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丛书 - 第 37 页/共 467 页

羡杀隔邻谁氏女,金钱闲掷买胭脂。   鹣鹣比翼两相依,文彩蹁跹世所稀。   不料风涛生洛浦,铩翎又逐野鸡飞。   自伤薄命更谁如?兰蕙当年竟被锄。   回首五年成底事?风流好似梦华胥。   无端遴壻慕金珠,堪恸双亲一样愚。   寄语故园诸姊妹,荆钗裙布好欢娱。   白云飘缈望中迷,独倚南窗掩面啼。   万里飘零亲念否?碧梧不是凤凰栖。   积雨丐泥已没阶,行行湿透小弓鞋。   遥思多少侯门女,指点青鬟对对排。   骡车阵阵响如雷,门外风吹百尺灰。   可惜春葱纤似玉,自生炉火簇烟煤。   土屋茅檐扑面尘,可怜触目也伤神。   看他赫赫司晨牝,端坐华轩常带嗔。   炎天斗室秽难闻,蒜蒜葱葱尽日熏。   记得故园风景好,白罗纱衬石榴裙。   狮子容他吼独尊,却将奴去嫁司阍。   儿郎薄幸真堪恨,不记添香枕畔温。   忆昔双双倚画栏,名花曾对并头看。   何期弃置如秋叶,忍把琵琶别调弹。   哮言狺语侉多般,翻道奴侬鴂舌蛮。   怅望夕阳芳树外,娇声嘹呖语家山。   挑灯含泪叠云笺,万里函封报可怜!   为问生身亲父母,卖儿还剩几多钱?   淡淡春山楚楚腰,菱花自对亦魂消。   如何愿食鸧鹒妇,相视谁怜竟不饶?   奈尔鸤鸠居鹊巢,啄将红蕊出枝梢。   堪嗟薄冷愁如织,却与诗人作解嘲。     自悔当初望太高,今成明月水中捞。   风筝本是无情物,莫怪丝丝线不牢。   鲛鮹染血感双蛾,搔手呼天怎奈何?   俗子不知人意懒,灯前只管唱燕歌。   想后思前恨转加,误人多是浣溪纱。   既然负却当年意,何必寻春到若耶?   良宵无奈酒人狂,雨怨云愁总断肠。   一枕难成乡国梦,凄其残月照空梁。   丰韵全消病已生,人人犹道妾倾城。   郎心何似春江水,一任桃花逐浪萍?   蜀魄啼残不忍听,断肠最是雨淋铃。   红颜千古同凄恻,我又如斯恸小青。   豕圈鸡栖暑气蒸,嗡嗡满屋闹苍蝇。   有人水阁珠帘里,犹说今朝热不胜。   十里湖西忆旧游,而今无复泛兰舟。   孤山曾吊真娘墓,此日相思泣素秋。   不须重赋白头吟,入骨忧煎死易寻。   赢得芳魂归去好,一丘黄土百年心。   柳色依依逐汉南,树状如此我何堪?   输他邻妇无思虑,碗大葵花满鬓簪。   北地玄溟风大严,满天飞絮压茅檐。   炕头不是金炉火,马粪如香细细添。   裤褪郎裆短短衫,金箍头髻更巉岩。   教奴依样更妆束,满汉平分道不凡。(寄园寄所寄)     妇学 清 会稽章学诚实斋 撰   周官有女祝、女史,汉制有内起居注。妇人之文字,千古盖有所用之矣。妇学之名,见于《天官?内职》。德、言、容、功,所该者广,非如后世只以文艺为学者也。然易训正位乎内,礼职妇功丝枲。《春秋传》称赋事献功,《小雅》篇言酒食是议,则妇人职业,亦约略可知矣。〖男子弧矢,女子鞶帨,自有分别,至于典礼文辞,男妇皆所服习。盖后妃、夫人、内子、命妇,于宾享丧祭,皆有礼文,非学不可。〗   妇学之目,德、容、言、功。郑注:言为辞令,自非娴于经礼,习于文章,不足为学。乃知诵诗习礼,古之妇学,略亚丈夫。后世妇女之文,虽稍偏于华采,要其渊源所自,宜知有所受也。   妇学掌于九嫔,教法行于宫壶。内而臣采,外及侯对。六典未详,自可例测。葛覃师氏,着于风诗〖侯封妇学〗。婉娩姆教,垂于《内则》〖卿士大夫〗。历览《春秋》内外诸传、诸侯夫人、大夫内子,并称文能道,故斐然有章,若乃盈满之祥,邓曼详推于天道。利贞之义,穆姜精解于干元。鲁穆伯之令妻,典言垂训。齐司徒之内主,有礼加封。以至泉水毖流,委怀赋怀归之什。燕飞上下,凄凉送归媵之诗。凡斯经典礼法,文采风流,与名卿大夫,有何殊别。然皆因事牵联,偶儿载籍,非特着也。若出后代史,必专篇类征。列女则如曹昭、蔡炎故事,其为矞皇彪炳,当十倍于刘范之书矣。是知妇学亦自后世失传。三代之隆,并与男子仪文率由故事,初不为务异也。〖不学之人以《溱洧》诸诗为淫者自述,因谓古之孺妇,矢口成章,胜于后之文人。不知万无是理,详辨其说于后,此处未暇论也。但妇学则古实有之,惟行于卿士大夫,而非齐民妇女皆知学耳。〗   春秋以降,官师分识。学不守于职司,文字流为著述〖古无私门著述,说详《校雠通义》〗。丈夫之秀异者,咸以性情所近,撰述名家〖此指战国先秦诸子家言,以及西京以还经史专门之学〗。至于降为词章,亦以才美所优,标着文采〖此指西汉元成而后及东京而下诸人诗文集〗。而妇女之奇慧殊能,锺于间气,亦遂得文辞偏着而为今古之所称,则亦时势使然而巳。然汉廷儒术之盛,班固以为利禄之涂使然。盖功令所崇,贤才争夺,士之学业,等干农夫治田,固其宜也。妇人文字非职业,间有擅者,出于天性之优,非有争于风气,骛于声名者也。〖好名之习,起于中晚文人。古人虽有好名之病,不区区于文艺间也。丈夫而好文名,已为识者所鄙,妇女而鹜声名,则非阴类矣。〗   唐山《房中》之歌,班姬《长信》之赋,风雅正变〖雅指房中,风指长信〗,起于宫闱。事关国故,史策载之。其馀篇什寥寥,传者盖寡。艺文所录,约略可以观矣。若夫乐府流传,声诗则佼。木兰征戌、孔雀乖离、以及陌上采桑之篇,山下蘼芜之什、四时白伫、子夜芳香,其声啴以缓,其节柔以靡,则自两汉古辞〖皆无名氏〗,讫于六朝杂议,并是骚客拟辞,诗人寄兴。情虽托于儿女,义实本于风人。故其辞多骀宕,不以男女酬答为嫌也〖如《陌上桑》、《羽林郎》之类,虽以贞洁自许,然幽闲女子岂喋喋与狂且争口舌哉?出于拟作佳矣〗。至于闺房篇什,间有所传。其人无论贞淫,而措语俱有边幅。文君,淫奔人也,而白头止讽相如。蔡炎,失节妇也,而钞书恳辞十吏。其它安常处顺,及以贞切著者,凡有篇章,莫不静如止水,穆若清风。虽文藻出于天娴,而范思不逾阃外。此则妇学虽异于古,亦不悖于教化者也。   国风男女之辞,皆出诗人所拟,以汉魏六朝篇什证之,更无可疑〖古今一理。不应古人儿女矢口成章,后世学士力追而终不遂也〗。譬之男优饰静女以登场,终不似闺房之雅素也。昧者不知斯理,妄谓古人虽儿女子亦能矢口成章,因为妇女宜于风雅。是犹见优伶登场,演古人事,妄疑古人动止,必先歌曲也〖优伶演古人故事,其歌曲之文正如史传中夹论赞体,盖有意中之言,决非出于口者。亦有旁观之见,断不出本人者,曲文皆所不避。故君子有时涉于自赞,宵小有时或至自嘲。俾观者如读史传,而兼得咏叹之意。体应如是,不为嫌也。如使真出君子小人之口,无是理矣。《国风》男女之辞,与古人拟男女辞,正当作如是观。如谓真出男女之口,无论淫者万无如此自暴,即贞者亦万无如此自亵也〗。   昔者班氏《汉书》未成而卒,诏其女弟曹昭躬就东观踵而成之。于是公卿大臣执贽请业〖大儒马融从受《汉书》句读〗,可谓旷千古之所无矣。然专门绝学,有渊源,书不尽言,非其人即无所受尔。又符秦初建学校,广置博士经师,五经精备,而《周官》失传。博士上奏太常韦逞之母宋氏,家传《周官音义》,诏即其家讲授,置生员百二十人,隔绛帏而受业。赐宋氏爵,号为宣文君。此亦扩千古之所无矣。然彼时文献,盛于江左。符氏割据山东,遗经绝业幸存。世学家女,非名公卿所能强与闻也。此二女者,并是以妇女身行丈夫事。盖传经述史,天人道法所关。恐其淹没失传,世主不得不破格而崇礼,非谓才华炫耀惊流俗也。即如靖边之有谯洗夫人,佐命之有平阳柴主,亦千古所罕矣。一则特开幕府辟署官属,一则羽葆鼓吹,虎贲班剑,以为隋唐之主。措置非宜,固属不可。必欲天下妇人以是为法,非特不可,亦无是理也。   晋人崇尚玄风,任情作达。丈夫则糟粕六艺,妇女亦雅尚清言。步障解围之谈,新妇参军之戏,虽大节未失,而名教荡然。论者以十六国分裂,生灵涂炭,归咎清谈之灭礼教,诚探本之论也。   王谢大家,虽愆礼法,然其清言名理,会心甚遥。既习儒风,亦畅玄旨,方于士学,如中行之失,流为狂简者耳〖近于异端非近于娼优也〗。非仅能调五言七字,自诩过于四德三从者也。若其旖旎风光,寒温酬答,描摩纤曲,刻画形似,脂粉增其润色,标榜饰其虚声。晋人虽曰虚诞,如其见此,挈妻子而逃矣〖王谢大家虽愆礼法,然实读书知学,故意思深远,非如才子佳人,一味浅俗好名者比也〗。   唐宋以还,妇才之可见者,不过春闺秋怨,花草荣凋,短什小篇,传其高秀。间有别出著作,如宋尚宫之《女论语》,侯郑氏之《女孝经》,虽才识不免迂陋〖欲作女训不知学曹太家《女诫》之体,而妄拟圣经,等于七林说问,子虚鸟有〗,而趋向尚近雅正。艺林称述,恕其志足嘉尔〖此皆古人妇学失传,故有志者,所成不过如此〗。李易安之金石编摩,管道升之书画精妙,后世亦鲜有其俪矣。然琳琅款识,惟资对勘于湖州。笔墨精能,亦藉观摩于承旨。未闻宰相子妇,得偕三舍论文〖李易安与赵明诚集《金石录》明诚方在大学故云尔〗,翰林夫人,可共九卿挥尘。盖文章虽曰公器,而男女实千古大防。凛然名义纲常,何可诬耶?盖自唐宋以讫前明,国制不废女乐。公卿入直,则有翠袖熏炉。官司供张,每见红裙侑酒。梧桐金并,驿亭有秋感之缘。兰麝天香,曲江有春明之誓。见于纪载,盖亦详矣。又前朝虐政,凡搢绅籍没,波及妻孥,以致诗礼大家,多沦北里。其有妙兼色艺,慧传声诗,都人士从而酬唱,大抵情绵春草,思远秋枫,投赠类于交游,殷勤通于燕婉。诗情阔达,不复嫌疑闺阁之篇。鼓钟闻外,其道固当然耳。且如声诗盛于三唐,而女子传篇亦寡。今就一代计之,篇会最富,莫如李冶、薛涛、鱼玄机三人,其它莫能并焉。是知女冠方妓,多文因酬接之繁;礼法名门,篇简自非仪之诫。此亦其明证矣。   夫倾城名妓,屡接名流,酬答诗章,其命意也。兼具夫妻朋友,可谓善藉辞矣。而古人思君怀友,多托男女殷情。若诗人风刺邪淫,又代狡狂自述。区分三种,蹊径略同。品骘韵言,不可不知所辨也。夫忠臣友谊,隐跃存恳挚之诚。讽恶嫉邪言外见忧伤之意。自序说放废,而诗之得失悬殊。本旨不明,而辞之工拙回异〖《离骚》求女为真情,则语无伦次,国风《溱洧》为自述,亦径直无味。作为拟托,文情自深〗,故无名男女之诗,殆如太极阴阳之理,存诸天壤,而智者见智,仁者自见仁也。名妓工诗,亦通古义。转以男女慕悦之实,托诸诗人温厚之辞,故其遗言雅而有则,真而不秽,流传千载,得耀简编,不能以人废也。第立言有体,妇异于男。比如《薤露》虽工,惟施于挽郎为称;《棹歌》纵妙,亦用于舟妇为宜。彼之赠李和张,所处应尔。良家闺阁,内言且不可闻,门外唱酬,此言何闻为而至耶〖自官妓革而闺阁不当有门外唱酬,丈夫拟为男女之辞,不可藉以为例,古之列女皆然〗。   夫教坊曲里,虽非先王法制,实前代故事相沿。自非濂洛诸公,何妨小德出入。故有功名匡济之佐,忠义气节之流,文章道德之儒,高尚隐逸之士,往往闲情有寄,箸于简编。禁纲所驰,亦不为盛德累也。第文章可以学古,而制度则必从时。我朝礼法精严,嫌疑慎别。三代以还,未有如是之肃者也。自宫禁革除女乐,官司不设教坊,则天下男女之际,无有可以假藉者矣。其有流娼顿妓,渔色售奸,并干三尺严条,决杖不能援赎〖职官生监并是行止有亏,永不叙用〗。虽吞舟有漏,未必尽挂爰书,而君子怀刑,岂可自拘司败。每见名流板镌诗稿,未窥全集,先阅标题,或纪红粉丽情,或着青楼唱和,自命风流倜傥,以为古人同然。不知生今之世,为今之人,苟于禁令未娴,更何论乎文墨。周公制礼,同姓不昏。假令生周之后,以为上古男女无别,而渎乱人伦,行同禽兽,以为古人有然,可乎〖名士诗集先自具枷杖供招,虽谓未识字可矣〗。   夫才须学也,学贵识也。才而不学,是为小慧。小慧无识,是为不才。不才小慧之人,无所不至,以纤佻轻薄为风雅〖雅者,正也。与恶俗相反。习染风气谓之俗,纤佻鄙俚,皆俗也。鄙俚之俗,犹无伤于世道人心;纤佻之俗,则风雅之罪人也〗,以造饰标榜为声名〖好名之人未有不俗者也〗。炫耀后生,娼披士女,人心风俗,流弊不可胜言矣。夫佻达出于子衿,古人所有。标榜流于巾帼,前代所无。盖实不足而争骛于名,已非夫而藉人为重。男子有志,皆耻为之。乃至谊绝丝萝,礼珠授受,辄以缘情绮靡之作,托于斯文气类之通,因而听甲乙于胪传,求品题于月旦,此则钗楼勾曲,前代往往有之。静女闺姝,自有天地以来,未闻有礼也。   古之妇学,如女史、女祝、女巫,各以职业为学,略如男子之专艺而守官矣。至于通方之学,要于德、言、容、功。德隐虽名〖必如任姒之圣方称德之全体〗,功粗易举〖蚕织之类,通乎士庶〗。至其学之近于文者,言容之事,为最重也。盖自家庭内则,以至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莫不习于礼容。至于朝聘丧祭,后妃、夫人、内子、命妇,皆有职事。平日讲求不预,临事何以成文。汉之经师,多以章句言礼,尚赖徐生善为容者,盖以威仪进止,非徒诵说所能尽也。是妇容之必习于礼。后世大儒,且有不得闻也〖但观传载敬姜之言,森然礼法,岂后世经世大儒所能及〗。至于妇言主于辞命,古者内言不出于阃,所谓辞命亦必礼文之所须也。孔子云:“不学诗,无以言。”善辞命者,未有不深于诗〖但观春秋妇人辞命婉而多风〗,乃知古之妇学,必由礼而通诗〖非礼不知容,非诗不知言〗,六艺或其兼擅者耳〖穆姜论《易》之类〗。后世妇学失传,其秀颖而知文者,方自谓女兼士业,德色见于面矣。不知妇人本自有学,学必以礼为本。舍其本业而妄托于诗,而诗又非古人之所谓习辞命而善妇言也。是则即以学言,亦如农夫之舍其田而士失出疆之贽矣!何足征妇学乎?嗟乎!古之妇学,必由礼以通诗;今之妇学,转因诗而败礼,礼防决而人心风俗不可复言矣。夫固由无行之文人,倡邪说以陷之。彼真知妇学者,其礼无行文人,若粪土然〖无行文人,学本浅陋,真知学者,不难窥破〗,何至为所惑哉〖古之贤女,贵有才也。前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者,非恶才也。正谓小有才而不知学,乃为矜饰骛名,转不如村姬田妪,不致贻笑于大方也〗?   饰时髦之中驷,为闺阁之绝尘。彼假藉以品题〖或誉过其实,或改饰其文〗,不过怜其色也。无行文人,其心不可问也。呜呼!己方以为才而炫之,人且以为色而怜之。不知其故而趋之,愚矣!微知其故而亦且趋之,愚之愚矣!女之佳称,谓之“静女”,静则近于学矣。今之号才女者,何其动耶?何扰扰之甚耶?噫!   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