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秘史 - 第 165 页/共 207 页
荣禄道:“疆臣意思里,不知怎么样,老佛爷也应传个电报去探问探问!”
太后道:“倒是你提醒了我,我这几天竟然气昏了。”
随命拟了电谕稿子,拍了个通电出去。
不过一日工夫,各督抚的回电,陆续到了。江督刘坤一,第一个反对。大致称说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宜防,扶危定倾责任公等。其余各省,有依违两可的,也有微持异议的。太后瞧一个电报气一回,正在气一个不已,外面又送进一个电报来,却是上海绅商经元善打来的,一派都是反对的话。太后怒道:“连一个经纪人都骂起我来了,那不是昏了天黑了地么!
”罢犹未了,保皇党的公电又到,声言义师已集,不日提兵勤王,上安宗社,下救万民。太后气得浑身抖起来,随传荣禄入宫,叫他致电江督,严拿经元善。一面通电南洋闽浙广东督抚,悬赏十万两,缉拿康有为、梁启超。荣禄遵旨办讫。
太后叹道:“本朝待到洋人,总算仁至义尽了,不知怎么洋人偏要跟朝廷作对。康有为、梁启超是本朝的逆犯,他们偏要庇护。废立是朝廷的家事,他们偏要求管帐。我白做着一国的主子,桩桩件件,都要听候洋人示下,可耻不可耻?”
言次,不胜愤懑。此时朝中大臣荣禄、刚毅、徐桐、启秀、赵舒翘、祟绮、英年等,亲贵大臣载漪、载澜、载勋等,听得太后这么的讲,无不扼腕嗟叹。载漪自以为立刻要做皇帝的父亲了,被外国人凭空阻掉,恨得他牙痒痒。
修撰骆成骧奉旨典试贵州,到老师启秀那里去辞行。启秀向他道:“等我回来时光,京里没有洋人了。”
彼时只道他不过一时愤激之谈呢。不意一到五月里,竟得了一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这一个机会不来,中国也再不会孱弱到这个地步。
原来甲午年中日之役,津郡惊扰,官民迁徙。此时北乡挖掘支河,获着一块残碑,字迹迷漫,只有二十个字,还瞧的清楚。其文道:“这苦不算苦,二四加一五。红灯照满街,那时才算苦。”
又像俚语,又像谶语,大家瞧了,都不很懂。到了这一年,山东忽地起了一个大刀会,为首名叫朱红灯,声言保清灭洋,专跟教堂教民为难。偏遇着巡抚毓贤,最是仇视洋人,非但不禁,还竭力的庇护,出示改为“义和团”,拳党都扯起了“毓”字黄旗。于是教士教民,遂没有太平日子了,掳掠教民,焚毁教堂。东昌、曹州、济宁、兖州、沂州、济南一带,都是拳党的势力范围。法国钦使严词责问总署。朝廷下旨,把毓贤调了内用,放了袁世凯为山东巡抚。袁公到任,点将派兵,狠狠的痛剿,擒获了朱红灯,斩首示众。义和团事势顿时大衰。
山东境里不能容匿,便都窜入直隶来了。
拳党都自称为“义和神拳”。这义和拳,据说就是亲卦教的遗脉,旧名叫做义和会,所以有干字、坎字、震字、坤字种种名色。坎字拳为林清的余党,干字拳为离卦教孽生文的余党,所以都尚红色。后来干字拳中又新创出黄色一派。震字拳是山东王中的余党,王中是乾隆年间被杀的。坤字拳不详所自。坎字干字,授法各殊。坎字拳传习时光,叫习术的人,焚香叩拜,拜后直立不动,忽地跌倒在地,一会子起立,跳跃持械而舞,就算法术习成了。干字拳则叫习术的人,伏地焚符诵咒,诵毕咒语,紧闭着口,只准从鼻子里头呼吸,霎时口吐白沫,就大呼神降矣,立即起跃持械而舞,所诵的咒“奉请志心归命礼,奉请龙王三太子,马朝师,马继朝师,天光老师,地光老师,日光老师,月光老师,长棍老师,短棍老师。”
要请神仙某,随意呼一个小说人物,孙悟空、猪八戒、黄天霸都可以。还有一个咒,是“快马一鞭,四山老君,一指天门动,一指地门开,要学武艺,请仙师来”。还有一咒,是“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四请马超黄汉升,五请济颠我佛祖,六请江湖柳树显,七请飞镖黄三太,八请前朝冷于冰,九请华陀来治病,十请托塔李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神兵。”
练术分浑功清功,浑功只消练一百日,清功总要练到四百日,浑功可避枪炮,清功可以驾雾腾云。但是练术的人,利于速成,竟没有一个肯练清功的。还有女拳,叫什么“红灯照”,都是十多岁的女孩子,穿着红衣红裤,左手持红灯,右手持红巾一方,红折扇一柄,年幼者头挽双丫髻,稍长者盘着高髻,浑身上下,红得同火炭一般。据说持扇自扇,能得渐起渐高,上蹑云际,变成明星一颗,其光晶晶,或近或远,或上或下,都能够随意。
拳民把洋人教士教民,称为“大毛子”、“二毛子”、“三毛子”名目,碰见了杀死无赦。此时坎字拳蔓延于沧州、静海一带,干字拳蔓延于深州、冀州、莱州、定兴、固安一带。欲知朝廷持何宗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六回 徐学士一语丧家邦 刚中堂片言靖大难
上回中,既将义和团创乱缘由,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如今且说山东巡抚毓贤,被调入都。一到京城,即去走谒端王载漪,庄王载勋,大学土刚毅,盛夸义和团忠勇可恃,朝廷抚而用之,洋人不足灭也。载漪道:“洋人实是可恼,不论什么事,都要他干涉,诛尽杀绝,实不为过。无奈他们的枪炮,利害不过。那种兵船,铁山似的一座,在海里头,飞一般行驶,这几个义和团靠得住么?”
毓贤道:“怎么靠不住?义和团会的是神术,呼风唤雨,驾雾腾云,一念咒枪炮都可以不燃。洋人靠的不过是枪炮,枪炮失了效力,还有什么能耐?义和团中,最利害不过就是红灯照。这红灯照起头是个老孀妇,设坛授法,集了几十个闺女,环侍受法,只消四十九日工夫,就学成了。学成之后,称为太师姐,可以转教其他女子。红灯照会得腾身空际,抛掷红灯,焚烧洋人房屋,呼风助火,顷刻可以烧尽。”
载漪道:“这都是你亲眼瞧见的么?”
毓贤道:“那是万目共睹的。毓贤天胆也不敢欺诳王爷。”
刚毅道:“我看倒不会错的。有盛必有衰,洋人今日,已经是盛极了。何况他们的教,都是没有天地祖宗的。天怒人怨,到这恶贯满盈的日子,自然生下一班奇人来收拾他。王爷倒不必怀疑呢!”
载漪默然不语。毓贤道:“今上失德,人心已离。大阿哥天与人归,偏偏洋人不答应。所说圣天子百神呵护,诸天菩萨,特召他降世下凡,帮助圣天子驱除妖孽,也说不定呢。”
载漪点头道:“还是这几句,讲得有点子道理。”
载勋道:“听得洋教士诱人吃教,惯把人家眼珠子挖去做药,这种事情,真令人恼得毛发都竖起来。”
载漪道:“这种事情,谁有工夫恼他?
横竖是百姓的眼珠子,又不挖了我们的。我所最恼的,就是大阿哥的事。老佛爷降了莫大的恩典,偏要他们来阻挡。不把他们寝皮食肉,这口怨气,再也不会消的。”
刚毅道:“老佛爷也很恼洋人呢。记得上月,我得南边回来,把梁逆所著的清议逆报,进呈了老佛爷。老佛爷怒道:‘倘不是洋人庇护,这两个逆贼,早都伏法多时了。洋人不除,终是中国的大害。’我就奏洋人敢于如是强横,都靠着汉奸私递消息之故,教民就是汉奸。目下要务,第一捕治教民。乾隆时光,吃教原本要立斩的。老佛爷叹了口气,向我道:‘吃教的都不是好人,悉数诛戮,原不是足惜。只是国家威力,不比祖宗时候,洋人庇护着,叫朝廷也难。’我就回奏:‘只消大张挞伐,洋人知道了天朝利害,自然不敢庇护了。’老佛爷道:‘且等荣禄来商议了,瞧机会再办就是了。’现在既然有这么的好机会,咱们同去见老佛爷,请她下一道旨意,王爷看是如何?”
载漪道:“很好,明儿早朝,咱们就狠狠奏他一奏。”
忽一个包衣人进来报道:“裕制台奏报义和团拆毁保定铁路,副将杨福同在奉命往剿,在易州地方,被戕身死。朝廷下旨,已叫聂士成相机剿抚了。”
刚毅道:“了不得,这如何剿得?荣中堂怎么这么不解事,聂士成是他的部将呢!”
载漪还没有回答,又一个家人进来道:“各国钦使,都到总理衙门来责问。庆王爷没法对付,已允他们奏请旨意了。”
载漪道:“事情急迫,等不及早朝了,咱们就入宫去罢。”
于是端王载漪,庄王载勋,大学士刚毅,同入宫求见。毓贤就在宫门口探听消息。见他们入内,足有顿饭时光,一个太监匆匆出来,毓贤迎上去询问。那太监道:“有旨意召见庆王爷呢。”
不多一回,就见庆王随着那太监入宫去了。整整候到天晚,才见庆王出来,接着载漪等也出来了。毓贤迎上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载漪道:“咱们家去说罢。”
载勋、刚毅,一齐上车,依旧同到端王府。
大家坐定,载漪道:“老佛爷已被我们说得心动,不意奕劻到来,说上洋人许多利害,老佛爷心又活了。我们跟奕劻,辩论了好一回。老佛爷说,明儿早朝,叫众大臣议了再办罢。
你看此事如何办理?”
刚毅道:“此番的事真奇怪,小李跟我们这么的交情,也不肯帮帮忙。”
载漪道:“你不要错怪他,他又不是大臣。这种军国大事,难道好列在我们里头议论的么?至多暗中助我们一臂就是了!”
载勋道:“老佛爷也很恼洋人,不过怕兵力上敌不过。最好找一个老佛爷平素敬信的人,帮我们一句话,这事就成功了。”
毓贤道:“回王爷,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载漪忙问是谁,毓贤把大拇指一竖道:“是徐中堂。”
载漪道:“是不是徐桐这老头儿?”
毓贤道:“是的。徐中堂从翰林历官到大学士,他的理学工夫,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现在这么大年纪,还天天的诵《太上感应篇》,填写功过格,就这一层,已非他人所及了。这位先生,痛恨新学如仇。他的门生李家驹,为做了大学堂提调,严修为请开经济特科,他竟把二人的名宇,榜在门上,不准他进见。他的宅子在东交民巷,他为恨见洋楼,每逢出城拜客,不走正阳门,总是绕道由地安门出去的。太后为他是耆臣倾望,每次召见,总是改容敬礼。遇为大政,总要询问他的,如果得他一言,皇太后自然再不会犹豫了。”
刚毅笑道:“亏你想的到,两位王爷不便去,我和你去拜他就是。”
载漪道:“还是你们爷儿两个辛苦一趟罢,八十多岁的人,我也不便请他到家来。”
刚毅、毓贤,随坐车到东交民巷徐桐宅里,投了贴子进去。
随见徐桐的儿子徐承煜迎接出来,带笑陪话,说家严正在诵《感应篇》呢。刚毅道:“不要紧,咱们都是自己人。”
承煜陪着,同到书房坐定。刚毅把来意说明,随道:“令尊跟前,全仗侍郎鼎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