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花 - 第 2 页/共 7 页

到了嘉庆年间,又生出许多事情来了。原来澳门是一个海岛,外国人中,葡萄牙人居多,英国人就想起念头,要赶出葡人,独一个占住澳门。嘉庆十三年,英国派一个偏将,名叫度路利,带了兵船,只说法国人要夺澳门,因此特来保护。一面就麾兵登岸,占住民间房屋。   澳门的百姓不及防备,见外国兵肩荷洋枪,十分惊怕,登时罢市,纷纷逃避。广东总督吴制台探得这个消息,立刻调兵防备。不料英将度路利蓦地儿就带了三只兵船,闯进广东的虎门,直抵省城,麾兵登岸。那时合城大惊。吴制台和那孙抚台,再有那合城的文武大小官员,正在面面相觑,吓得手忙脚乱的无法可施,忽听得城外炮声大起,烟焰迷天。急遣细作出探。   不多时细作回报道,原来是碣石镇的黄总兵带了兵船,从小路抄出,把外国兵船半路截住,轰死外国兵一名,打伤三名,因此外国兵船就退出黄埔了。(此黄埔在广东,莫误为上海黄埔。)吴制台一闻此言,大喜,正待出城阅看,巡捕官进来禀道:“驿站飞马递到皇上圣旨一道在此。”吴制台立刻跪下开读。   那圣旨写道:   着广东总督速即开仗剿办,钦此!   那时官兵已集有二千五百名,无奈吴制台与孙抚台都是怕事的人,趁英国船主到来,两面调停,便将就了事,照旧和好通市了。一面把这番情形奏了一本。   那时嘉庆皇上下了圣旨,切责吴制台等不依诏旨,含糊了事,就把吴制台和孙抚台都撤了任,另派新总督办理善后事情。   这一场起衅,也非英国国王的本意,原来那英国公司中大班名叫喇佛,向来不安本分,遇事生风,趁英将度路利从越南到来,约他起事。后来国王把喇佛革了大班的职,就此谢了中国。   此后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回 入觐圆明园使臣辞疾 扩充公司局通事被拿   话说那英国人在广东做生意的,大家公议设了一个公司局,那公司局的头儿就叫做大班。广东向来有一个海关,关上这许多当差的都是狠命要钱。外国商家贩货进口,都要抽他规费,甚至有十倍二十倍的,因此外国商家都想控告。起初控在抚台衙门,那抚台不肯着紧,因循了事。到嘉庆二十一年,英国国王又派了两个钦差,一个到广东,名叫加拉威礼,到了广东,谒见制台。   向来中国的规矩,都是叩头行礼的,加拉威礼不肯,那时制台姓董,就也并不苛求,依他外国除帽的规矩行礼了事。还有一个钦差,名叫罗尔美,跟着一个副钦差名叫马礼逊,到了天津,只说入贡,就想在皇上面前控告广东关上要钱的情形。   那时皇上派一位大臣官名叫和世泰,是满洲人,官做户部尚书,和尚书得旨,就到天津,奉了恩命,赏那英国钦差酒席一台。向来官场规矩,皇帝赏席,须要一跪三叩谢恩,那钦差不肯跪下,这天就礼也不成。   歇了一天,正要进京,和尚书预先吩咐英钦差,见了皇上,照中国的规矩,必须跪下。英钦差不肯答应。那时圣驾住在圆明园。这回和尚书因英钦差如此无礼,心内想难他一难,立刻催他起程,一日一夜到了圆明园,因此英钦差的衣服行李都落在后面。英钦差没有行礼,慌慌张张,就推辞患病了。   这一天皇上御殿传呼,和尚书便奏道:“使臣患玻”更召副使,副使又不到来。天威赫怒,立刻就命还他的贡礼,派理藩院把使臣押到通州。这回事情决裂,一则英钦差不守规矩,二则和尚书也有些不是。后来天子探得这番情形,就把和尚书降了官职,一面酌量收他几种贡礼,一面着广东制台用好话安慰英钦差了事。这回英钦差没有觐见,因此关上要钱情形依旧无从控告,后来就弄出许多嫌隙来了。   到道光七八年间,广东城外大火,烧去房屋不下千余间,沿城一片都是荒场白地。那时外国商家的公司局,就趁此多占些空地,以便多造洋房,占下空地约有里许。后来本地百姓要找自己的地皮,预备重建房屋,却多被外国人占去了。因此百姓不服,在制台衙门控了一状。   那制台是个姓李的,因因循循,也不留心理会。后来制台走了,又控在抚台衙门。抚台姓朱名叫桂桢,却极有威名,外国人都怕他的。那时朱抚台看了禀帖,立刻着南海县派了差役,拆去洋房,把所占的地皮全数给还百姓。一时百姓欢声动地,都称道好官难得。   你道外国人为何见了凶就怕的?原来地理上做起,自然人人都服。那怕事的官一味胡涂,专讲巴结,岂知越弄越坏?若使从道光年间直到如今,个个好像朱抚台一般办法,目下中国何至如此吃亏?可惜中国十八省,好像朱抚台一般的官,十个中也无一二个。目下外人要东就东,要西就西。闹教的事,多是这许多愚民听信谣言,或与教为仇,聚众闹事,烧毁教堂,总是弄得不可收拾。到后来不问情由,将为首的正法,赔款无数,电报一到,总理衙门立刻行文。若然外国人占了中国人地皮,就没处可告,告了也不准,准了也不赶紧查办,办了也不过劝洋人赔几百块洋钱。因此小民积恨,往往弄成大事,你道是否?       第三回 朱抚军严办司事 卢总督复召大班   却说那时在广东的洋商,照例都不准随带家眷,自从设了公司,立了大班,渐渐儿出入自便,不受中国的管束起来了。   道光八年,有一位大班从西洋到来,带了一个外国女人,一同住在洋行内。可恨那一个东裕洋行司事姓谢的,极会巴结洋人,特地替那个大班雇了一乘绿呢大轿。因此大班和那个外国女人,天天乘轿进出,大摇大摆放肆起来。   那时广东朱抚台亲身察访,探得这种情形,立刻派差把那姓谢的司事拿到,发交南海县拷讯,加了脚镣手拷,下在内监,不长久姓谢的就在监里死了。那时大班有了这种光景,就故意把一尊大炮架在洋行门外,派人保守,声称不肯罢休。   朱抚台得了信息,便和制台商量。制台道:“只怕弄出事情,倒不好看。”朱抚台道:“他们外国人一味不讲道理,我料他们也没有甚么本领放得出来。”那制台道:“据小弟看来,办事宁可谨慎为妙。”朱抚台至此,也不便再说,只得传唤洋行通事进来,和他委曲商量,才把大炮撤去。那外国女人依旧留在洋行,只说大班患病,须要人乳,暂且留祝那时官府也含糊了事。   你道当年洋商不过多带一个外国女人,并不是实在犯禁的东西,朱抚台尚然如此不依,与目下的洋商,岂不是前后大不相同。再说洋商所设的公司局,那大班往往把持生意,就是他们洋商自己也多恨他。道光十年,英国国王就把公司大班都撤去了。你道这个机会,岂不是难得么?一则洋商没有头儿管束,生意也好做些。一则大班走了,这班洋商中国官就压得下去。   广东自从大班一去,便安静无事。   你道这个机会,岂不是难得么?咳!不料道光十四年,来了一位卢总督,糊胡涂涂,听信了奸细的说话,倒反奏了一本,要请英国再派一个大班头儿过来,就此闹出许多嫌隙了。   话分两头。却说英国国王原来并不定要派大班来,却得了中国的照会,因此便立刻派了一个领事,名叫律劳卑。原来领事就是做大班,从前叫大班,目下都叫做领事。那律劳卑到了广东,匆匆没有预先报明地方官。卢制台也不细心问明,只道那领事是私下来的,不肯收纳,派人押到澳门。   那律领事在澳门歇了几天,便趁船回到英国,禀明了国王。   国王道:“这也是你自己不照规矩,莫怪中国不肯收你。如今我另派人罢。”国王谕毕,律领事便退出来。   第二天,国王下诏,再派了一位领事,名叫义律。那义律却极有才干,后来到了中国,纠缠不清,都是他弄出来的。你道当时两个好机会,一件是不用大班,一件是派来这位没用的律领事,不料两个好机会,都是错过了,岂不可恨!       第四回 设巡船私受规银 派钦使大烧烟土   却说鸦片烟一物,出在印度,康熙年间,运来中国,只说是西洋药材,因此叫做洋药。乾隆年间,每年外国运来鸦片烟土,不过二百多箱。嘉庆元年,就禁止不准进口。后来洋商私下售与中国人,每年约有二三千箱,都是趸在澳门的。道光初年,官府又严禁洋烟进口,洋商便把烟土寄在零丁洋海面趸船中,私下运入内地。   起初趸船不过五只,烟土不过四五箱。道光六年,李制台设了几只巡船,原要巡缉洋商私运烟土,不料巡船上每月反私受洋商银三万六千两,放他烟土进口,因此趸船多至二十五只,烟土多至二万多箱。道光十二年,卢制台把巡船撤了。   道光十七年,邓制台依旧设了巡船,却好又派着一个要钱的韩副将,外国人就和韩副将通同作弊,言明私放一万箱洋药,特地送副将一百箱,只说拿获的私土,就此报功。韩副将因此反得了赏戴花翎,升了总兵,洋烟进口后来就有四五万箱了。   你道如韩副将这般要钱,中国事如何做得好?时势败坏,都是这班要钱的贪官肇出祸来。目下时势,京城里的官,第一个要钱,一层一层都要钱,结底都在百姓身上敲出。做京官的专靠外省炭敬,做督抚司道的专靠属下孝敬,做知县的专靠在钱粮上沾一点光,做武官的专靠在兵饷上沾一点光。目下买办枪炮的委员,竟有侵吞了银子买了外国的旧枪就此了事。然后军营内试了一试,都是没用的,你道可恨不可恨?   却说那时洋商通同巡船私运烟土,这个信息传入京城,有一位鸿胪寺正卿黄公,把这番情形奏了一本。道光皇帝就派了一位钦差大臣,姓林,官名叫则徐,福建的人,后来就称林文忠公。林钦差奉旨出京,到了广东,立刻下令查办。原来那贩烟的洋商,一个名叫查顿,一个名叫颠地,那查顿听见这个风声,就逃走了。那颠地没有知道,被林钦差拿住,叫巡捕看守起来。   一面用竹排把省河断住,不准来往,发了一角文书,勒令把零丁洋念五只趸船所有烟土尽数献出;一面把韩副将请旨革职;一时大快人心,洋商就此气沮。   这年二月,各洋商把所有烟土,统共二万二百八十三箱,差了几个通事,押到虎门。林钦差同邓制台都亲到收讫,每箱又格外赏了洋商茶叶三斤。那时林钦差奏了一本,说道烟土业已收齐,目下还是派人解送到京,还是就地烧去,请旨施行。   道光皇帝得了奏本,天颜大喜,下了一道谕旨:着即在广东海口烧毁,钦此!   林钦差接到谕旨,立刻派了五百名兵勇,在海滩高堆上周围做了棚子,中间开了一个大池子,下面铺了石灰,把那烟土堆得像小山一般,安排定妥,点起一把火来。   那时广东的百姓,听说火烧鸦片烟,大家欢天喜地。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村的俏的,这一天人山人海,来看的不计其数。就是外国人,在海面上小舢板上看的,人也不少。只望见火光一片,烘烘烈烈,比失火还要利害些。不多时,将那二万多箱的烟土,尽烧成了一堆烟灰。   第二天,林钦差就命在那池子边开了一个水门,通到海口,午刻时候来了二个大潮头,把这许多毒烟冲得干干净净,百姓个个拍手称快。你道那时大烧烟土,中国何等体面,目下几千几万箱听凭他运来运去,没人顾问,岂不羞死?       第五回 议章程禀命国王 停贸易勒交人犯   却说那时洋商大班律劳卑回国之后,国王改派义律到来。   那义律是外国极能干的人员。林钦差烧了烟土,一面下了一个号令:第一条,不准外国趸船停在海口。第二条,外国进口货船,倘有夹带鸦片,船货一并充公。那西洋美利坚各国都肯依了,独有义律第一条便不肯依,就要把趸船停在澳门海口。林钦差不准。那义律便见了林钦差,说道:“这个章程,须要禀明我们国王;目下且把货船开回西洋,暂停生意。”就把林钦差赏他的茶叶一齐差通事送还不要,这事就搁起了。   此番林钦差不肯通融,也是失算。后来愈弄愈坏,不如就此宽他一步,我中国倒全了体面。譬道如今这种情形,有什么条约,都是外国人作主的;若使林钦差生在今日,气也气死,那里看得过呢?   照今日的情形,各省督抚之中,要找一位像林钦差不肯通融的,一般真也是难得。京城里总理衙门怕外国人如同老虎一般,无论外省一个教士,一个洋商,一些事情,打一个电报到总理衙门,立刻照办。官场中见了外国人案情,知县摇头,知府不管,道台不敢响,臬台不敢说,藩台说声外国人是,抚台说声外国人不错,就此好了了结,不好了也巴不得含糊了结。   若使林钦差生在今日,气也气死,那里看得过呢?   且说这年五月里,忽有一只英国的货船行到尖沙嘴地方停船歇夜,有两个外国水手上岸游玩,那乡下百姓听说有外国人来此,男男女女都来观看。不料那外国水手不问情由,逢人便打,打死了一个乡下人,姓林名叫维喜。那时水手自知弄出人命,事机不妙,便飞步奔回船中,开船逃走。   后来姓林的苦主告到林钦差衙门,林钦差就下了一角文书,只得捉了五个黑皮外国人拿了充数,那水手正凶到底不肯交出。   这年七月,林钦差又发了一道照会,说道:“英国人目下既不做生意,何用在澳门耽搁?”那英领事义律就反转面皮,带了家眷,同了五十七家洋商,立刻由船出口。   此番决裂,实是义律无理,不把凶手交出,林钦差却没有一些不是。外国人打死中国人,理应抵命,做领事的理应把凶手交出。况且凶手是货船水手,有商家可查,又不是寻常闲民,查拿不易。何以义律只拿那黑皮外国人了事?岂不是故意释放么?目下外国人杀了中国人,连了事的黑皮外国人也不肯交出,不过教凶手出了几个钱给了苦主就此了案。照此看来,像当年林钦差这种认真,岂不是难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