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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至唐虞传
明 钟伯敬
《按鉴演义帝王御世盘古至唐虞传》。2卷7则,题“景陵钟惺伯敬父编辑,古吴冯梦龙犹龙父鉴定”。 书前有钟惺序,末载书林余季岳〈识语〉。
1盘古氏开天辟地 定日月星辰风雨
2因提六十六君世 几遽民鹑居彀饮
3有巢燧人氏为政 仓颉制字融作乐
4伏羲氏首王天下 共工怒触不周山
5神农黄帝氏立极 风后八阵困蚩尤
6有熊氏创立制度 颛顼世怪尽妖平
7帝尧命羿治风日 浚井老狐救大舜
孟子言:天下之生,一治一乱,遂以尧、舜至纣为一节,语之。中间羿、桀等,但以“代作”两字隐之,所谓括言也,指其大而已。今细求之,则夏代四百五十八年中,治乱各三。禹、启,治也,太康即乱矣;仲康力维乎治也,后相尸焉,有穷则改物矣,是为宇宙中篡弑之始,不可谓之非大乱也;少康之兴,遂又为中兴之始,治也;由杼、槐而下渐至于微,一桀决裂为之,大乱成,不可复矣。譬则病者,元气未尽,虽既危矣,缓调之犹可复兴。兴之后缓散之,则气日尽于内,急吐之、竭之,立亡耳。故夏之世,从前观之,急绝则缓起,亦如新林之木,斧之而复生也。从后观之,缓失则急亡,又如老朽之柯,梃之而自折也。然使仲康如相,则王已久亡;如桀,则商已久灭矣;乃能强自振惕,犹终其身。则夫使桀而如仲康,又安在不可永其年、寿其国乎?况其臣无寒浞之凶,有汤武之圣哉!故谓天命,尽人为之可也。此篇盖补孟子所括言“代作”两字之解,为千古治乱法戒之先。粗而语之,村市之谈;精而求之,圣贤之学也。孟夫子如复起乎,其非我哉?
天悠悠,水悠悠,今古遗事好探求,请君一寓眸。
芦花秋,蓼花秋,浑沌于今总一丘,战争空图谋。
盘古氏开天辟地 定日月星辰风雨
话说自有天地以来,到得天地混沌时,叫作一元。一元有十二会,一会共有一万八百年。十二会,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是也。子会生天,丑会生地,寅会生人。至戌会,天地之气渐渐消耗,人物渐闭,故不生而消灭。至亥会,则消天而消地,却不是混沌了。至亥末交子会,则又生出天来,而循环无穷矣。自寅会算一度,至午会生一度,该是四万五干余年,正在唐尧起甲辰之时。自尧甲辰,至洪武六年戊申,三千七百二十四年。自古帝王,总在消息气数中。乘息而治,极息而天下乱。至消而乱,极消而天下治。虞舜六十一年,夏后氏四百五十八年。商元年,至于三百八十一年。这为前九百息数。商二百六十三年,周元年,至六百三十七年,这为后九百息数。消息之数,如何俱按九百?以三百年为方息,三百年为中息,三百年为极息。消数亦然。今又以前后九百细分消息。虞方息,穷后息,商方消,此前九百之消息也。商方息,周中息,此后九百之消息也。周二百三十六年,秦四十三年,七年又在周,五年入在汉。两汉四百六十九年,两晋一百五十六年,十六国南北朝入南宋十年,为前九百息。前五代,宋五十,齐六十四,梁五十六,陈三十六,隋三十八,两唐二百八十九。后五代,粱十七,唐十三,晋十一,汉四,周九,宋三百二十八,元三十六,为后九百息。又以前后九百,细分消息。秦中息,汉中息,两晋中消,南宋消极,此前九百之消息也。前五代方息,两唐中息,后五代方消。两宋中消,元消极,此后九百之消息也。兹传自盘古氏直演至于今,文通雅俗,事流今古,不比世之记传小说,无补世道人心者也。今且把古今帝王御世,万载相传,最先道出一个盘古氏来。
这盘古氏,在天宋开前,是天地将分未分时节,生于大荒之野。斯时时未昭晰。世界混混沌沌,故又名浑沌氏。他却明天地之道,达阴阳之变。
盘古氏时,天地四维,有半轻清在上的,有半重浊坠下的。清的渐渐成天,浊的渐渐成地。有处要轻清在上的,却被那重浊的粘带住,盘结不得上升。盘古氏见这去处道:“似此相粘,未免闭塞了阴阳之气。四面东西南北四维,独西方属金乡。土最坚刚,我且于西方觅得一个至坚之物凿破他这天地混沌之窍,岂不为妙?”行至西方,觅了一块尖利的石,他认得是西方金精化就,这石如斧,能大能小,能扁能圆。盘古氏得了这物,满心欢喜,只是没了一个敲斧的椎。盘古氏随手拿块大石头,便向西方有粘带处,把石向那石斧一敲,那敲的石,便已粉碎。又拿第二块石一敲,那第二块敲的石又碎。连敲了十数块石,十数块石俱碎。盘古氏明得此石斧,乃金石之精,天地间哪有物坚似他的?寻来寻去,转过一座山,山却青色,并出许多青光。盘古氏明得此山,混沌前是座铁山,山最出铁。此山几万年,未曾伤损,山的元气,保养得极是凝固。遂向山凹青光最亮处,见有一个物件,上巨下细,约有十余丈大。盘古氏道:“此必是铁石之精,则能变化。我试叫他小看何如?”叫声“小”,便小了一半,连叫“小”,便小至寸余。盘古氏又明得这正是敲金斧的椎,所以如斧一般的能大能小。拿椎并斧,见有粘带不得开交的,把斧一凿,滑喇喇的一声响,天拔上去,地坠下来。于是两仪始奠,阴阳分矣。
过了几百年,两仪生出太阳来。盘古氏见东方有一座高山,岩石草木,壅塞不通,里面射出万丈光芒。他明得是太阳之精,今当发见。走出凿开了那崭岩去处,果然囫囵一声,现出一轮红日,大如山。日中有天子宫殿。日光菩萨住在其中,与盘古氏合手作礼。又见一座高山,却在日出的对照里面,也射出万丈光芒,稍亚日光些。他又明得这是太阴之精,今也合该出现了。走出将那崭岩石壁,几斧凿开,里面也囫囵一声,现出一轮明月,月亦大如山。月中有天子宫阙,月光菩萨住在其间,也与盘古氏合手作礼。第太阴阴柔,其宫阙殿宇,原藉七宝合成,月势凹虚。盘古氏乃敕月宫中八万三千户,用斤凿修理之。自是日出于扶桑,入于细柳。这扶桑在东海之东岸,岸直陡地,登岸一万里。东复有碧海,海广狭与东海一样,水不咸苦,而甘美碧色。扶桑在碧海中,地方万里,上有大帝宫,太真东王父所治处。地多林木,叶皆如桑,桑同根偶生,更相依附,是名扶桑。这大帝宫,乃混沌时有的,盘古氏常至其处。月则东升而西落,与日同流于天地之间。
是时天地既分,海水渐次澄清那星宿。海中星宿,因日月丽天,同明相照,一个个累累若贯珠,辉焕如连璧。天中有北斗七星;南有南极老人星;北落有天钺十星;东有璧星、尾宿;魁四星为璇玑;魁三星为玉衡;尚有三十六天罡、二十八宿,与千千万万说不尽的星。也都各布列天上,却已成个天象。所谓四象变化,而庶类繁是也。怎见得:
天得一而清,地得一而宁。红轮西坠,素娥东临。象变成四,普照六合其何心?
分气于二,雕刻万物而无情。这是混茫初开新气象,万古区宇正分明。
于是天地空清之处,自然渐渐风生;天地氤氲之气,自然寒温冷暖。春有和风;夏有薰风;秋有金风;冬有朔风,又有东西南北之风。有了风,天地之气疏通,自然有雨。天将雨,则有少女风起;将急雨,则有少男风生。清明有杏花雨;三月有榆荚雨;四月有黄梅雨;五月有分龙雨;六月有濯枝雨;七月有洗车雨;八月有豆花雨;九月有黄雀雨。然雨生于云兴。冬至有泛阳云;立春有青阳云;谷雨有太阳云;立夏有初阴云;夏至有少阴云;寒露有正阴云;霜降有太阴云;冬至露结为霜,散而成雪。以至于雹雾雷霆等,皆阴阳二气所成。今人所谓天之道也。这些名目,虽后人称呼的,然天地分而即有也。盘古氏见已成个天地了,于时有天皇氏一姓十三人出,盘古氏遂逸而不见,把头化为四岳,两目寄于日月;脂膏浑于江海,毛发付于山木。后钟伯敬诗云:
盘古继天而出治,生于太荒有谁知?
混茫节候应开辟,御世三皇展重熙。
话说天皇氏出,兄弟共十有三人。天皇氏名天雾,生得颀赢三舌,骧首鳞身,碧庐秃竭,岁纪摄提。天皇氏出入,如风行焱逝。斯时人民未盛,人风真淳。天皇氏并没一些造作,只是一个淡泊无为。百姓前村几个,后村几人,亦恬恬淡淡,也没一些彼此。相与吸风饮露,登临茹美,风俗却是浑噩有味。正是: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天皇见这四时运行,万物化生。他思人民虽则相安无事,然日经寒来暑往中,不识一寒一暑,便是天道之一周。盘古虽开了天地,这个名头,却未道破。于是与十三兄弟商量,制十干之名以定岁。如何叫作干?干者,干也。其名有十,亦曰十母:一曰“关逢”,今叫作甲;一曰“旅蒙”,今叫作乙;三曰“柔兆”,今叫作丙;四曰“强圉”,今叫作丁;五曰“著雍”,今叫作戊;六曰“屠维”,今叫作己;七曰“上章”,今叫作庚;八曰“重光”,今叫作辛;九曰“玄默”,今叫作壬;十曰“昭阳”,今叫作癸是也。又立十二支之名以定时:一曰“困敦”,是子;二曰“赤奋若”,是丑;三曰“摄提格”,是寅;四曰“单阙”,是卯;五曰“执徐”,是辰;六曰“大荒落”,是巳;七曰“敦牂”,是午;八曰“协洽”,是未;九曰“涒滩”,是申;十曰“作噩”,是酉;十一曰“阉茂”,是戌;十二曰“大渊献”,是亥也。干支各定,百姓方识岁时,到得暑往寒来,个个知道是一年也。天皇氏十二兄弟,各一万八干岁。当时的万,是今时的千;当时的千,是今时的百。在今是一千八百岁。时有地皇氏一姓十一人出,天皇氏兄弟,晓得天下应该地皇氏来治,亦遂逸而不见。
地皇氏生时,出于雄耳龙门之山岳,遂以岳为姓,名曰铿。地皇生得马踶妆首,立在天地中央,呼集百姓。百姓也听他呼集,从其治化。他出如鬼,入如电,时而龙兴,时而鸾集,与天钧旋,同地毂转,周而复匝。他思天皇氏既定了干支,却未有个月分,昼夜不分,人皆冥冥如长夜。于是仰观天文,详日月盈虚之数,乃教民曰:“前十五昼夜,生得如此;后十五昼夜,生得如彼。日间光灼灼而明的,他名叫作日;夜间光晃晃而明,有圆有缺的,他名叫作月。在天成象,有光落在地、化成石的,名叫作星宿。有日名为昼,是阳;有月名为夜,是阴,这叫作日月星之三辰。于是民识三辰分,而昼夜已判。又教民消长盈虚朔望相继的道理,以三十日为一月,于是民皆识日月之道,昼夜之所以然了。兄弟亦各一万八干岁,时有人皇氏一姓九人出。地皇氏兄弟,晓得天下应该人皇氏来治,亦遂逸而不见。
人皇氏生于刑马山提地国,生得胡洮龙躯,骧首达腋。时万物虽已群生,民风尚沕稷而深微。人皇氏当太平元正时候,他肇出中区,乘云祗车,驾六提羽,出于谷口。百姓此时已繁庶,不比天皇、地皇时,民尚希少。见人皇恁地神通,各各仰望于云端之上,只见人皇氏把他的神灵昭明出来,人皆尊敬。又思风气渐开,万物群生,不见一人能掌理得透的,他便驾起云车,把天下山川相了一会,看哪几处平坦,哪几处高深。看毕,乃乘清冥之气而还,将天下分为九区。这九区,按天九野分设:中央一区,东一区,东北一区,北一区,西北一区,西一区,西南一区,南一区,东南一区,是为九区。每区令一兄弟治之,自己在中区管理天下。时呼风唤雨,以救民困。又看民间有才德的,把他来作了羽翼。有才德的人,俱依着人皇氏呼召,于是有君有臣了。你看他天下百姓,是何光景:
渴饮清泉,饥摘木蘖。暑相邀以纳凉,寒同乐而啮雪。饮食适然渐开,男女交而无别。
无你我之相戕,无彼此之交舌。忠政教以相安,与君民而同悦。
当时民尚无衣制,惟卉服蔽体。虽有人欲,而人欲未侈。男女虽然有交媾,未尝有交争,淫爱微薄,无有贪恋。为君的不见他是君,一心要为人立命;为臣的也不见他是臣,一心要相君辅治。百姓也不见甚么主尊臣卑,也不晓得甚么出作入息。人皇氏兄弟九人治那九区,共是一样的太平。亦号九皇氏,兄弟九人,合四万五千六百年。
次而有五龙五姓之兄弟出,是为五龙纪。一日皇伯,次日皇仲,三曰皇叔,四曰皇季,五曰皇少。兄弟五人,治在五方,司五行金木水火土之令,布五方东西南北中央之山岳。这时候,日月精华,甚是饱满,比三皇之世,更加精彩。日月运行,始能贞明。鸟兽鱼虫,前此未盛。至此杂出乎其间,你看他:
虎卧山嵎,豹游坦途。白狼满郊舞跳,野牛封兽传呼。獐麂鹿兔载岩谷,更多猕猴猿与狐。
穴藏鼯鼫噬竹鼠,水游獭貂兼雁凫。马牛犬豕随地走,鸡鹅绿类亦无笯。羽衣长离声哕哕,
羽使霜信秋引雏。白鹇鹧鸪鸣苦竹,黄莺鸜鸽及啼鸟。渚埋龟蛇鱼鳖鲤,鳞交蛟螭谁敢屠?
这些鸟兽鱼龙等物,虽不害人,人见他各族类有善的,有凶狠的,未免也欺善怕恶。人民三五十成群,同于山岩凹处安息。
第三又有摄提纪五十九姓,继五龙氏出,将天下分为五十九处而居。也只因五龙氏之治天下,而毫无造作。第四又有合雒纪三姓,继摄提氏而治。见百姓在山凹处安身,每被风吹雨打,有许多不便。他教民曰:“你在山凹处住,何不因山之凹处,凿入了多少深、多少洞?那风便吹你不着,雨便打你不着。”百姓大悦,遂各揪入士泥,或一丈二丈,穿穴以居,而寒溽不侵矣。
第五又有连通纪二姓,维合雒氏以治;第六又有叙命纪四姓,继连通氏以治。俱只因合雒氏之化,而相安于无事。
第七循蜚纪出。循蜚之世,已经前五六七君为治,天下百姓,有山可采食,有穴可安身,快乐极了。哪个不感在上的恩德?所以循蜚一治,天下莫不循化,真如蜚之神速,故其号为循蜚。其时,有钜灵氏者,生于汾阴睢上。钜灵氏能揣丸变化,有大神通。他居无恒处,特喜于巴蜀地方缠迹。握大象,持化权以治民。蜀中有五丁士,是五个兄弟,能驱阴阳,反山川。钜灵氏识造化之理,明五丁士之从来,所以能服了五丁士,便挥五丁士驱阴扶阳。那山川自盘古至今,有方位不合的,有险阻不通的,五丁士得了钜灵的旨,把那山的方位反正,险阻修通。你看他:几多凸处,削平成坦途;几多凹处,修砌分鸟道。川中水有隔断不相续的,又有东西南北易流的,五丁士直将那隔断处能使他不隔断,易流处能使他同流。你看他:几处神渊可飞帆,几处岩壑可藏舟。山川因此安排得好。流传句强氏、谯明氏、涿光氏、钩阵氏,俱无话说。至黄神氏。黄神氏生得黄头大腹,按图正端,而致天极。三百四十岁,巨神氏出,生于长淮地方。巨神出入驾六蜚羊,政三百岁,五叶,千五百岁,犁灵氏出。犁灵氏没,其尸身不坏,至今载于东荒经。
犁灵氏后有大騦氏出。大騦氏生于南密,又日泰块。昔时黄帝访泰块于具茨之地,泰块后有弇兹氏。弇兹氏后有泰运氏,住居于和山。这和山实为河之九都。每每往来于萯山之阳,出入俱有神光,民见者莫不从化。于是冉相氏出。冉相氏思:“天下只可省事,不可烦扰多事,使百姓自快乐优游,如太古时,共一个淡泊无为,岂不为美?若还多事,天下便不得宁静了。”所以执中以为道,随物之自成自化。这是治天下之正道。冉相氏却得了这一个意思。冉相氏没,盖盈氏出,在若水之间。禺中之地,叉有大敦氏、云阳氏,是为阳帝。处于干沙之地,迹在甘泉山,又叫作云阳山。山在衡山之阳,只今茶陵之云阳山,其山川之灵秀,上膏水深,真是个长往隐居的去处。他隐于此山,如神仙之出没不常。人民朝衡岭者,皆要看他来往仙迹,傍徨不忍去。你看他的行藏:
云往风回,临水登崃。时如天帝而飘渺,时如湘灵下九垓。
住的石壁岩壑,无尘无埃;玩的玉兔金乌,自去自来。半天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百姓见他这个光景,都道他是神仙。后到黄帝时,每于甘泉山,大设礼物祭祀云阳氏。
自后有巫常氏泰壹氏出,是名皇人。他能执天下大同之制,调宇宙大鸿之气。著有兵法一卷,杂子一卷,阴阳云气一卷,黄冶一卷。兵法、云气,昼传间出。黄冶、杂子,至汉后始不见其书。后来黄帝谒娥眉,见天真皇人,黄帝拜之玉堂,请曰:“敢问天真皇人,何为是三一之道?”皇人曰:“而既已君统,又咨三一,无乃郎抗乎?古之圣人,盍日月星之三辰,立时刻之晷景;封某人某地,以判邦国;看山川高深,以分阴阳;因天时一寒一暑,以平岁道。使民彼此交易,以聚天下之民;教民备设器械,以防奸盗;制大小的车、贵贱的农服,以彰尊卑之分。这皆法天,而鞠乎有形的道理。圣人治天下,神志不劳,而真一定。若是以我蕞尔之身,兼百夫所能之事,则天和莫至,有悔有吝,贪心欺诈,终无所用。”黄帝听皇人这言,拜而受教,终身不敢遗而天下治。
皇人隐云阳,不欲治天下,而空桑氏出治。都于陈留县南十五里,名空桑城,后伊尹生于此城。空桑氏逸,神民氏出,名神皇。能使人民异业,修真炼性,使精气通行,都于神民之丘。神皇出入则驾六蜚鹿,政二百岁。至倚帝氏,都倚帝山。至次民氏,次民没,元皇氏出。天地至此,沕稷之俗,却彰明多矣。时以地纪,咸有制作,而穴处之世终焉。以上至循蜚纪,凡二十二氏,计六十余世,后人冯犹龙诗云:
今古由来只一情,愚人骇古不疑今。
试将今古从头看,今即古兮古即今。
因提六十六君世 几遽民鹑居彀饮
话说人皇氏至循蜚氏,循蜚至次民氏,天下已有多少作为出来了。次民氏没,辰放氏作,是为次皇屈辰放氏,出地郭而从日月。生得渠头四乳,出入驾六蜚麟,上天下地,与鬼神合谋。时多阴风四起,玄霜大作,那草木的衣服,难禁得这风霜。怎见得:
不是明庶和煦,不是霜位初临,飒然瓻发甚狰狞。
青女碧落正凝阴,若兼愁霖与夕结,透体透骨谁能禁?
你看挨背的挨背,偎抱的偎抱,每值一阵风来,个个缩颈吐舌,口不能言。辰次氏见民不耐风霜,教民道:“尔众人欲避此恶风严霜,我教尔两手挥那木,看那柔软不坚硬的,茹那皮来,披在身上,便可御得风寒,虽有霜雪,也耐烦得。”百姓听他言,去削剥软树皮、觅藤萝裹在身上。方春时多霖雨,民出外的,忽然被一阵风雨淋漓,便有许多生病的百姓。他却又教民道:“绹绞住那鬓,闰却着那首,便除去得霖雨。”百姓依他的言语,果然是御得风霜霖雨,时皆曰衣皮之民。传四世而蜀山氏作。
蜀之为国,肇自人皇。蜀国其始有三君。一曰蚕丛,二曰柏濩,三曰鱼凫。这三君各数百岁,共名蜀山。当时蚕丛居瞿上,鱼凫治导江逮蒲罡,早明时,那时节,人坻椎结左衽。蜀之先,自蚕丛以来,蜀帝号其妻曰妃,死则俱葬之。后来黄帝子名唤昌意的,曾娶妻于蜀山氏。昌意子名乾荒的,亦娶妻于蜀山氏。蜀山氏后,豕傀氏作,传六世,浑沌氏作,传七世,东户氏作。
东户氏时,禽兽生息得繁多,成群而游。竹木也生息得茂盛,稠密而深。百姓在道上行走,见人失落的物件,他也不私自拾去,任他遗在路上,待失落的人自来捡去。耕种者,有吃不尽的余饩,也不须藏起,只管放在陇首,虽经宿也没人偷取。到得快乐时节,同笑同歌,并不识甚么谣言刺人,白眼看人。遇着忧煎时候,独悲独哭,也不见他发声大恸。东户氏思:“这世界,真乃至德之世,若是教他分些人我彼此,便是教他机关了。”所以他只垂精拱默,绍荒屯、遗美好而已。自是九寰之民,莫不承流从化。东户氏没,皇覃氏出,一曰离光氏。生得兑目日角。其时有六凤凰出,这凤凰生得:
五彩身体,哕哕相呼。德备九苞,其冠短朱。两两翔云际,三三展天衢。
足不折乎生草,栖不侣于雁凫。览德辉而下降,诚圣世之瑞鸟乎?
皇覃氏治天下,只是官天地,府万物。见凤凰是天地间瑞鸟,今有此五六成群,却是个好消息。于是寘观造化,审乎无假,设个召凤凰的道理,自啸自歌曰:“凤兮凤兮,为我来兮。凤兮凤兮,宁不为我止兮?”六凤凰果然来格。
皇覃氏主世治天下而不见治天下的作为。那时节,百姓虽死生同乘,而不至相凌。凡二百五十载,而启统氏出。父母万物,泽及天下。他却韬光晦迹,自埋伏其身。这时民物不相侵害,万庶涵泳于春风之中。传二世而吉夷氏出。传四世而几遽氏出。
几遽氏之在天下也,似启统氏一般的行动。天下不见他如何的叫作治,如何的叫作乱。百姓日出,则成群相邀同行,携手的,拍肩的,摘草的,观鱼的,凭他意好;日晏则各人寻自己意爱,同类而处,有先归的,有后到的,有经宿不回的,有同别伙游行的。不拘生熟,男女相爱。即相交媾,未曾分别甚么丈夫妻子,交罢各东西去了。及到生下儿子来,也只识得有个母亲,何尝认得父亲?百姓居住,如鹑鸟一般,也无一个常居住处,今日东乡,明日西村,到处为家。饮食如鷇饮一般,随处觅食,似那鷇之待母哺而活模样。也不见有求于人,也不见称誉一人,死了槁舁风化而已。当时叫作知生之民。怎见得:
出旅行,归成列。冬时向日欢相友,夏日纳凉共怡悦。男不分,女无别,男女纷杂同木蘖。
我的凹,你的凸,欲动搂抱阴阳设。我往不是情偷,你来不是私窃。生子惟母亲骨血,
行道情亦有流涎。别个寻此堪携挈,有食随地可充饥,有饮随处堪下咽。
没世喜觉皆无情,敦庞风俗今传说。
几遽氏没,豨韦氏出,作有苑囿以自适。见树木参差,花草杂乱。豨韦氏命人多树林处伐去些,多草木处分疏开。四面设了界限,果然比前不同。日在苑囿里,就泉通沼移花甃石,也不见得甚么劳民。后人道:“豨韦氏之世,世风将渐薄矣。”钟伯敬有诗叹曰:
荡口敦庞古昔时,君民淡淡物熙熙。
世风浸变俗浸薄,物我由此生恣睢。
有巢燧人氏为政 仓颉制字融作乐
话说太古时节,那些人民不过居在土穴,处在郊野,与物类相为友。人也无心去害那鸟兽鱼虫等物,鸟兽鱼虫等物也无有害人的意思。到得豨韦氏,百姓渐有机智了,或聚上百多人,或三五十人,或一二十人,见那良善畜类,赶去几拳几脚,大家把来打死。物畜怕人害他,也不觉的展出爪牙,与众人格斗。人也多少被物爪害的,咬伤的。人见物畜利害,也怕物畜,又去折木梢,抛石头,而与他敌。撞着虎豹犀象等强粱猛兽,众人胜他不得,反躲避无门,缩颈吐舌,怎见得:
豹隐南山雾,虎啸北山隅。兽王时吐焰,狼狈满长途。见人便欲啮,当道谁敢躯?
麝麂并兔鹿,麌麖与猿狐。若个稍良善,时常被人屠。山禽共水鸟,设计充庖厨。
只有一事民太过,缘木探巢拾去雏。
有巢氏作,栖于石楼之颜,见民与那兽相搏,人多则兽避人,几少则人避兽,人逃不及的,多少血淋淋,被那猛兽所伤。有巢氏呼集众民,教民折下树梢,从矮枝架高枝,层层搭成如梯一般,可扳缘至大树末,架成一个巢窠,上蔽得风雨,下又栖得身,教民居在其中,曰:“若遇猛兽,便爬上树,他就无奈我何。”自是撞着猛虎豺狼之类,大众与之格斗,斗得过便罢,斗不过,便一层的走上树末,果然猛兽无奈人何。百姓大悦,又教民曰:“那鸟兽的皮毛血肉,皆有用处。他的皮,男女俱可剥将来,缚在下身,以蔽前后,强如木皮易破碎,又免得裸体不好看相。他的皮可茹,他的肉可吃,也似橡栗堪食。”百姓听他的令,大众个个欢喜去拿禽兽,这一回,要拿来剥皮梢肉,不比前与兽相撞,没奈何与他相斗一般。怎见得:
个个抡起大木,纷纷跳上高峰。鹿兔一拳一棒,虎犀谁肯放松?认着头上掷石,看定腰间一枞。
得胜人人欢喜,拖来朝飧夕饔。若然略有滋味,常常好把应供。
百姓大家得了禽兽,欢天喜地的,都抬来见有巢氏。有巢氏教他设法分开禽兽的皮,皮开见内,流出许多鲜血。有巢氏教民曰:“快把血来盛住,这血可饮,这肉可吃。”众民听他言语,遂各茹鸟兽之毛,饮鸟兽之血,啖鸟兽之肉,果然是肥甘适口。自此贪着滋味,朝夕相邀,去捉拿鸟兽来充饥。便如今的猎夫一般,或躲在山凹埋伏,或搬在树上投石。小的几石丧命,大者乱棍身亡,一发拿得多了,吃得广了。血食稔吃得多,人都有雄心暴性,自然有了争心。或争虎豹的皮,或夺牛马的肉,剥下林木相殴而战。那战得胜的,他便自大,要那弱者服他。也有服的,有不服的,个个走往那公道无亏的老人处,听他分折。也有折得服的,有折不服的。止是:
太古混沌繇此凿,黎民那得复歌傞?
有巢非不遵皇化,时势应变奈若何!
当时,民有死的,只将来抛在深沟岩壑里,后因有孝子,从岩壑处过,见他亲的尸首,被狐狸咬吃,与那蝇蚋蛄嘬,不觉的额门上吓出汗来。不忍正目视,回来不拘柴石竹箨,负去把亲掩埋了。自此有死的,各将柴薪厚厚埋住。尚不谙封之以泥土,植之以树术,也不晓得栽种,也不晓得火化。后有巢氏没。燧人氏作,又是一样乾坤矣。
话分两头。且说不周山之巅,有个地方叫作宜城,这宜城上,日月所照不到处,也没有春夏秋冬,也没有昼夜分明。当时燧人氏从不周山游于日月所都的去处,行至南垂地方,见南垂有一大树,树上有个鸟儿,今时叫啄木鸟,把尖尖的嘴,向那树身上当当而啄。只见那口啄处,舞然有火出。燧人氏见了,思南方属火。于是仰察辰心,知空中有火,鹿木则光明。又别得五方有五样木,而燧者火之所在,教民钻木燧以取火,果然学那鸟啄木样,向燧上一钻,火光并出。这五木是:榆、柳、枣、杏、桑、柘、柞、楢、槐、檀之样木。榆柳木之青者,故春取之;枣、杏赤,故夏取之;桑、柘黄,故季夏取之;柞、楢白,故秋取之;槐、檀黑,故冬取之。顺四时也。
燧人既教民取出火来,当时未有烹炮,教民将那木薪来烧,灼炳那鸟兽之肉。及燔黍与押豚,皆用火造,火灼肉香,百姓吃了这些熟肉,比前鲜吃,果更味美。当时人吃生肉,多腥冒死人,至是无腥冒之疾,死者遂少,人民益繁。人虽有吃,到隆冬之时,耐寒冷不过,乃教民夏时多多积起柴薪,到冬日而炀之。又教民范金合土,范金造出斧斤,合土造成瓯瓿。民大欢喜。时天下满处尽是水圳与渗池沛深,燧人氏见那水里,尽足鱼鳖鼋鼍等物,识得都是甘美的物,教民百般设法,将那鱼鳖等时常捉来烹煮而吃。民吃得日爽,便常常去渔猎。上古圣人,未有文字。百姓有了禽兽鱼虫等物,有等邻居,同村未捉得的,也与邻居;同村捉得多的,借些去吃。也有因那借成相争的,全没个凭据,争竞没开交。燧人氏教民道:“你们有大事,则将那索儿结一大绳;小事,则将那索儿结一小绳。还了方解,却便有凭据,不会忘记,免得争斗。”又拣民间有晓得大道理的人,设立一传教之台,如今之设馆模样,使他教那不识事的人。凡百姓有事物不谙,便去请教于那师长。于是百姓多晓得事体,也觉得他伶俐了些,奠不称心满意,称呼他作燧皇。
时有户子雒者,择四个人,来辅佐燧皇,代天理物,居大臣职。一个叫作明繇,叫他改乎陛级;一个叫作毕旒,叫他辨乎方色;一个叫作成博,叫他受乎古诸;一个叫作狷刍,叫他录乎延嬉。有了这四佐,于是天道平,人事理,涧中便有龙图呈瑞,龟字效灵。建占时令,以正方值;计大度数,以齐七政;注物虫鸟兽名色,这叫作某价,民识某物系某名了。乃日中设立个市,使民聚在市里,某物兑某物,某物值某价,而通国之轻重,以转民之资,人各富足,渐反醇了。
当时民血食,欲心浅淡,今得火食,欲火更炽。男子见女人有貌的,便搂抱去交欢,全不顾人看,如畜类不甚相远,且不计其数的取乐,多至精血亏损,瘵病起来。燧人氏见民情欲蠢动,不知保养元神,乃道:“我今制法,不许你们胡乱浮荡。男子三十,娶一女人为妻;女人二十,嫁一丈夫为夫。日间同食,夜间同睡。这是因参天两地之数,以定了这个制度。”自此,民间始有婚姻之礼,生下子女,方晓得有父,父便爱起子来,子也孝起父束。燧人氏又教民曰:“父子一换为一世,可各随唤一名头作姓,分个你我。姓不要相同,才有分辨。”于是,有君臣,有父子,有兄弟,有夫妇。燧人氏祖成个乾坤矣。
当时,又有庸成氏者出。他在群玉山屯扎。这群玉山,平阿无隘,四彻通绳,便为先王开府之地。传八世,有史皇氏出,名仓颉,姓侯罔。生得龙颜侈哆,四目灵光,有聪明睿智之德,生而能书,都于阳武地方。一日著巡,登阳虚山,临于玄邑之水。忽然间有洛汭灵龟,负书一册而来。这龟生得丹甲青文,以授仓颉,遂识天地之理,穷天地之变幻。他仰观天文,见奎星员曲之势;下察地理,见龟文鸟羽、山川掌指之形,道:“天地间有如许物理,并无名象,凭世人懵懵懂懂,东指西画,糊糊涂涂,名象不传。我不如就天文地理、山川鸟迹之象,标个名头,又就名协个声贝,以相生为字。”于是某事依某云,某物称某名,在上的名君;其次的名臣;纷纷不可胜计的,名作百姓。生我的叫作父;我生的叫作子;君父称尊,臣子分卑,百姓一发卑了。分了这些尊卑,有不识尊卑的,便有这些政教法度;训诲他学习,便有这些礼乐;不遵政教法度的,便有这些刑罚约束他。自是政教法度已立,然后教民领某事,是某官掌管。
当时,鬼祟出没不常,又教民说:“那没形没影,时或撩牙露齿的,叫作鬼,那在云中,兴云作雨,头有角像鬼头的,叫作龙。”又教民:“那鬼有灵的,叫作神,升封他为介丘,可祈祷他福国庇民。”事事物物,都因形著出一个字,以字传后世。文字留传,鬼神逃不得形,蛟龙掩不得迹,于是天为雨粟;夜来鬼哭神号;蛟龙潜藏,怕人识破呼他名头。仓颉制了文字,成了教化,天地蕴尽。文辞日昌。在世百有一十载,葬于衙之利乡亭南,书人禅祀之。
有柏皇氏者,以柏为姓,名芝。他有神通,出则驾六龙,搏于日之阳。以木纪德而命历日。置都皇人山,立于正阳之南。又有中皇氏,居皇人山之西,名敖鄗山,始封神于山川。大庭氏,居于鲁地曲阜。大庭氏治曲阜,有样瑞,日月星各各增辉,时有五凤凰,五彩异色。以火为纪,号炎帝。后来黄帝挤于大庭之馆。鲁有大庭氏之库,至今尚为古迹地。
时有栗陆氏者,与中皇、大庭_二人不同,他敖物气高,把百姓劳苦,臣下谏他不听,只任他刚愎的性。百姓不堪他差役之劳,都要反他。贤臣东里子见栗陆不仁,苦口谏他,不要暴虐百姓,自用自专,与前人主不同。栗陆氏大怒,遂将东里子杀之。杀臣下之祸,自此起矣。后人冯犹龙诗曰:
古来君臣若肢体,同心同德有恩施。
怨嗟不生民安泰,杀戮无闻上下毗。
渐次世风渐次薄,愈趋机变愈趋衰。
淳庞自此奚能得?万载臣民始痛悲。
栗陆氏杀了东里子,天下百姓皆道:“栗陆不仁,杀戮贤臣。”大家叛乱起来,如蜂拥的来攻栗陆。栗陆大怒,率兵来敌。谁知栗陆的兵,都怨他杀东里子,哪个还肯来为他?救兵不至,遂为百姓所杀,而栗陆亡。
后轩辕氏作于空桑地方之北。一日出游,见大风吹蓬叶,旋转而舞,滑喇的滚向东,又滑喇的滚向西。轩辕氏想:“这旋叶,恁地囫囵而转,并不见依着四方。”思想起来,乃制两个圆转的木,以为车轮,上设坐位,造就推之,果然囫囵而运行,不异旋叶一般。轩辕氏于是又设一横木为轩,直木为辕,以与在上的人坐,曰:“这不许百姓等同乘。”于是民号为轩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