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计 - 第 2 页/共 3 页
不一刻红玉来至花亭之上,抬头一看,心中惊疑,说道:“ 这是何人将花揉碎?” 金花、玉瓶二人说:“ 小姐玩花,却不知百花被何人揉碎。姑娘不必烦闷,花既揉碎,不免池畔观鱼,也可散心。” 红玉小姐闻言,随着两个丫鬟来到池边,连下了几次鱼食,连一个鱼影儿不见。小姐说:“今日花园玩花无花,观鱼无鱼,是何缘故?”金花说:“姑娘不须烦闷,咱主婢去打秋千去罢!” 小姐说:“ 我今懒怠打秋千,不如回去罢。” 玉瓶说:“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少玩一会也是好的。” 红玉小姐说:“你二人既要打秋千,咱就悠一回再回去。”那强、恶二鬼并金童玉女领着苗凤英真魂,皆至秋千架下等候。这红玉小姐来至秋千架下,说道:“往日至此不甚理会,今日来在秋千架下,奴家心中这等恐惧。”金花说:“多时不打秋千,忽然见了秋千高悬,不免就有惊恐之心,猛一上去就不恐了。” 小姐说:“ 你不上去也不死心蹋地。玉瓶,你在下边,金花同我上去。”正是:
香扰牛皮绳,闯入鬼门关。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苗凤英借尸还魂 董良才偶宿贼寺
芦苇萧萧阿渚秋,满天风雨独归舟。
莫嫌此处风波险,处处风波处处愁。
话接前回,小姐邓红玉与金花丫鬟一齐上了秋千坐稳,命玉瓶在下面悠起。只见二人在秋千上飞舞凌空,忽听“口克口叉”一声,皮绳已断,“ 吧口叉” 一声,将二人摔下。两个勾死强、恶鬼把邓红玉魂魄拘去,金童玉女将苗凤英魂魄送入邓红玉尸身内,回去交差。玉瓶见秋千绳“ 咯嘣” 一声,只见小姐同金花坠落尘埃,只吓的目瞪痴呆,一旁发愣。这金花命不该死,不移时苏省过来,折身爬起。见小姐躺卧在地,晕迷不省,手指玉瓶骂道:“臭贼妻,你没见姑娘摔下来,你在一旁发的什么怔?” 玉瓶被骂,方向前同金花呼唤:“姑娘醒来。”唤了数声,见小姐面白唇紫,闭口无声。金花说:“我在此看守姑娘,你快去报与老爷、太太得知。”玉瓶闻言转身去。
不多时,只见老爷、太太忙忙一同走进花园,跑到秋千架下。见女儿红玉躺在尘埃,昏迷不省,慌忙抱在怀,内唤了多时,不见红玉应声,只见女儿面如白纸。老夫妇痛哭不止,黾听女儿“哎哟”一声,口言“冤枉哪!冤枉!” 二老忙问:“我儿有何冤屈,对父母言来。”又听红玉口呼:“丈夫你在哪里?”邓公说:“ 女儿未出阁,为何呼起丈夫来?”夫人说:“想必跌迷糊了。” 这苗凤英耳闻人声,闪秋波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围绕我呼儿唤女,所为何来?” 邓公说:“我是你父,那是你母。你为何不识认了?” 凤英说:“奴家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呼奴为女儿没来由。奴名凤英,为何错认为你女儿?” 邓公闻言,哈哈大笑:“ 女儿跌迷了性了,连自己名字也忘了!” 夫人口呼:“ 老爷,你听女儿说 话 朦 胧,其 中 必 有 缘 故,待 我 问 他。” 遂 问 女 儿:“你方才所言,你家住哪里,何方人氏?要你细细讲明。”凤英见问,口呼:“太太,奴名苗凤英,家住洛阳县,父名苗悦。父母双亡,剩下兄妹,兄名苗青,贸易在外多年。奴家夫主董良才南学读书。兹因婆母下世,继母吴氏暗用毒计勒死奴的夫主。奴恐身落他人凌虐,自刎而亡。孰料奴的夫主死而复生,逃走天涯。” 言毕不由的拭泪。邓公闻言大声曰:“这就闷坏老夫了。明明是我女儿红玉,你自称是苗凤英。你竟是一派胡言。” 夫人说: “ 胡言不胡言,且由他罢。”苗凤英闻听,心中暗忆:“阎王命我借尸还魂,今日必是借他女儿身体复生。他说我是他女儿邓红玉,奴不免将错就错,寄身于他家,再慢慢打听夫主下落亦不迟。” 遂口尊:“二老在上,我有一事,若说出口,恐二老不从。” 夫人说:“我儿有何事,只管讲在当面,为娘允从。” 凤英说:“我欲将苗凤英改为邓凤英,拜二老为义父、义母,可否?”邓公喝道:“你是胡说!哪有亲父母改为义父母之理?” 夫人说:“你罢呦!必是女儿叫俗了,认为义父母,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女儿叫着也新鲜。” 邓公说:“女儿生生是你这老妻婆惯成了,你认我不认。” 凤英闻言,不由的痛哭,夫人说:“老天杀的,你快允从。哭坏了我的女儿,我这老命与你拚了。”邓公见此情形,也无可奈何,遂改嘴说:“ 女儿不须哭,依你就是了。”凤英闻言说:“义父,义母请上,受儿一拜。”言毕,伏身拜了八拜,随着同上堂楼而去。
再言董良才逃出秦府,望着长安大路而走。在路道也平安,一路行来。这日在路上遇一人,豹头环眼,肩负行李。这人将董良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这小君子从哪里来?向何处去?”良才见问,暗思:“ 我临出花园,春香嘱咐我在路莫与人讲话,以防歹人。我观此人非是善类。” 正思虑,又听那人相问,良才只得顺口应道:“ 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将手一拱,竟紧步前行。那人在后复又打量一番,心中暗想:“ 我观此人言语恍惚,足下带土,身必有银。不免赶上他以好言好语稳住他,待宿店时以刀将他杀死,将银 得 到 我 手,任 意 逍 遥,再 去 天 下 访 贤,有 何 不可?”想罢遂迈开虎步赶上董良才,口呼:“小君子且慢行,我有好言相告。”良才说:“你走你的路,我行我的程。素不识面,有何好言相告?” 那人说:“ 小君子莫要多心,我看你不像常出外的人,况且你又孤孤伶伶独自一人,路上无伴。恐你遇见歹人。我有心与你同路而行,不知你心下如何?”良才答道:“岂不闻独行千里,同伴八百,我有紧事还要趱行。”那人笑说道:“小君子,话不是这样说法。我看你未行过路,不知那是店头站尾。你看天色又阴,我见你言语慌张,身边必有行李。前面山路难行,歹人甚多,万一被歹人劫去,还恐亏命。到那时再想同伴之人,你亦悔之晚矣。同路作伴原是在下一番好意,岂有歹心?” 良才听那人说出山路难行,歹人又多,心中暗思:“ 险些委屈了好人。想我那等言语待他,若非他是至诚君子,如何肯告诉我?他既有好心,同我作伴,我就与他同伴偕行,亦免独行担惊受怕。”遂拱手,口呼:“兄台既是好意,小弟怎敢不从?只是小弟年幼不知世事,一路行程还乞兄台担待一二。” 那人说:“小君子只管放心,白昼同行,夜晚同宿,料无妨碍。”二人正言话间,陡见狂风从地起,沉雷自天来,电光闪闪搬倒天河,倾盆大雨自空而降。那人说:“不好,快找避雨之处。前面有庙宇,暂且避雨。”二人紧跑奔庙而来。
且表这座庙宇名罗山寺,这寺内长老法名法空,收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名悟真,二徒弟名悟修,三徒弟名悟性。庙内暗藏二三百行凶打手,每夜杀害夜深投宿、来往客商。这日夕之时,凶僧法空正在山门下望雨,只见二人冒雨而来,奔至庙前。董良才近前一揖,口尊:“师傅,俺二人借重宝刹避一避雨,望祈容纳。” 法空含笑,口呼:“ 施主,这庵观寺院乃是客旅经商方便之所,有何不可?请二位施主庙内避雨。”令徒弟替施主扛着行李,送在静室安身。法空见二人行李沉重,心中暗喜,款待甚是周密。说话之间天已昏黑,小和尚送进灯烛退出,那人暗想:“ 这事应了俗语了‘生有地,死有处’,这小辈不该死在店内,大雨阻路,该死在庙内。” 那人遂向法空说道:“ 天色昏黑,泥泞难行,欲借宝刹暂宿一宵,未知老和尚肯容留否?” 法空恐怕他二人雨停走了,一闻此言正中心怀,遂应声说道:“ 如不弃嫌,就在荒寺歇下无妨,就是未免屈尊些。” 吩咐徒弟送二位施主小房安歇。悟性手秉灯烛将他二人送在小房安歇,暗将门上门环加锁,只候更深夜静,方可下手。这且不表。
且言二人进的房来,那人说:“一路行来身上皆有些乏倦,你我就此安歇了罢。” 董良才正是身体乏倦,一闻此言,将身便倒卧在床上,呼呼睡着。那人见董良才睡着,又恐他睡不实牢,故意近前问道:“小君子,你在路上行程共有几日了?”连问数声,不见答话,遂悄悄下了床,手执牛耳刀一把,将环眼一瞪,恶狠狠举刀要杀,又把刀停住:“且慢,我想这小辈犹如笼中之鸟,网内之鱼,难以逃生。我一杀他,寺内僧人甚众,惟恐被众僧知觉,喊嚷起来,弄巧成拙,反为不美。我不免先出去探听众僧困睡否,再由我从那里脱身,作一稳稳当当,再杀他也不迟。” 想罢走至门内,抽去插关,把门向怀中一扯,只听门外锁响,心中一怔,暗说:“不好,大约寺内众僧皆是不良之辈,此庙必是贼庙。他若来时,我一人如何敌的了众僧?哎呀,我只知杀人,今遇此害,也知心慊。我何必起歹心而杀人?” 遂转身走至床前,将良才拍了几把,连声叫道:“小君子,快快醒来。”董良才正在睡梦之中,忽听有人呼唤,猛然惊醒,坐起问道:“ 兄台这般时候还未安歇,将小弟唤醒,有何话说?”那人说:“我将实言对你说了罢。在路途中见你身带银两,有心杀你劫银,不得其便。因此与你同行。今晚宿寺你休想活命。”良才闻言,只吓的面黄唇白,忙跪在地,口称:“好汉哥哥,饶了我这苦命的董良才罢!”那人说:“你休要高声,我且问你,你口称是董良才,你家住那里?娶妻谁氏?要你实说。”良才见问,遂说:“祖居洛阳麒麟村子,不言父 名,人 称 大 户,小 弟 之 妻 苗 氏 凤 英。” 那 人 惊 恐:“哎哟,你原来是我妹丈,为何不在家中读书,竟出门在外?”董良才闻言问道:“你莫非是我内兄苗青吗?” 那人回答:“正是我苗青。”良才“咳”了一声,遂言:“父亲听信继母之言,将我勒死。我妻见我一死,遂自刎而亡。我苏醒过来,逃出在外,在红石村被秦豹诬我杀死他家丫鬟,吊打后锁在花亭。夜间多蒙秦小姐救我逃生,赠我白银五十两,赴京考 取 功 名。在 路 途 偶 遇 姻 兄,幸 甚 幸 甚。” 苗 青 说:“只恐你我弟兄二人性命难保!” 良才问:“ 这是何言?” 苗青说:“咱弟兄今日误入贼僧寺内。现时门上落锁,这凶僧必有谋害你我之意。” 良才闻言惊问道:“这可怎了?姻兄即速想一主意才好。” 苗青说:“妹丈且站一旁,待愚兄查看他的来路。”言罢手执牛耳钢刀,满屋寻了一遍,并无甚么破绽。猛然看见西北墙隅角下放着一领破席,下面盖着一口破锅,将锅移开一看,原是地道。只觉寒风上冲,口呼:“妹丈,你来看这行景。” 良才近前一看,原是地穴,不由的担惊害怕。苗青说:“既看出贼僧的来路,咱二人且死不成。你且上床假睡打呼声,愚兄把住穴口,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 二人定计已毕,堪堪已至三更。只听地道有了响动,又见破锅一动钻上一人。苗青手执钢刀,闪在一旁,见一凶僧手执钢刀出了地道,脚未站稳,只闻“哎哟”一声。
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杀贼僧误蹈陷阱 贪贿赂屈打成招
我笑君痴君我愚,愚人从不较锱铢。他人撒手西归日,尚少多财一段虞。话表凶僧悟真手执钢刀,奉师命从地道钻上小房西北角,停了一亭,听屋内呼声震耳,移开破锅钻上来。脚未站稳,苗青给他个措手不及,照定顶上一刀,“咔嚓” 一声把凶僧杀死,将尸移在一旁。苗青复在穴口等贼。这贼僧法空不见悟真回禅堂,口中恨怨他不中用,只得又派悟修、悟性二人同去。两个凶僧遵命,各执钢刀走入地道。悟修先钻上,被苗青又杀死。悟性暗说:“ 我二师兄怎么跌倒了?”遂急趋一步,也钻出地道,也被苗青杀死。
这法空迟了一刻工夫,又不见他三人回来,心中诧异:“往常一次就能成功。不好,必被那厮参透机关,我的三个徒弟必然性命休矣。” 遂站起身形,甩去大袍,吩咐众僧:“各执兵刃,一同杀上小房。”
不移时来至小房门外,将门一脚踢开。苗青说:“妹丈不可离我,随我来。” 将刀一晃,闯出小房,大喝:“ 众多秃驴看刀。”众凶僧一闪,让出一条路。二人相依,且战且走,来至山门内。良才开放山门,一齐闯出门外。众凶僧往前围裹,良才着惊,往后一退步,跌落枯井之中。苗青与众贼僧斗杀多时,怎奈寡不敌众,只使的两膀酸疼,遍体生津,无奈败走。众凶僧追赶数里,方回至枯井旁。正要下手井中拿人,只见来了两个巡捕公差,走近前问道:“你们聚伙成群作什么?” 法空暗派两个僧人进庙,将小房穴口填实,用土遮掩。法空遂向公差打一问询,口呼:“二位班长来的正好,昨晚不知从那里来的这两个歹人,我出家人因雨好意留他二人宿在寺内,谁料他二人心怀不良,抢夺小僧寺中财帛。众徒弟向他厮闹,反被他杀死我三个徒弟,故而我师徒等追出寺来,逃脱一个,这一个落在井中。因此师徒在此喧哗。”二公差闻言,遂同众僧将董良才打捞上来。
公差问法空:“他抢夺你的财物,现有何赃证?我且搜来。”二公差把董良才身上搜了一遍,搜出白银一封,问道:“你这银子从何而来?”良才回答:“这银原是我本身带来之物。”法空忙说:“ 这正是我寺中财物,被他抢了去。”公差问:“ 既是你的银,这是多少件?若干两?” 法空说:“这银乃是零星聚成,我未记几件几两。” 二公差闻言点了点头,说:“令徒被害,我二人必须亲自验过,方好报官。”法空等众遂领着二公差至小房,公差果见杀死三个和尚,遂说:“狂徒行凶果然是实,人命关天。” 遂一抖铁链,把董良才锁上,说:“ 和尚,咱一同进县。” 良才说:“ 小生实屈,长班容我分诉一言。” 公差说:“ 屈你不屈,你不庸向俺分诉,见了县太爷自有公断。”言罢拉着就走。
不多时一同进了眉阝县城,正值知县曹春煦未退早堂,遂呈上报禀。曹知县看完报呈皱着眉说:“混帐!混帐!本县到任未及三个月,就有这奇事!”吩咐:“带上来!” 公差遂把和尚、良才一同带上堂。知县问:“ 你两个谁杀了谁?”法空说:“ 是这狂徒杀死我的徒弟。” 曹知县骂道:“ 好狂徒,呆奴才,偷鸡摸狗,哈事做不的,一定为大盗杀人。”董良才口呼:“青天在上,小生是洛阳董良才,上京赴考,因雨不能行程,同内兄苗青投宿罗山寺。贼僧不良,门上落锁。夜至三更,从地道进屋杀害我二人,被苗青看破,杀了他三个徒弟。杀人者是苗青,于我无干。” 知县问:“ 这银从何而来?” 良才说: “ 上京赴考,朋友馈赠我白银五十两。”知县说:“法空你听见否?” 法空说:“ 贫僧知他一片谎言。”知县喝道:“好秃驴!本县自到任,问了几案官司,不是驴吃田,就是马吃苗,本县未得一个钱。官宅太太想肉吃,连四两也买不起。你上堂来先说你贫,哪个忘八羔子富?”法空说:“老爷息怒。贫僧之贫非是贫富之贫,乃是贫贱之贫。” 曹知县说:“不问什么贫,这董良才不像杀人的凶手,为何诬他杀人?” 法空说:“昨晚这两个狂徒借宿寺中,见财起意,杀死贫僧之徒。” 知县问:“ 你眼见是他杀的么?” 法空说:“黑夜之间,贫僧看不清楚他俩是谁杀人。”知县喝道:“ 你是混帐胡说!你未看清楚何人杀的,教本县怎么判断?” 法空口呼:“老爷,他抢去贫僧白银五十两为证。” 知县说:“他那五十两银是他朋友所赠,与你腿肚子相干?本县也明白了,想是你见他有银,你起意讹他是否?”法空说:“贫僧未见他的银,这封银是僧的。原是老爷公差在他身上搜出来的。” 知县遂问公差:“可是你俩搜出来的么?”二人说:“ 正是。” 知县喝道:“口走!他二人抢银,是亲眼得见?”二人说:“ 小的未见。” 知县说:“ 你既未亲眼见证,怎敢诬他抢银?哦,是了。你二人图了和尚几个钱,来蒙哄本县,有钱你们享,无头案子教本县办!前者抄赌不曾给官半文,作官也要吃穿。可 恨 你 这 奴 才 无礼!”吩咐:“拉下去,每人责打二十板子。”皂隶拖二人下堂,每人打了二十大板。知且说:“理当每人打四十板,每人还欠二十板。今折罚你们,每一板不向你们多要,有一板只折五两银,一共欠四十板,该折银二百两。” 二公差说:“二百两小人实不能醵办,就是倾家败产也办不齐。” 知县喝道:“我把你这呆奴才叫唤的什么?本县虽然罚你二百两银子,原出不到你们身上。本县出一张拿赌的票子,你们用心查夜,小心拿赌,一日弄十串,二十天就弄二百串。本县就限你二十天把这二百两银子照数交完,方可免责。” 二人叩头说:“一天十串,委不能交还,求老爷宽限。” 曹知县怒道:“ 那不能。越限必责!” 立起身欲退堂。刑招房说:“和尚的案老爷还未判断了。” 知县说:“ 本县如何与他推问?你们不如下去与他和处和处就结 了。” 法 空 忙 禀 道:“老爷这是命案,焉能和的?” 遂在袖中取出一分礼单说:“贫僧有状上呈。” 知县令人接过,放在公案上。知县睁睛一看,说道:“既是实理,你且下去,本县就有明断。” 遂问良才:“你为何杀人?快快实招上来。”良才说:“贼僧暗起不良,苗青看出行藏,将他凶徒杀死。老爷如若不信,他房隅现有地道可验。” 法空闻言忙上堂说:“贫僧房内并无地道,老爷公差也曾验过。” 知县笑说:“ 不用你言,本县就知没有地道。董良才,你休胡言,快实招罢。” 良才说:“杀人原是苗青,与小生无干。” 知县说:“ 这话本县已明,想是苗青杀人,你去盗财。常言:有利是大家的,有害也是大家的。快招实供。” 良才说:“小生未曾杀人作盗,我有何招?”知县大怒,吩咐拉下去重责四十。皂役不敢怠慢,把良才责了四十大板,只打的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知县问:“还不招认,竟等动大刑吗?”良才受刑暗想:“若不招认,赃官必动五刑之主。咳,招也是死,不招也活不成,何必受苦刑?”遂说:“有招,图财害命是我。”曹知县令良才画了押,令禁卒将董良才寄监,赃银入库,申文上司。这且不题。
再表红石村东有一小乡绅,姓李名舒馨,家私巨万,骡马成群,不幸失偶。闻秦豹之胞妹贞淑秀美,遂央媒婆秦府提亲。母子商议,遂将素梅小姐许配李乡绅为妻,择定五月初一日纳聘,十六日迎娶。丫鬟春香一闻此信,急忙上楼,口呼:“小姐喜事到了。现有咱这东庄李舒馨失偶,向咱府求亲,太太将小姐许字李乡绅。小姐岂不大喜?” 素梅小姐闻言,说:“口走,无知丫头,满口胡言。一言即许董生,难以食言。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嫁二夫。事到其间,有死而已,以谢董郎。”春香见小姐一心无二,遂劝道:“ 小姐不必烦恼,何用寻死?小姐乃武将女儿,兵法又纯熟,不如今晚暗将马匹盗出,去寻董生,岂不是好?” 小姐说:“ 奴想董生赴考,行踪无定。你我乃女流之辈,寻他不着,那时归落何处?”春香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出门,听天由命罢了。” 小姐说: “ 我母若知,岂能出府?亦是枉然。”春香说:“小姐只管打点行囊,我有主意。” 言罢下楼而去。小姐遂将金银、随身衣服并两口绣绒刀收拾已毕。
天交一更三点,春香见少爷酒醉回家,老夫人年迈,早领使女堂楼安歇,心中暗喜。来至马房,一声问道:“谁在马房?快快开门。”小喜说:“ 奇哉!此非我君也。为何昏暮扣人之门户!”遂穿上衣开门。见是春香,笑说:“ 我正思君,见你到来,不觉巧舌情兮。”春香说:“人不可无衡,休语淫词,你这硁硁然小人哉,未闻君子之大道也。” 小喜说:“前言戏之耳。你为何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 春香说:“少绕舌,速备两匹马,我同姑娘有事出府。” 小喜问:“何事?可得闻欤?”春香说:“ 夫人得了痧症,少爷酒醉,老夫人命我同姑娘西村请刘婆子去。” 小喜说:“夜深姑娘怎去?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如我去请。” 春香说:“ 你是一男子,刘婆子他是一妇人,又在深夜,恐他不随你来,岂不误了大事?还是我主仆去妥当。” 小喜闻言,遂备了两匹马,开了街门,将马牵出门外,在马台旁等候。春香回至绣楼说:“马已备得,请小姐就此出府。” 小姐闻言,遂在桌上留下一封书柬,主仆下了绣楼。不移时来至堂楼之下,不由的伤感:“母亲哪,生女一场,恕女儿不孝之罪罢。” 遂向堂楼上双膝跪倒,叩拜四拜,站起身形。
主仆二人走至街门之外,二人蹬石乘马,往西而行,顿辔加鞭,那马鬃尾乱扎。行了一夜,至太阳方出,离家已有六百余里。迎面有一座高山阻路,甚是险峻。春香说:“逢山有寇,遇岭藏贼。象这样险恶之山,必有强盗栖身。小姐须要仔细留神。咱主仆不如且下马,在路旁林下歇息歇息,将马用青草喂饱,用水饮一饮马,人也有精神,马也强壮,再过此山也不迟。”
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六 回 七星山素梅为王 救董生猛虎冲散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满天作雪飞。
话表小姐秦素梅同春香丫鬟二人下马,将马拴在路旁树上啃草,主仆二人坐在招风树下歇息,养了一养精神。春香问:“小姐,马上现带着干粮,小姐用些也好助力。” 小姐说:“ 你去取来,用些好过此山。” 春香遂将干粮取了来,放在小姐面前,主仆二人分用。这且慢表。
且言这山名为七星山,山上有一家大王名唤金钱豹,手下共有千百喽罗兵,劫掠过往客商。此日有巡山喽罗望见山下林内二人喂马,慌忙报入山寨。金钱豹闻报,遂带领喽兵,一声锣鸣,杀下山来。春香口呼:“姑娘,不好了!山寇下山来了。”素梅小姐说:“无妨,春香休要害怕!这伙毛贼撂不在姑娘心里!” 遂扣备鞍马,二人乘骑往山口而来。
只见门旗开处,闪出一员猛将:头戴钅参金盔,身披锁子连环甲,足蹬虎皮战靴。左弯弓,右带箭,手使两柄宣花斧,坐下马肃马霜马,面如蟹盖,颏下无须,正在壮年,十分凶恶。遂喝道:“ 山寇少往前来,你姑奶奶从此过,缺少路费,莫非你送路费来了?” 金钱豹闻言,勒马望面来瞧,原是一美貌女子,喝道:“呔!好丫头,竟是胡言。某家占山为王,要行人买路金银,那有金银给你!” 言罢,撒马抡斧砍来。秦素悔忙用绣绒双刀相迎,二马相撞,战了二三十回合,不见胜负。秦小姐虚砍一刀,佯下而败。金钱豹大喝:“哪里走?把你擒上山与大王爷作一压寨夫人。” 将马一磕,追至马之头尾相近,小姐一扭,用撇刀之法,只听“口克哧”一声,把金钱豹砍为两断,死尸栽落尘埃。众喽卒只唬的一齐跪倒,口呼:“姑娘饶命,情愿保姑娘作寨主。” 小姐秦素梅心中欢喜,遂带领喽卒上山,做了女大王。这且不表。
且言法空惟恐董良才坐监日久,露出自己的破绽。心生一计,用十两银子贿通禁卒薛林,三更天害死董良才。薛林得了十两银,心中甚喜首肯,遂携银回家。且表这薛林中年丧妻,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名唤晓云,年方一十六岁,生得眉清目秀,一表非凡。夜间偶得一梦,梦见从天降下一只白额猛虎,身披枷锁至前,自言是董良才:“现有冤枉,身困牢笼,望祈救我得生。这有夜明珠一颗,你我有夫妻之分,以此为聘礼,异日献宝,必然夫贵妻荣,阖家团圆。”言罢枷锁“ 响亮”,忽然不见。晓云惊醒,乃是南柯一梦。只见满屋明亮,身畔乃有一颗夜明珠,遂将珠收讫,以为奇事。正思想梦中之事,见父回家。薛林进屋笑呼:“ 女儿,你看这是何物?次的九四五,好的九七八,这是父女造化到了。”晓云问:“这银从何而来?” 薛林见问,遂道:“ 法空和尚,他有个仇人在监受罪,令为父将他谋害一死,给我这十两银,岂不是造化咱?” 晓云忙问:“你可知那罪人那里人氏?姓甚何名?”薛林说:“ 是洛阳人,姓董,他的名字叫做甚么董……”晓云接言说:“ 莫非名唤董良才么?” 薛林说:“是,是,是,此人正是董良才。女儿何以知晓他的名字?”晓云说:“适才女儿偶得一梦,梦见天上一声沉雷,降下一只白额虎,身披枷锁,口吐人言,报名是董良才,身遭冤枉,有人谋害。央女儿救他,赠我明珠一颗。他言与咱系亲。”薛林问:“他与咱系何亲?”晓云见问,干张嘴说不出口,只羞的面红过耳,近前把他父脖子一勒,说:“儿与他有姻缘之分,故赠珠作媒红。” 薛林说:“ 什么明珠?拿来我看。”晓云将珠递过,薛林接来一看,笑说:“ 我只当是一个宝珠,原是一个琉璃蛋子,又不中吃,又不中瞧,要他何用?”晓云口呼:“爹爹不晓,此珠乃是传国之宝,名为夜明珠。若将灯烛息灭,此屋中亮如白昼,故为宝物。”薛林说:“此珠比那十两银子胜强百倍,还是救不了他,也是枉然。”晓云问:“因何救不了他?” 薛林说:“ 他是定了案,老爷将他问成死罪,交与我在监看管。我若放他逃走最易,倘若四老爷查监,我以何回答?” 晓云闻言,愁眉泪眼,不发一言。薛林说:“ 女儿莫烦,我有一个法儿救他。现今监中还有三个死囚,一总与他誊了罢。” 晓云问:“ 甚么叫誊了罢?” 薛林说:“ 我救出董良才,暗暗领至家中。我再回狱放一把无情火,烧了牢狱,给他个死人口内无招对,这个法儿好不好?我舍了这两条腿,挨上四十大板以了其事。”晓云说:“此计大妙,事不宜迟,急速进监办理。”
薛林闻言转身出门,急走如飞,来到监内,暗入死囚牢内,口呼:“董相公莫要高声,我来救你出狱。” 遂将脚镣、手拷解下,暗领出监,竟奔家门。忽闻迎面更夫问道:“深夜那是何人在街上行走?” 薛林说:“是我薛林。今有远方朋友前来投我,我领他家中安歇。”更夫说:“原是老薛呀,请便。”薜林领着董良才穿街过巷,来到家门,进了小房。董生落坐,薛林口呼:“相公,我救你出监,非为别事,皆因小女夜得一梦,梦你是什么白虎星,与小女有夫妻之分,将你救出,招你为婿。你心下愿否?” 良才闻言暗想:“ 他原是我救命恩人,不敢弗其意。”遂口呼:“恩公招我为婿,乃是好意。小生已允。岳父请上,受小婿叩拜。” 薛林受了两礼,就命女儿同良才拜了天地,说:“ 女儿相陪姑爷少坐,我有点事,暂且失陪。” 言罢徉徜而去。晓云见父已去,遂口呼:“相公不在家下,因何来在眉阝县坐狱?” 良才见问,口呼:“ 娘子有所不知。” 遂将一身苦处言了一遍。晓云闻言,叹息不已。
且言薛林来至监中,看见众人等安息,遂悄悄的在监中放了一把无情火,霎然通天红,如同昼天。禁卒慌忙报进内衙,曹知县大惊失色,忙忙跑至监门之外,就遇见薛林。薛林说:“小人接大老爷,这是哪里的火?”知县骂道:“你这该死的奴才,你所司何事?还来问我?是你自不小心,若烧死朝廷命犯,休说你的狗命,就是本县的头也保不住。我且查验明白,烧死一个囚犯定要你补上一名家口。” 知县遂命人役暂且救火要紧。薛林闻知县要拿家眷顶充囚犯,遂暗中溜出,走到家门叫道:“女儿开门。” 这晓云正与良才讲话,闻听父亲扣门,遂将街门开放,薛林进屋说:“不好了,祸事临头。我放火烧了监牢,烧了朝廷钦犯,知县言说要拿我家眷顶补囚犯,这般如何是好?” 晓云说:“ 只管放心,如今只用我与相公更换衣服,女扮男,男扮女。可喜爹爹嘴上无须,可扮作母亲,趁此黑夜越城逃走。若有人追上,也难分辨真假。”薛林说:“如此甚好。”三人急忙改扮,晓云将良才靴子蹬上,用棉絮填塞靴内,又将他母遗下鞋子给他翁婿穿了,正可足。良才说:“咱翁婿三人在路登程,若有人盘问,咱们怎样称呼?” 薛林说:“你二人是姐弟,我是你俩的娘。”良才说:“不好!我想若是姐弟,面貌必然相同。俺二人 面 貌 不 同,恐 人 看 破 行 藏,那 还 了 得?” 晓 云 说:“有了。若无人盘问便罢,若有人盘问,就说你是我娘,俺二人是小俩口,岂不是好?” 薛林说:“ 好,好,好。这倒不错。”良才说:“虽然遮掩的好,只恐城墙高大,难以出城,如何是好?”薛林说:“这倒容易。这城东北角塌了一个豁子口,咱何不从那里出城?” 良才说:“ 极好。咱三人急速从那逃走便了。” 翁婿三人忙忙出门,从无人之路而行。薛林头前引路,不多时三人出了眉阝县城东北豁口,行了数里,渐渐入了深山。忽闻一阵腥风,闪出一只猛虎,迎着他三人扑上前来,只唬的董良才抽身逃去,薛林父女躲闪不及,一同跌落涧沟之内。幸喜这涧沟浅而无水,父女二人并未跌伤,顺着涧沟出了山口,寻觅董良才,并无影响。父女二人无奈,就奔天干县而行。这慢表。
且言董良才脱身逃命,出的山口,回头仰望不见他父女二人,又不敢入山寻觅他父女二人,恐遇猛虎。及至天明,来到一地,有小白河阻路。良才一声长叹:“ 咳!苍天哪,苍天!想我董良才一生不得于亲,逃命在外,红石村又遇秦豹作对。幸蒙秦小姐救俺性命,逃出罗网。罗山寺又遇贼僧,曹知县贪赃卖法,诬良为盗,将我问成死罪。多蒙薛老父女救我出狱,黑夜偷出眉阝县城,只望一处相依,谁料行至山中,被虎冲散,也不晓他父女生死存亡,在于何处?只闪的我孤孤零零,无依无靠。秦小姐令我进京求取功名,又无盘费,如何进得京、赴的考?枉费小姐一片爱慕之心。天哪,天哪!如今我到了这般苦楚,我进退无门。罢,罢,罢,该我命尽路绝在此河中。” 不由的把心一横,手撩罗裙遮面,方要投河,忽闻喊叫:“那一女子且慢投河。” 良才抬头一看,原来是官船上站立些个家丁,飘飘荡荡逆水而上。
再表这官船上乃是一家大臣,姓马名瑞祥,河北冀州人氏,现居丞相之职。只因山东告荒,奉旨山东放赈,济民已毕,回京复旨。路过小白河,见一美貌女子投河,令人喊阻。马丞相吩咐艄公将船拢岸,唤女子上船问话。艄公不敢怠慢,遂将女子领上船。丞相问:“这你女子家乡何处?姓甚?因何投河?” 董良才见问,叠膝跪倒,口呼:“ 大人,小奴名苗凤英,父名苗悦,家住洛阳城南。只因父母下世,断母不贤,将奴终日打骂,逐出门外,只得投亲。不遇,无处存身,只得投河寻死。” 马丞相问:“ 你的足为何怎大?”良才说:“父母因奴幼年常病,送在尼庵带发焚修十年,并未修足。”丞相遂收良才为义女,带上京都。这且不表。
再表苗凤英借尸还魂,寄姓邓府名邓凤英。虽然身安,终日恚念董生,朝思暮想,愁眉不展。一日偶取菱花自照,不觉一声叹道:“哎哟!天哪,天哪!只因思想丈夫,竟将容颜瘦损了许多。” 正然思念,不觉红轮西坠,丫鬟金花掌上银灯。
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七 回 顶名赴考殿试状元 进京献宝识破行藏
欲别牵郎衣,郎今到何处。
不期归来迟,莫问临行路。
闲言少叙。话表邓凤英见金花丫鬟掌上银灯,用了晚餐,时已起更。金花问:“小姐安寝还是再坐坐?” 凤英说:“再坐也无趣味,不如安歇罢。” 金花遂将被褥展开,凤英倒卧在牙床,思前想后,翻来复去,已交二更之后沉沉睡着。
且言文昌帝君领了玉皇大帝敕旨,前来度化凤英。天交三鼓,来至凤英绣楼。见凤英沉睡,文昌帝君将凤英魂魄提出,赠以才华,授以六经、诸子百家,吹了一口仙气,拨开他的七窍,换了玲珑之心,彻底皆明,满腹锦绣文章。文昌回天交旨不题。这凤英从梦中惊醒,心中豁然,较之往日大不相同,自觉别有天地。暗想:“学问之道自来不晓,今一梦之间这些经典书籍豁然贯通,真乃奇事。俺夫妻若相逢聚守,朝夕论文,岂不是爽然大妙?但不知董生今在何处?好令人感慨。我想丈夫是一读书之人,别无所能,现今大比之年上京赴选也是有的。我上金花手内,将御史的靴帽蓝衫哄到手,就此上京找寻夫主,岂不妙哉!”遂候至天光大亮。
清晨起来,遂向金花说道:“我今闷倦,你生个方法宜解其闷。”金花说:“打蹴耍罢。” 凤英说:“ 不好。” 金花说:“奕棋?” 凤英说:“ 不妙。” 金花说:“ 我可想不出法来。”凤英说:“ 我有个新鲜法儿玩耍,就是缺一件东西。”金花说:“缺何物?若是咱府中有,我一面承管拿来。” 凤英说:“ 这楼上并无别人,我要女扮男妆,咱主仆玩耍一回,方释闷倦。怎奈没有靴帽蓝衫。” 金花说:“这有何难?现在老爷的靴帽蓝衫在堂楼,我去偷来穿上玩耍一回,有何不可?”凤英说:“恐太太知晓,大家受气。” 金光说:“ 不妨,我自有法偷来。”遂下绣楼。不移时将靴帽蓝衫拿上绣楼,凤英一见满心欢喜,即穿在身,问道“ 你看我像一男子否?”金花拍手打掌,笑道:“方才是一位大姑娘,霎然变为男子。你走几步,咳嗽一声。” 凤英走了几步,咳嗽了一声,金花说:“ 像,像,像!像一白面书生。” 凤英闻言欢喜,暗想:“我若上京寻找丈夫,一人难以行路,须有书童跟随。这 金 花 生 来 伶 俐,不 如 哄 他 随 我 前 去。” 遂 说:“我扮的好,却少一书童。我欲你扮一书童,同我顽耍,又无书童衣服。”金花说:“ 有,有,有。前者与书童做的衣服,他未曾拿了去,现在堂楼存放,待我拿来。” 遂将书童衣服取了来。金花穿在身上,凤英说:“并无破绽,像一书童。咱到花园游玩去。”瞒着金花,暗取银两带在身边。
二人下了绣楼,来在花园内。金花说:“先去玩花,后再观鱼罢。” 凤英说:“园景看的太俗了,我有心到郊外踏一回青,你随我去。” 金花说:“这可使不的,姑娘乃是千金之体,郊外踏青犹可,若有外人知晓,必嗤笑老爷家教不严。”凤英说:“你忘了你我头上戴的啥!身上穿的啥!足下登的啥!既有人看见,也不怕他。” 金花言:“今扮是男,郊游无妨。” 二人出了花园门,不多时来至郊外,往前奔走。堪堪日晡,金花口呼:“姑娘,休上前游玩,咱若回去晚了,老爷太太知觉,必责奴领你胡行。” 凤英说:“ 这事难瞒老爷太太,咱若回家必挨家法责打。” 金花说:“ 怕打难道终不回家,是何了局?” 凤英说:“ 你若不怕打,你就回去,我是不能回去的了。” 金花说:“ 若不回去,又无落脚处。”凤英说:“我有个主意,不如咱们上京赴考,求名得中时,也可保一身无事。” 金花问:“ 我未见你念书,焉能赴考?”凤英遂将梦中受文昌帝传授经典书籍述了一遍,金花说:“中了则可,若不中,到弄的上不上、下不下,却怎了?”凤英见金花懒意去,说:“ 你不愿去,我难顾你,我自己去。”言罢而行。金花无奈,说:“ 令我进退两难,只可你走到哪里我随到哪里罢。” 主仆二人竟奔京都,暂且不表。
再表苗青自己逃出罗山寺,欲赴长安。走在招风树下,见一武生面貌不俗,遂近前拱手,口呼:“ 兄台上姓高名?欲往何方贵干?”那人说:“在下姓秦名豹,家父在京,官居总兵。小弟进京,一则省亲,二则干办自己的前程。” 苗青拱手曰:“原是公子,失敬了。”秦豹曰:“岂敢。兄台尊姓大名?意欲何往?” 苗青回答:“小弟姓苗名青,闻京都乃名胜 之 地,小 弟 进 京 一 则 逛 景,二 则 访 友。” 秦 豹 曰:“原来是苗兄,久仰了!弟见兄台磊磊英才,何不与国家出力报效,竟漂流天下,岂不自误平生?” 苗青答道:“ 小弟虽有此意,曾奈无引荐之人。” 秦豹说:“小弟情愿与兄八拜为交,一同赴京,投在我父衙门效力,必有荐拔。未知兄意下如何?” 苗青说:“弟实情愿,只恐高攀了。” 秦豹说:“兄台不必过谦。”就此撮土焚香一拜,拜毕,秦豹牵着马,二人徒步赴京,不在话下。
再表邓凤英同金花非止一日至京,投在客寓,改名董良才投考。候有十余日,科场亦开。三场已毕,主考取了董良才为会元。殿试万岁皇爷钦点董良才状元及第,赐了三杯御酒游宫。娘娘亲自插花披彩。邓凤英谢恩出宫,赴了琼林宴,游街夸官三日,这且不表。
再言薛晓云同着丈夫董良才、父亲薛林在深山被虎冲散,父女流落在天干县。住了数日,薛林一病而亡。闪的晓云无依无靠,遂冒董良才之名赴京献宝。非止一日进了京,只见迎面来一官员,遂近前跪倒,手擎夜明珠,口呼:“大人,民人献宝与国家。” 邓凤英问:“尔献何宝?” 晓云说:“所献是夜明珠。”凤英接过一看,曰:“真乃好宝,你家住那里?姓甚何名?本院好替你代奏。” 晓云说:“ 民人家住洛阳,名董良才。”凤英闻言一怔,暗想:“ 好奇怪!此人姓名与我丈夫相同,其中必有缘故。” 遂命从人将他带回府中。
不移时凤英进府,书房落坐,命带进献宝之人。屏退左右,遂问:“你名董良才,因何进京献宝?”薛晓云说:“只因吴氏继母不贤,暗施蜜蜂计,父信谗言,勒我以死。我妻苗凤英自刎而亡。我苏醒还阳,逃命在外。神人赠我宝珠,故而进京献宝。” 凤英暗想:“此人相貌与我夫主大异,他如何言我家事,一字不差,其中定有缘故!” 遂问道:“ 你要实说真名实姓,本院自有恩典。” 晓云说: “ 我并无虚言。”凤英喝道:“口走,好奴才!这洛阳董良才与我有八拜之交,他家之事本院尽知。你所言一字不差,你的像貌与他迥别。或者你与他有一面之识,素晓他家之事,冒名献宝。本院要你实说。若再虚言,依律究处。讲来!” 晓云闻言,只急的说:“ 奴家本是董良才。” 凤英忙问道:“ 你口称奴家,莫非是一女流?” 晓云自知失口,遂口呼:“ 老爷,事到其间,奴亦不隐瞒。” 遂言:“董良才被害下狱,父女定计烧狱,救他出监,收奴为妻。三人逃出了眉阝县,深山遇虎冲散。奴父病死店中,奴家无奈进京献宝。此系实言。” 凤英方晓丈夫又收了一妻,遂说道:“我与你丈夫至交,你乃女流,进京无依,且在我官宅存身。本院代你访查你丈夫下落可否?”晓云口呼:“老爷虽是好意,奴乃女流,存身官宅,令人观之不雅。” 凤英说:“ 无妨。本院虽是男子,却与娘子一般。”晓云忙问:“老爷莫非也是女流?”凤英自知失言,遂改口说:“本院与娘子一般的老实人。” 晓云暗想:“这位老爷必是女流,只可留心查考,便知端的。” 遂口尊:“老爷,小妇人蒙老爷好意,敢不从命?叩求老爷官讳。”凤英笑说:“勿庸问,我是新科状元公。你我虽不同姓名,亦同姓名,日久自知。”
不言晓云住在状元府,且言马丞相退朝回府,向夫人言:“ 今科状元才貌双全,我有心招他为婿,夫人心下如何?”夫人说:“此乃女儿终身大事,须向女儿计议。” 遂命丫鬟请小姐至堂楼。夫人说:“女儿,你父与你议亲,是今科状元,才 貌 双 全,未 知 女 儿 之 意?” 良 才 闻 言,口 呼:“父母,为儿在家,从幼年奉爹娘之命,已许字洛阳董良才了。”丞相闻言,拍手笑妙:“ 妙,妙,妙,新科状元正是洛阳董良才。天假其便,可喜!可贺!” 良才闻言,心中诧异:“洛阳董良才就是我一人,必是冒我名前来赴考,岂有此理?”只见丞相以帖命人去请状元。
这邓凤英见帖即刻而来。丞相曰:“请问状元公仙乡何地,曾聘妻否?” 邓凤英说:“学生董良才乃是洛阳麒麟村人氏,曾聘过薛晓云为妻,昨日新婚。” 这董良才同丫鬟正在闪屏后探听,一闻此言,心中暗恨薛晓云水性杨花,改适他人,忽听丞相问:“状元岂无前妻?”凤英说:“学生并无前妻。”丞相曰:“状元公不必瞒我,若有先定之妻,只管说明。”凤英说:“只有薛氏一人。” 良才在屏后闻言:“ 我言良才是我夫主,他言无先聘之妻,显然我在丞相面前说了谎言。这人冒我名姓,又占我妻,我岂肯与你善罢干休!”遂命丫鬟去向老爷学说:“洛阳并无两个董良才,姑娘亲事就是此人。” 丫鬟走出,至丞相耳畔,将姑娘之言学说一遍。丞相闻言,又向状元追问前妻之事。凤英见丫鬟向丞相微语几句,忽闻丞相又追问,不由暴燥,说道:“学生言过家中并未定下,丞相为何逼问?是何道理?” 马丞相闻言也怒道:“你有前妻。尔昧了心,竟唐突本阁。量你小小一个状元,只当奈何不了你么?”命家丁:“把他暂送至东书院,我自有罚落。” 家丁遂将状元送至东书院,丞相暗想:“ 这小辈可恶,怎消了他官职方泄我恨。” 忽然想起:“ 有了!昨日有详来之文书,言七星山草寇作乱,万岁皇爷正选挂印的元戎。老夫去奏一本,令他挂印剿贼,有死无生。” 主意已定,遂命左右打道进朝,奏本去了。
这董良才见丞相面上带怒上朝,必有害状元之意,遂心内想道:“为我就坏了一个状元,虽不知状元他是何人,既冒我名姓必非无由,须令状元将我定下,我好究出缘由,我心方明。”
不知怎样定计,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