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体汇选 - 第 111 页/共 396 页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说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翻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亷于德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髪増益而于道德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会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专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葢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相近名字者乎甚不顾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上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汨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会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
答谢举亷书【苏轼】
轼启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葢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葢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葢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强作终不佳又舟中局廹难写未能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徃逰焉或僧欲有所记録当为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亲之意今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逺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答李端叔书【苏轼】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徃徃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阙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逓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眞以为然邪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巳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徃徃为醉人所推骂輙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黙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刘沔书【苏轼】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録拙书文二十巻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奋弃笔砚为瘖黙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黙随其后缀拾编掇略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葢从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玄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卓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巻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某穷困本坐文字葢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竒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娯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忽忽不宣
答李昭玘书【苏轼】
轼启向得王子中兄弟书其道足下每相见语輙见及意相予甚厚即欲作书以道区区又念方以罪垢废放平生不相识而相向如此此人必有以不肖欺左右者轼所以得罪正坐名过实耳年大以来平日所好恶忧畏皆衰矣独畏过实之名如畏虎也以此未敢相闻今获来书累幅首尾句句皆所畏者谨再拜辞避不敢当然少年好文字虽自不能工喜诵他人之工者今虽老余习尚在得所示书反复不知厌所称道虽不然然观其笔势俯仰亦足以粗得足下为人之一二也幸甚幸甚比日履兹春和起居何似轼蒙庇粗遣每念处世穷困所向輙値墙谷无一遂者独于文人胜士多获所欲如黄庭坚鲁直晁补之无咎秦观太虚张耒文潜之流皆世未之知而轼独先知之今足下又不见鄙欲相从游岂造物者专欲以此乐见厚也耶然此数子者挟其有余之资而骛于无涯之知必极其所如徃而后已则亦将安所归宿哉惟明者念有以反之鲁直既丧妻絶嗜好蔬食饮水此最勇决舍弟子由亦云学道三十余年今始粗闻道考其言行则信与昔者有间矣独轼伥伥焉未有所得也
答黄鲁直书【苏轼】
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言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然观其文以求其为人必轻外物而自重者今之君子莫能用也其后过李公择于济南则见足下之诗文愈多而得其为人甚详意其超逸絶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以与造物者游非独今之君子所不能用虽如轼之放浪自弃与世疎阔者亦莫得而友也今者辱书词累幅执礼恭甚如见所畏者何哉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而惧其不可得岂意得此于足下乎喜愧之怀殆不可胜然自入夏以来家人軰更卧病忽忽至今裁答甚缓想未深讶也古风二首托物引类真得古诗人之风而轼非其人也聊复次韵以为一咲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苏轼】
伏蒙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歳汨没晩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唯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嘻其盛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颜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四
上两制诸公【宋苏辙】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辨后世工巧组绣钻研离析之学葢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逰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竒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强弓右毒矢陆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鳝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草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纵横满前肉登鼎爼膏润砧几皮骨齿草披裂四岀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颣玭磊落的砾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戞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餙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从之游者葢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从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是诚有得乎尔也葢颜渊见于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岀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德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叚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说而呉起禽滑厘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絶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﨑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已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着之六经六经之说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而世之说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阴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戚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说为六经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着其说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贤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宻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说而无倦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说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说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说者之异同得以纵观博览而辨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宻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传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复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纵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从葢晩而读孟子而后遍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说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乗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岀而置之于纷华杂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诈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颓然而曰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至于孟子恶乡愿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颜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说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舍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诏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德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効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从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枢宻韩太尉书【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寛厚弘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小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逰故其文疎荡颇有竒气此二子者岂尝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貎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逰者不过其邻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高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竒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髙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人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聴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貎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逰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岀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髙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上刘长安书【苏辙】
辙闻之物之所受于天者异则其自处必高自处既高则必趯然有所不合于世俗葢猛虎处于深山向风长鸣则百兽震恐而不敢出松栢生于髙岗散柯布叶而草木为之不殖非吾则尔拒而尔则不吾抗也故大才不同则无朋而势逺絶则失众才髙者身之累也势异者众之弃也昔者伯夷叔齐已尝试之矣与其乡人立以其冠之不正也舍而去之夫以其冠之不正也舍之而去则天下无乃无可与共处者耶举天下而无可与共处则是其势岂可以久也茍其势不可以久则吾无乃亦将病之欤其病而后反也不若其素与之之为善也伯夷叔齐惟其徃而不反是以为天下之弃人也以伯夷之不吾屑而弃伯夷者是固天下之罪矣而以吾之洁清而不屑天下是伯夷亦有过耳古语有之曰大辩若讷大巧若拙何者惧天下之以吾辩而以辩乘我以吾巧而以巧困我故以拙养巧以讷养辩此又非独善保身也亦将以使天下之不吾忌而其道可长久也今夫天下之士辙已略观之矣于此有所不足则于彼有所长于此有所蔽则于彼有所见其势然矣仄闻执事之风明俊雄辩天下无有敌者而高亮刚果士之进于前者莫不震栗而自失退而仰望才业之辉光莫不逡廵而自愧葢天下之士已大服矣而辙愿执事有以少下之使天下乐进于前而无恐而辙亦得进见左右以聴议论之末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怀輙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葢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疎贱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葢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啻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耶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答韶州张殿丞书【王安石】
某启伏蒙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颂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尝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葢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耶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职不负其意葢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竒儁烈道德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輙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岀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否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阴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代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冥昩之间耶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德为已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叚缝书【王安石】
叚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曽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乂作文麤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纎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巩固不然巩文学议论在某交逰中不见可敌其心勇于适道殆不可以刑祸利禄动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养无亏行家事铢髪以上皆亲之父亦爱之甚尝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儿耳此某之所见也若足下所闻非某之所见也巩在京师避兄而舍此虽某亦罪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于辠之中有足矜者顾不可以书传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诛焉则谁不可诛耶巩之迹固然耳然巩为人弟于此不得无过但在京师时未深接之还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尝以此规之也巩果于从事少许可时时岀于中道此则还江南时尝规之矣巩闻之輙矍然巩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求相切劘以免于悔者略见矣尝谓友朋过差未可以絶固且规之规之从则已固且为文字自着见然后已邪则未尝也凡巩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徃之过亦如前之云而已岂不得为贤者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聴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常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凡道巩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过于聴者也家兄未尝亲巩也顾亦过于聴耳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过于聴者之言悬断贤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未可也见可杀焉然后杀之匡章通国以为不孝孟子独礼貌之以为孝孔孟所以为孔孟者为其善自守不惑于众人也如惑于众人亦众人耳乌在其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歴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尝静思天下之士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疎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徃徃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耶抑未然耶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葢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冥冥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諌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已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功治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逺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曽巩】
巩少读唐书及贞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叅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軰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聴卒能成贞观太平刑措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惜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贞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髙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贞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升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徃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阴拱黙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耶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缁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构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巳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聴致今日之治居贞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词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岀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岀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冩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言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聴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举贡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藉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谢杜相公书【曽巩】
伏以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逺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阨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頼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护视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其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髪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及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髙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丛细之事宜以彻于视聴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德如此葢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岀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遇明公于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寄欧阳舍人书【曽巩】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反复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葢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葢古人之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茍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世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茍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益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葢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蓄道德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狥不惑不狥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蓄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徃徃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晞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宏豪杰不世岀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论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章辨体彚选巻二百二十九
(明)贺复征 编
○书二十五
与王观复书【宋黄庭】
蒲元礼来辱书勤恳千万知其官虽劳勚无日不勤翰墨何慰如之即日初夏便有暑气不审起居何如所送诗皆兴寄髙逺但诗生硬不谐律吕或词气不逮初造意时此病亦只是读书未精博耳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至语也南阳刘勰尝论文章之难云意飜空而易竒文征实而难工此语亦是沈谢軰为儒林宗主时好作竒语故后生立论如此好作竒语自是文章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群拔萃观杜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徃年尝请问东坡先生作文章之法东坡云但熟读礼记檀弓当得之既而取檀弓二篇读数百过然后知后世作文章不及古人之病如观日月也文章葢自建安以来好作竒语故其气象薾然其病至今犹在唯陈伯玉韩退之李习之近世欧阳永叔王介甫苏子瞻秦少游乃无此病耳公所论杜子美诗亦未极其趣试更深思之若入蜀下峡年月则诗中自可见其曰九鑚巴巽火三蛰楚词雷则徃来两川九年在夔府三年可知也恐更须改定乃可入石适多病少安之余宾客妄谓不肖有果归之期日月到门疲于应接蒲元礼来告行草草具此世俗寒温礼数非公所望于不肖者故皆略之
答洪驹父书【黄庭坚】
驹父外甥教授别来三歳未尝不思念闲居絶不与人事相接故不能作书虽晋城亦未曽作书也专人来得手书审在官不废讲学眠食安胜诸穉子长茂慰喜无量寄诗语意老重数过读不能去手继以叹息少加意读书古人不难到也诸文亦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凡作一文皆须有宗有趣终始闗键有开有阖如四渎虽纳百川或汇而为广泽汪洋千里要自发源江海耳老夫绍圣以前不知作文章斧斤取旧所作读之皆可笑绍圣以后始知作文章但以老病惰懒不能下笔也外甥勉之为我雪耻骂犬文虽雄竒然不作可也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甚恨不得相见极论诗与文章之善病临书不能万一千万强学自爱少饮酒为佳所寄释权一篇词笔纵横极见日新之效更须治经探其渊源乃可到古人耳青琐祭文语意甚工但用字时有未安处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葢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鐡成金也文章最为儒者末事然索学之又不可不知其曲直幸熟思之至于推之使髙如泰山之崇崛如埀天之云作之使雄壮如沧江八月之涛海运吞舟之鱼又不可守绳墨令俭陋也
上吕诲叔书【秦观】
五月日进士秦某谨再拜献书知府大资阁下某闻天下之功成于器识来世之名立于学术古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未始有意于功名然其器识学术博大而精微则功名岿然与时自至虽欲深闭固拒挥而去之不可得也昔汉昭宣之时霍光以宿卫之臣任汉室之寄大器将倾徐起而正之神色不变此其器识实有以过人者然操持国柄不知消息盈虚之运身死肉未及寒而宗族灭矣则学术不明之弊也其后顺桓之间李固以一时名儒位居三事抗奸臣之吭而夺其气此其学术真有古之遗风然易举轻发不能定大计于无形至争以口舌申之书幐事固不就身亦随之丧焉则器识不宏之弊也非特二子为如此大抵西汉之士器识优于学术故多成功而名不足东汉之士学术优于器识故多令名而功不成夫君子以器为车以识为马学术者所以驭之耳西汉之士如环人之车驾以鞅騠驱通道上峻岅无所不可然而日暮途逺倒行逆施者有焉东汉之士如豆泰氏持策揽辔圆旋中规方折中矩然而车敝马羸转薄于险阻之间则固已败矣其狂妄尝以此说推论歴世豪杰之士又以黙观当今之时而搢绅先生有告某者以谓器足以任天下之重识足以致无穷之逺学足以探天人之赜术足以偶事物之变如古之所谓大臣非阁下不足以与于此又曰阁下之道如元气行乎浑茫之中其发为风霆雨露者特糟粕耳某时方食闻之投七箸而起遂欲身从服役之后求偹洒扫之列而困于无介绍莫获自通窃伏淮海抱区区之愿缺然未厌者有年矣比者天幸阁下来守是邦而某丘墓之邑实隶麾下是以輙忘贱陋取其不腆之文録在异巻贽诸下执事又述其愿见之说为书先焉夫大冶无弃金大陶无弃土江海不却水王侯不遗士某虽不能亷小谨曲以自托于乡闾然古人所以处废兴而择去就者窃尝讲其一二矣倘阁下不赐拒絶而辱收之请继此以进干冒台严俯伏待命不宣
答外舅兵部杜侍郎书【晁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