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奇传 - 第 2 页/共 4 页

却为多杯露素质,惊断郎体上罗天。   且说吕祖庙内新来了茅山一位道人,法号陆一真人,道术精高,能驱妖治怪,遣鬼役神。云游到此,在这大殿上施舍丹药,普济众生。这日,汉文随众人庙,到得殿上,真人猛抬头,看见汉文入来,面带妖气,遂请他到静室中坐下。问道:“居士何方人氏?高姓大名?宝眷几人?为何脸上带有妖气?乞道其详。”汉文看见这个道人仙风道骨,状貌清奇,不觉悚然起敬。叫声:“法师,小生家住本处,姓许名仙,字汉文,妻子白氏,使女小青,一家三人。小生若有逢犯妖魔,万望法师怜悯,救小生则个。”遂跪将下去。真人扶起道:“居士请起,既然要贫道救你,这也不难。”遂起身向盒中取出灵符三道,对汉文道:“贫道这三道符,付你带去,切不可与你妻小知道。到今夜三更时候,一道贴在门楣上,一道在灶前烧化,一道带在身上,依我法度而行,妖精便不敢害你。贫道今夜在庙内踏罡步斗,遣令神将拿住妖精,押赴酆都,救你性命。谨记吾言,请了。”汉文感谢不尽,接过灵符,将要兑买药材的四两银子送与真人。真人笑道:“我为除妖救命起见,岂要你的银子。”汉文道:“此不过聊表小生薄意,法师不收,小生不敢领符。”真人见他意恳,只得收下,送了汉文出庙。   不说真人入去,汉文回来,如今且说白氏在家,心血忽然来潮,按指一算,已先知道。就对小青道:“官人被茅山野道所愚,现在带符回来,要害我们。官人入门,你须如此如此,何怕他的灵符。”小青点头领会。不一刻,汉文回来,进内见了白氏,果然并无提起此事。白氏问道:“官人今早去吴家买药,因何迟缓至今才回?”汉文调谎道:“因被员外留住小酌,是以不得就回。”二人问答之间,只见小青捧茶入来,叫声:“官人吃茶。”汉文伸手来接,不觉将符露出,已被小青看见,就叫:“相公手里什么东西?”汉文忙道:“是药方。”小青道:“是何药方?乞小婢观看则个。”汉文道:“你们女流之辈,晓得甚么药方。”小青料他不肯挪出,用手一夺,汉文不觉被他夺去,慌忙来抢,早被小青扯得粉碎。白氏假意骂道:“你这大胆贱婢,相公药方,怎敢扯碎。”小青道:“小姐,不是药方,乃是情诗,戏弄小婢的。”白氏笑道:“小青不须瞒我,我已知是吕祖庙内茅山妖道的歪符,官人被他所愚,要治甚么妖精,又被他骗银四两。明早待我到庙与妖道理论,并取讨银子。”汉文被白氏道破,吓得默默无言,一夜闷闷无词。   到得天明,白氏梳洗已毕,叫声:“官人,同妾去见妖道取讨银子回来。”汉文无奈,只得同他出门,小青跟随在后,令陶仁看守门户。一程来到吕祖庙中,看见真人正在殿上,白氏开言问道:“陆一真人就是你么?”真人道:“然也。”白氏骂道:“你这妖道是何方光棍,敢来此处骗我丈夫银两,好好献出便罢,如敢半个不字,想你难逃残生。”真人喝道:“你这孽畜,妄逞妖术,迷惑许仙。我劝汝趁早收心回穴,万事全休,不然恐怕汝现原形,悔时晚矣。”白氏大怒,骂道:“野道!你叫我是妖怪,我试问汝有何法术显来?娘娘与汝见个高低!”   真人见说,心中大怒,脚踏罡斗,口念真言,瓶中吸口净水喷在空中,霎时天乌地暗,雷雨交加。白氏看见,微笑道:“此乃小术,何足道哉!”遂念咒语,手指半空喝声道:“疾!”即刻云收雨散,太阳当空。真人见他破了法,就将腰间宝剑拔起,掣在空中,只见万道霞光闪闪望白氏头上罩来。白氏看见,遂向身边取出一帕,名为乾坤帕,罩在自己头上,宝剑不能落来,只在半空旋舞。白氏遂即念动真言,手指宝剑,喝声:“落!”宝剑遂落在尘埃,被白氏收去了。随喝声:“黄巾力士何在?快将妖道提吊空中。”喝声未了,空中来了黄巾力士,遂把真人吊在空中。白氏喝令力士将真人拷打,真人被打,无奈何哀求道:“贫道不知娘娘法力高强,无知冒犯,望祈慈悲,饶恕贫道一命,以后再不敢冒犯了。”白氏笑道:“野道!我乃黎山老母徒弟,奉师命下山,汝敢乱道我是妖怪,速将银两送出,便饶你命。”真人忙道:“银两现在房中,丝毫未动。”白氏见他哀求恳切,笑道:“我今饶汝这次,速速收拾,前往他方,若仍在此鼓言惑众,狗命难逃!”说罢,喝退了力士,将真人放下地来。真人满面惭羞,进房取出银两,送还白氏,遂即收拾回山,访师报仇,此是后话不表。   这壁厢白氏取了银子,看的人尽皆称羡,夫妻二人十分得意。回到家中,汉文即令小青治酒,排在房中,与白氏同饮。席中称赞贤姜,愈加恩爱,当晚尽欢,汉文不胜酒力,遂先寝。   是夜,小青对白氏道:“娘娘,明日乃端午佳节,家家户户皆要买用雄黄酒。俗言道:‘蛇见雄黄酒,犹如鬼见阎王。’小婢若闻此味,腹中疼痛如刀割一般,倘若露出原形,被相公看见,怎生是好。小婢细思起来,不若明早瞒过相公,同娘娘暂往别处,避过了午时再来,未知娘娘意中若何?”白氏道:“小青,我修道年久,岂怕雄黄,你根基浅薄,是以惧怕。我有一策在此:今夜你诈装得病,明日睡倒床中,将被遮罩在身,若现原形,亦在被内。过了午时,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了相公就是了。”小青领命,即去装病不题。   到得明日清晨,大家起来,单单不见小青。汉文问白氏道:“贤妻,今日乃是端阳佳节,小青因何至今并未起来?”白氏道:“官人不知,小青昨夜身上得病,因此不能起来。”汉文见说,即去后房床前问道:“小青,你昨晚身体安好,因何得病起来?”小青故意发汗道:“小婢昨夜身上打冷,因此得病,现甚畏风,相公可将房门为我掩上。”汉文见说,闷闷不悦,遂将房门带上。踱出店前,吩咐陶仁治办酒席,店中伙计的席排在店内,另治一席排在房中,与白氏对酌,同庆端阳。汉文道:“贤妻,今日端阳佳节,愚夫特办雄黄酒一席,与贤妻避邪解毒,同赏佳节。”白氏道:“相公,妾自幼点滴不能,官人自饮几杯,消愁解毒,妾陪坐侍 饮何如?”汉文举杯屡劝,白氏哪里敢饮,只是推却。汉文不悦道:“贤妻,愚夫再三奉劝,就不饮多,也该饮少,领我心意也好。”白氏见丈夫不乐,无奈接杯在手,启口轻轻一点,不料被汉文用手一推,一杯雄黄酒尽情灌入腹中。白氏大惊,微觉肚中疼痛起来。无奈,心生一计,说道:“妾被官人灌这杯酒,现在目暗头眩,难陪官人,要去睡倒片时。官人可出去观看竞斗龙舟,消遣心目何如?”汉文道:“既然如此,贤妻请安歇便了。”遂即掩上房门,出去看斗龙舟去了。这白氏被汉文灌这杯雄黄酒,倒在床上,腹内雷火发烧,心肝五脏如刀剜割一般,直挺挺倒在床中,霎时现了原形出来。   这汉文在江边观看龙舟,自觉心神不宁,想道:小姐醉酒,小青偏又得病,倘要茶汤,何人答应,不如回去罢。遂取路回家,进房来望白氏,掀开罗帐,不看犹可,看时,只见床上一条巨蟒,头似巴斗,眼如铜铃,口张血盆,舌吐腥气,惊得神魂飘荡,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眼见得:气塞胸膛归地府,魂飞魄散丧残生。未知汉文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五回 冒百险瑶池盗丹 决双胎府堂议症   诗曰:   堪叹娇娘计百端,生心思欲上金銮。   罗浮有梦情空寄,聊向人间种玉盘。   且说汉文回来,入房来望白氏,开帐看见床上一条白蛇,惊死在地。此时午时过了,小青已复人形,听见前房惊叫,慌忙起来,步出前房,看见汉文死在地上,床中白氏露现原形,唬得面如土色。高叫:“娘娘,快复原形,相公被你惊死,紧些醒来!”白氏魂梦之中,听得此话,翻身复了原形。爬起来看见汉文死在地上,不觉大放悲声,走来抱住汉文身子哭道:“妾被官人强灌黄酒,腹如刀割,难顾身体,梦中现出原形,不知官人进房,被妾惊死,是妾害了官人性命。”说罢,哭不住口。小青含泪劝道:“娘娘,相公既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益,不如将他吞咽便了,同娘娘别往他方,怕无可意才郎。”白氏怒道:“小青,汝说哪里话,既与官人结为夫妇,岂忍用此心肠,况我是修道节女,焉肯再事他人。官人是我害他,必须设法救他还生。”小青道:“娘娘真呆了!人死魂魄归阴,有何法术救得复活。”白氏道:“小青有所不知,我今要救官人复生,须当舍命上瑶池偷取仙丹。汝替我照顾官人身体,不可离开。”小青劝道:“娘娘,瑶池乃圣母金阙,娘娘你要去偷盗仙丹,徒取亡身之祸。”白氏叹道:“要救官人性命,没奈何去走一遭,倘若偷丹不得,就死在瑶池,我也甘心。”说罢,遂打扮作道姑模样,驾起云头,竟到瑶池仙境。看见白猿童子在洞口坐着,白氏不能进洞,无奈向前打个稽首,叫声:“师兄请了。妾非别人,乃是黎山老母徒弟白珍娘是也。奉师命下山,与许仙完却前缘,现因许仙得病,危急沉重,无药可救,今将垂毙,不得已特来哀求圣母娘娘,恳赐仙丹一粒,以救夫命。敢劳师兄进内通报一声,感恩不浅。”   白猿童子睁开慧眼,看见白氏满身妖气,喝道:“何方孽畜!大胆敢到仙山,若是黎山老母徒弟,为何满脸妖气。现今老母在洞同圣母说法,我今拿你进洞辨个真假。”说罢,遂即向前要拿白氏。白氏大惊,暗想道:若被他拿进洞去,性命决然难保。遂即喷出一粒宝珠,向童子面门打来。童子不曾提防,被宝珠打中鼻梁,流出鲜血,叫声:“哎呀!”负痛走进洞去了。白氏收了宝珠,恐怕圣母降罪,驾云要走,已无及了。   这童子走入洞来,圣母看见问道:“你为何鼻梁流血?”童子跪下禀道:“洞外有个妖精,口称黎山老母徒弟,说他丈夫患病,要来求圣母仙丹救他丈夫。弟子不允,反吐毒珠打中弟子鼻梁,望圣母作主。”圣母见说,怒气冲冲,驾上沉香辇,带了重子出得洞来。看见白蛇驾云逃走,圣母喝道:“孽畜,走哪里去!”即布起天罗地网。白氏要走,亦走无路了,早被天罗收在里面,现出原形。   圣母手执斩妖剑,正要行刑,只见正南上一朵彩云如飞而至,叫声:“刀下留人!”圣母举目一看,乃是观音菩萨,遂即收住宝剑,起身相迎。问道:“菩萨何来?”菩萨笑道:“贫道到此非为别事,因这白蛇与许仙有夙缘之分,日后文曲星官应投在他腹中转世,俟他弥月之日,自有人来收他压在雷峰塔下,应他前日对真武大帝发誓之言,待文星成名之后,得了敕封,方成正果。此时却不可伤他性命,望圣母宽恕。”圣母道:“菩萨,若论他上山偷丹,复敢打伤童子,斩罪难免。既是有这段根缘在后,自当遵命,饶他便了。”圣母即拂退了天罗地网,放出白蛇。   白氏依旧复了原形,向前跪下叩谢圣母不杀之恩,转身拜谢菩萨救生之德。菩萨道:“孽畜,此处仙丹汝休妄想,我今指点汝一处去求。汝可去紫薇山南极宫南极仙翁处,去求仙草一枝,可救汝夫之命。”说罢,菩萨起身辞了圣母,驾云回了南海去了。圣母送了菩萨起身,亦上辇回归洞府不题。这白氏见菩萨同圣母去了,连忙纵起云头,来到紫薇山南极宫。但见宫府盘郁,瑞气氤氲,夸不尽的奇花异草,道不了的珍果佳禽。白氏无心观玩,忙到宫前,看见守鹿童子在宫门前游玩。白氏向前施礼道:“仙童在上,烦乞通报仙翁一声:贱妾白珍娘,因夫许仙病症危重,无药可救,蒙观音菩萨指示前来,恳求仙翁乞赐仙草一枝,救夫微命。望仙童慈悲,为妾转报,感恩不浅。”鹿童听他言语凄惨,兼是观音菩萨指点他来,遂说道:“姑看菩萨金面,代汝通报便了。”白氏连声称谢。鹿童转身入内,到蒲团边跪下,禀道:“师爷,宫外有个女人自称白珍娘,道他丈夫许仙得病危急,南海菩萨指点他来,要求师爷仙草,现在宫外,弟子不敢擅便,特来禀上,未知师爷钧意若何?”仙翁道:“我已知道了。此妖尘缘未断,业债未满,与许仙有夙缘之分,将来文星要投他腹中转世。既是菩萨指点他来,你可去云房里面取回生草一枝与他罢。”鹿童领命起来,即到云房里头取了一枝仙草。步出宫门,叫声:“白氏,仙翁有命,赐汝回生仙草一枝。”白氏慌忙跪下叩谢,起来接了仙草,鹿童转身回宫复命去了。这白氏得了回生仙草,满心欢喜,急驾起风云,如飞回来救夫。谁料,照命难星又到了。   正是:   劝君慢把喜颜展,目下灾殃又重来。   看官,你道这难星为谁?原来南极仙翁驾下还有一位白鹤童子,这日因内无事,在外云游消遣。忽见一块乌云滚滚而来,带些腥浊之气,鹤童在云中定睛一看,知是妖精,即刻驾云赶上,叫声:“孽畜,哪里走!”白氏听见鹤童的声音,魂魄早已飘散,从空中跌将下来,死在山下。鹤童飞身下来,张开目嘴,正待要啄。不意空中来了白莺仙童,将鹤童拦住。叫声:“师兄,不可伤他的命,是这孽畜应有此厄。弟奉南海佛祖佛旨而来,恐怕师兄不知运数,害了他命,是以命弟前来此处相等,望师兄慈悲,依数而行,饶他去吧。”鹤童道:“弟疾妖如仇,师兄既奉佛旨而来,弟自当遵命,饶他便了。”莺童称谢,鹤童辞了莺童,自回南极宫去了。   莺童近前,看见白氏已死,遂即念动起死回生真咒,对着白氏脸上吹口仙气,白氏遂即还魂醒来,慌忙跪下叩谢莺童救命之恩。莺童道:“白氏,吾奉佛旨而来救你性命,汝今作速回去,去救你夫性命要紧。”说罢,遂驾起祥云回南海覆旨去了。   这白氏拾起仙草,急急纵起云头,不一刻落到家里。叫声:“小青,仙草在此,你快些取去煎汤,来救官人。”小青接过仙草,问道:“娘娘,此草是瑶池来的么?为么去得许久?”白氏叹道:“小青,我为求得这根仙草,险些断送残生!”我到瑶池偷丹,遇着白猿童子守洞,不得进去。我只得对他说明,他要拿我进洞去见圣母。无奈吐出宝珠,打伤童子,被圣母布起罗网,祭剑要斩。幸蒙观音菩萨到来,求过圣母,救我性命。又蒙菩萨指点我去紫薇山南极仙翁处求回生仙草,我只得又去南极官。蒙仙翁慈悲,赐下仙草。叩谢回来,中途又遇白鹤童子,被他赶叫一声,我即跌死山下。鹤童飞下要啄我身,亏得白莺童子奉南海佛旨而来,拦住鹤童,救我性命。若无莺童吹我仙气,焉能还生。可怜我舍万死一生,方得此草,你快去小心煎好,来救官人回阳。”   小青听罢,沉吟不语,立在旁边。白氏大怒,骂道:“死贱婢!我为官人,一人不顾生死,舍命求得此草,命汝快去煎汤来救他命,为何迟延不去。亏汝好狠心肠!”小青道:“娘娘有所不知,非是小婢狠心不去煎汤,因你饮黄酒露出原形,致相公看见惊死,今若将草煎汤,救他复生,他一定说我们是妖精,许时凭你满身都是口也难洗清,与他无辨了。因此迟延,未敢去煎。娘娘须先寻一妙法,瞒过相公方好。”白氏被小青这一段话说得默默无言,低头一想,叫声:“小青,我有计了。”遂向箱内取出一条白绫帕在手,口中默念咒语,吹一口气在帕上,叫声:“变!”将白绫帕变作一条白巨蛇,遂取了壁上挂的一口宝剑,将变的白蛇斩作数段,丢在庭中。小青看见大喜,赞声:“娘娘果然法力高强,如此瞒得相公过了。”连忙取了仙草,翻身出房。不一刻,汤已煎好,捧进房来。白氏抱起汉文,将口掀开,小青将汤灌下腹去。顷刻,入命门,透丹田,贯泥丸宫,不觉遍身骨节舒动。未有半日光景,汉文早已还魂醒来。叫声:“吓呀好睡!”翻身起来,看见白氏坐在床沿,小青立在旁边。开声骂道:“原来你们是个蛇精,来此缠我。我一向被你瞒过,今我看明,被你惊坏。幸我祖宗有灵,命未该死,复得还魂。你们早早远去,不必再来害我,不然一剑除了你们!”白氏被骂,满脸泪珠纷纷,啼不住口。小青上前叫声:“相公,你真薄幸!因你出门观斗龙舟,小姐酒醒,进入后房看视小婢的病,不知何处来了一条白蛇,飞在床上。小姐在里面听得前房相公叫声,慌忙出来,看见相公倒在地上,床内抢出蛇精要害相公身体。小姐惊慌无措,急掣宝剑将妖蛇斩作数段,丢在天井,救了相公。因见相公被妖蛇惊死,又去黎山老母师父处求得回生仙草来,煎汤与相公吃,救了相公还魂。今相公恩将仇报,反骂小姐是妖是怪,相公若不信,可到天井内去看便明白了。”   汉文听罢,想道:小青言得有理,我到天井一看真假便分明了。遂即起身要出,白氏扯住汉文的手袖,叫声:“官人,你身体初愈,外边风大,不可出去。”汉文想道:小青叫我去看,白氏扯住不放,明明是二人用计骗我一人。随把白氏推开,走出房门,来到天井一看,果然庭下一条白蛇斩作数段,鲜血满地。汉文心下释然,回转房内,到白氏身边陪笑道:“贤妻息怒,愚夫不知贤妻如此苦心,救了愚夫性命,错怪了你,望贤妻恕罪。如今须将此蛇埋掩才好。”白氏笑道:“官人若不疑妾身是妖怪就好了,何罪之有。”即命小青将假蛇拿到后边空地烧埋了。   小青烧埋了假蛇,还身回入房内。白氏故意流泪道:“小青,我受千辛万苦,师傅处拜求仙草,救活相公,只望夫妻和谐到老,谁知相公薄情,不念我的苦心,反疑我是妖怪,细思起来,总是前生不修致此今生被人轻疑,我今要削发空门,祝修来世去了。”汉文听见大惊,叫声:“贤妻,愚夫不知错冒,望贤妻念结发之情,乞赐包涵,切勿提起此话。”白氏道:“官人,妾身乃是妖怪,不如听妾出家,免害官人金身。”汉文道:“贤妻何必出此言,总是愚夫言词得罪,不免待愚夫赔个不是。”说罢,双膝跪将下去。白氏看见,也慌忙跪下去道:“官人请起。男子膝下黄金,不要折杀了妾身,此是妾多言之过,望官人海量勿罪。”汉文大喜,扶了白氏起来。   正是:   得他心目转,是我运通时。   自此,夫妻二人依旧和好,小青暗地含笑不提。   且说这苏州知府姓陈名伦,字俊卿,科举出身,生平居官清正,爱惜子民。因夫人吴氏身怀六甲,临盆,腹痛三日夜不能分娩,通城医生尽皆请到,均道无法可治。府尊惊慌,无措无奈,闷坐花厅,因精神困倦,不觉覆在桌上瞳藠睡去。梦见一人身穿白衣,手执伋尾,叫声:“陈知府,吾乃观音菩萨是也,念你平昔为官清廉,今你妻吴氏临盆,不能分娩,吾特来指点你:你可差人前去吴家巷保安堂药店聘请名医许汉文,他能医此症,谨记在心,吾去也。”遂驾一朵彩云望空而去。府尊一觉醒来,暗想:我方才睡去,多蒙菩萨前来托梦,指点我去请许汉文,此人谅必能医。即时出衙不表。   看官,你道这托梦菩萨是真的么?原来就是白氏。他知道夫人临盆难产,瞒却汉文,变个菩萨模样去衙内托梦知府,叫他来请。这里长班到门,白氏早已回家几时了。   长班来到店前,将帖投进,说明来由,陶仁接帖入内报与汉文。汉文听罢大惊,对白氏道:“贤妻,府尊差人执帖要请我去医夫人产症,但我只知药性,不晓脉理,况他是知府的夫人,不比平常小户,万一错用了药,性命决然难保,将若之何?”白氏笑道:“官人不必忧心,妾身已知夫人腹内乃是双胎,故此生产艰难。妾已预制药丸二粒,官人可带去,包管药下胎生,并可得一桩大大谢礼。”遂令小青去箱内取出药丸二粒,递与汉文。汉文喜道:“我妻果然神机妙用,劝我不逮。”遂即袖了药丸,就同长班出门来到府衙。长班进衙通报,府尊闻知,出堂接入花厅坐下。茶罢,汉文道:“未知大老爷呼召小人端得何人贵恙?”府尊道:“先生,现因夫人临盆,腹痛三日夜不能分娩。久闻先生大名,是以特令长班聘请,望先生开云天高手,救垂危二命,自当重报。”汉文答道:“大老爷免烦天心,小人台下子民,当尽犬马之力。夫人贵症,管取一剂见效。”府尊大喜,就陪汉文进房看病,汉文做样诊视了左右脉理,同府尊仍出花厅坐下。汉文开言道:“大老爷恭喜!夫人腹内是双胎,两位公子,故此分娩艰难。小人带有药丸两粒,进与夫人和汤吞下,包管即刻分娩。”说罢,取出药丸,递与府尊,府尊甚喜,接在手中,随命丫环将药丸和汤,小心送与夫人吞服。   只因这一剂,有分教:一莲双带,百恨齐生。未知夫人服后分娩否,且听下文分解。 第六回 狠郎中设计赛宝 慈太守怀情拟轻   诗曰:   扶危救孕育双婴,无端结怨欲相凌。   获罪难逃法网去,报功仁宦忆前情。   且说府尊同汉文在花厅细谈症候,只见侍儿慌忙出来禀道:“老爷恭喜!夫人吞下药丸,一阵大痛,遂即分娩,生下二位公子,二人左手俱拿一粒药丸出世。”府尊见说,喜得眉笑眼开,忙对汉文拱手道:“先生一剂神效,国手无双。”汉文也觉得过意,逊道:“此乃大老爷洪福,夫人喜庆,小人何功之有。”府尊吩咐治筵款待汉文,座中殷勤称赞,不必细表。及至席罢,起身告辞称谢。府尊送出彩缎四端,谢仪千两。汉文辞道:“小人些须微劳,何敢叨受大老爷如此隆礼。”府尊笑道:“聊表薄意,不必过让。”汉文叩谢出府,府尊令家人二名赍了缎疋银两,吹手八名,汉文坐下轿子,一路迎来,好不荣耀。到家,打发来人回衙,一家欢悦不在话下。   此时,城内各医闻知,一个个怒气冲冲,大家约定明早齐到三皇庙议计,要倾害汉文。到得明日清晨,众郎中都到三皇庙里,大家相见叙坐。内一年少的郎中开言道:“列位老兄,这汉文小畜生不过是一个徒犯,配到我苏州府,敢在府衙妄夸大口,灭了我们本地的威风,又白白被他得了一桩大财,实在气他不过。依我愚见,我们大家做得一词,公呈到上司,告他妖言惑众,使他罪上加罪。一来出我们的气,二来显我们的手段。列位以为何如?”内中一位有年纪的姓刘名凤,叫声:“不可!不可!目今汉文不比当初,现成本府十分重他,列位就动公呈到上司告他,本府一定会替他出头。且衙门中的事,若有财有势,差鬼亦能点头,恐若输他,反为不美。依我愚见,现在明日乃是祖师生辰,我们派他当头,排设古玩宝器,庆贺圣诞。谅他飘泊异方,有甚么古玩之物,许时若无,我们大家辱他一场,公逐出城,不许他在此开店。事出于公,亦不怕本府庇他。你们以为何如?”众人齐道:“刘兄此计大妙,我们这刻就行便了。”   当下,众郎中一齐起身,同到汉文店中,汉文接入店内,一一叙坐。汉文问道:“未知列位老兄今日光临敝铺,有何见教?”刘凤开言道:“许兄,明日乃是三皇祖师圣诞,我们历年公订药朋,每人轮当一次,供献古玩宝器,陈列旨酒佳肴。明日轮当该兄,是以我们大家齐到贵铺通知兄台。”汉文慌道:“列位老兄见谅,小弟客居贵地,人地生疏,宝玩难寻,不能循附骥尾。今弟多备香银几两,望列位老兄代弟领办,感激不尽。”众人齐道:“许兄,你说哪里话,各人轮着,各人承办,今年该你,哪个敢替你。你若不吃郎中的饭,可以不用承办,若要行医卖药,亦不怕你不当。”说罢,众人怒气出门,汉文只得笑脸相送。   回转房中,长吁短叹,白氏看见,忙问何故。汉文遂将众郎中到店,要轮派当头,排设古玩的话一一说明。白氏笑道:“此易事耳,官人何必忧愁。妾父在日,官居总制,怕无奇珍宝器!明早应承他们就是。”汉文见说,改愁为喜,吃了夜饭,安心睡去了。   当下,叫过小青吩咐道:“小青,相公明早要庆祖师生辰,苦无宝器可排。余昔游京华,闻知梁王府多珍宝,汝可去京城梁王府内拣得几件希奇的宝器,星夜盗取回来,以便相公明早庙中排用。”小青领命,即刻驾起妖云,来到京师,闯入王府,偷出四件宝器。哪四件:珊瑚树一座,玉孩童一仙,沉香麒麟一只,玛瑙孔雀一对。拨转云头,回来交与白氏,白氏看见十分欢喜,遂将四件宝玩收入箱内,各去安寝不提。   明早清晨,汉文起来,忙问白氏道:“贤妻,宝器在哪里?”白氏取匙开箱,拿出四件宝器。汉文逐一看过,称赞不绝。叫声:“贤妻,愚夫不知你箱内有此希奇的宝玩,如今不怕他们难为了。”就命陶仁去办神前果品。众医又来店中催赶数次。不一时,陶仁备办礼物停当,令人先挑往庙内,随后,汉文同陶仁捧定四件宝器来到庙中。   众人迎住问道:“许兄有甚宝玩供献祖师?”汉文笑道:“列位老兄,弟无过塞责而已,望列位见谅。”说罢,取出四件宝器,供在桌上,陶仁排列酒醴。众人看见,个个吐舌,暗道:本要奈何他,不料这小畜生却有此希奇宝玩,比我们往年更胜十倍,罢了。此时众人无颜,各自抽身,陆续转回家里去了。汉文看见暗笑,假作不知,焚了金帛,同陶仁收拾器物,回到家中。与白氏、小青说知,二人欢笑不在话下。   正是:   饶君逞用云中手,只恐灾殃又到头。   且说这边京城,梁王偶患目疾,要取玉孩童来炫目,命王妃到宝玩库去取。王妃领命,到库寻来寻去,端得不见了玉孩童,再将逐件盘查,又失去珊瑚树并沉香麒麟、玛瑙孔雀,计共失了四件。心中大骇,只得回来禀覆梁王。梁王大怒,道:“谁人敢盗库内宝器!”即刻发文去府里,立命缉捕赃贼。又行广捕文书,分命家人前往各省,审获正犯,拿交地方官照律治罪。家人领命,不敢迟缓,各接文书,即刻分往各省去了。内中接着差往江南的,遂即取路投江南而来,缘途巡缉不题。   且说汉文自从庙中赛宝,惊退众医之后,与白氏更加恩爱,行坐不离。   一夜,夫妻二人饮酒闲谈,白氏笑对汉文道:“妾蒙官人宠爱眷恋,近来身子颇异,像有梦熊之意。”汉文见说大喜,道:“难得我妻怀孕,但愿诞生男儿,以续许家宗桃。”说完,吃了夜饭,夫妻进房安歇不表。   光阴茬苒,一日,偶值汉文生辰,家中不免开筵作贺,吴员外亦到。汉文因白氏有孕,心内欢喜,留住员外,将四件宝器排在厅堂,开了大门,同员外饮酒赏玩。过往的人看见,无不啧啧欣羡而览。一传两,两传三,传将出去,称道许家好宝器。   总是汉文又该晦气。这日,适值梁王的家人来到苏州,在街坊上游行巡缉,听得人家纷纷尽道吴家巷许家好宝器,内中一个家人听在耳朵内,叫声:“兄弟,你们听见么,众口同声称赞甚么吴家巷许家好宝器。我们去到彼处查看,万一是千岁库内失脱的,亦未可知。”众家人道:“有理。”大家随即来到吴家巷,在汉文门首张望,果然认得四件宝器,正是库内失落的,遂一拥入去,一齐动手。   员外看见大惊,不知为甚么事,自己没命跑走回去了。众家人不容分说,将汉文锁项,收取宝器,拖扯出来。骂道:“千岁爷的宝贝,汝这死奴怎敢偷盗出来,害我们遍处跑走,汝这颗驴头想难挂在项上了。”汉文惊得魂飞胆散,仓卒难辨,已被众家人拿到苏州府衙堂,击起鼓来。   里面府尊听见,即刻传令升堂,两边吆喝,陈爷升堂坐定。众家人跪下禀道:“老爷,小的们是京里梁千岁府内的家人,因前月千岁库内失脱珊瑚树、玉孩童、沉香麒麟、玛瑙孔雀四件宝器,小的们奉千岁爷钧命并文书,遍处缉拿。今日在吴家巷认出宝器,拿住赃贼,求老爷照律治罪。”说罢,遂将梁王的文书呈上。   陈爷见说,将文书拆看,勃然大怒,即命带进偷宝贼人。众家人答应一声,将汉文带进月台跪下,陈爷举目一看,却是医生许汉文。心内惊疑,暗想:他是端正的人,焉能干此勾当,内中必有缘故,等我问个明白。遂假作不认得,喝道:“汉子,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几时去偷取梁千岁四件宝器?同伙为谁?在本府堂上从实招认,免受刑罚。”汉文诉道:“青天老爷,小人姓许名汉文,住吴家巷,娶妻白氏,使女小青。小人行医守分,分毫不苟,因为祖师圣诞,历年各医轮当,俱要排设玩器。今年该值,小人苦无宝玩,幸妻白氏将岳父四件宝器取出排设。继因今日家内有事,排列厅堂。蓦然,众人拥入,将小人拿扯出来,说甚么是梁王的宝器,妄指为盗,小人并不知情,求老爷镜判。”陈爷道:“你妻是此处娶的么?”汉文道:“不是。他是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氏,在杭州与小人结婚后,因小人缘事到此,他来此处寻觅小人,浼媒成亲的。”陈爷想道:此女行踪可疑,我每夜观天象,见有一股妖气照耀此方,莫非应在此女身上亦未可知。遂叫众家人上前吩咐道:“你们且将这四件宝器先行打回,缴上千岁,此案内有委曲,待本府并拿伊妻白氏,审明定罪,另文申覆千岁。”遂取纹银二十两送众家人作路费。众家人跪下叩谢起来,带了四件宝器,先回京城去了。   陈爷令将汉文暂行监禁,遂签朱票差八名军壮来拿白氏。这一去有分教:潇湘路隔,两地徒劳。要知后事,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回 巧珍娘镇江卖药 痴汉文长街认妻   诗曰:   几番辛苦为谁劳,错认妖姿当翠蛾。   九转灵丹施妙用,依然琴瑟共谐和。   话说小青那日在屏风后张见汉文被众人拿扯出门,慌忙走进里面报与白氏知道。白氏大惊,随即掐指一算,叫声:“不好!官人灾难又到了。   小青,又是我们害了他。官人此去一定说出宝器是我与他的,官府必然会来拿我们,你快去打听则个。”小青应诺,即驾云来到府前,看见差人出府来拿,急转回来。叫声:“娘娘,果然差人要到了,快些设法要紧。”白氏道:“我方寸已乱,无可设策,你将银两细软收拾,暂避他们便了。”小青领命,进内收拾明白。   这里军壮到门,打将进来,二妖用了隐身法,同出门去了。军壮入门,各处搜寻,俱扑个空,沓无人影,就将店内陶仁锁挂带回府来。到堂上跪下禀道:“小的们奉爷的钧命,去拿白氏、小青二人,家里各处搜获,并无踪迹,小的无奈,带他店内一人来复命。”陈爷令带进来,军壮领命,将陶仁带到丹墀跪下。陈爷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是许家何人?可晓得白氏与小青逃走何方?”陶仁叩头道:“老爷,小的名唤陶仁,在许家店中相帮,小的只是料理店内,不知里面的事,白氏与小青怎样逃走,小人并不知情,求爷爷详察。”陈爷道:“他们乃是妖怪,用法遁走,谅你怎能知道,这也难怪你的。本府如今放你回去,安顿生理去罢。”陶仁叩谢出府去了。   陈爷退堂来到花厅坐定,想道:这四件宝器,决是此妖盗来的,汉文被他所述,受累至此。我今若照律定罪,他性命难保,念他前日有救夫人之功,且系被妖所累,从轻发落,救他便了。   明日,陈爷升堂,监中取出汉文,令他近前说道:“汝被妖所害,受此重罪。本府差人去拿,妖已远颺。律载:偷盗王府宝器,罪应拟斩。本府念你前日救病之功,怜你被妖所累之惨,从轻拟徒,免你刺字,发配镇江。”汉文慌忙跪下,泣道:“深感老爷大恩,小人没齿不忘!”陈爷即点二名解役,领命押解,取出白银二十两赠为路费。另办文书申覆梁王,代他申明被妖受累缘由,出脱重罪。汉文不胜感激。长解领了文,带汉文出府,陈爷退堂入去不题。   正是:   城门偶失火,灾殃及池鱼。   汉文同解役出得府来,吴员外早已在府前等待,看见他们出来,员外向前挽了汉文同解役到他家里。叫声:“贤侄,老汉当初不知他是妖精,劝你认他成亲,以致今日受此冤情,这都是老汉害你。”汉文道:“恩人说哪里话,只是侄命里招妖,该受此祸,怎敢错怪恩人。”员外问道:“今配发何处哩?”汉文道:“配镇江府。”员外笑道:“贤侄不须忧烦,镇江我有个表侄在彼,姓徐名乾,青年豪富,而且衙门相熟,常有书信往来。我今修书一封付你带去,托他照应,包管你不致受苦。”汉文谢道:“深荷员外始终成全大恩,小侄不知将何以报。”员外道:“说甚么!”遂即写书封好交与汉文,又取银十两送作路费,另送解役二人四两,嘱他路上照顾。汉文万分感激,收拾停当,拜辞员外,随同解役起身出城,望镇江府而来。一路上过了许多鸡栖茅店月,人迹板桥箱,非止一日,到了镇江。解役安顿行李,到府投文,知府接了文书,将汉文发在芙蓉馹当差,解役领了批回,回苏州去了。   这汉文到了芙蓉馹,参见馹丞,送些意思,馹丞得了分上,心下欢喜,便不十分拘管难为他。一日,汉文问馹内的人道:“你们这里有个徐员外么?”那人道:“可是那个少年家讳‘乾’的么?”汉文道:“正是。”那人道:“你问他作甚?”汉文道:“他苏州有个亲戚,寄我一封书要与他。”那人道:“他家在东门柳叶街上,那间朝南坐北靠墙朱漆伯大门就是他的家里。”汉文叫声“领教”,遂即袖书出门,问到柳叶街,果见朝南坐北一间朱红大厝,谅必是了。遂上前叩门叫道:“这里可是徐员外府上么?”只见一个老儿开门出来,应道:“正是。你是何人?要寻员外贵干?”汉文道:“因苏州吴员外有书要与你家员外,托我带寄。”说罢,遂即将书递与老儿,老儿接入。这日,适值员外在家闲坐,老儿来到厅上,将书双手呈与员外道:“苏州吴家老员外要与员外的。”员外接过,拆开看完,忙问道:“送书人在哪里?”老儿道:“在门口。”员外即出门迎接汉文,同入厅内叙坐。茶罢,员外道:“表叔来意,弟已尽知,兄可释怀勿虑。”汉文拱手道:“全仗员外鼎力垂救,感恩不浅。”员外道:“当得!当得!”遂写保状一纸并银十两,同汉文起身出门,来到芙蓉馹。见过馹丞,道明来意,即将保状并银子送上。馹丞接过银子,眼中火出,欢喜应承,员外令人将汉文的行李挑回。别了馹丞,同汉文回来,即令打扫书房与汉文住宿,早夜款待,汉文心中十分感激。自此,汉文安心在徐员外家中逍遥过日不表。   再说白氏当日同小青躲避出门,看见差人去了,门前封锁,二妖依旧用隐身法遁入。白氏坐在厅上,心中凄惨,叫声:“小青,官人又被我们所害,问罪镇江,累他受苦,我心何忍。”说罢,悲啼起来。小青劝道:“娘娘,如今哭也无益,依小婢愚见,可将银两收藏在身,我们假扮男装,前往杭州,将银两奇他姊夫家中,然后同去镇江,再行设策与相公相会何如?”白氏忙拭泪道:“小青见解得着。”遂将银两收藏在身,用匣收鋆。   二妖即时摇身一变,变作男人模样,遂驾起妖云,来到杭州钱塘县。一路问到李家门首,小青向前敲门,公甫出来一看,只见二个俊秀后生,主仆打扮。忙问道:“二位尊兄何来?”白氏道:“弟姑苏来。这间就是李公甫仁兄府上么?”公甫道:“正是小弟舍下。”即请二人进内,分宾叙坐,小青侍立。公甫问道:“尊兄仙乡何处?高姓大名?今日到小弟舍下有何见教?”白氏道:“小弟家住姑苏,姓王,贱名天表,与令亲许兄汉文在苏相好。因弟要到贵地公干,许兄寄有书信一封,木匣一个,要交仁兄收入。”说完,将书并匣送与公甫。公甫接在手中,觉得十分沉重。里面递出茶来,吃罢,白氏起身告辞。公甫送出门外,翻身入内,将书并匣持入,与许氏同打开一看,黄黄是金,白白是银,二人梦想不到,欢喜无限。   正是:   只道一身受罪去,谁疑满贯金宝来。   且说二妖辞别公甫出来,行到僻静无人之处,仍驾起妖云,顷刻来到镇江府。探知汉文在徐员外家中,二妖计议停当,就租二间小厝,在五条街,左畔住家,右畔开张药店,依旧店名“保安堂”。这条街离徐家不远,二妖在店卖药不题。   这里,汉文在徐家中,员外看待如同至戚。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灾祸。汉文因前受了一场惊恐,后在路上冒着风霜,不期迫出一场大病。睡倒书房,乍冷乍热,昏昏沉沉,日重一日。请医服药,全然无效。员外十分惊慌,闷坐书房厅上。只见看门的老儿人来说道:“员外,近来五条街新来二位女人,同开药店,闻说他店内的药丸十分应效,一粒要五钱银子。员外何不去买一粒回来与许官人服,包管立愈。”员外见说大喜,即取五钱银子,令老儿去买。老儿领命,即刻出门,来到五条街保安堂买药丸。   这白氏已先知道了,即将银子收入,包好药丸,付与老儿,老儿取转回家,呈与员外。员外看了,就令家人煎好,亲自捧到床前,揭开帐幔,只见汉文昏昏迷迷,员外即令家人将汉文扶起,将药灌进腹中,仍行放倒,用被裹盖。未有半刻光景,汉文挣出一身冷汗,叫声:“吓呀快活!”员外问道:“许兄贵体若何?”汉文道:“此会十分轻松了。”员外笑道:“此药果然神效,一服就愈。”汉文道:“员外请何名医,使小弟霍然。”员外道:“医药并无见效,近来五条街有二女人同开药店,店号“保安堂”,闻他店中药丸神妙,因此弟令人去买一粒来,煎与兄服,果然见效。”汉文忙道:“员外,这保安堂乃弟在苏开店的牌名,怎么店号相同?何以无男人,全是女子,其中可疑,莫非又是二妖跟寻到此。明早待我同员外前去看个分晓。”员外道:“不可。兄体初愈,万一再冒,恐为不美,且再调养几天,俟兄身体健壮,同去方好,何须性急。”汉文道:“深感员外救弟残生,金言敢不敬从。”员外道:“此乃吾兄洪福所致,弟何力之有。”说罢,遂别汉文入去,令家人看视汤粥。   汉文心中只是疑讶二妖又来寻他作对,放心不下。不觉过了几天,汉文身体痊愈,行走如常,遂邀同员外来到五条街保安堂药店,举目一看,果然又是二妖。汉文骂道:“无端妖怪,苦苦相缠。浙江受你们害,问罪苏州;苏州又被你们害,发配此处。幸蒙这位员外提携,免受辛苦,为何你们又寻到此?想必要害我至死方休么!”白氏听罢,泪流满面,叫声:“官人吓,今日见妾,口口骂妖,妾与官人结发夫妻,安有相害之理。妾父官居总制,岂无银两宝器,府县不明,浙江冒认银两,苏州错认宝器。妾宦家女流,恐怕出乖露丑,不敢见官分辨,无奈躲避至此,害官人受罪。当日因庆生辰,不知何处来的强徒,见宝动心,妄行抢掠,贿嘱官府,屈打成招。世间的事冤枉尽多,何止妾身一人,望官人详察。”员外在旁劝道:“许兄,尊嫂所言似乎有理,兄须俯听。”汉文沉吟不语。白氏又道:“官人,妾同小青千山万水跋涉到此,只因怀孕三月,是你的骨血,恐在苏州无人照顾,是以不惜辛苦前来相寻。因未知官人下落,暂租此处栖身,卖药度日。官人,你不看僧面亦须看佛面,即不念结发恩情,亦须念腹中骨肉,别人尚且怜悯,亏你铁硬心肠。”说罢,放声大哭。汉文被白氏这段甜言蜜语,心已软了,更兼员外在旁劝改,不觉动情起来。叫声:“贤妻,愚夫错怪了你,望贤妻恕罪。”小青道:“相公若肯悔心相认,小姐岂有相罪之理。”汉文见说大喜,即挽员外的手同进店来。白氏与小青入内,烹茶伺候,汉文遂留住员外便饭,员外即令人去家中搬取汉文铺盖回来。酒罢,员外相辞回家去了。这夜,二人被中愈添恩爱。   正是: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自此,夫妻二人仍旧和好,汉文依然行医卖药,不在话下。   只因这一认,有分教:一朝会晤,满腔相思。要知后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八回 染相思徐乾求计   诗曰:   风送歌声月影寒,惊回魂梦泪思残。   蓝桥有路曾通否,姑向明山醉碧丹。   话说徐员外当日因同汉文去五条街药店,看见白氏美貌超群,心中十分爱慕,回家朝思暮想,长吁短叹。院君陈氏屡次询问,只是不答。数日之间,病倒书房,遍身如火,服药无效。举家惊慌,走投无路。内中一个家人名唤来兴,当日曾跟员外同去,颇知其意。立在阶下叹道:“眼前菩萨不拜,要拜西天活佛!”   不防院君出来,听在耳朵内,问道:“来兴,你说甚么‘眼前菩萨不拜,要拜西天活佛’?”来兴道:“嗳,院君,员外此病是自害的。”院君道:“怎么自害,你说我听。”来兴欲说又住。院君怒道:“要说便说,踌躇作甚。”来兴被院君盘问不过,只得道:“院君,员外因为前日看见许官人的浑家白氏生得十分美貌,回来思想,郁出这病,岂不是自害的。”   院君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步入书房,揭开帐,坐在床沿。看见员外昏沉不省,叫道:“相公身体若何?”员外两眼觑定院君,半晌无言,只是叹气。院君道:“相公,你今到此有甚心事,不妨与妾说明,妾不是悍妒之妇,相公不须遮掩。”员外被院君一语道着根源,料想难瞒,遂叫声:“贤妻,愚夫因为看见许家白氏美貌,朝夕思想,致成此病。贤妻有何妙计,能使我得与白氏相会,不然性命大料难保。”院君笑道:“相公,你真痴了,自家有妻有妾,谅那白氏败柳残花,有何好处,而为他害出此病。今相公既然如此钟情,待妾细思一策,疗救相公便了。”员外听罢,喜道:“贤妻若有妙计,快些为愚夫设法则个。”   院君低头一想,叫声:“相公,妾有一计在此,但须俟相公身愈,方可用得。”员外道:“贤妻既有妙计,我自没药有喜。”遂一跃坐起,要求院君说明。院君道:“现今书房庭中牡丹盛开,假意作我去请他来赏玩牡丹,他若来时,将酒筵排在书房,相公可躲在房中。待酒筵罢,同他入房更衣,我假意出去,许时鱼入网中,不怕他不顺从。只是相公未愈,须待身体壮健方可。”员外见说大喜,道:“贤妻果然妙计,愚夫的病已去有八分了。”院君笑道:“相公宽心些,不用性急。”二人相视而笑。   正是:   宁向牡丹花下死,风流作鬼也甘心。   过了几日,员外身体好了,与院君计议停当,即差来兴持帖去请白氏明早赴席。来兴点头会意,领命出门,来到汉文店中。叫声:“许官人,家院君因书房牡丹盛开,却好员外不在,特令小人奉帖来请白院君前去赏玩,望官人俯允。”说毕,将帖递与汉文。汉文接过道:“怎好要你家院君费心。请坐。”遂即入内,笑对白氏道:“徐家院君差人持帖请你明早去赏牡丹,未知你要去否?”白氏心下已知就里,欣然应允。汉文出来对来兴道:“烦你多多覆上院君,明早造府领情,只是不可多费。”来兴喜诺,忙别了汉文,转回家中回复员外。员外大喜,巴不得即刻就是明早。   正是:   暗备偷香窃玉手,谋取芳姿丽质人。   一宿已过,明早清晨起来,家中排设停当,只见来兴走来报道:“许家院君轿到门了。”员外慌忙躲入房去。院君出来迎接,白氏落了轿,缓步上厅。院君举目一看,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态,暗道:怪不得相公为他想出病来。遂令打发轿夫回去。   二人厅上叙礼坐定,白氏开言道:“拙夫受员外提拔大恩,未曾报答分毫,今妾又蒙院君见召,欲却恐蹈不恭,是以趋赴前来,敬领盛情。”院君笑道:“婶婶言重,使奴不安。奴因员外出门探亲,明日方得回来,适见牡丹盛开,特具杯酒,邀屈婶婶同赏,万祈勿嫌亵渎。”白氏起身称谢。   二人叙话之间,来兴上来禀道:“酒筵已备,请院君赴席。”院君同了白氏来到书房,看那牡丹,果然红白竞秀,秾艳争妍,二人赏看一番。使婢催赶入席,院君推逊白氏上座,自己主位相陪。酒过数巡,白氏起身告辞。院君道:“婶婶,我和你入房更衣,消遣则个。”白氏点头应诺,遂同院君进房,脱衣坐定。院君叫茶,连叫数声无人答应。院君假意道:“这些贱婢不知何去,无一个在此伺候,婶婶请坐,待奴去取。”白氏道:“怎好劳动院君去取。”院君逍:“当得。”说罢,翻身出房。   此时,员外躲在床后,慌忙出来。白氏看见,假意大惊,立起身来。员外走到跟前,双膝跪下,叫声:“婶娘,小生自睹芳姿,魂梦颠倒。忘餐废寝,几送残生。今日天赐其便,婶娘在此,万望婶娘怜悯,乞赐小生片刻之欢,没齿不忘。”白氏双手扶起道:“妾夫蒙员外除名脱罪,夫妇重圆,大恩未报,百身难赎。员外既然钟爱微躯,敢不从命,稍报大恩于万一。但恐院君人来撞见不雅。”员外喜道:“既蒙婶娘俯允,小生衔感无尽。至院君是我的孔明军师,决然无来,不妨。”白氏笑道:“原来你们排下此美人计,骗我上钩。既然如此,你去掩上房门才来。”说罢,遂先走上床去,将帐垂放。员外看见,满心欢喜,手忙脚乱,急急关上房门,回身来到床前,揭开罗帐,不觉惊叫起来。你道为何,原来床上空空,毫无白氏形影。外边院君并仆妇等听见房中大呼小叫,慌忙走来,看见房门紧闭,大家用力撬开,入房一看,白氏不知去向,只见员外惊倒在地,目瞪口呆。众人急忙救醒了员外,院君看见床头一幅字,慌忙取来,递与员外观看。只见上写道:   我是瑶池金阙女,身跨鸾凤游仙台。   因与汉文有夙分,奉师严命下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