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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缘 第九十七回 仙姑山上指迷团 节度营中解妙冒 话说酒家走到文囗「上艹下小」面前道:“客官可喜陈酒?若要吃新酒,小店却无此物,只好请向别家照顾。”文囗「上艹下小」道:“我不喜陈酒,何必又到你家!请教娘子尊姓?在此开张几年了?”酒家道:“小婢姓仪。此店自夏朝开设至今,将近三千年了。”文囗「上艹下小」忖道:“原来是个老酒店,怪不得那人以貂冠换酒,可见其酒自然不同。”因问道:“你家共有几种名酒?” 酒家道:“我家名酒甚多。请问客人:还是要饮自古名人所造的陈酒呢?还是要饮古来各处听产的陈酒呢?”文囗「上艹下小」道:“古人名酒固佳,但恐真人前后或居一乡,酒味难免雷同;我要各处所产名酒。” 酒家即从柜上检了一块粉牌,文囗「上艹下小」接过,只见上面写的尽是古来各处所产名酒,约有一百余种。前后看了一遍道:“这酒每样我都尝一碗,如果可口,将来自然照顾。但今日可肯赊我几碗?”酒家摇头道:“近来饮酒的每每吃了都怕还钱,所以小店历来概不赊欠,客官只看刚才那位姓阮的拿著貂冠还来换酒就明白了。”文囗「上艹下小」从身上把宝剑取下道:“就把此剑权押你处。你就照著粉牌所开酒名,每样一碗,先斟三十碗解解口渴;随后只管慢慢照样斟来。如果醇美,把这粉牌吃成,我自重重赏你。”酒家答应,拿著宝剑去了。 文囗「上艹下小」看那正面也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几见月当头。 下面落的款是“醴泉侯偶题”。正面有闺秀黄娇写的匾,是“般若汤”三个大字。 各座上人人畅饮,个个欢呼。 酒家刚把三十碗酒摆在面前,那股酒香直从碗内阵阵冒将出来。文囗「上艹下小」 只觉喉内倒象伸出一只小手要来抢吃光景,那里忍得住。只得发个狠道:“武四 思!你就下了毒药,我也顾不得了!“转眼间三十碗早已告干,把嘴咂一咂道:”不意世间竞有如此美酒,无怪那位司马先生连鹔鷞裘也不要了!我也明知酒是害人的,无奈这张嘴不能由我做主,只怕将来竟要把命结识他哩!话虽如此,究竟不可多饮。要紧要紧!切记切记!“自己正在嘱付,酒家道:”客官可要再饮几碗?“文囗「上艹下小」思忖多时道:”索性放量饮几碗,明日再戒罢。“因向酒家道:”刚才我已说过,你只照著粉牌名色斟来,何必又要来问?“酒家又摆了二十碗,文囗「上艹下小」仍旧一气饮干;一连几次,登时把粉牌所开百十 种酒都已饮完,只觉天旋地转。立起身来,拖著银枪,出了酒肆,走未数步,跌在地下,竟自昏迷不醒。 文芸同众人在外面候了多时,总不见文囗「上艹下小」出阵,甚不放心。薛选道:“昨日我同文囗「上艹下小」哥哥有约,待小弟前去探探。”文蒒道:“我也同去。”文芸道:“你们此去务要小心。”二人点头,将马一纵,闯进阵内,只觉四处酒气熏人。薛选不会饮酒,被这酒气一熏,早已醉倒在地;文蒒饮了几杯,也就醉倒,文芸等之许久,见无消息,只得暂且收兵。 次日,武四思命兵丁将文囗「上艹下小」送到文芸营里,教他看看文囗「上艹下小」 身上可有伤痕,可曾服毒,这是他自己贪饮过度,以致送命。若知此阵利害,及早收兵;如再执迷不醒,少不得都同文囗「上艹下小」一样。那兵丁交代回去。 文家弟兄并众公子团团围著观看,只见文囗「上艹下小」面色如生,口中宿酒仍向外流,酒气熏人。文芸因他胸前尚温,即请医家设法解救。挨了半日,只听他说了一句“后悔无及”,早已气断身亡。文家弟兄个个顿足恸哭,口口声声誓要杀了武四思方消此恨。随即草草殡殓,寄在邻近庙内。此信传到钱玉英耳内,闻知丈夫被害,只哭的死去活来;章氏夫人也是恸哭不已。 次日,武四思又在战场叫人去破阵。文芸、章荭正要率领众人出去,只见宋素、燕勇、唐小峰、洛承志道:“我四人愿到阵中探探二哥并薛家哥哥消息,看他究竟是何妖术。”文芸道:“千万小心!”四人来到阵前,也不同武四思答话,一直冲进阵中。到了里面,被酒气一熏,那不会饮酒的早已晕到在地,那会吃酒的先有三分醉意,及至闹到后来,弄的糊里糊涂,不因不由就想吃一杯了:因此凡入阵的莫不被他醉倒。 众公子候了一日,杳无音信。次日都在营中计议。文芸道:“才到第一关就如此失利,这却怎好!”章荭道:“按这‘酉水’二字而论,无非是个‘酒’字,何至如此利害?”史述道:“偏偏我们弟兄所去主人并无一人回来;如能略晓其中光景,也好设法破他。” 只见家将来报:“宰、燕二位才女要来求见。”文芸分付请进。宰玉蟾、燕紫琼进来,向众人垂泪道:“我们丈夫被武四思困在阵中,存亡未卜。特来面请诸位将军将令,愿到阵中探听虚实,再来缴令。”文芸道:“二位嫂嫂千万仔细!” 二人答应,出了营盘,玉蟾骑了银鬃马,紫琼骑了赤兔马,一直冲进阵中去了。 文芸同众弟兄等候多时,忽见从空落下一个人来,众人一看,原来是燕紫琼。只见他满面通红,坐在地下,嘘嘘气喘。史述忙取一杯茶放在面前;紫琼把茶喝了两口,精神略觉清爽。众人问起阵中光景,紫琼立起道:“刚才我二人闯进阵去,里面水秀山青,无穷美景。才走几步,一股酒香直向鼻孔钻来;玉蟾姐姐不善饮酒,受了这股酒气,早已醉倒。我到各处探了一遍,幸喜我们去的七人虽都醉倒,尚属无妨。原想把玉蟾姐姐驼了回来,那知他阵中四面安设天罗地网,我费尽气力才能逃出。小峰将军乃闺臣姐姐胞弟,今既困在阵中,妹子且到小蓬莱求求闺臣姐姐。他如今业已成仙,不知可能见面,只好且去碰碰。”说著,将身一纵,忽然无踪。众公子看了,略觉放心“紫琼来到小蓬莱,走到石碑跟前,看见唐敖所题诗句,正在嗟叹,只见有个道姑在那里采药。紫琼上前合掌道:”仙姑请了!“道姑也还礼道:”女菩萨从何至此?来此有何贵干?“紫琼把要访唐闺臣、颜紫绡之意说了。道姑道:”我在此多年,并未见此二人。女菩萨访他有何话说?“紫琼把起兵被困之话说了。 道姑道:“他这四阵,虽有酉水,巴刀……各名,其实总名‘自诛阵’。此时虽有几人困在其内,他断不敢伤害;他若伤了一人,其阵登时自破。”絮琼道:“昨日文府五公子业已被害,为何仙姑还说这话?”道姑道:“凡在阵中被害的,那都是自己操持不定,以致如此,何能怨人?所谓‘自诛阵’者,就是这个取义。” 紫琼道:“请教仙姑可有破他之法?”道姑笑道:“我们出家人只知修行养性,那知破阵之术。据我愚见:女菩萨何不‘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紫琼听了,正要朝下追问,那个道姑忽然不见,知是仙家前来点化,只得望空拜谢。 回到大营,对众人说了,都摸不著是何寓意。 文芸道:“他那座阵团团把城围往,他们出入毫无挂碍,何以我们一经进阵就被醉倒?必定另有趋避之法。那仙姑所说‘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定是这个缘故。必须把他兵丁捉住一个,看他身上带著何物就明白了。”随即派了卞璧,史述去办此事。“紫琼同后营去了。不多时,卞璧、史述捉住一个大汉,身上搜出一张黄纸,上写”神禹之位“四个譟字。细拷那人,才知武四思军中凡有从阵内出入的,胸前都放这张黄纸,才不为酒所困。文芸听了,如获至宝。即将大汉打入囚笼。随即写了数千纸条,每人胸前各放一张,点了三千精兵,每人也是一张。文芸道:”我们这三千兵须分三队前进:第一队,卞璧、颜崖二位哥哥领一千步兵,从正面正中进阵;第二队,林烈哥哥同章芗兄弟领一千步乓,从正面左首进阵;第三队,蔡崇哥哥同四弟文菘领一千步兵,从正面右首进阵。过了此阵,凡到关者俱先放号炮。小弟同史述哥哥带领五千马兵随后接应。进关后毋许伤害良民。章荭兄弟同诸位紧守大营。“众人齐声答应。分派已毕,约有初更时候,各带人马,一齐冲入阵内。谁知六位公子同三千雄兵倒象下了一个酒馆,个个醉倒在内。 文芸同史述等了多时,毫无响动,甚觉惊慌。连忙回营把大汉提出细细拷同,才知武四思每逢摆设此阵,手下兵将俱不准饮酒;至进阵之日,内中倘有一人在本日预先犯了酒戒,连随去之兵无论多寡,也都困在阵内,身上虽带灵符也不中用,并且书符、带符之人,不独本日不准饮酒,还要焚香叩祝,说个“戒”字,才能保得入阵不为所困。文芸命人把大汉仍旧打入囚笼,即同众弟兄沐浴焚香,一齐叩拜,虔诚书写,并命各营一概不准饮酒。次日书写完毕,复又设了香案叩头祷告,分给众兵,众兵也都磕头领受,各说“戒”字。当时分派廉亮、章蘅领了一枝人马,阳衍、章蓉领了一枝人马,惟恐阵中正面有自己被困兵将在内,都从两旁进阵。四位公子领命,带了众兵从两旁冲进阵去。文芸、史述在后面接应,忽听连声号炮,慌忙领兵奔到关前,望了望,城上尽是自己旗号。 原来武四思因昨日才陷了文家三千人马,正自得意,做梦也不知今日来破阵,一切并未准备。众兵攻进城去,武四思被乱箭射死,家眷打入囚笼。城上供著一 个女像,一个男像,却是仪狄、杜康,还有几十碗灯,被余承志击的粉碎,这里刚把牌位击了,那酉水阵还有未尽的妖气,化一阵狂风也都散了。接著大队人马进城,阵中所困兵将俱已苏醒归队。宰玉蟾也回女营。惟文蒒醉在地下,被众兵把胸前误踹几脚,业已无救;文氏弟兄恸哭一场,当即盛殓。关上派了章莒、章 苕、章芬、章艾带领四千兵把守。 歇兵一日,即向无火关进发。那日离关五里下寨,探子来报关前已摆无火阵,外面看不见兵马,惟见许多云雾围护。次日,林烈一马当先,前去挑战。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镜花缘 第九十八回 逞雄心挑战无火关 启欲念被围巴刀阵 话说林烈前去挑战,同武七思斗了几合,武七思回马便走。林烈道:“你不过引我进阵,我倒要进去看看!”来到阵前,武七思朝里一闪,早已不见。林烈冲进阵内,只见里面轻云冉冉,簿雾漫漫,远峰忽隐忽现,疏林旋露旋藏。把神宁了一宁,下马缓步前进。云雾渐淡,日色微明,四面也有人烟来往,各处花香鸟语,颇可盘桓。迎面有座冲天白石牌楼,上写“不周山境”四个大字,穿过牌楼,路旁远远一座高岭,十分嵯峨。遥见山下立著一条大汉,不知为甚暴跳如雷,喊了一声,把头直朝山上触去。只听呱刺刺一声响亮,倒象起了霹雳一般,把林烈振的只觉满耳钟儿磐儿乱响;再看那山已被他触的缺陷了半边。那缺陷处尘土飞空,烟雾迷漫,霎时天昏地暗,好不怕人。慌忙跑开道:“吓杀我了!从未见过这样铁头!我想此人之头即使纯钢铸的,也不能把山触通,大约总是这股怒气所使。可见孟子‘至大至刚’之话,并非无出而发。” 前面又有一条大汉立在那里,也是怒气冲冲。忽见一只猛虎,比水牛还大,直向那汉奔去。林烈道:“此人手无寸铁,这却怎好!”只见那虎离此人不远,正要迎头扑去;忽听那人大喊一声,圆睁二目,忽把眼角裂开,冒出几点热血,直朝虎面溅去。那虎著了此血,身子幌了一幌,几乎跌翻,只听吼了一声,逃窜而去。林烈道:“刚才那人之头把山触通,业已奇极;那知此人眼角之血竟会打虎,可谓奇而又奇!莫非他眼中会放弹么?即使放弹,也不过替虎搔痒,虎又安能畏弹?可见此人眼角之血竟胜于弹,将来竟可叫做‘铁血’了。以此类推,原来气之为用,竟是无所不可。” 忽见那面有个妇人在那里燃火炼石。林烈上前问道:“请教大娘:炼这石块有何用处?”妇人道:“只因有个大汉把不周山触坏,天维被他振的也有微缺,我炼这石要去补天。”林烈忖道:“原来石可补天,无怪杞人要发愁了。” 又朝前进,道旁现出一座战场,有个黑面大将在那里杀的烟雾冲天。忽听他喊了几声,就如霹雳一般,振的耳根嗡嗡乱响,内中只听得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林烈点头道:“气能盖世,怪不得孟子有‘塞于天地之间’这句话哩。” 游了多时,甚觉腹饥。路旁有许多店面,进前看时,那卖饮馔的只得酒肆、茶坊、蒸饼,馒头之类。信步走到一个蒸饼铺。正要进去,只见里面坐著一人,却是周朝打扮,不知为甚同人吵闹,气的头发根根直竖,把头上戴的冠都冲起来。 看罢吐舌道:“这人如此硬发,若被他打上几发,如何受得住!离开他罢。”走到间壁馒头铺。又有一个周朝人坐在那里,倚著桌案,不知为甚气的胡须根根直竖,把桌案都戳翻了。吓的连忙走开道:“这人更惹不得!设或性子发作起来,把胡子朝你身上乱戳,还戳几个洞哩!” 又走到一个肉包铺。里面蒸的肉包,热气腾腾;两旁坐著无数罪犯,都是披枷带锁,鸠形垢面,个个叹气唉声。上前拱手道:“诸位为何犯此重罪?我看你们人人嗟叹,莫非有甚冤枉,误犯此罪么?”众人都叹口气道:“这是自作自受,有何冤枉!”因手指蒸笼道:“我们的罪都是为他而起,以致弄出人命事来,此时身不由己,后悔无及。但愿将军奉劝世人把个‘忍’字时时放在心头:即使命运坎坷,只要有了忍字,无论何事总可逢凶化吉,不遭此祸了。”林烈听了,正要答话,忽觉一股枣香扑鼻,那厢有个枣糕店。行至跟前,把马拴在外面,走进去检张桌儿坐了。再看那些吃糕之人,个个面黄肌瘦,都带病容,刚把糕吃了,忽又蹙额皱眉呕了出来,及至勉强重复吃进,少时仍旧呕出。又有许多肚腹膨胀之人,也是骨瘦如柴,饮食费力,个个愁眉苦脸,极其可怜。因拱手道:“诸位为何染此重恙?莫非命运不济,患这孽病么?”众人都叹口气道:“这病何关命运,总是自作孽!”因指蒸笼道:“无非因他而起,以至日积月累,弄的食不下咽,无药可医,如今后悔已晚。但愿将军奉劝世人把个‘耐’字时时放在心头:即使命运不济,只要有了耐字,无论何事总可转祸为福,不染此患了。” 林烈把蒸笼望一望道:“怎么此处蒸笼竟如此害人!那边被他害的都身犯重罪,这里又被他容的都不能饮食。如此可恶,等我吃了枣糕再同他算帐!”一片声喊叫:“快拿糕来!”走堂虽然答应,却把糕拿到别桌去。林烈喊道:“你这囚徒!大约因我后到,不肯把糕拿在人前,难道我连露肘破肩的乞丐也不如么! 再不拿来,你且吃我几拳!“走堂见他喉急,只得招别桌剩的冷糕凑了一盘送来。 林烈一见,不由心头火起,拿起盘子,照著走堂脸上连糕一齐掼去,那盘子恰恰摘在走堂面上,喊了一声:“打死我了!”浑身是血,早已跌翻。只见四处蒸笼热气直朝外冒。林烈道:“我正要同你算帐,你还朝我冒气!索性给他一不做、二不休!”双手举起大刀,照著那些蒸笼左五右六一阵乱砍;登时自己无名火引起阵内邪火,四面热气都向口鼻扑来,一交跌倒,昏迷过去。 次日,谭太、叶洋进阵,也无消息。 文芸十分著急,暗暗命人把武七思兵丁捉了一个,细细搜检,胸前有一张黄纸,写著“皇唐娄师德之位”。大家甚喜,立时沐浴焚香,写了许多分给众兵,照前说个“戒”字,带在胸前。到晚,派魏武、尹玉、卞璧各带兵马一千进阵,余承志、洛承志带领接应众兵,只等号炮一响,就冲杀过去。那知等之许久,竟似石沉大海。文芸又将那兵丁提出再三拷问,受刑不过,才说出实情:原来身上虽带了黄纸,仍须写个“忍”字焚化,跪吞腹内,方能进阵出入自如;但不许动怒生气,一经误犯,更有性命之忧。文芸命人把他打入囚笼。即如法炮制,果然把阵破了。攻进城内,武七思久已逃窜。城上供著共工、霸王、蔺相如、朱亥诸人牌位,当即焚毁。阵内所困谭太、叶洋、林烈三人均已无救,随即盛殓。大兵陆续进关,宋素安抚百姓,秋毫无犯。文芸把酉水关章氏弟兄分了两个来此镇守。 歇宿一宵,正要起兵,只见女营来报:文蒒之妻邵红英、林烈之妻林书香、谭太之妻谭蕙芳、叶洋之妻叶琼芳,俱投环殉节。章、文两府弟兄听了,好不伤悲,只得装殓题和,同众人之柩寄在一处,并派兵丁看守。 这日来到巴刀关安营下寨。次日阳衍出去挑战,同武五思斗了两合,即引进阵去。阳衍进了巴刀阵,但觉香风习习,花气溶溶,林间鸣鸟宛转,池内游鱼盘旋,各处尽是画栋雕梁,珠帘绮户,那派艳丽光景,竟是别有洞天。于是下马缓步前进,微闻环佩之声,只见有二女子远远而来,生得娇妍绝世,美丽无双。那路旁的鸟儿见了这两个美人,早已高高飞了;池内游鱼,也都惊窜深入。又有一 个美人不知为甚忽然用手捧心,那种张目蹙额媚态,令人看著更觉生怜。转到前面,顺步看去,接接连连尽是绝美妇女:也有手执柳絮的,也有手执椒花的,也有手执锦字的,也有手执团扇的,也有手执红拂的,也有手执鲜花的。个个彬彬大雅,绰约绝伦。意欲上前同他谈谈,无奈这些妇女都是正颜厉色,那敢冒昧唐突,惟有空怀羡慕,徒自垂涎。看了多时,只得叹气另向别处走去。 行未数步,两旁俱是柳巷花街,其中美女无数,莫不俊俏风流。正要上前谈谈,忽闻一阵花香,原来路旁一片芍药,开的甚觉烂漫。花间走出一个美女,怀抱琵琶,手执一枝芍药,笑道:“郎君到此,即是奇缘;果蒙垂青,愿谐永好。” 阳衍正在心荡神迷,一闻此语,慌忙接过芍药道:“承女郎见爱,何福能消!但未识芳闺何处?”女子道:“侬家离此甚近,穿过这条花街,过了那条柳巷,前面一带桑林便是。婢子先去烹茶恭候,望郎君玉趾早临。”即向桑林去了。阳衍乐不可支,刚要举步,复又忖道:“莫非他要害我么?”思忖多时,忽又笑道:“痴子,痴子!天下岂有美人而能害人之理!况如此绝色,即使不测,亦有何妨!” 于是急急赶去,欢欢喜喜,成其好事。…… 次日,章芹、文萁、文菘也冲进阵去。…… 隔了一日,武五思命人把阳衍、章芹、文萁、文菘四个尸首送到文营,并劝文芸、章荭“早早收兵;若再执迷不醒,这四人就是前车之鉴”。文芸、章荭见兄弟被害,十分悲恸。登时传到女营,阳墨香、戴琼英闻知此信,即到大营,抚著阳衍、文萁尸首恸哭一场,姑嫂两个,旋即自刎。 由秀英、田舜英得了丈夫凶信,把文菘宝剑每人各拿一把,暗暗骑了两匹马,来到阵前,口口声声只要武五思出来答话。兵丁报进,武五思乘马出来,远远望见秀英、舜英,不觉喜道:“孤家正在鳏居寂寞,那知天送两个绝色女子与我!” 一面思想,已到阵前。正要细细盘问,秀英、舜英早已右手执著宝剑,左手抖著丝缰,望前奔来。武五思看见二人执剑放马,全不在部位上,纯是一团温柔袅娜样子。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可怜;意欲把两个活捉过来,又万万不能。只得狠一 狠道:“如今只好留个绝色,把那姿色略次的结果了罢。”即举大斧,向著舜英迎头砍去,舜英马望旁边一撺,一斧砍空;随又一斧,才把舜英砍下马来。秀英一见,那敢怠慢,双手举剑,用尽平生之力,趁势一剑刺去,恰中肋上。武五思喊了一声,坐不住雕鞍,跌倒在地。秀英慌忙也跳下马去,一连又是两剑,早已结果。众兵见秀英如猛虎一般,谁敢上前,一齐放箭。秀英跨上马去,身上业已中箭,仍催马上前,又伤了几人,登时死于乱箭之下。及至文芸得信,带兵前来接应,秀英、舜英已经被喜,幸喜把尸首抢回。来到营盘,谁知文菘因在阵内未受大伤,竟自苏醒过来,文芸喜出望外。把众人殡殓,寄在庙内。 次日,宋素同卞璧也困在阵内。这里四处派人捉拿武氏兵丁,偏偏一个也捉不著。众公子正在发愁,恰好燕紫琼从小蓬莱回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镜花缘 第九十九回 迷本性将军游幻境 发慈心仙子下凡尘 话说燕紫琼来到营中道:“我因丈夫被困,即至小蓬莱,一步一拜,叩求神仙垂救。适蒙仙人赐了灵符一道,灵药一包。此符乃请柳下蕙临坛,临期焚了,自有妙用。”文芸道:“这药有何用处?”紫琼道:“据说此药是用狠兽之心配成。凡去破阵之人,必须腹内先吃了狠心药,外面再以‘柳下惠’三字放在胸前。 到了阵内,随他百般蛊惑,断不为其所害,再有灵符之力,其阵自然瓦解。“把符药交代,回女营去了。 到了二更,文芸派了兵将,焚了灵符,把阵破了,攻进城去。里面虽有张易之差来几员将官,那里禁得众公子一齐并力,早已抱头鼠窜而去。宋素、卞璧向日都不在色欲上图意,所以都好好回来。武五思家中一无所有,惟供著许多女像,当即一一焚毁。文芸也领大兵进城。宋素安抚百姓。歇宿一宵。次日派了蔡崇、褚潮帅领二千兵在此镇守,大队人马又朝前进。 这日来到才贝关。武六思早已把阵摆了,来到疆场喝道:“谁敢破我此阵!” 章荭纵马出来,同武六思略斗两合,即冲进阵去。到了里面,只见四处青气冲霄,铜香透脑。章荭不觉叹道:“世上腐儒只知妄说铜臭,那晓其香之妙,可惜未被这些臭夫闻此妙味。”远远望去,各处银桥玉路,朱户金门,光华灿烂,颇有富贵景象。慢慢提著丝缰,来到一座冲天牌楼,上面写著“家兄”两个金字。穿过牌楼,人来人往,莫不喜笑颜开,手内持钱。钱有大小,其字亦多不同:有写“天下太平”的,有写“长命富贵”的,……只见有个晋代衣冠之人,生得面黄肌瘦,肚腹鼓胀,倒象患了积痞一般,坐在那里,四面许多钱把他团团围住,他却满面欢容,一个一个拿著赏玩。 正朝前进,忽见一个大钱阻住去路,那钱竖在那里,金光闪闪,其大无对。 下面密密层层,有亿万人来来往往,都想争夺此物。细细看去,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一不有。也有绯袍象简在那里伸手的,也有胥吏隶役在那里勒索的,也有捏造词讼在那里讹诈的,也有设备赌具在那里引诱的,也有怒目横眉在那里恐吓的,也有花言巧语在那里欺哄的,也有暗设牢笼在那里图谋的,也有描写假字在那里撞骗的,也有钻穴逾垣在那里偷窃的,也有杀人放火在那里抢劫的:种种恶态,不一而足。大钱之下悬著无数长梯;梯旁尸骸遍地,白骨如山,都因妄求此物,死于非命。章荭看了,暗暗点头,嗟叹不已。远远见那钱孔之内,铜馨四 射,金碧辉煌,宛如天堂一般。把马拴在一旁,沿梯而上,走到钱眼跟前,轻轻钻进,四处一望,里面尽是琼台玉洞,金殿瑶池;地下碧玉为路,两旁翡翠为墙,气象之富,景致之精,迥非人世所有。游玩多时,越看越爱。忖道:“如此洞天福地,倘得几间幽室,在此暂住几时,也不枉人生一世。” 正在痴想,迎面忽现一所高堂大厦。走进看时,前后尽是琼楼瑶室,画栋朱栏,各种动用器皿,件件俱全。看罢显然欢喜,复又摇头道:“这样精室,若无锦衣美食,两平空空,也是空自好看。”再到各房张望,谁知那些锦绣绫罗,山珍海错,金银珠宝,但凡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备。不觉恨道:“早知如此,为何不将仆婢带来!”只见有个老苍头手拿名单,带着许多长随、小厮上来磕头; 又有一个老嬷,带著几个丫环也来叩见。章荭道:“那个苍头名叫甚么?你们共来几人?”苍头道:“小人姓王,因我年老,人都称我王老。连老奴共有十六人来此伺侯。现有众家人执事名单,请恩主过目。” 章荭接过,只见上面写著:“管总帐家人二名:四柱、二柱。”看罢点头道:“管理总帐全要旧管、新收、开除、实在,算的明白。今派四柱,倒也凑巧;为何又把二柱派在内呢?”二柱道:“只因小人算盘不精,往往算错,只能省得两柱,故此王老把小人派了帮著四柱做个副手。”章荭道:“他也是个人,你也是个人,为何你只管得一半?以后必须好好学算盘,倘把算盘学精,就是替人管管钱谷徵比也是好的。”二柱连道两个“是”,闪在一旁。 章荭又朝下看:“管厨家人一名:对文。”把头点点道:“厨子最爱开谎帐,全要替他核对明白,今派对文管理,倒也罢了。但你不可因他开谎帐,就便也加上些,我主人就架不住了。”对文道:“小人不敢。但只每日茶酒洗澡几个零碎钱,还求主人见谅。”章荭道:“只是不要过于离奇,这都使得。天下那有分文不苟的,况且你又不图廉洁牌坊。”对文道:“这是恩主明见。” 章荭又朝下看:“管银家人一名:五分。管钱家人一名:四文。”章荭道:“管银钱家人却派五分、四文,这是何意?”五分道:“小人向日做人最老实,凡有银子出入,每两只落五分,从不多取,所以王老特派小人管这执事。”四文道:“小人向日也最老实,每钱一千只扣四个底儿;不象那些下作人,每钱一千,不但偷偷摸摸,倒串短数,还搀许多小钱,小人断不肯的。”章荭点头道:“每两五分,每千四文,也还不多,都算要好的;就只你们名字被外人听了未免不雅,必须另改才好。”王老道:“不消改得,他们都有乳名,就叫乳名也好。”五分 道:“小人乳名榆荚。”四文道:“小人乳名比轮。”章荭道:“将来再派比轮替我照应照应车辆。怪不得五分生得又瘦又小,原来乳名却叫榆英;外面刮动风须要留神,设或被风吹去,我的银帐少不得又要另换新手,那时再想你‘五分’,只怕不止了。 又把单子看去:“管金珠家人一名:宝货。管绸缎家人一名:丰货。管果品点心家人一名:藕心。管鱼虾海菜家人一名:鲸文。管酒家人一名:半两。管厕家人一名:赤仄。管门家人一名:厌胜。厨子二名:契刀、错刀。水夫一名:货泉。”章荭道:“那宝货、丰货以及藕心几人派的执事都还相称,但管酒家人为何却派半两?”王老道:“老奴因他素日替主人管酒,不敢过于弄诡,每日只偷得半两,不过略略杀杀馋虫,所以小人派他管这执事。”章荭道:“每日只偷半两,并不为多,此人派他管酒,也还不差;但派定之后,莫要认真放出量来,那可使不得。”半两道:“恩主只管放心,小人量窄,即或放量,也不过几杯儿。” 章荭道:“莫讲每日只得半两,就是再添几两,这个东道我老爷也做得起;就只怕的久而久之,把两丢了上了斤,或者才开一坛你倒先去了半坛,我可供应不上了。这都慢慢再定章程。我还要问苍头:你把茅厕派了赤仄,这是何意?”王老道:“老奴因他名内仄字,原是厕的本字,难得这样巧合;又因他姓赤,惟恐厕内倘有赤痢血痔之类,也好教他触目惊心,时常打扫,因此把他派了。”章荭点头道:“这个也还人地相宜。为何你把管门家人却派厌胜呢?”王老道:“老奴派他,却有深意:出他素日替人管门,最厌客人来拜,他这脾气,恰恰与姓相合。 并且胜字也可读做平声,所谓‘厌胜’者,就如厌之不胜其厌之意,因其如此之厌,所以凡有客来,总是一概回他不在家,且又能言替辩,凭著三寸不烂之舌,能令客人不得进门。门上有了这样能事家人,恩主于五伦之中,虽于‘朋友’这伦有些欠缺,毕竟少了许多应酬之烦。人生在世,只要自己畅心适意,那里管他五伦、四伦,就缺几伦也还是个人,难道人家就不把你当人么?“章荭道:”你这蠢材,莫非疯了!怎么同我‘你’呀‘我’的混闹起来!“王老道:”老奴只顾乱说,那知说的倒忘形了。“章荭道:”厌胜善于回客,可有甚么凭据么?“ 王老道:“虽无凭据,却有一个笑话:当日他替人管门,一日,适值主人的表叔走来,正要进内。厌胜未曾留神,只当客人来拜,连忙上前拦住道:”我家主人不在家,请老爷改日再来罢。‘这位表叔太爷听了,上前狠狠踢了一脚道:“你这囚徒,也不仔细看看!我是你主人的表叔,怎么也回我不在家!’” 一面说笑,又将小厮名单呈上;上面写著四人名姓,是沈郎、鹅眼、荇叶、菜子。章荭把四人国了一望,只见个个腰如弱柳,体态轻盈,真是风儿略大就可吹得倒的,却是绝美的俊仆。 那老嬷也把仆妇丫环带来侍立一旁。章荭道:“你姓甚么?他们都叫甚么名字?”老嬷道:“老婢姓子,那些姐儿哥儿因我年老,都叫我子母,叫来叫去,无人不知,倒象变成名字了。这个名字内中有个母子,虽不吃亏,但仔细想来,到底过板。今日老爷何不替我起个风骚名字呢?倘能又娇又嫩,不象这么老腔老班,那就好了。”章荭忖道:“这个老狐狸头上并无一根黑发,还闹这些花样,倒是一个‘老来俏’。我且骗他一骗。”因说道:“你要改名字,惟有‘青蚨’二字可以用得:虽系虫名,乃人人所爱之物,你若改了,将来必是人人喜爱。况这‘青’字就有无穷好处,诸如‘青春’、‘青年’之类,都是返老还少之意。 并且内中还有‘青丝’:你目下发虽如霜,叫来叫去,安知不变满头青丝呢?“ 子母道:“多谢老爷厚意。如今改了青蚨,日后设或有点好处,我一定绣个眼镜套儿送你老人家。” 章荭道:“再过几十年,我眼睛花了,少不得要托你做的。这六个仆妇都则甚么名字?管甚么执事?”子母道:“一个是替奶奶管香粉的,名叫白选;一个是替奶奶管胭脂的,名叫紫绀;这个专管奶奶裹脚布,名叫货布;那个专管奶奶挑鸡眼,名叫鸡目。还有两个,一名綖环,专管奶奶钗环;一名传形,专替奶奶画小照。”章荭道:“奶奶缠足要用多少布,却要派人专管?倒是这个画小照的却不可少;并且连挑鸡眼也都派人,难为你想的到,将来告诉奶奶,一定要赏的。 但那綖环为何生的那样瘦小?莫非有病么?“子母道:”綖环虽瘦,还算好的,刚才还有几个仆妇,诸如水浮、风飘、裁皮、糊纸之类,都生的过于瘦弱,老婢惟恐不能做事,都回他们去了。“ 章荭道:“那八个丫环都叫甚么名字?”于母手指四个年纪大的道:“那穿白的名叫二铢,专管奶奶银帐;穿青的名叫三铢,专管奶奶钱帐;穿红的名叫四 铢,专管奶奶赌帐;穿黄的名叫五铢,专管奶奶吃帐。他们都以铢字为名,就如‘五分’、‘四文’之意,每日所落不过几铢,断不敢多取的。“又指四个年纪小的道:”一名币儿,专管奶奶币帛;二名泉儿,专管奶奶茶水;三名布儿,专管奶奶洗脚布;四名刀儿,专管奶奶修脚刀。“章荭道:”奶奶洗脚布、修脚刀也都派人,你这办事可得上等考语,叫做‘明白谙练,办事精详’。“ 众人领了执事退出。丫环烹茶,安设床帐。章荭手执茶杯,复又忖道:“今日却教那个丫环暂伴一宿呢?”正在凝思,忽有四个绝色美人前来陪伴。问其姓名,一名孔方、一名周郭、一名肉好、一名元宝。四人陪著用过宴,到晚就寝。 次日起来,有这些美人陪伴,天天珠围翠绕,美食锦夜,享尽人间之福。过了几时,四个美人都已有孕,忙向三官跟前焚香叩祷,各佩“男钱”一枚,以为得子佳兆。那知四美竟生五男。章荭因儿子过多,要想生个女儿,于是又找几个“女钱”,给他们佩著,果然又生二女。这五男二女年纪略大,请了一位西席教他们念书。那位西席年纪虽老,却甚好学,每逢出入,总有文字随身,就只为人过于古板,人都称他“老官板”。又过几年,陆陆续续把几女都已婚配。真是日月如梭,刚把儿女大事办毕,转眼间孙儿孙女俱已长成,少不得也要操心陆续办这嫁娶。不知不觉,曾孙绕膝,年已八旬。 这日,拿镜子照了一照,只见面色苍老,鬓已如霜,猛然想起当年登梯钻钱之事,瞬息六十年如在目前。当日来时是何等样精力强壮,那知如今老迈龙钟,如同一场春梦。早知百岁光阴不过如此,向来所做的事颇有许多大可看破。今说也无用,且寻旧路看看当年登梯之处。即至钱眼跟前,把头钻出,朝外一探,不意那个钱眼渐渐收束起来,把颈项套住,竞自进退不能。…… 文营众将见章荭进阵,到晚无信。次日,宋素、燕勇又要进阵。文芸道:“宋家哥哥现在大营执掌兵权,岂可屡入重地?况前在酉水阵业已受困多日,营中人心颇为惶惶,何必又要前去?”宋素道:“众弟兄在此舍死忘生,不辞劳苦,原是为著我家之事。今我反在管中养尊处优,置多局外,不独难以对人,心中又何能安!况‘死生有命’,兄长断断不要阻我。”即同燕勇进阵,也是一去不返。 次日,燕紫琼、宰玉蟾闻得丈夫又困在阵内,吓的惊慌失色,坐立不宁。二 人商议,惟有且到阵中看看光景,再为解救;如无指望,就同丈夫完名全节,死在阵内,倒也罢了。当即命人通知大营,各跨征驹,闯进阵去。武六思忽见两个妇女进阵,惟恐逃遁,忙又作法焚符,密密布了几层天罗地网。文芸只当紫琼必定回来,那知也是毫无影响。因向众人道:“此时连宋家嫂嫂也不回来,其中邪术自必更甚。据小弟愚见:我们只管同他对敌,切莫轻入阵内,俟宋家嫂嫂回 来,再作计较。“ 颜崖听了,正因连日未耍大斧,心中气闷,当即请令带领精兵一千前去挑战。 恰好张易之、张昌宗因折了三关,甚觉害怕,又差李孝逸统领大兵前来接应,早被颜崖把他偏将伤了两个。次日,魏武也去讨战,一阵银枪,也伤他一员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