倡义举。好义语众道:“此事誓死报国,救西蜀生灵,但诛曦后,若后任非人,恐一变未息,一变复生,终无了局。我意宜奉安运使主事,才保无虞。”大众同声赞成。好义遂使坤辰来邀巨源,巨源立刻往会,与他定约,即返报安丙。丙始出视事。杨君玉与白子申,共草密诏,中有数语云:“惟干戈,省厥躬,既昧圣贤之戒,虽犬马识其主,乃甘夷虏之臣?邦有常刑,罪在不赦。”诏已草定,待至夜半,好义即率徒众七十四人,潜至伪宫。转瞬间晨光熹微,阍人启户,好义突然闯入,且大呼道:“奉朝廷密诏,用安长史为宣抚,令我入诛反贼,敢抗命者族诛!”曦卫兵千余,闻有诏到来,皆弃梃四逸。巨源出会好义,持诏乘马,自称奉使入室,至曦寝门。曦正启门欲逸,李贵拔刀相向道:“逆贼往哪里走?”言未已,刃中曦颊。曦忍痛反扑,与贵同时仆地。好义亟呼王换,用斧斫入曦腰,贵得跃起,再用刀猛斫曦首,一颗好头颅,遂与身体分作两截了。好义拾取曦首,驰报安丙,丙即出厅宣诏,军民拜舞,声动天地。又持曦首抚定城中,市不易肆。遂尽收曦党,一一枭斩。众推丙权四川宣抚使,巨源权参赞军事。丙函曦首,及违制法物与曦所受金人册印,遣使赍送朝廷。且自称矫制平贼,应受处分等语。总计曦僭位至此,只四十一日。小子有诗叹道:
西陲传首达行都,乱贼由来法必诛。
为问吴家贤祖父,生前可有逆施无?
欲知宋廷如何处置,且看下回叙明。
光、宁以前误于和,光、宁以后误于战,要之皆幸臣用事之故耳。韩侂胄之奸佞,不贼桧若。桧主和,侂胄主战,其立意不同,其为私也则同。桧欲劫制庸主,故主和,侂胄欲震动庸主,故主战。桧之世,可战而和者也。侂胄之时,不可战而战者也。苏师旦笔吏进身,程松献妾求宠,以卑鄙龌龊之徒,欲令其运筹帷幄,决胜疆场,能乎否乎?盖不待智者而已知其必败矣。吴曦之叛,又下于刘豫,豫僭位有年,而曦仅得四十余日,且倡义者只数十人,直走伪宫,即斫逆首,须臾乱定。是而欲乘黄屋,建左纛,多见其不自量也。谚有之:“一蟹不如一蟹。”微特光、宁以后无大忠,即大奸亦已歇绝无闻,彼韩侂胄、吴曦诸徒,亦不过乘时以逞奸耳。故秦桧得善终,而侂胄遭殛,刘豫不伏法而吴曦竟诛。
第八十六回 史弥远定计除奸 铁木真称尊耀武
却说吴曦伏诛,函首至都,入献庙社,且徇市三日。诏诛曦妻子,家属徙岭南,夺曦父挺官爵,迁曦祖璘子孙出蜀,存璘庙祀。曦年十余岁时,父挺尝问曦志,曦已有不臣语,挺顿时发怒,蹴曦仆炉火中,面目焦灼,家人号为吴巴子。及出调至蜀,校猎塞上,戴月而归,仰见月中有人,亦骑马垂鞭,与自己面目相似。问诸左右,谓所见皆符,因私念道:“想我当大贵,月中人是我前身呢。”遂扬鞭作相揖状,月中人亦扬鞭作答,大约是魔眼昏花,误影作月,左右亦随口贡谀而已。于是异谋益决。从事郎钱巩之,夜梦曦祷神祠,用银杯为珓。甫掷地上,神忽起立与语道:“公何疑?公何疑?政事已分付安子文了。”曦似未解,神又道:“安子文有才,足能办此。”巩之醒后,遂以语曦。以子文即安丙别字,乃召丙用事,哪知为安丙所图,就此被诛,这也可谓妖梦是践哩。
时金主正遣朮虎高琪,朮虎一作珠赫朮。奉册至曦,尚未到蜀,曦已伏法。杨巨源、李好义与安丙道:“曦死,敌已破胆了,何不亟复关外四州?否则必为后患。”安丙即遣好义攻西和州,张林、李简攻成州,刘昌国攻和州,张翼攻凤州,孙忠锐攻大散关,数路依次得手,金统将完颜钦遁去,四州及大散关,一并克复。宋廷命杨辅为四川宣抚使,安丙为副,许奕为宣谕使,改兴州为淝州。丙自恃功高,与辅未合,为政府所闻,乃复召辅南还,授知建康府,别授吴猎为四川置制使,李好义既复西和州,拟进取秦陇,牵制淮寇。偏为曦旧将王喜所忌,暗加媒糵。安丙听王喜言,檄令停军,士气皆沮。金将朮虎高琪,复调集各军,夺去大散关,孙忠锐败走。安丙闻忠锐退还,密嘱杨巨源、朱邦宁率兵往援,乘间诛忠锐。巨源至凤州,闻忠锐来迎,遂命壮士伏在幕后,待忠锐入帐,突发伏兵,拿下忠锐,把他斩首,并杀忠锐子揆。丙以忠锐附金,奏闻朝廷,有诏仍奖丙有加。惟巨源前次诛曦,未得重赏,诏书中也无一字提及巨源,巨源疑丙掩功,颇有怨言。丙乃保荐巨源为宣抚使司参议官,至是掩杀忠锐,又不闻录叙。俄报王喜得任节度使,心益不平。喜为曦故将,贪淫狠愎,诛曦时不肯拜诏,且遣徒党入伪宫,劫掠几尽。又取曦姬妾数人,回家取乐。巨源与好义,统说他不法,独安丙不以为意。喜阴图陷害二人,特嘱令死党刘昌国,潜图好义。昌国投入好义军,佯与结欢,好义性情豪爽,不设城府,尝偕昌国畅饮。一夕,欢宴达旦,好义心腹暴痛,霎时晕毙。及入殓,口鼻爪指,均已青黑,往觅昌国,已早远。部众才知为昌国所毒,号恸如私亲。后来昌国报喜,喜极称其能,昌国也扬扬自得。偏偏忠魂未泯,竟来索命,昌国白日出游,忽见好义持刃相刺,遂至惊怖仆地,经旁人扶救回家,背中忽起一恶疽,痛不可忍,叫号数日,旋即死了。事见《宋史·李好义传》,可为下手毒人者戒。
巨源闻好义被害,愈滋不悦,便贻书安丙,斥喜主谋。丙但将喜奏调,移任荆、鄂都统制,始终不言喜罪。巨源抑郁不堪,作启与丙,内有数语道:“飞矢以下连城,深慕鲁仲连之高谊;解印而去彭泽,庶几陶靖节之清风。”丙得书,已知巨源阴怀怨望,免不得猜忌起来。王喜且屡遣人丙,谓:“巨源与私党米福、车彦威谋乱。”喜尚未去淝州,丙即令喜捕鞫车、米两人。看官!你想此事由王喜发起,至此又令他鞫治,就使事无佐证,也要锻炼成狱,眼见得米福、车彦威,冤枉就刑了。丙闻谋乱属实,密使兴元都统制彭辂,往逮巨源。巨源正在凤州附近的长桥旁,与金人交战,不利而还,途中与彭辂相值。辂询问数语,即令武士挽巨源裾,送至阆州对簿。舟行至大安龙尾滩,将校樊世显乘他不备,竟用利刃枭巨源首,不绝仅守。巨源既死,还说惧罪自刭。过了数日,方由安丙下令瘗埋,蜀人都代他呼冤。剑外士人张伯威,作文相弔,尤为悲切。直至朝廷记念旧功,才赐庙褒忠,赠宝谟阁待制,予谥忠愍。李好义亦追谥忠壮,这且无暇细表。
且说金帅仆散揆退屯下蔡,专待和议,宋廷亦遣使与商。仆散揆定要加罪首谋,议卒未决。会揆病逝,金主命左丞相完颜宗浩,继揆后任,再与宋议和,仍然不成。韩侂胄特征求使才,选得萧山丞方信孺,令为国信所参议官,驰赴金军。信孺至濠州,金将纥石烈子仁责令缚送首谋,信孺不屈,子仁竟缚置狱中,露刃环守,断绝饮食,迫允五事。信孺神色不变,从容与语道:“反俘归币,尚可相从,若缚送首谋,向来无此办法。至若称藩割地,更非臣子所敢言。”子仁怒道:“你不望生还么?”信孺道:“我奉命出国门时,已将死生置诸度外了。”子仁恰也没法,释信孺缚,令他至汴,见完颜宗浩。宗浩也坚持五议,信孺侃侃辩答,说得宗浩无词可对,但畀他复书,令返报朝廷,再定和战事宜。信孺持书还奏,廷议添派林拱辰为通谢使,与信孺持国书誓草,并许通谢钱百万缗,再行至汴,入见宗浩。宗浩怒道:“汝不能曲折建白,骤执誓书前来,莫非谓我刀不利么?”信孺仍不为动,旁有将命官进言道:“此事非犒军可了,须别议条款。”信孺道:“岁币不可再增,故把通谢钱作代,今得此求彼,我惟有一死报国了。”会闻安丙出师,收复大散关,宗浩乃遣信孺等返宋,仍致复书道:“若能称臣,印就江、淮间取中为界,欲世为子国,即尽割大江为界。且斩首谋奸臣,函首来献,并添岁币五万两匹,犒师银一千万两,方可议和。”信孺归见韩侂胄,侂胄问金帅作何语?信孺道:“金人要索五事:一割两淮,二增岁币,三索归附人,四犒军银,还有第五条不敢明言。”侂胄道:“但说何妨。”信孺踌躇片刻,竟脱口道:“欲得太师头颅。”侂胄不禁变色,拂袖而起,竟入白宁宗,夺信孺三级官阶,居住临江军,奸臣当道,忠臣还有何用?一面再议用兵,撤还两淮宣抚使张岩,另任赵淳为两淮置制使,镇守江、淮。为了再战问题,复引出一个后来的奸臣,要与韩侂胄赌个死活,一判低昂。这人为谁?就是史浩子弥远。一奸未死,一奸又来。
弥远以淳熙十四年举进士,累迁至礼部侍郎,兼任资善堂直讲。侂胄轻开边衅,弥远独与反对,曾奏言不宜轻战。至是复密陈危迫,请诛侂胄以安邦,宁宗不省。可巧杨后闻知,也欲乘此报怨,暗嘱皇子荣王曮,弹劾侂胄。曮系燕王德昭九世孙,原名与愿,庆元四年间,丞相京镗等,因帝未有嗣,请择宗室子为养子,宁宗乃召入与愿,育诸宫中,赐名为曮,封卫国公。开禧元年,立曮为皇子,晋封荣王。荣王曮既奉后命,便俟宁宗退朝,当面禀陈,谓:“侂胄再启兵端,将危社稷。”宁宗尚叱他无知,杨后复从旁进言,宁宗意仍未决。想是前生与侂胄有缘。杨后道:“宫廷内外,哪个不知侂胄奸邪?只是畏他势力,不敢明言,陛下奈何未悟呢?”宁宗道:“恐怕未确,且待朕查明,再加罢黜。”杨后道:“陛下深居九重,何从密察?此事非嘱托懿亲不可。”宁宗方才首肯。后恐事泄,急召杨次山入商,令密结朝右大臣,潜图侂胄。次山应命而出,转语弥远。弥远遂召钱象祖入都,象祖曾入副枢密,因谏阻用兵,忤侂胄意,谪置信州,至是奉召即至,与弥远定议。弥远又转告礼部尚书卫泾,著作郎王居安,前右司郎官张镃,共同决策。继复通知参政李璧,璧亦认可。弥远往来各家,外间已有人滋疑,报知侂胄。侂胄一日至都堂,忽语李璧道:“闻有人欲变局面,参政知否?”李璧被他一诘,禁不住面色发赤,徐徐答道:“恐无此事。”及侂胄退归,璧忙报弥远。弥远大惊,复商诸张镃。镃答道:“势必不两立,不如杀死了他。”弥远本未敢谋杀侂胄,既闻镃言,乃命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统兵三百,候侂胄入朝,下手诛奸。侂胄三夫人满头花,适庆生辰,张镃素与通家,遂移庖韩第,佯送寿筵,与侂胄等酣饮达旦。是夕,有侂胄私党周筠,密函告变。侂胄方被酒,启函阅毕,摇首道:“这痴汉又来胡说了。”遂将来函付诸烛烬。俟至黎明,命驾入朝。筠复踵门谏阻,侂胄怒叱道:“谁敢谁敢!”天夺其魄,所以屡劝不信。遂升车而去。甫至六部桥,见前面有禁兵列着,便问为何事?夏震出答道:“太师罢平章军国事,特令震赍诏来府。”侂胄道:“果有诏旨,我何为不知?莫非矫旨不成!”你亦尝假托御笔,所以得此报应。夏震不待辩说,即挥令部下夏挺、郑发、王挺等,率健卒百余人,拥侂胄车,竟往玉津园。既入园中,把侂胄拖出,勒令跪读诏旨。震即宣诏道:
韩侂胄久任国柄,轻启兵端,使南北生灵,枉罹凶害,可罢平章军国事。陈自强阿附充位,可罢右丞相。
读至此,夏挺等转至侂胄背后,用锤一击,将侂胄头颅捣碎,一道魂灵,往阎王殿中报到去了。史弥远等久待朝门,至晚尚未得消息,几欲易衣逃去,可巧夏震驰到,报称了事,于是众皆大喜。惟陈自强跼蹐不安,钱象祖从怀中出诏,授陈自强道:“太师及丞相,俱已罢职了。”自强道:“我得何罪?”象祖道:“你不看御批中说你阿附充位么?”自强乃退,登车自去。弥远、象祖等,遂入延和殿,以窜殛侂胄事奏闻。宁宗尚属未信,想尚未醒。及台谏交章论列,亦不加批。越三日,始知侂胄真死,乃下诏数侂胄罪恶,颁示中外,且令籍没侂胄家产。当下抄出物件,多系乘舆御服等类,惟各种珍宝,被侂胄宠妾张、王二夫人,自行击碎,因此二妾坐徒。侂胄无子,养子亦流配沙门岛。四妾十婢,尚未得一后嗣,天之报恶人也亦酷矣。越日,窜陈自强至永州,诛苏师旦于韶州,安置郭倪于梅州,邓友龙于循州,郭于连州,张岩、许及之、叶适、薛叔似、皇甫斌等,皆坐党落职,连李璧亦降夺官阶。立荣王曮为皇太子,更名为洵。授钱象祖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卫泾、雷孝友参知政事,史弥远同知枢密院事,林大中签书院事,杨次山晋封开府仪同三司,赐玉带。夏震亦得升任福州观察使。且改元嘉定,决计主和。时已遣右司郎中王枏如金军,请依靖康故事,以伯父礼事金,增岁币为三十万,犒军钱三百万贯。金将完颜匡,仍索韩侂胄、苏师旦首级,枏谓俟和议定后,当函首以献。完颜匡乃转奏金主,金主仍命匡移文宋廷,索侂胄首,且须改犒军钱为银三百万两。匡奉命后,正值宋相钱象祖,致书金军,述侂胄伏法事。遂召枏入问道:“韩侂胄贵显,已历若干年?”枏答道:“已十余年。平章国事,不过二年余。”匡又道:“今日可否除去此人?”曮尚未知侂胄死耗,便答道:“主上英断,除去何难!”匡不禁微笑,遂与语道:“侂胄已诛死了,汝回去,可亟令送首级来!”枏唯唯而出。还白朝廷,有诏令百官集议,吏部尚书楼钥道:“和议重事,待此乃决。况奸恶已诛,一首亦何足惜。”如不顾国体何?随命临安府斫侂胄棺。检取首级,再由韶州解到苏师旦首,一并畀金,仍遣王枏持送金都。金主御应天门,备黄麾,立杖钺,受二人首,并命悬竿示众,揭像通衢,令吏民纵观。然后漆首藏库,与王枏鉴定和约。条款如下:
一 两国境界仍如前。
二 嗣后宋以侄事伯父礼事金。
三 增岁币为银帛各三十万。
四 宋纳犒师银三百万两与金。
和议告成,是谓宋、金第五次和约。金主遣使归还侵地,命完颜匡等罢兵,王枏亦得南归。诏以和议已成谕天下,适形其丑。调钱象祖为左丞相,史弥远为右丞相,雷孝友知枢密院事,楼钥同知枢密院事,娄机参知政事。未几象祖罢相,弥远以母忧去位,逾年即诏令起复。自是弥远遂得专国政了。嘉定元年,金主璟病殁,璟无子嗣,疏忌宗室,只有世宗第七子永济,素来柔顺,为所锺爱,特封他为卫王。会金主罹疾,永济自武定入朝,遂留宫不遣。既而金主去世,元妃李氏,黄门李新喜,平章政事完颜匡等,定策奉永济即位,尊故主璟为章宗。永济闻章宗遗诏,曾谓:“妃嫔中有二人得孕,生男当立为储贰。”因此恐帝位不固,先事预防,当下令仆散端一译作布萨端。为平章政事,秘密与谋,仆散端遂奏称先帝承御贾氏,当以十一月分娩,今已逾期,还有范氏产期,合在正月,今医称胎形已失,愿削发为尼。永济即以贾氏无娠,范氏损胎,诏告中外。元妃李氏,与承御贾氏,因有违言,竟被永济鸩死,托词暴毙。永济实是阴险,安得称为柔顺。进仆散端为右丞相,军民自是不服。
那东北的斡离河旁,杭爱山下,已有一个蒙古部长,建九斿白旗,自称成吉思汗,一译作青吉思汗。为后来建立元朝的太祖,他名叫铁木真,一译作特穆津,铁或作帖。系是哈不勒汗的曾孙,哈不勒汗受金封册,为蒙兀国王。相传他始祖叫做乞颜,曾在阿儿格乃衮山麓,辟地居住,数十传后,出了一个朵奔巴延,一译作托奔默尔根。娶妻阿兰郭斡,一作阿兰果火。生下二子,朵奔巴延病死,阿兰郭斡寡居,夜寝帐中,梦白光自天窗中攒入,化为金色神人,来趋卧榻,与交有孕,复接连生了三子。季子名勃端察儿,状貌奇异,沉默寡言。后来子孙日蕃,各自为部,五传至哈不勒,就是蒙兀国主。见八十回。孙名也速该,并吞邻近诸部,威势颇盛。得妻诃额仑,一作谔楞。产下一男,手握凝血,色如赤石,巧值也速该攻塔塔儿部,擒住敌目铁木真,遂以铁木真名子。也速该被塔塔儿人毒死,铁木真母子相依,非常艰苦,幸赖诃额仑智艺轶群,抚育孤儿,得成伟器。好容易东剿西略,破了泰赤乌部,泰赤乌一作泰楚特。平了蔑里吉部,又灭克烈部及塔塔儿部。邻境乃蛮部最强,乃蛮一作奈曼。部酋太阳汗率众来争,复被铁木真擒住,杀死了事,以此远近诸部落,相率恐慌,争来归附,情愿奉他为大汗。汗字是外国主子的通称,取名成吉思汗,就是最大的意义。铁木真既即汗位,事在宁宗开禧二年。又用兵西南,出攻西夏。西夏自李乾顺殁后,子仁孝嗣。仁孝庸懦,为相臣任得敬所制,亏得金世宗扶助仁孝,讨平乱事,国乃不亡。仁孝遂一意服金,与南宋罕通往来。见八十二回。仁孝病殁,子纯佑继立,为从弟安全所篡,内乱相寻,势且衰弱,哪里敌得过威棱初震的铁木真?铁木真率兵亟进,连下数城,擒住夏将高令公,明威令公,及太傅西璧氏,长驱至夏都。李安全惶急万分,飞使至金邦乞援。偏偏援师不至,敌兵反昼夜猛攻,那时没有别法,只好城下乞盟。凑巧铁木真遣使额特,入城招谕,遂与他议定和约,并将爱女察合献与铁木真。铁木真平时最爱人家妇女,见察合妩媚可人,乐得卖些情谊,撤兵回国。叙入铁木真事,笔甚简约,盖此系《宋史》,不是《元史》,看官欲知详细,请阅作者所编之《元史演义》可也。李安全因金援不出,动了怒意,竟转攻葭州。葭州为金国边地,守将庆山奴,一鼓击退夏人,安全愤无可泄,因北诉蒙古,怂恿伐金。铁木真也想南下,造箭制盾,练兵养马,为攻金计。适值金主永济,遣使至蒙古,布即位诏敕,令铁木真南向拜受。铁木真先问金使道:“新天子是何人?”金使答是卫王。铁木真唾了一口,复正色道:“我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的,哪知此等庸奴,也做了皇帝,还想要我下拜么?”即令撵出金使,金使怏怏而返。先是永济为卫王时,铁木真曾至静州,献纳岁币,与永济相见,知他柔弱,所以藐视得很。此时既不受命,遂趁着秋高马肥的时候,带着长子赤,一作卓齐特。次子察合台,一作察罕台。三子窝阔台,一作谔格德依。统兵数万,纛出发,浩浩荡荡的杀奔金国来了。小子有诗叹道:
金源浩荡契丹亡,谁料蒙人又代昌。
黄雀捕蝉方饱欲,他人弹雀已擎枪。
未知胜负如何,试看下回便知。
史弥远非可与有为者也,当其定计诛奸,一再被泄,非韩侂胄之恶贯满盈,应遭诛殛,则彼必先发制人,弥远等早身首异处矣。侂胄死而贪天之功,以为己有,滥叨厚赏,幸列高官,且函韩、苏二人之首,以献金人,试思侂胄系宋之罪臣,于金何与?刑赏乃宋之国典,于金何关?岂可冀和议之速成,不顾国威之亵辱耶?况蒙古初兴,金患方亟,控北且不暇,何暇南侵?诚能据理相争,亦何至再屈如此。故以诛奸和邻为弥远功,无惑乎奸伪益滋,而国且日弱也。彼铁木真崛起朔方,所向无敌,考其所为,徒以兵力屈人,绝无仁义之足言。而后来开国十传,混一区宇,岂真老氏所谓天道不仁耶?本书叙元事从略,已于细评中注明,姑不赘述云。
第八十七回 失中都金丞相殉节 获少女杨家堡成婚
却说铁木真率兵南下,特令部将哲别为先锋,径抵乌沙堡,金遣平章政事独吉千家奴,一译作通吉迁嘉努。及参政完颜胡沙,胡沙一作和硕。率兵抵御,未及设备,已被哲别掩至,顿时溃走。哲别遂拔乌沙堡及乌月营。铁木真也即继进,破白登城,进攻西京。留守纥石烈胡沙虎突围遁去,铁木真遂取西京及桓、抚各州,命三子各率一军,分道攻云内、东胜、武朔、丰靖诸州邑,所至皆下。金主永济再命招讨使完颜九斤,九斤一作纠坚。监军完颜万奴等,万奴一作鄂诺勒。统兵四十万,扼守野狐岭。这野狐岭势极高峻,相传雁飞过此,遇风辄堕,本是一个西北的要隘。完颜胡沙又奉诏为后应,端的是重兵扼境,飞鸟难行。九斤部将明安,劝九斤屯兵固守,九斤不从,再劝他发兵袭敌,又是不从。至铁木真进兵貛儿觜,与野狐岭只隔西冈,九斤乃遣明安至蒙古军,问他入寇的原因。真是笨鸟。明安恨九斤不从良言,竟降了铁木真,说明金军虚实。这也是个虎伥。铁木真遂乘夜进击,九斤毫不及防,顿时蒙古兵突入,一番蹂躏,大半伤亡。九斤、万奴等落荒而逃。蒙古兵乘胜追击,又杀伤了无数。完颜胡沙正来接应,闻败即走,至会河堡,为蒙古兵所追及,大杀一阵,全军覆没,胡沙仅以身免,逃入宣德州。铁木真攻克晋安县,分兵薄居庸关,守将完颜福寿,弃关遁去。蒙古兵驰入关中,径抵金都城下。金主永济,惶急失措。欲南徙汴京,幸得卫兵誓死迎战,杀了一日一夜,才把蒙古兵杀退。铁木真闻金都不下,留兵守居庸关,自率三子回国,再图后举。
金都解严,征上京留守徒单镒徒单一作图克坦。为右丞相,纥石烈胡沙虎为右副元帅,胡沙虎自西京遁还,至蔚州,擅取官库金银衣物,入紫荆关,又擅杀涞水县令,金主并不问罪,反令他为副元帅。胡沙虎益无忌惮,自请兵二万北屯宣德。金主只与他五千,令屯妫州。胡沙虎遂移文尚书省道:“鞑靼兵来,时金人称蒙古为鞑靼。必不能支,一身不足惜,三千兵为可忧。且恐十二关及建春、万宁宫均将不保了。”金主始恨他跋扈,数责十五罪,罢归田里。会金益都防御使杨安儿,亡归山东,聚党横行,四出劫杀。千户耶律留哥哥一作格。本系辽人,降金得官,至是也归附蒙古,取金、辽东州郡,自立为辽王。金将完颜胡沙往讨留哥,大为所败。金主乃复胡沙虎为右副元帅,令将兵屯燕城北,徒单镒切谏不听。胡沙虎终日驰猎,不顾军事,金主以蒙古兵尚留居庸关,饬胡沙虎整兵往击,诏令中有诘责语,胡沙虎不但不悛,反暗生忿恨,竟与私党完颜丑奴、丑奴一作绰诺。蒲察六斤、一作富察貛尔锦。乌古论夺刺一作乌裤哩道喇。三人,私下定议,造起反来。他不说自己造反,反说人家造反,当下号令军中,诡言奉诏入讨知大兴府徒单南平。军士哪里知晓,便随他同入金都。胡沙虎屯兵广阳门,遣心腹徒单金寿往召南平,南平茫无头绪,奉召而至。胡沙虎乘马以待,见南平到来,大喝道:“你敢谋反么?”南平不觉惊愕,正要答辩,那胡沙虎已拔出腰刀,将南平劈落马下,死得不明不白。遂进至东华门。
护卫斜烈、一作色埒默。和尔一作纥儿。等,引他入宫,胡沙虎遂自称监国都元帅,陈兵自卫,遍邀亲党,置酒高宴,琼筵醉月,声伎侑觞,居然是酒地花天,流连忘倦。到了次日,用武士胁金主出宫,移居卫邸,留卫兵二百人监守,且令黄门入宫收玺。尚宫左夫人郑氏,执掌玺印,勃然愤道:“玺乃天子所掌,胡沙虎乃是人臣,取玺何用?”黄门道:“今时势大变,主上且不保,况一玺呢。御侍亦当为自免计。”郑夫人厉声叱道:“汝辈是宫中近侍,恩遇尤隆,主上有难,应以死报,奈何为逆臣夺玺呢?我可死,玺不可与。”不意金邦有此烈妇。遂瞑目不语。胡沙虎复遣人夺取宣命御宝,除拜乱党数十人。丞相徒单镒正坠马伤足,告假在家,胡沙虎意欲僭位,因镒为民望所关,特自行往访。镒从容答道:“翼王珣系章宗兄,众望咸归,元帅诚决策迎立,乃是万世功勋呢。”胡沙虎默然。乃令宦官李思中,就卫王邸中,鸩杀金主永济。另遣徒单铭等,至彰德迎升王枏,枏初封翼王,后封升王。诣燕京即位。立子守忠为太子,追废永济为东海郡侯。
胡沙虎因完颜纲将兵十万,在缙山领行省事,特诱他回来,设伏击死,复尽撤沿边诸军,尽令回郡。铁木真闻金防已撤,复进兵怀来。金元帅右监军朮虎高琪,拒战败绩,蒙古兵乘胜薄中都。胡沙虎适患足疾,乘车督战,大败蒙古兵。惟足疾益剧,几乎不能行动,乃召高琪入卫,限次日到京。高琪逾期乃至,胡沙虎责他违令,意欲处斩,还是金主珣决意从轻,谕令免死。胡沙虎乃益高琪兵,令他出战,且面饬道:“胜乃赎罪,不胜立斩。”高琪驱军迎敌,自夕至晓,北风大作,吹石扬沙,不能举目。金兵正处下风,适为敌人所乘,眼见得支撑不住,只好败回。高琪谕军士道:“我等虽得脱归,仍然难免一死,不如往诛逆贼胡沙虎,再作计较。”军士齐声得令,一哄至胡沙虎第,将他围住。胡沙虎知事不妙,忙趋至后垣,逾墙欲遁,偏因足疾未痊,扳登不便,急切里为衣所绊,坠落地上,竟至伤股,卧不能起。高琪率兵突入,见了胡沙虎,哪里还肯容情,手起刀落,分作两段,逆贼终没有好结果。随即取首诣阙,自请坐罪。金主珣反加慰抚,下诏暴胡沙虎罪恶,追夺官爵,且命高琪为左副元帅,一行将士,论功行赏。
惟蒙古兵恰四处分略,所向残破,连陷金九十余郡。两河、山东数千里,尸骸遍道,鸡犬为墟。再进兵攻中都,铁木真因遣使告金主道:“汝山东、河北郡县,统为我有,汝所守只有燕京,我不难一鼓踏平,但天既弱汝,我不忍再逼汝,汝可速行犒师,消我诸将怒气,我便当回国了。”金主珣犹豫未决。高琪主战,独右丞完颜承晖主和,金主乃遣承晖出城议款,铁木真道:“你主有子女么?何不遣来侍我?”专想人家的妇女。承晖无奈,还达金主,金主想得一法,把故主永济的少女,饰作公主,送给铁木真受用。他人女儿,乐得慷慨。并将金帛童男女各五百,马三千匹,作为犒师费。铁木真乃驱军北还,出居庸关,把所虏两河、山东少壮男女数十万,尽行杀毙,奏凯而去。真是一个杀星。
金主珣因国蹙兵弱,防敌再至,因欲迁都汴京,为苟安计。左丞相徒单镒进谏道:“銮舆一动,北路皆不守了。今已讲和,聚兵积粟,固守京都,乃是上策。若恃辽东为根本,倚山负海,备御一面,尚不失为中策。若迁至汴京,四面受敌,恐真是无策呢。”切要之言。金主珣只是不从,徒单镒忧郁而亡。金主珣遂命完颜承晖为都元帅,穆延尽忠为左丞,奉太子守忠留守中都,自率六宫启行赴汴。事为铁木真所闻,竟愤愤道:“既与我和,还要迁都,是明明疑嫌未释,不过借着和议,作个缓兵的计策,我难道为他所欺么?”遂大阅军马,再行南侵。会值金乣军乣即乣字,音纠,乣军所收之军也。作乱,戕杀主帅索温,一作索衮。另推卓达等卓达一作卓多,一作斫答。为帅,击败金都防兵,遣使至蒙古乞降。铁木真遂遣降将明安等出助卓达,会兵围攻燕京。金主珣闻燕京被围,亟召太子守忠来汴。守忠一行,燕人益惧,蒙古将木华黎,复分徇辽西,攻金北京,守将银青,出战败还,为裨将完颜昔烈、高德玉等所戕,改推寅答虎为帅。寅答虎是个没用的家伙,见蒙兵势盛,当即出降。辽西诸郡,闻风归附,单剩了一座燕京城,就是铜浇铁铸,也是孤危万分。留守都元帅完颜承晖,因尽忠久在行阵,尽把兵权交付,自己得总揽大纲,飞书至汴,乞发援兵。金主珣命左监军永锡,率中山真定军,左都监乌古论庆寿乌古论一作乌库哩。率大名军,共约数万,驰援燕京。又命御史中丞李英主饷运,行省孛朮鲁为后应。孛朮鲁一作富珠哩。英赴大名,终日饮酒,蒙古兵竟来劫粮,英全然不觉,冒冒失失的到了霸州。途中正遇蒙古兵,大刀阔斧的冲杀过来,把所有粮车,尽行夺去。英尚是酒气醺醺,似醒非醒,被蒙古兵杀到马前,乱枪搠死。余众悉毙。庆寿、永锡闻粮已失去,如何行军?当然遁归。自是燕都援绝,内外不通。完颜承晖与尽忠会议死守,尽忠言语支吾,承晖自知必死,索性辞别家庙,自作遗表,付尚书省令史师安石,赍送至汴,大致论尽忠奸状,并及平章政事左副元帅高琪,谋国不忠。且自言不能保燕,死有余辜,恳主上速任贤去邪,整军经武,以保孱局等语。一面尽出私财,分给家人,阖家统是号泣。独承晖神色泰然,仰药以殉。有此忠臣,也足为《金史》光。尽忠决计南奔,束装至通元门,忽见妇女拥杂,呼令挈逃。尽忠瞧着,都是留住燕京的妃嫔,他却出言相绐道:“我当先出,与诸妃启途。”诸妃嫔乃让他出城,他带着爱妾,携着细软物件,竟急奔而去,毫不返顾。妃嫔等进退无路,正在惶急,被蒙古兵一拥杀入,老丑的死刀下,少壮的统被掳散,任情奸污去了。
燕都既陷,宫室被焚,府库财宝,搜括殆尽。金祖宗的神主,一古脑儿取掷坑中。至金主得承晖遗表,但赠他为尚书令,兼广平郡王,所有尽忠弃城的罪名,置诸不问,反令他为平章政事。也与永济一样糊涂。就是朮虎高琪亦任职如故。蒙古兵进攻潼关,急切不能攻下,另由嵩山小路趋汝州,直赴汴京。金急召花帽军往阻,击败蒙古兵前队,蒙古兵乃还。金主因敌兵已退,特遣仆散安贞统领花帽军,往平山东。山东自杨安儿作乱,群盗响应,势甚猖獗。回应上文。安儿少无赖,以鬻马鞍为业,市人呼为杨鞍儿,他即自称为安儿。安儿有妹年约二十,膂力绝伦,能在马上舞双刀,人莫敢敌。以此兄妹二人,招募徒众,结寨自固,号为杨家堡。金行山东省事完颜霆遣使招抚,任安儿为防御使。及蒙古兵薄燕都,金人募军往援,令唐括合打一作唐古哈达。为都统,安儿为副,军至鸡鸣山,安儿亡归,攻劫州县,杀掠官吏。适潍州北海人李全,起自农家,锐头蜂目,颇善骑射,能运铁枪,人号为李铁枪,也招集无赖子弟,出没淄、青二州,寇掠州郡。徒党皆红衣衲袄以为识,因有红袄贼的名目。沿途所经,各村堡无不畏惧,各载牛酒往迎,期免抄掠。独杨家堡称霸一方,与李全分张盗帜,两不相容。李全径至杨家堡决斗,赌个强弱,安儿即带同徒众,出堡交锋。全大呼道:“你我统算好汉,还是两人自行厮杀,我输与你,我便让你为霸王,你输与我,须要让我。”安儿道:“我岂惧你,便和你战三百合。”言已,即抡刀出阵,与李全对杀。两边徒众,各退后作壁上观。二人战到四五十合,安儿刀法渐乱,几乎招架不住,忽后面有人娇声呼道:“哥哥少歇!我来了。”全溜眼一瞧,乃是一个红颜女子,挺着双刀,直奔前来。他即用枪架住安儿的刀,抗声道:“我有言在前,一个对一个厮杀,你为什么请出帮手来?”安儿道:“你果是好汉,赢得我妹子手中刀,那时我才服你。”全便道:“你且退去,我便与你妹子争个输赢。”安儿就退后数步,让妹子抢前角斗。一男一女,你枪我刀,大战了七八十合,不分胜负。全暗暗喝采,复抖擞精神,与她酣战,大约又是五六十合,仍然胜负不分。安儿恐妹子有失,便呼道:“李全!你可愧服否?”全应声道:“不服不服。”安儿道:“今日天晚,明日再战,可好么?”全答道:“我便让你等多活一夜罢!”言毕,彼此退回。
次日再战,全与杨家妹子,斗了一天,两下里全无破绽,端的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全且忿且惭,兼加爱慕,就是杨家妹回寨后,也称羡不置。为安儿许婚张本。越宿,全乘马至堡前讨战,杨家妹也怒马冲出,来与争锋。全问道:“你我战了两日,尚未问你闺名,请先道来!今日决要擒你。”杨家妹道:“我叫做四娘子。”全笑道:“好一个闺名,我便擒你去做娘子罢了。”杨氏不禁面赤,向李全瞅了一眼道:“休得胡说!”安儿在后掠阵,窥知妹子心事,便接入道:“李全!你如果能赢我妹子,我便把妹子嫁你为妻。”全答道:“甚好。”于是两人又奋力决战,约四五十合,全佯作力怯,虚幌一枪,拨马便走。杨氏还道他是真败,策马赶来,中计了。约数百步,两旁有竹夹杂,全跃马而前,杨氏亦驱马直进,相距不过数武,忽然踢踏一声,杨氏马失前蹄,把杨氏掀落马下。全回身下马,竟将杨氏擒挟而去。看官道是何因?原来李全战杨氏不下,特令二壮士夜伏中,用刀斫马足,杨氏不及防备,所以为全所擒。那时安儿也从后赶到,见妹子被擒,便呼李全道:“快快释我妹子,便邀你同至我堡,今夕成婚。”全答道:“你休得抵赖!”安儿道:“天日在上,如违此言,神明不佑。”全乃放下杨氏,招引徒党,一同入杨家堡。安儿宰牛设酒,大开筵宴,即于是夕令两人交拜,成为夫妇。枕席欢娱,自不消说。《宋史·李全传》中,谓与杨氏私通在安儿死后,惟弁阳周密所编《齐东野语》,系在安儿生时,两人交战结婚,今从之。
安儿既与李全和亲,威势益盛,遂僭号称王,分置官属,居然改元天顺,号令一方。金将仆散安贞,统花帽军至山东,与行省完颜霆,会师讨杨安儿。适值李全还归青州,惟安儿兄妹,与金人对敌,究竟乌合之众,不及纪律之师,连战连败,航舟入海。金人悬赏募李全首,有舟人曲成,袭击安儿,安儿投水自尽。惟四娘子仗着膂力,竟得逃生。安儿余党刘全等收拾散卒,权奉四娘子为主,号称姑姑,且召李全回援。全星夜驰至,与杨氏合军再战,又为完颜霆所败,退保东海。金兵复剿平他盗刘二祖等,余盗霍仪、彭义斌、石珪、复全、时青、葛德广诸人,穷无所归,溷迹岛屿间,剽掠为生。李全夫妇,也只好做这桩买卖,聊且度日。会宋知楚州应纯之,令镇江武锋卒沈铎,定远民李先,招抚山东群盗,号为忠义军,分二道伐金。李全亦率五千人归附,与副将高忠皎合兵攻克海州。嗣因粮运不济,退屯东海。未几,李全又与兄李福,袭金莒、密、青州,相继攻克。纯之遂密奏:“山东群盗,均已归正,中原可复。且请授李全官阶,风厉余众。”于是宋廷遂授全为武翼大夫,兼京东副总管,时已在嘉定十一年正月中了。正是:
失马非忧得马惧,引狼容易驭狼难。
当李全归附时,宋、金又复开战,欲知战事如何?且看下回表明。
金主珣避敌迁汴,最为失策。敌既退矣,为亡羊补牢计,亟宜缮边备,修内政,而乃弃燕南行,苟安旦夕,亦思我能往,寇亦能往乎?完颜承晖留守中都,援城亡与亡之义,仰药自殉,不失为金之忠臣。然中都失而汴京亦不可保矣。李全亦小丑耳,盗弄潢池,擒杨安儿妹,据境称雄,嗣为金人所迫,归附宋朝,论者以宋人纳盗为非计,夫盗非不可抚,在驭之得其道耳。若恩威并济,使供奔走,则红袄诸贼,亦未始非吾爪牙也。顾抚盗有人,而驭盗无人,卒至养盗贻患,祸乱相寻,惜哉!
第八十八回 寇南朝孱主误军谋 据东海降盗加节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