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义 - 第 9 页/共 22 页

及至德之日,鼎在江南,尽卖其田宅。或问其故,鼎曰:「江东王气,尽於此矣,吾异日当归葬长安耳。」至是陈平,帝召鼎为上仪同三司。叔宝尝从帝登邙山侍饮,赋诗曰: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因表请封禅,帝优诏答之。他日复侍宴,及出,帝目之曰:「此败岂不由酒,以作诗之功,何如思安时事?联闻贺弼迅度京口,其下密启告急,叔宝饮酒不省。高熲至日,犹见启在枕下,尚未开封。此诚可笑,盖天亡之也。」叔宝卒於仁寿四年之十一月,时年五十二。赠长城县公。盖自南北分裂,晋元帝建都金陵,号曰东晋,传十一主,共一百零四年。刘宋受禅,凡八主,共六十年。萧齐代兴,凡七主,共二十四年。梁武继统,凡四主,共五十六年。陈氏代梁,凡五主,共三十三年。统计南朝年代,共二百七十七年,金陵正气始尽,隋家并而有之,天下遂成一统。诗曰:   渠大英雄作帝王,威加海内气飞扬。   三秦才睹衣冠旧,何太匆匆归建康。   上南宋   一木难支大厦倾,愍孙血染石头城。   诸王并是天家戚,舅氏江山付道成。   上南齐   保有江东四十秋,疆圉无恙若金瓯。   只缘梁祚应当尽,天命昭明不白头。   上南梁   当代人豪数霸先,文宣继统亦称贤。   「后庭」一曲风流甚,断送东南半壁天。   上南陈 北史演义 版本:   清乾隆五十八(癸丑,1793)年“吴门甘朝士局刻”本。六十四卷。 内容:   叙述自北魏末年到隋文帝统一中国约八十年的历史,情节大体符合史实,然宫闱密闻等细节部分则出自稗官野史或作者虚构。以北齐为主线,作者较多地描写高欢、高洋父子事迹。此前的历史演义小说有《东西晋演义》与《隋唐演义》,本书出版恰好弥补了当中之缺。   本书完全为作者创作,并无任何话本或底本可供依托。 第一卷 魏宣武听谗害贤 高领军固宠献女   粤自炎汉之末,天下三分:曹操夸有中原,孙权雄据江东,先主偏安西蜀,鼎峙者数十年。司马氏兴,篡魏、灭蜀、吞吴,四海一统。晋武帝崩,惠帝继立,庸懦昏愚,贾后乱政,诸王日寻干戈,遂成五胡之乱。刘渊称汉,李特号蜀。刘曜继汉而称前赵,石勒灭曜而称后赵。前秦则苻氏,后秦则姚氏,西秦则乞伏国仁。燕则前有慕容廆,后有慕容垂,西为慕容冲,南为慕容德。其后冯跋据昌黎,又称北燕。凉亦分四:前凉张轨,后凉吕光,南凉秃发乌孤,西凉李暠,北凉沮渠蒙逊。而赫连勃勃据朔方,国号大夏。晋之子孙在北者屠灭殆尽。唯瑯琊王睿系宣帝曾孙,相传其母夏侯妃通小吏牛金而生。当日见中原大乱,遂同西阳王羕等渡江南来,众遂奉之为君。延西晋之统,而弃中州於不问,一任五胡云扰,互相吞噬。於时拓拔珪兴於代北,改代称魏。乘燕慕容氏衰,南取并州,东举幽、冀,国日以大。晋安帝隆安二年即帝位,建都平城,是为道武皇帝。道武殂,明元帝立。明元殂,太子肃立,是为太武帝。其时诸邦皆灭,唯北凉、北燕、夏三国尚存。太武悉平之,除却东南半壁,中土皆为魏有。太武殂,延及文成、献文,国家无事。   孝文即位,宽仁慈爱,精勤庶务,以平城地寒,迁都洛阳,改称元氏。性好读书,善属文,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百姓皆安,天下大治。魏世称为极盛。使承其后者克肖其德,则魏业之隆,再传之千世万世,何至一传而后奸雄并起,遂成高氏、宇文氏篡夺之祸哉!贾子曰:「天下,大器也。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语云:「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自古败亡之祸,未有不自朝廷无道始也。   话说魏自孝文帝崩,太子恪立,是为宣武帝。帝年十六,不能亲决庶务,委政左右近臣。最用事者,国丈於烈、皇舅高肇。肇又尚帝姑高平公主,与於烈并为领军,手握重兵,权重一时,群臣侧目,虽诸王亦皆畏之。时有咸阳王元禧,系献文帝子,与於烈不睦,见帝宠信他,屡加显职,而身为帝叔反遭疏忌,深怀怨望,府中蓄养丁壮,招纳四方术数之士。与御前直寝符承祖、薛魏孙,黄门侍郎李伯尚,直阁将军尹龙武结为死党,耑待朝廷有衅,从中举事。一日,帝将驾幸北邙,六军从行。禧谓承祖、魏孙曰:「主上出幸,京师虚弱。汝等为侍驾臣,朝夕在侧,图帝甚易。吾起於内,汝应於外,大事可立成。富贵共之。」二人应诺而去。次日,遂集其党数十人,在城西宅内同议起兵。尹龙武曰:「主上虽出,高肇、於烈留守,必有严备,府中兵士何足以济?贸然为之,恐无成而受祸,王宜缓之。」伯尚亦以为不可。   於是众皆疑惧,其谋遂寝。   再说帝在邙山,因天气酷热,乃止於山之浮屠阴处,摆设卧具,假寐帐中。直寝薛魏孙、符承祖先预逆谋,而咸阳疑惧中止却未知之。魏孙见帝睡熟,将利刃藏於衣底,便欲行刺。走至帐下。见帝容貌如神,未敢下手。承祖从后牵其衣曰:「吾闻杀天子者身当癞,汝何利乎?」魏孙持刀而退。帝开眼见二人密语,形状闪烁,忙即起身。时於烈之子於登亦司直寝,适至阶下,帝遂呼令执之。随驾者俱到,搜出利刃,将二人背剪。帝亲拷问,二人料难瞒隐,大呼曰:「非臣敢反,乃咸阳王教臣如此耳!」帝大惊,遂囚二人於幕下。忽御前军士奏报,拿获一人刘小苟,系咸阳亲卒,来告咸阳反状。   帝讯之得实,恐京师有变,深为疑惧。於登奏曰:「臣父为领军,必无所虑。」   帝乃遣登飞马入京观之。登至京,其父於烈已下令严备。使登回奏曰:「臣虽朽迈,心力犹足。禧等猖狂,不足为虑。愿帝徐还,以安人心。帝闻奏大悦,谓登曰:「朕嘉卿忠款,赐卿以忠为名。」於是於登改名於忠。帝遂连夜起驾,五更即抵皇城。入宫后,即着於烈父子领兵去捉咸阳。   且说咸阳王谋叛不成,心不自安,尚不知事已败露,与两个爱姬申屠夫人、张玉妹宿於洪池别馆。夜半左右来报,有千万马嘶之声从洪池西北而来。   王大惊,知事泄,急上马走。二姬及心腹二三十人亦狼狈上马,相从而逃。   行未数里,两姬在后,已被捉去。从人皆散,单存尹龙武一人。因向龙武道:「今投何处去好?」龙武道:「不如投梁。」盖其时南朝已易四代,正值梁武开基,故龙武劝其南奔。咸阳不应,龙武道:「我生死从王,今追兵已近,奈何?」行至柏坞岭,於烈父子追及,遂与尹龙武一同被执,解至洛阳。帝命囚之华林都亭,使军士守之。时热甚,帝敕断其水浆,咸阳渴闷垂死,侍中崔光见而怜之,进以酪浆升余,王始苏。   却说咸阳兄弟七人:长孝文、次咸阳、三赵郡王、四广陵王、五高阳王、六彭城王、七北海王。昆弟中唯彭城王勰最贤。当日闻咸阳反事,不胜悲悼,因在帝前与诸王大臣共议咸阳之罪,劝帝斥为庶人,幽之内省,尽其天年。   帝未决。於烈、高肇共奏道:「咸阳无父无君,死罪难赦。」帝从之,乃命归旧邸,并其妃李氏同日赐死;幽其子女,党叛者皆斩;籍没财产,以赐高、於两家;选其歌姬舞女,充入内廷。有旧宫人感咸阳之恩,作歌悲之。其歌曰:   可怜咸阳主,奈何作事误。金牀玉几不能眠,夜宿霜与露。洛水湛湛弥长岸,行人那得渡。   其歌流至江表,北人之在南者闻之,无不洒泪。   再说彭城友爱异常,当日不能救咸阳之死,心甚惨戚。后又闻其长子元通逃往河内太守陆琇家,琇不念旧恩,杀之,封首入朝,心益悲痛。故不遇朝谒,终日在府闷坐。一日,有天使来召,入朝见帝。帝赐坐,启口道:「有一事劳卿,卿为朕玉成之。朕大婚三载,尚无子嗣。今闻已故皇舅高偃有女秀娥,年十六。前日高平公主来朝,称说其女才色兼备,德貌无双。朕欲纳之,烦卿去宣朕意。」彭城知事出高肇,欲图椒房之戚以固其宠,便奏道:「此系文昭皇后姪女,於陛下为表姊妹,不宜充作妃嫔。」帝曰:「此却何害。朕欲遣卿去者,观其色果何如耳。」彭城不敢违,先至肇家,宣达帝意。   然后与肇同至偃府,肇令秀娥出见,果然天姿国色。暗想:「此女入宫,必得帝宠。但眼俊眉丰,恐无淑德。况肇非良善,现已恃宠弄权,将来又得内援,必更横行无忌,贻祸国家。」因即起身相别,回奏道:「此女虽有颜色,但轻盈而无肌骨,恐非受福之人。」帝闻奏,遂置不问。肇知之,深怨彭城。   一日,帝坐便殿,直寝於忠侍。帝偶言:「高偃女有美色,彭城言其福薄不可入宫,朕甚惜之。」忠亦与彭城不睦,因言:「彭城误我主矣,此女美丽如仙,岂无异福?」帝遂决意纳之,便命有司具礼迎入。帝见秀娥芳华淑质,光彩动人,后宫罕有其匹,不胜惊喜。是日,即册为贵嫔,宠冠六宫。於是疑彭城为欺己,益加恩高氏。   且说魏自孝文以来,崇尚佛教,大兴寺院,王侯贵家女子有入道修行者。   武安伯胡国珍之妹在胡统寺为尼,号曰静华真净禅师,以家门贵显住持山门。   国珍夫人皇甫氏久无生育,於太和十三载忽然怀孕,生下一女,红光紫气照曜一室,国珍奇之。有卜人赵明者,密令卜之。赵云:「此女大贵,异日当为天下母,但恐不获善终。」国珍大喜,名之曰仙真。此即武灵胡太后也。   后夫人又生一女,名曰琼真。夫人早卒,二女皆幼。净师哀其无母,携仙真入寺抚养。仙真渐长,性质聪明,妙通文墨,圣经佛典一览便晓,容色更极美丽。净修初欲收之为徒,恐其不了。年十六,送归国珍。时帝以皇嗣不生,引僧道於朔望日在式乾殿广修善事,召集诸王、驸马、宰辅大臣,讲求佛典。   又斋僧众於广阳门以求太子。后亦延召女僧,於后宫诵佛求福。国珍妹净师亦入讲经。於后见其精通佛典,甚加敬重。每入宫辄二三月不出,朝夕谈论,情意投合。一日,后语净师曰:「师在外见有良家女子才色兼备者乎?」净师道:「有。」后问:「谁家之女?」净师道:「尼兄国珍之女。年十七,名仙真,才貌德性,世无其偶。」后曰:「汝能引来一见乎?」净师道:「娘娘欲见此女,尼即带他来见。但宫禁深严,出入恐於未便。」后曰:「汝奉我命有何干碍?」净师应诺而去。遂到胡国珍家,传述於后之命欲见仙真,着他带领入宫。国珍道:「女孩儿家从未识朝廷礼数,如何见得帝后?」净师道:「姪女自幼聪慧,入宫见驾断不至於失礼。况有我在,可以无忧。」   因向仙真道:「后命难违,定当从姑入见。汝心惧否?」仙真曰:「后犹母也。以女见母,何惧之有?」国珍、净师闻之皆喜。次日五更起身,遂同净师入宫。宫门上见是净师,往来惯熟,便即放入。净师先至后前奏知,然后带领仙真跪在金阶,行朝拜之礼,口呼娘娘千岁。於后便命平身,召上赐坐。   细看仙真,态度端凝,容颜美丽。启口之间不但声音清楚,亦且应对如流,心中大喜。仙真初入大内,不敢久留,便即告退。后以明珠一粒赐之。仙真拜谢。内侍送出宫门,自有家人迎接回府。净师亦欲辞出,於后道:「师且莫归,我尚有话与你说。」未识於后所言何事,且听下回细讲。 第二卷 於皇后暗中被弑 彭城王死后含冤   再说於后留住净师不放,净师只得住下,启问有何旨意。於后道:「我因皇嗣未生,欲彩良家之女,以充嫔御。今见汝兄之女才貌若此,正堪作嫔王家。我当奏知官家,纳之后宫。汝意以为可否?」净师道:「此女蒙娘娘不弃,便是莫大之恩了。但臣兄素爱此女,臣尼不能作主,须与臣兄言之。」   於后道:「汝兄胡国珍亦朝廷大臣,自当待其心肯,方可相召。卿今速回,与尔兄言之。」净师奉了於后之命,即到国珍家来。斯时仙真方归,正在堂中告诉於后相待之厚。忽报净师至,父女接见,两下坐定。净师道:「方才正宫有命,以嫔嫱未备,欲选淑女,甚爱仙真德性温柔,仪容俊雅,欲奏知天子,纳於后宫。特命我来作合,未识兄意允否?」国珍道:「后虽宽仁,而高妃正当宠幸。我女入宫,恐终见弃,是误他终身了。窃以为不可。」净师道:「兄不忆卜者言乎?进宫以后若生太子,贵不可言矣。」因回顾仙真道:「汝意云何?」仙真道:「身为女子,恨不能置身通显,光耀门闾。入宫倘有遭际,亦可荣及父母,此儿之愿也。」国珍见女已允,不好推却。净师入宫复命。   明日,即有天使聘召,国珍只得送女进宫。帝见仙真虽不及高妃之美,而容颜亦复不群,因即拜为充华。后见之,愈加欢喜,拨给宫女十二名,赐居紫华宫。充华自念帝眷若此,朝夕便得承幸。那知正值高妃得宠之时,帝无心别恋,在宫数月,不得见帝一面。於后不悦曰:「帝若无情此女,吾误之矣。」一日,充华来朝,后命之曰:「今日圣驾必来吾所,吾邀帝同至汝宫。汝速回去,设宴以候。」充华领命。未几,帝与后果至,充华接驾。帝赐坐於旁,后谓充华曰:「今日驾来,汝不可不作主人。」充华设宴上来,帝与后上坐,身自陪饮。也是充华福至心灵,顾问之际,语语合意,帝大悦。   后曰:「闻汝善箫,试吹一曲佐酒。」充华承命,便取出玉箫吹弄。果然声情婉转,余韵绕樑。帝心益喜,留连至晚,不觉沉醉。后命宫女扶帝入寝,谓充华曰:「今夕承恩,小心侍驾。」言毕起身而去。是夜,充华方沾雨露。   至次日,帝始知在充华宫中,追思昨日之事,笑曰:「后真世间贤妇也。」   自此充华常得恩幸。六宫闻之,皆颂於后之德,愿其早生太子。未几,后果怀孕,弥月之后,遂生一子。帝大喜。群臣入贺。下诏蠲免粮税,尽赦轻重罪犯,虽谋逆子孙亦蒙释放。於是元禧之子元翼等亦蒙赦出。彭城哀其孤苦,收养在家。   元翼年已十七,痛遭家变,泣告彭城道:「父死五年,尚埋浅土,愿叔父怜之,如得奏知天子,许以改葬,虽死无憾。」彭城念其孝心,带领元翼入朝,将改葬咸阳之意乞恩於帝。帝怒曰:「逆臣之子得蒙赦宥,已邀宽典,何得更为渎奏!」深责彭城。元翼归,见帝怒未息,惧有后祸,遂同元昌、元哗乘间南奔,梁武纳之,封其职如父。边臣以闻,高肇因言於帝曰:「元翼之叛,彭城实纵之。」帝於是不悦彭城。肇又因於后生子,帝宠日隆;高妃无出,惧后宠衰,密使人授计於妃,令其害后母子。   一日,正遇於后诞辰,众妃嫔皆朝贺,后皆赐宴。帝与后上坐,余以次列坐。宴罢,高妃奏帝道:「妾感娘娘大恩,愧无以寿。明日妾有小酌,欲屈陛下与娘娘驾临迎仙宫,以尽一日之欢,望陛下鉴纳。」帝谓后曰:「不可负妃诚意,朕与卿须领其情。」后依帝言,高妃拜谢。明日,帝与后共宴於高妃所。宴后归宫,后胸中若有宿物,忽忽不乐。三日后,对帝泣道:「妾近有疾痛,患莫能救,恐将长别陛下。愿陛下抚视太子,使得长大,妾万幸矣。」言讫遂崩,年止十九岁。帝甚悲痛,合宫皆哭。众尽疑高妃所害,而不敢言。高妃既害后,微闻宫中人言籍籍,因念太子日后若知,必怨高氏,贻祸不小。适太子有小疾,因密与肇谋,贿嘱御医王显下药害之,太子遂亡。   众人共知高氏所为,而帝亦不究。盖自高妃擅宠於内,高肇用事於外,虽於烈父子亦不敢与抗也。   肇尤忌宗室诸王,每在帝前百端离间。北海王元祥为人放荡不节,然无大过。与肇不和,肇谮之於帝,言其党结私人,意在谋反。帝信之,收付大理寺,废为庶人。肇密使人杀之。京兆王元愉,孝文第三子,帝之弟也,性气暴急,却爱文学,招延名士,朝野称之。亦为高肇所忌,进谗於帝曰:「元愉近见陛下丧了王子,喜动颜色,谓以次当授天位。近日大散财帛,招合羽党,恐非社稷之福。」又言因瑶姬事常常怨望朝廷。先是元愉正妃於氏,即於后妹。及愉为徐州都督,纳杨氏女,名瑶姬,容貌昳丽,歌舞绝伦,宠之专房,遂疏正妃。妃怨之,还朝诉之於后,且言瑶姬有子,将来必至夺嫡,恐为所制。后怒,立召瑶姬,责其轻慢主母,恃宠无礼之罪。命将所生子归於正妃抚养,姬不从。后大怒,乃剪其发,幽之后宫普陀寺数月,然后放归。   帝因后言,亦屡责元愉。元愉深以为怨。故肇言及之,帝闻不能无疑,即下敕收勘。诸王宾客,惟京兆王门下居多,帝怒,斩其最宠者三人,余皆流徙外郡。召王入内廷,杖之五十,出为冀州刺史。左右亲王皆不敢救,唯彭城王泣谏曰:「元愉年纪尚幼,留之京中可加教训。若委以外任,谗间易行。一旦奸人构成其罪,恐陛下不能全手足之爱。」帝曰:「王法无亲。此事叔不要管,朕有一事欲与叔议。」遂命百官尽退,独留诸王赐坐。帝曰:「朕自於后弃世,中宫久虚。今欲册立高妃为后,诸王以为可否?」彭城谏道:「私门贵盛,非国家之福。妃叔高肇身为皇舅,又尚主为驸马,尊荣极矣。居心不公,屡惑圣聪。若复立其姪女为后,於高氏又增一戚,器小易盈,必不利於王家。愿陛下别选名门以正坤位。帝勃然色变,复问诸王。诸王知帝意已定,皆唯唯。盖高妃承宠,帝已私许为后,故彭城之言不入。正始五年七月甲午日,帝临大朝,颁诏天下,册立高妃为皇后。群臣上表称贺。肇因彭城有谏阻之言,益怀怨怒,思有以中之。   再说京兆王元愉自以无罪被黜,心怀怨恨。又闻高肇数在帝前谗间骨肉,不胜忿激,遂据冀州反。引司马李遵同谋,诈称得清河王密启,云高肇弑逆,天子已崩,四海无主。为坛於信都之南,即皇帝位,改元延平。引兵向阙,以讨弑君之贼。长史杨灵、法曹崔伯骥不从,杀之。邻郡闻其反,飞马入京奏报。帝闻大惊,谓高肇道:「汝言信不诬矣。」遂命都督李平发兵讨之。   先是彭城王曾保举其母舅潘僧固为长乐郡太守。郡属冀州。元愉反,逼之从军。肇便欲借此以为彭城罪,因奏道:「元愉之反,彭城王实使之。现今其舅潘僧固在元愉军中为谋主。彭城将为内应,须先除之,以绝后患。」帝未遽信,谓:「彭城叔先帝尝称其忠,决不至此。」肇见其言不行,暗想欲害彭城,必得其私人首告,帝方不疑。乃密诱其手下中郎将魏偃向、防阁将军高祖珍,引入密室,谓之曰:「汝知尔王反乎?与元愉通谋,令舅僧固助逆,帝已知之矣。」二人道:「我大王素忠於国,必无此事。」高肇曰:「汝等罪同反逆,死在目前,尚有何辩!」二人大惧,伏地求救。肇乃曰:「若欲保全性命,当在中书门下首告彭城反状。不惟免死,且蒙重赏。」二人惧而从之。明日,肇到中书省,二人果来首告。便将首词呈进,奏道:「彭城善结人心,非咸阳可比。今反状已着,若不除之,恐祸生旦夕。昔成王诛管蔡,亦此意也。」帝尚犹豫,肇又道:「陛下若不忍显加诛戮,托以赐宴,召入宫内杀之。」帝然其言,乃命设宴麒麟殿中,遍召王叔王弟同来赴宴。   是日,彭城正妃李氏正当临产,天使来召,固辞不去。帝不许,连遣二十余使,相属於道。彭城心疑:「何相召之急若此?莫非帝心有变,将不利於我?」遂进别夫人李氏道:「帝命难辞。看来此行凶多吉少,只怕无复相见之日。」言之泪下。夫人道:「只因吾王谏阻立后,结怨高氏,妾心常怀忧惧。今日此去倘被暗算,奈何?」正忧虑间,忽报天使又至,彭城遂出外堂。方欲登车,内使又报夫人生下一子,请王入视。彭城重复进房,细看新生之儿,相貌端好,歎道:「儿虽好,恐我不及见儿成立。」随取笔写「子攸」两字,命名而出。此子即魏孝庄帝也。於是入朝。帝问:「叔来何迟?」   彭城奏道:「臣妻生子,故迟帝召。」帝不语,但命诸王入席,因言:「今日须当畅饮,以副朕怀。」众皆遵旨饮宴。至夜,诸王皆醉。笙歌间作,灯烛辉煌,已是二更时分。华筵狼籍,乐声将歇,皆谢恩求退。帝传旨诸王都不消回府,即在宫中各就安处。帝便起驾入宫。二侍者引彭城入中常寺省,牀帏衾枕无一不备。王虽有酒,却尚未醉,倚牀独坐。良久,有内侍禀道:「时已二鼓,大王该安寝了。」彭城宽去袍带,方欲就寝,忽见左护卫元珍领武士数十,手执利刃,持药酒而入。彭城不觉失色,忙问何事。元珍道:「有诏赐王死」。彭城曰:「我得何罪?」元珍道:「帝以王遣潘僧固私通元愉,通同谋反。有王亲臣魏偃向、高祖珍首告,故赐王死。」王曰:「愿请一见至尊,与告者面质,虽死无怨。」元珍道:「至尊那可得见。」彭城歎道:「此非帝心,必出自高肇意。」武士见其迟疑,逼之立饮药酒。又不能即死,武士持刀刺杀之。时年三十三岁。明日有旨,彭城昨夜饮酒过多,薨於禁中。乃以锦褥裹屍,送之归府。朝臣皆为流涕。妃李氏抚屍哭曰:「高肇何仇,害我贤王?」士民闻之,莫不欷歔歎息。帝知人心哀怨,欲掩杀叔之名,诏百官临丧,厚加祭赠,諡曰武宣。以长子嗣为彭城王,拜李氏为彭城国太妃,以慰其心。自此诸王贵戚莫不丧气,而政权尽归高肇矣。但未识元愉之反作何结果,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卷 改旧制胡妃免死 立新君高肇遭刑   且说京兆王元愉反於冀州,起兵三月,邻郡不附。招集乌合之众,屡次丧败。仅据信都一城,将士尽怀离志。忽报朝廷差都督李平领大兵数万来剿,人人丧胆,谁敢迎敌。大兵一到,把四门围住,架起火炮,日夜攻打。李平见他势已穷蹙,便招他投顺,庶可免死。此时元愉内无良将,外无救兵,看看城破在即,追悔无及,只得纳款军门,以凭朝廷处置。李平兵不血刃,遂拔冀州。捷报到京,帝大喜,诏李平班师,解元愉入京。帝聚集朝臣,议元愉之罪。高肇奏道:「逆愉之罪过於元禧,当以禧罪罪之。」帝不忍曰:「朕念先皇爱愉之情,当免其死。」众臣称善。唯肇不悦,退归府中,便遣手下勇士高龙,吩咐道:「汝星夜迎去,一至军中,速将元愉杀死。」嘱李平莫泄,只言怨愤身亡,主上必不见责。高龙领命,飞马而去。行至野王县界,迎着大军,将高肇害王之意,与李平说了。李平曰:「恐非天子之意。」高龙笑道:「彭城尚遭他害,何况元愉。将军违了高公,功劳都付流水矣。」   李平从之。高龙入帐见王,王问:「何人?」龙曰:「臣乃高令公府中人也。奉主命,以御酒一瓶,请王自裁。」王泣下道:「我志灭高肇,今为肇杀。将见先帝於地下,必不令高贼善终也。」遂饮药而死,年二十二。李平以病死上闻。帝不省,命以庶人礼葬之。元愉有一子一女:子曰宝炬,后为西魏文帝;女即明月公主。皆绝属籍。瑶姬因为伪后,降敕赐死。左仆射崔光奏其有孕在身,不可加诛,发入冷宫监禁。后胡后生太子,始赦出。帝以李平有功,升授工部尚书。高肇忌之,乃遣其将帅流言平在冀州盗没王府宝物,诈增首级冒功,多不法事。帝怒,斥平为民。是岁大赦,改元永平元年。   再说胡充华入宫已及三载,於后在时承幸数次。自高后职掌朝阳,阻绝帝意,妃嫔承恩者绝少。充华之宫帝亦三月不到。一日,宫娥忽报驾临,忙起迎接,见帝便衣小帽,只随内侍二人,悄然而至。帝携充华手曰:「卿为於后所荐,朕忆於后,便即想卿。奈今皇后颇怀嫉妒,绝不似前后宽宏,故今宵私行见卿。卿亦勿泄於后也。」充华拜谢。是夜,宿充华之宫,五更即去。时值八月中秋,嫔妃世妇皆往正宫朝贺。朝罢,众妃先散,充华独后。   时月光皎洁,碧空如洗。充华贪看月色,缓缓而归。行至一所,内有高亭画阁,隐隐闻女子笑声。命宫人入视,出云诸夫人在亭上焚香拜祝。充华走至亭外,潜听其语。皆云:愿生诸王公主,不愿生太子。充华上亭与诸妃相见,曰:「贤姊们在此焚香祝天,肯带携小妹一祝否?」众妃笑曰:「此是帝意,命我等拜祝上苍,以广皇嗣。你来得正好,莫负帝意。」充华笑曰:「如此说来,帝意欲得太子也。而贤姊们何以愿生诸王公主乎?」众妃曰:「你尚不知朝廷法度。旧制太子立,必杀其母,以防后日乱政之渐。我等不愿生太子者,实欲自全性命也。」充华曰:「不然,我之祝异於是。」遂跪下祝曰:「愿得生子为太子,身虽死无憾。」众妃皆笑其愚。以后帝每临幸,充华果怀六甲。诸夫人闻之,皆来劝曰:「近闻后亦怀孕。汝何不私去其胎,以待正宫降生太子,然后再图生育未迟。不然子虽生,命难保也。」充华曰:「皇后有德,必生太子。吾近来夜梦不吉,必生女也。诸夫人勿为吾忧。」数月,王后生女,封为建德公主。至永平七月初四日,宫人报充华将产,帝恐宫中有弊,命充华移居宣光殿。是夜,遂生肃宗孝明皇帝,名元诩。生时红光满室,异香透鼻。帝大喜,步入视之曰:「此真后代帝主也。」严斥宫人乳保小心保护,养之别宫。自王后以下嫔妃人等,不得私入看视,即充华亦不许见面。册充华为贵嫔。六宫皆贺,惟有高后不乐。一日,亲至宣光殿,谓胡妃曰:「汝知太於长成乎?」妃曰:「妾自三日后不复相见,今不知也。」   后曰:「吾欲视之,同汝一往。」妃曰:「帝有命,不敢去。」后见其不去,亦不往。未几,太子年四岁,帝幸胡妃,宫妃侍宴,帝半酣,谓妃曰:「我将立东宫,汝知之乎?」妃曰:「妾非今日知之,生太子时已知之矣。」帝曰:「朕所以迟立东宫者,为不忍杀汝也。奈势不可缓何,当与汝长别矣。」   妃曰:「太子国之本也。愿陛下速立太子,以固国本。岂可惜妾一人之命,而使储位久虚。」帝见其慷慨无难色,恻然久之,歎曰:「汝既真心为国,我亦何忍杀汝。」妃叩首拜谢。於是遂立元诩为太子,大赦天下,改旧制,赦胡妃之死。   然魏自彭城枉死,高肇代居太师之职,连岁大旱,民多饿死。肇擅杀囚徒,恣行不顾。帝弟清河王元怿意甚不平。一日,侍宴帝前,清河谓肇曰:「昔王莽头秃卒倾汉室,今君身曲恐终成乱阶。」肇不答,群臣皆愕。帝亦不以为意。其时有梁国降将李苗奏帝道:「西蜀一方,梁无兵将守把,乘虚可取。」帝大喜,因与高肇定取蜀之计。发兵二万,以高肇为征蜀大元帅,统领诸将而去。那知高肇领兵去后,帝忽不豫,病未数月,崩於式乾殿,年三十三岁。遗诏立太子,高阳、清河二王,太师高肇辅政,乃延昌四年正月初六日也。时高肇未归,国事皆决於二王。商议扶立新君,中尉王显欲请娘娘懿旨,方召太子,左仆射崔光进步言曰:「天子崩,太子立,国之制也,何待皇后主张?」二王以为然,遂同崔光亲到东宫,叫内侍侯纲传言宿卫,请太子起驾,到式乾殿临丧。二王欲待天明召集文武,然后即位。崔光曰:「不可。天子年幼,宜即正位以安众心,不须待天明也。」二王从之,乃引太子登显阳殿。崔光摄太尉而进冠袍,侍中元昭跪上玺绶,奉太子升御座即帝位。諡帝曰宣武,尊高后为太后。诸王及大小臣寮皆北面称贺。山呼已毕,天子离下龙亭,换了孝服,至灵所举哀。诸臣陪哭。五更钟响,满朝文武齐到,知天子已崩,新君登位,皆先朝拜新君,后行丧礼。是日,后及嫔妃皆来赴哀,新帝就於丧所,拜见太后。后见新君已立,暗想:「彼尚未识所生,不如杀却胡妃,日后自然以吾为母。」便遣内侍刘腾,授以快刀一把,曰:「汝到宣光殿将胡妃诛死,回有重赏。」刘腾领旨,飞奔宣光殿来。胡后赴哀才回,忽见中宫内侍刘腾手执利刃,来至宫中曰:「娘娘有旨,先帝殉葬无人,欲取夫人之命。」胡妃大惊曰:「你来杀我,不过为高后出力,独不思天子是我所生。你杀天子之母,日后君王知道,只怕你灭门不久。」刘腾听了,默然半晌,忙跪下道:「此实奉主差遣,非乾小臣之事。但小臣去了,娘娘别遣人来,夫人祸终不免,奈何?」胡妃道:「你能救我无事,后必重赏。」刘腾道:「夫人且紧闭宫门,休轻出入,待小臣且去商之。」遂寻着内使侯纲,说知其故。纲曰:「吾与汝去见领军於忠,可以救之。」遂往见於忠,告之以故。忠曰:「皇后势倾宫掖,当与崔太傅计之。」往见崔光,言高后欲杀胡后,将何以救。光曰:「宫中不可居,领军可领禁军三十骑,入宣光殿,护送东宫,则后不能害矣。」於忠如其计,妃遂避入东宫。刘腾回禀高后,只言寻觅不见。高后道:「彼岂预知奴意而先躲避耶?且俟太师回朝再商便了。」   话说二王奉遗诏辅政,恐怕高肇回朝仍复当国,则权势不敌,必被其害,不若先去之,乃假皇后手敕:「天子幼冲,门下万几之事,悉听二王处分。」   因问光去肇之策。崔光曰:「召他回来,削去兵权,勒归私第可矣。」乃以哀诏付肇,命即班师,肇至绵竹,蜀地已下数十城。忽接诏旨,知天子已崩,太子即位,大惊,恸哭良久。留偏将守绵竹,班师回朝。二王闻肇将至,欲就杀之,乃伏武士邢豹等二十余人於大行殿东序,摩利刃以待。肇至中城,高平公主使人迎之。肇曰:「吾未赴哀。」尚不回府,改服麻衣,至梓宫前伏地举哀。哀毕起身,忽见内侍数人云:「二王有请。」遂引入中常寺省。   肇失惊道:「我何至此?」邢豹道:「此彭城王死处也。彭城王在地下等太师对证,请从此死。」肇曰:「汝小人何敢杀我。」邢豹喝令武士动手,遂将二丈白绫套肇颈上,立时绞死,回报二王。二王道:「今再泄彭城之怨矣。」   以小车一乘,命豹载归其屍。高平公主见之大哭,谓邢豹曰:「二王杀之何太急?」邢豹曰:「当日杀彭城亦太急。」公主默然。   是日,高太后闻肇已回,只道赴哀之后必来进谒,至晚不见入宫,便召守门内侍问曰:「太师曾谒梓宫否?」内侍答道:「已谒。」又问:「今何在?」内侍道:「想在朝堂议事未了。」后因自忖道:「帝虽晏驾,大权仍归肇手,诸王断不敢有异议。等他进见时,设一良图,扶我临朝,便可任所欲为,不怕胡妃异日夺吾权去。」高后正在妄想,秉烛以待肇至。那知起更以后杳不见到,坐在宫中等得不耐烦,吩咐内侍道:「快到朝堂,宣召太师进宫相见。」内侍去不多时,慌急奔回,告后曰:「娘娘不好了!太师谒过梓宫,已入中常寺省赐死矣。」后曰:「谁杀之?」曰:「诸王杀之。」后惊骇欲绝,大怒曰:「我为帝母,宫中惟我独尊。肇即有罪,亦应禀命行诛。乃先帝骨肉未寒,诸王擅杀大臣,目中宁复有我耶?必到梓宫前哭诉先帝,究问诸王肇有何罪,而竟置之死地,看他有何理说。」忙即带了宫女数人,也不及乘辇,愤愤走出宫来。斯时内侍刘腾正在宫外,见高后欲到前殿,向前跪下道:「娘娘且请回宫,听奴婢一言。」后於是止步问之。但未识刘腾所言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卷 白道村中困俊傑 武川城上识英雄   话说太后怒高肇之死,欲临前殿与诸王争论,内侍刘腾跪止道:「娘娘息怒,听奴婢一言。窃闻诸王所以杀太师者,特为彭城报仇。彭城前日无罪而死,故太师今日亦无罪而见杀。诸王以此为罪,娘娘何说之辞?且太师一死,大权已失,娘娘虽为太后,诸王宁肯俯首听命?娘娘此时唯有高居深宫,勿与外事,庶可长保福禄也。」高后听了刘腾之言,悚然歎道:「只知威权长在,那晓竟有此日。」於是含泪回宫。次日,忽报胡太妃来谒。盖胡妃自高肇死后,诸王迎归旧宫,尊为太妃,故来朝见太后。后见之,惊问曰:「数日何在?」太妃再拜曰:「妾前赴哀归去,忽见先帝谓妾曰:「早归东宫,此间不可居也。』妾惧,故避祸耳。」太后默然。太妃带笑而去,去后暗嘱诸妃嫔御,皆以危言怵之,谓住在宫中必为妃所害,性命不保。高后亦知结怨已深,常怕胡妃报复,闻众人之言,心益自危。又想:「诸王大臣皆与高氏作对,将来祸生不测,决无好处。不如及早寻一退步,以保余年。」因思:「先帝所造瑶光寺极其壮丽,幽房曲院不异王宫。在寺者皆贵官女子、王侯妃妾,可以安身。」乃传谕内外,欲往瑶光寺落发为尼,择日出宫。六宫泣送,太后亦悲哀不已,惟胡太妃不出。诸王群臣遂各上表,尊太妃为太后,居崇训宫。天子率百官朝贺。   时於忠有保护太后之功,遂恃宠用事,谗害正人,百官侧目。欲杀高阳王,以夺其权,崔光苦止之。高阳惧,称疾求退,忠遂出之归第。   时群臣忧天子年幼,耳目易蔽,以太后有才识,咸请太后临朝听政。后大喜,遂升前殿,朝见百官。封其父母亲族,赏赐巨万。太后天性聪明,多才有智,亲览万几,手披笔断,事皆中理。一日,坐崇训宫,诸王大臣皆侍。   问及时政得失,曰:「有不便者,诸卿当一一言之,毋有所隐。」任城、清河二王奏道:「娘娘听政以来,事无不当,万民悦服。唯领军於忠内托大功,招权纳贿,恐伤圣化。」时於忠亦在殿,跪伏求辩。后即命退,出为山东冀州刺史。又诏高阳复位供职,曰:「於忠谗汝,今无妨也。」满朝文武无不钦服。先是太后幼时,有术者言其极贵,但不获善终。今富贵已极,前言已验。每以后言为疑,欲大修佛事以禳之。魏自宣武奉佛,庙寺遍於都中。太后临朝,倍崇佛法。造永宁寺,建九级浮图。殿如太殿,门似端门。铸金像一尊,长一丈六尺,又如人长者十尊。珠像三尊,长一丈二尺。僧房千间,饰以金玉,光耀夺目。浮图高九十丈。超度僧尼十万余人。自佛法入中国,未有如此之盛。工费浩繁,国用日虚。於是百官停俸,军士减粮,以助佛事。廷臣贪污,纪纲渐坏,不及初政清明矣。今且按下不表。   单说当初晋代有一玄菟太守,姓高名阴,本勃海蓚城人。阴子名庆,因晋乱投於慕容燕氏。庆生寿,寿生湖,皆仕於燕。及魏灭燕,湖降魏,为右将军。湖有四子,皆仕於朝。湖卒,次子高谧官为治书御史,坐事落职,黜为怀朔镇戍卒。谧至怀朔,定居於白道村。有三子:长曰优,年十八,娶妻山氏。次曰树,娶妻韩氏。幼曰徽,年七岁。一日,谧谓长子曰:「今国法严重,我虽迁谪於此,然罪臣之家,恐终不免於祸。今付汝金,以贩马为名,领妇出雁门居住。数年之后,或遇大赦,乃可归家也。」优依父命,携其妻子以去。谧自长子去后,居常忽忽不乐。又初至北地,水土不服,三年遂以病卒。树丧父后,浮荡过日,家业渐废。其弟徽志度雄伟,及长,见家道飘零,不欲婚娶。游东定城,以才艺自给,或一二年不归。树有女云莲,年十四,有容色。一日,同侍女游於后园。园有荷亭,可以外望。云莲倚窗而立,见一翩翩年少坐马而来,忙即避进,已被少年看见。你道少年何人?姓尉名景,字士真,恒州人氏。其父名尉长者,积祖富厚。景年十八,未娶,性不喜读书,工骑射。其时射猎於白道村南,经过高氏之园,见女子甚有容色,心甚慕之。差人察听,云系高侍御家,侍御已故,此女乃其次子高树所生。   景回家告知父母,遣媒求娶为妇,树许之,云莲遂归尉氏。以后高树家道日衰,只得将田园产业变卖存活。村中皆笑其无能,而屋上常有赤光紫气腾绕其上。一夜,村中见其家内火光烛天,疑为失火,共往救之,而树妻韩氏房中产下一子,众以为异。树乃大喜,因名之曰欢,字贺六浑。北齐高祖献武帝也。欢生二月,母韩氏病卒。其姊云莲哀其幼而失恃,禀父携归养之。树自妻子亡后,益觉无聊。后乃续娶怀朔镇民赵文乾之妹为室。赵氏勤於作家,得免冻馁。后生一女,名云姬。   且说贺六浑依身尉家,日渐长大。魁伟有度,容貌端严,眉目如画。居常食不立进,言不妄发。尉景夫妇爱之如子。七岁教之从学,十岁教以武艺。膂力过人,精通骑射,遂习鲜卑之俗。年十五云莲欲为聘妇。有与六浑同学者名韩轨,其妹曰俊英,甚有颜色。云莲遣媒求之,韩母谓媒曰:「吾闻高郎贫甚,依尉家存活。其父浮荡废家,其子亦必不能成器。吾女岂可嫁之。」   韩轨私向母道:「母言差矣。吾观朔州富家子弟,皆不及贺六浑。此子必有食禄之日,奈何弃之?」母竟不许。媒至尉家,以韩母谢绝之言告知云莲。   云莲怒道:「如何轻量吾弟若此?」遂以告欢。欢亦怒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姊勿以为忧也。但吾在此被人轻薄,今欲别姊归家,图一出头日子。」   云莲闻其要归,不觉流泪道:「汝虽聪俊,其如年尚幼何?」六浑亦下泪道:「姊犹母也,何忍轻别。但吾意已决,不能再留矣。」时尉景已为怀朔镇队主,到家见妻子有泪容,问知其故,曰:「吾扶养六浑十五年矣。今欲归去,吾亦不便强留。但年纪尚小,不能如鲜卑人杀人战斗为事。」妻曰:「此子失於慈养,日后当使经营家业,何以战斗为?」景歎曰:「汝妇人不识道理。男儿生天地间,当杀贼立功,以取富贵,奈何区区求小利乎!」言罢,以弓箭宝剑赠之。六浑再拜而受。遂亲送六浑归家。树见之大喜,谓士真曰:「累汝多矣。」置酒相待而别。赵氏见之亦喜,爱如己出。一日,高徽从京师回,见六浑气度轩昂,大喜。相聚数月,恩义甚厚。闻朝廷以武选取人,徽欲与姪俱往。六浑以父年五十,又官司征流人甚急,不敢行。徽乃独往,其年中武举,授职羽林统骑。树闻报,合家欢喜。六浑自此游猎为生,益习骑射。   再说代郡平城本系魏之旧都,朝廷宫阙、王侯贵戚之家皆在其内。时山蛮反乱,云、朔二州常被攻掠。朔州官吏悉发流人当军,以卫平城。六浑年已二十,代父往平城应役。先是平城有富户娄提,家财百万,僮仆千余,性慷慨,好周急人。士大夫多称之。太武皇帝时以功封真定侯。长子袭爵,次子随驾洛阳。幼子曰内乾,亦得武职。别居於白道村南,雕樑画栋,花木园亭,拟於公侯。正室奚氏生女曰惠君,归段荣为妻。继娶杨氏生女曰昭君,男曰娄昭。又妾王氏生男名娄显,妾李氏生女曰爱君。昭君相貌端严,幼有异识,内乾夫妇尤爱之。一日,欲探其兄真定侯,挈其眷属到平城来,僮仆车马无数。正值蛮寇作乱,镇将段长把守门禁甚严。内乾至,日已晚,不得入。真定侯闻知,亲自上城与镇将说了,遂开关放入。内乾与夫人子女只得一齐登城,与真定侯、镇将相见。因车骑尚未尽入,故在城上少坐。斯时六浑当军,执刀侍立镇将之侧。昭君顾见,不觉吃惊,自忖道:「此子身若山立,眼如曙星,鼻直口方,头上隐隐有白光笼罩,乃大贵之相。奴若嫁了此人,不枉为女一世。」然身为女子,怎好问其名性。少顷定侯起身,内乾眷属一同归府。当夜设宴管待。定侯见昭君容貌超群,谓内乾曰:「姪女容貌若此,须择佳婿,非王侯贵戚、富家子弟,不可轻许。」昭君此时正欲识英雄於贫贱之中,闻之默然不悦。款留数日,内乾一家复归白道村。   昭君回来,一心常念执刀军士,苦无踪迹可访,怅望之怀时形颜面。后有来议亲者,内乾欲成,则昭君忧闷不食。父母知其不愿,置之。如此数次,莫测其意。侍婢兰春性伶俐,见昭君愁怀不放,私语昭君道:「小姐有何心事,郁郁若此?今日无人在此,何不对小婢一说,以分主忧。」昭君见问,歎口气道:「我岂不知女子终身不可自主。但所归非人,一生埋没,故誓嫁一豪傑之士方称吾怀。前到平城,汝不见一执刀军士乎?此真今之豪傑也。吾欲以身归之,但未识其姓名居止,故心常不乐。汝能为吾访其下落,便可分吾忧矣。」兰春笑道:「小婢亦曾见之。若果姻缘,自然访得着,小姐何必忧心。」却暗思:「此子吾曾见之,容貌虽好,难道富家子弟倒不及他,小姐如何想要嫁他?且军士甚多,何从访处?」一日,偶至外厢,听见众人纷纷说道:「蛮寇平了,守城军士都已回家。」兰春道:「此处亦有当军的么?」众人道:「怎么没有?西邻高树之子贺六浑才去当军而回。」兰春暗想道:「小姐看中者莫非就是此人?我去一看便知。」遂悄悄走至高家。赵氏见之,便问:「小娘子何来?」兰春道:「吾是娄家使女。闻你家大官人解役而回,来问蛮寇平定消息。」六浑正在房中走出,兰春一见,果是此人。   观其相貌不凡,假问数语便辞而去。其妹云姬送出。兰春曰:「你兄有嫂否?」   曰:「未娶。」问:「年几何?」曰:「二十岁。」兰春回来,忙报於昭君道:「那人吾已访着,乃是西邻之子,姓高名欢,又名贺六浑。相貌果然不凡,但家贫如洗,恐不便与小姐为耦。」昭君闻之,喜曰:「吾事济矣。」   乃命兰春通意六浑,教他央媒求娶。兰春道:「这却不可。小姐深闺秀质,保身如玉。若使小婢寄柬传书,一旦事露,不但小姐芳名有玷,小婢亦死无葬身之地。愿小姐三思。」昭君道:「吾岂私图苟合者,只恐此身埋没於庸才之手,故欲嫁之,以伸己志。你若不遵我命,则误吾终身矣。」兰春恐拂小姐意,乃应诺。少顷,杨氏院君到房,谓昭君曰:「今有怀朔将段长,前在平城曾见汝面,今托媒到来,为其长子段宁求婚。此子年方十七,才貌佳俊。汝爹有意许之,你意下如何?」昭君不答。问之再三,终不一语。   忽一日惠君归,又言平城刘库仁富拟王侯,为其次子求婚於妹。内乾夫妇曰:「豪门求婚者甚多,观汝妹之意终不欲就,汝为吾细问之。」惠君进房见妹,细叩其不欲对婚之故。昭君曰:「小妹年幼,不欲远离父母耳。」   惠君信以为然。惠君走出,昭君私语兰春道:「事急矣,汝速为我图之。」   兰春奉命,潜身走至高家。正值六浑独立堂上,见兰春至,问有何事到此。   兰春轻语道:「吾小姐有话致意郎君,敢求借一步说话。」六浑退步而入,兰春随至僻所,细将昭君之意告之。六浑曰:「贫富相悬,难於启口。致意你主,六浑不能从命。」兰春归,以六浑之言告知昭君。昭君道:「无妨,彼为贫,故不敢求婚。我以私财赠之如何?」遂取赤金十锭、珠宝一包,命兰春送去。时外堂正值宴会,家中忙乱,兰春乘便来至高家,走入书房,见欢独坐,将金宝放於桌上,曰:「此物为君纳聘之资。」言毕即去。六浑又惊又疑,恐怕人见,只得收藏箱中。盖六浑与昭君虽在平城略见其容貌,初无爱慕之意,今见昭君属意於己,心上委决不下。又念:「前缘分定,亦未可知。待禀知父母,央媒求合便了。」但未识两下良缘毕竟成与不成,且听下回细说。 第五卷 怒求婚兰春受责 暗行刺张仆亡身   话说贺六浑乃是一代人傑,素负经济之才,常怀风云之志。当此年富力强,方图功名显达,岂肯志在室家。然龙潜蠖伏,辱在泥涂,茫茫四海,无一知己。昭君一弱女子能识之风尘之中,一见愿以身事,其知己之感为何如。   况赠以金宝,使之纳聘,尤见锺情,岂能漠然置之。但儿女私情,难以告知父母,故此迟疑。隔了数日,昭君不见高家求亲,又差兰春走来催促。其时六浑不在家中,却遇见其父高树。树问:「何事至此?」兰春道:「欲寻你家大官人说话。」树颇疑心,便道:「小儿有事,往朔州去了,三日后方归,有话不妨便说。」兰春暗料求姻之事,六浑定已告知其父,因遂以来意告之。   树闻之大惊,含糊应道:「待他回来,我与他说。」兰春别去。树辗转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