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缘全传 - 第 4 页/共 5 页
吕祖爷书罢牒文,便一声唤道:"当方土地何在?"土地连忙应道:"小神在此伺候。不知大仙有何法令?"吕祖吩咐道:"有一道牒文,尊神可送至青石山下磋砑洞内,传玉面狐前来见我。"土地接了牒文,领命而去。
且说玉面狐率众归入洞府,虽说扎挣不肯害怕,未免总带惊惧之色,坐在内洞,默默无言。别的妖狐见洞主如此,便你言我语商量,说道:"仙姑也是几千年得道之体,何论甚么真人不真人呢?既然高兴,残坏了神像、经卷等物,惹下他们,便不怕他们。俗语说'打破了脑袋用扇扇'、'丑媳妇难免见婆婆'、'既作泥鳅,不怕挖眼',总在洞里藏着,亦是无益。他是真人,也得讲理,莫若出去,看他怎样。他若是以强压弱,咱到底与他见见输赢。难道他是大罗神仙就无短处吗?他当时也行过不正道的事,今日若将咱们赶尽杀绝,他也须得自己想想。"
众狐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忽听洞外有叫门之声,玉面狐以为吕祖来到,气的脸色焦黄,众妖道:"洞主不必生气。吕洞宾今既找上门来欺人,未免不通情理。咱们正是一不作,二不休的时候。洞主想个奈何他的计策,先将他制服,羞辱了他,管保从今以后,道门再不敢轻易临门欺负咱们。即或他不肯干休,再来报仇,大约欲伤咱们也非容易。再者,到那时,料着不能取胜,便想个善全的法儿,躲避了他未迟。"玉面狐听罢,说道:"事已至此,就按着这么行便了。"于是,玉狐结束停妥,方令小妖儿开了洞门。此时,土地随着便走将进去,到了洞内,对着妖狐,口称道:"仙姑在上,当方土地稽首了。"玉面狐见是本方土地,这方将心放下。
看官,你道土地怎生模样?有赞为证:
见土地稽首哆嗦年衰迈,是一个白发蹀躞老头儿。荷叶巾儿扣顶门,面门儿上起皱纹,白胡须连着鬓儿,搭扣着两道眉儿。奢列着嘴唇儿,满面欢容笑弥嘻儿。躬了腰,控着背儿。上黄袍,是大领儿,香色绦,四头秋火,下腰系白绢裙儿,护膝袜抱着腿儿,登云鞋是圆蝙蝠的前脸,云头在后根儿。手执着过头棍儿,随脚步,能持劲儿,拄着他能歇腿儿,更为是保养路远走的精气神儿。谅土地多大职分儿,不过是管小鬼儿,住的是小庙儿。住家户儿,也尊其位儿,当地下受灰尘儿,头顶着佛爷桌儿。同说他最怕婆儿,就真是他怕婆儿,可总没见他骑过骡儿。土地爷眼望着妖狐说禀事儿:"这是纯阳子亲笔写的牒文儿。"
玉面狐听说有吕祖的一道牒文,连忙令小妖接过,送到面前。玉狐拿在手内,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递给众妖互相瞅罢,玉狐对着众妖说道:"吕洞宾书写牒文,与咱们前去说合之意,我看并非是要动嗔痴与咱们较量。都是与他徒弟解合,令咱们悔过。这不过给王半仙找找脸罢了。据我想来,这倒很好。趁着周公子未曾丧命,倒不如与他相见,息事罢词,仍自各不相伤,岂不两全其美。"
众妖听罢,俱各摇手说道:"不可,不可。洞主岂不闻吕洞宾收柳树精时节,七擒七纵,或硬或软,用无限的机关,方把柳树精制服作门徒。这而今三眼侍者、飞絮真人飘遥海外,放荡天涯,谁不晓得?如今吕洞宾既差土地前来投此牒文,这叫做先礼后兵、调虎离山之计。指望把咱们诓去,先用话语压服。若与他顶撞,再施法术,制服咱们。仙姑断不可信他一束牒文,自己去找耻辱。况牒文上直骂咱们是披毛畜类,并无仙姑暗吃延寿儿一层公案。焉有人命关天之事,牒文上反不提起之理?可见是叶底藏花,虚言相诱。咱不可堕在他术内。"
玉狐听罢,微微笑道:"众妹不必多言。洞宾此来,专为经卷、神像一事。他既以礼而来,我也以礼而去。若不分皂白,便去与他相持,未免咱们无礼。等着与他见了面,回来再作区处可也。"言罢,叫小妖儿取过文房四宝,提起笔来,在牒文后面写了八个细字,乃是:"即刻便去,当面领教。"书毕,仍将牒文递与土地说:"劳动你拿去交与吕纯阳,就说仙姑随后便至。"土地答应一声,接在手内,举步而回。
这些群狐一个个呆呆胆怯,说道:"仙姑这事作的未免轻率,千万不要孤身去与吕洞宾会面。想洞主现已修成仙体,岂能受人当面挟制?倘一时言差语错,空身与他斗法,胜不了吕洞宾,这不是负薪投火,自烧其身吗?今既批了牒文,说即刻便去,料难更改。然须商议个万全计策,莫要粗心轻敌方妥。我等想着,洞主若与吕洞宾前去相会,我们大众仍然同走一次,在那里等候。如若是讲合劝解,彼此不伤,作为无事。倘若你们一时反目,我们给他个一哄而上,一齐努力破了他,然后再作定夺。"玉狐被众妖怂恿不过,遂说道:"这个主意也是。若有个不测,众妹好一齐帮助。"说罢,玉面狐先换了戎装,众妖打扮的轻衣短袖,更换完毕,齐借遁光,直扑周宅而去。
且说土地自磋砑洞回至法台之上,见了吕祖,呈缴牒文。吕祖接到案上,铺开一看,见牒文后面写着"即刻便去,当面领教",看罢,不由拈髯微微冷笑,说道:"这孽畜真是不知自愧,无理之至。"连忙把牒交掷在一旁,回头对土地说道:"有劳尊神往复,且请回位。"土地打了个稽首,归位去讫。吕祖吩咐苍头,将王半仙叫到台上,对众言道:"山人不动嗔痴之气,已五百余年。似此妖狐这等狂妄,将字批在牒文之上,定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未免又要山人动嗔痴了。这也是劫数宜然,料难自免。且待众妖来时,先以好言解释,他们如若执迷不悟,只得再用法术降他们便了。"说罢,又令王老道与苍头:"若见妖狐一到,叫他们上法台来见我。"
老苍头与王老道一齐领命,走至门外刚一张望,早见对面来了几个女子。老苍头知是妖怪,却见他们都是月貌花容,天姿国色,改换了戎装,一个个打扮的齐齐整整,真是眉如黛翠,唇似涂朱,眼若秋星,腮含春色,一样装梳美丽,分不出伯仲妍媸。虽然令人瞅着怜爱消魂,淡雅之中却暗藏煞气。故此与人相接,惯能丧命亡身。老苍头看罢,暗说:"一个妖精便闹了个翻江搅海,因这王老道,反招出一大群来。也不知这位吕祖师捉得了他们不能?"心中正在暗想,只听王半仙嚷道:"妖精同来到了,我先跑罢!不看他们记着仇,再用荆条棍先打我一顿。"
老苍头听他一嚷,忙一抬头,见玉面狐虽然改了戎装,仍是胡小姐模样,花枝招展,已经来在门外。苍头因得罪过他一鸟枪,不免对面一看,也觉心中胆怯。又搭着玉面狐还带着好几个戎装的妖精,怎么能不唬的害怕?有心要同王老道事先跑了,又怕违了吕祖法令。无奈乍着胆子对妖精说道:"吕仙今在法台有请。"众妖见苍头战兢兢的说话,便含笑说道:"此来正要会会吕纯阳,你引路领我们前去相见。你就说:'玉面仙姑已至'。"于是,老苍头领着众妖进了大门,转变抹角,来到书院。苍头连忙先到法台之前,说是:"回禀祖师,众妖俱到。"吕祖吩咐道:"你暂且退后罢。"
只见不多一刻,众妖果然娇模娇样来至法台之下,一个个乱语纷纷。又听玉面狐说道:"既然纯阳子以礼相请,众妹等也须遵奉牒文。咱并非惧怕谁,不能不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变化三清之义。咱见了洞宾,也要分个次序,这截教、玄门同是一理。"众妖道:"我等凭洞主调令便了。"玉面狐率众站在法台之旁,开声叫道:"老苍头在那里?你速到台上,就说玉面仙姑在此行礼呢!"老苍头听罢,忙走至吕祖之前,说道:"众妖要行礼呢。祖师怎样降他们?"吕祖拈着髯微笑道:"你去对他们说去,就说山人在此迎接了。"苍头犹若惊弓之鸟,忙说:"小人被妖吓破了胆哩!只为王半仙把小人闹苦了。有话神仙老爷自去说罢,小人肉眼凡夫,再不敢前去与妖说话了。"吕祖道:"如此待山人自去便了。"
不知吕祖见着妖怪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法台上吕祖劝妖狐 半虚空真人斗道法
诗曰:
狐媚神能广,神仙法术高。
欲知谁胜负,邪者自难逃。
话说吕祖大摇大摆,慢慢的走至法台之前,用目观看,只见众妖狐一个个变化打扮的:
眉如翠月,肌若凝脂,齿如瓠犀,手似柔夷。脸衬桃花片,鬓堆金凤丝;秋波淡淡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柳腰微摆鸣金,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堪比赛,九天仙子亦如斯。戎装巧样藏杀气,无怪凡情为若痴。
此时吕祖来至台前,妖狐也忙抬头而望,只见吕祖爷仙风道骨,儒雅斯文,暗里藏着威严可畏:
戴一顶,九梁巾,绣带垂,掐金线,灿生辉。太极图,居正位,蜀地锦,镶四围,紧扣着那无烦恼的头发,两鬓漆黑。穿一件,赭黄袍,绣立水,八吉祥,藏水内;织金片,龙凤飞,八卦文,阴阳配。这件袍,外道邪魔不敢披。系一条,水火绦,细丝累,蝴蝶钮,鸳鸯穗;真苎麻,绵而翠;淘洗过,天河水;织女编,绕来回,一条线无头尾,仿蛇皮白与黑,为的是,虚拢着无拘束的身儿,不往紧里勒。横担着一口剑号蛾眉,鞘儿窄,藏锋锐,斩妖魔,惊神鬼;在尘凡,还诛尽了丁血斑痕似湘妃泪,又在那老君炉内还炼过几回。足蹬着靴一对,方是头,圆是尾,步青云,绝尘秽,朝玉帝,随班队,赴王母,蟠桃会,不似那化双凫的云鞋任性儿飞。面庞儿也不瘦,也不肥,如古月,有光辉;衬三山,眼与眉,鼻如胆,耳有垂,唇上须,掩着嘴,颏下的长髯墨锭儿黑。八仙中,吕祖虽然不是领袖,较比那七位神仙还时道当为。
吕祖与妖狐彼此看罢,玉面狐已被大仙正气所逼,倒退了几步,方望着台上说道:"仙真不必劳动,仍祈请允我等在此伺候便了。"于是吕祖吩咐苍头,叫派人在台下摆上座位,众妖一齐归坐。吕祖也将桌椅令人移在法台之前,方在座位坐定,遂拈须对众妖言道:"适发小诏,深幸不违。今山人有几句良言,欲对尔等陈其颠末。不知你等肯听否?"
玉面狐道:"既蒙仙真见诏,有甚么吩咐,请说便了。"吕祖道:"夫玄门、截教虽非同类,实属一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变化三清,本乎一气相传至道。俟后又经历劫数至今。你我之根基虽有人畜之别,你我之功业无毫发之分。莫不本乎人心,合乎天理,以慈悲为修行之正务;以杀害为参悟之戒端。你等素具性灵,久慕人道,礼星拜斗,食露吸风,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脱出皮毛之丑,得化人身之尊。倘能倍加奋勉,何愁身入仙区。乃无故动狂荡之邪心,与周信嘲风弄月;破残害之杀戒,将延寿粉骨碎身;毁天尊之宝卷,撕诸圣之金容。应犯天诛,罪在不赦。山人姑念尔等潜修不易,倘一旦身遭天谴,尽弃前功,深为可惜。故发牒文一道,特诏尔等前来。果能痛改恶愆,尚还不晚。如若心为不然,我山人的道术,谅尔亦所素晓。断不能容留宽恕!"
玉面狐听罢,虽觉无言可答,但听到甚么非类,又甚么脱去皮毛咧,分明是詈他们为畜牲,不觉羞恶之心便难按纳。于是,杏眼含嗔,双蛾紧皱,用手往桌案上一拍,对着吕祖娇音咤叱的说道:"吕纯阳你且住口!你说的这些话,未免过觉刻薄。你既用牒文将我等诏来,就应用善言解合。作甚么讲根柢,兜我们的短?扬人之恶,并不隐言。当着我这些同气连枝的众姊妹,竟用这些大言铺派羞辱于我。你想想,这些话叫人听的上听不上?我今日要受了你的这口气,我这玉面仙姑的名儿谁还当个甚么!你未从褒贬我,你也把自己行藏想想,再说别人。你的出身,原是黉门一秀士,赴科场,名落孙山。既读孔孟之书,就不该弃儒入道。大概因着学问浅薄,不敢再奔功名。然既归了道教,应该行些正事,谁知你仍然品行污浊:岳阳楼贪杯滥醉戏牡丹,破了真元,那时你也是犯了天谴,险些儿作不成神仙。幸尔汉钟离给你出了个坏主意,打下了成胎的婴儿,化为乌有,方保住你的性命。难道说你这不是伤害人命,破了杀戒吗?洛阳修桥,观音大士变化美女,在采莲船上歌唱,言'有以金、银、财宝打中者,愿以身归之。'这原是为的蔡状元力孤,工程浩大,故此菩萨设法攒凑财帛,资助鲁班以成功效。你一知道,便陡起邪心,便去把菩萨调戏,以致菩萨一见,飘然遐举。游黄龙寺,你又卖弄法术,无故飞剑去斩黄龙。身列仙班,虽说应该下界度人,但你不是卖墨,便是货药。又用瓦罐贮钱,令凡人看着虽小,到底投之不满。难道你这不是幻术惑人,嗔痴不断吗?你的这生平履历,我看着酒、色、财、气,般般都有。你还是大罗神仙,尚且如此。我虽行的错误,与你并不相干。你说仙姑是邪魔外道,护着你那无用的门徒,你焉知仙姑也不是好惹的呢!"
这妖狐说的一片言词虽属荒唐,亦有毫厘实事,但他将实事说的截头去尾,倒仿佛吕祖真是如此是的。岂知吕祖有慧剑三: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焉有神仙如吕祖而烦恼、色欲、贪嗔不尽断绝之理?凡玉面狐说的戏牡丹之事,与洛阳桥打采莲船,俱是齐东野人之语,无可考较之言。至于飞剑斩黄龙,更是伪撰妄言,虚无缥缈。不过妖狐觉着对答不来吕祖之话,故杜撰出这等幻异之说,以诬吕祖。那知神仙已是火气消除殆尽,方证无上妙果,再若能有可原谅之处,总是涵养着,不妄动嗔怒之气。所以吕祖听罢这些无影响的话语,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拈髯微笑。暗想:"妖狐真是嘴巧、竟敢与我开这一番议论。似此无稽之谈,倒不必与他分辩。我仍把正教、邪教,分析明白,叫他自己斟酌。若能悔过醒悟,就便两免嗔痴。"又对着妖狐说道:"玉面狐,你造作谣言,山人也不与你计较。我劝你改过收心,弃邪归正,皆是善意。你果能蠲免了那瓷情纵欲之心,消除了那肆恶逞凶之性,改了截教中之匪气,顺了我存心见性、为善行慈玄门中的道理,自然日后修到了天狐地位。"
这玉面狐听到此处,又不待吕祖说完,便将身站起,说是:"好个纯阳子吕洞宾,你倒不必绕着弯儿倚你们是玄门正教,暗讽我们是截教旁门,来拿这话压人。你也不必绕舌,错了念头。你既说仙姑是旁门,索性与你分个胜负,咱们见个高低,看看截教、玄门谁强谁弱便了。"说罢扭项回头说:"众妹,你们看这野道实在欺人太甚!咱大众一齐动手,看他有何能为?"
且说这些众狐本是野性不退的妖魔,见吕祖这样说话,早就不怀好意。今听玉面狐吩咐,便齐抖精神,要闹个武不善作。你看一个个紧了紧头上罩的弹花帕,搓拳捋袖,直奔法台。玉面狐更是心中冒火,一纵身形,先来至吕祖法坐之前,踢翻桌案,又往西北上一指,口中念念有词,登时之间起了一阵狂风,尘沙乱滚,烟雾迷漫,满院里乒乒乓乓,真是刮的昏昏黑黑,怒号跳叫,亚似撼天关、摇地轴,指望把真仙眼目迷遮住了,好上前动手。
那知吕祖见妖精如此无理,便一挥手拔出宝剑,按在手中,向乾天一指,叱曰:"风伯等神,速将此风止息。"那风须臾之间就停住了。这些妖精起了妖风之后,便用遁法腾空,站在云端之上,暗暗的看着吕祖。只见风虽利害,法台并未折倒,吕祖亦仍在那里稳坐。又见他用宝剑一指,风便息了。玉面狐已知破了他的法术,不觉脸上一羞,倍加恼怒,遂大声嚷道:"吕洞宾,你敢到空中与仙姑比拼,方算你是仙人领袖。"
吕祖见妖精甚是不知进退,手持锋刃在空中讨战。吕祖一想:"这等泼魔,若不与他个利害,终难降伏了事。"于是将身一动,足下便生了几朵金光灿烂的莲花,捧着化身忽忽悠悠,往上而起五彩祥光,来到空中,仍凑合在一处,犹如履平地一般。堪堪离着玉面狐切近,一回手由背上亮出峨眉宝剑,用剑一指,言道:"我把你不知死活的畜类,实实可恼。有心将尔等一剑挥为两段,又怕污吾宝剑。"
此时玉面狐见吕祖来至近前亮出宝剑,以为是要厮杀,也听不见吕祖说的话是甚么,便把手中的兵刃迎着吕祖砍来。吕祖连忙用宝剑架住,说道:"山人若与尔等动手相拼,大失仙家雅道。"言罢,用手中峨眉剑向着众狐一掷,顷刻间变出无数的峨眉,如剑林一般,将众狐一齐围裹。这些众狐俱恐宝剑伤着,各以兵刃遮架,闹的空中叮当乱响。惟有玉面狐冷笑说道:"众妹不必惊恐,此乃凡间剑客之火,不足为奇。待我用术破他便了。"说罢,运动丹田的三昧真火,向四面喷去,飞剑俱不能近,此乃火能克金之故。又连喷了几口,凡变化的众剑,反俱都熔化,只剩了一把峨眉剑的本体,此又是真金不怕火炼之故。
吕祖一见,忙把峨眉剑取在手内,刚要另想别的法术降他,只见玉面狐趁着那野火烧广之势,又把樱桃小口一张,吐出那月下炼成的一粒金丹,随着那三昧真火,一齐喷去,要伤吕祖。这丹乃是妖精炼成的真宝,虽说仙人不惧,也得真的留神。吕祖用慧目一观,只见一片火内裹着有大如明珠一块宝玉,内含着无限光芒,滴溜溜又似风车轮一般回环旋转。吕祖乃唐朝进士,又修成神仙之体,岂有不谙卦理生克之术?知道阴气多,阳气少,阳衰阴盛,惟水乃能克火。但凡间之水恐难敌妖精的真火。想罢,说:"有了,我何不将银汉天河之水取来一用?"于是念动真言。仙家法术果然奇妙,展眼之间,半空中波浪滔天,竟把那些狐火妖丹俱都扑灭。
玉面狐见破了他们的丹火,欲想再以法术相较恐怕不能取胜,只得又吩咐道:"众妹不必着忙。料这野道也无计奈何咱们。何不将咱的防身法施展出来,再敌这野道?"众狐听罢,各放出腥臊之气,把吕祖围住。凡仙家最怕沾染不正之气,吕祖觉着妖邪放出恶气,连忙回身躲避。
众狐见吕祖远避,觉着正合其意,遂趁便离了云端,一齐都回了磋砑洞内。吕祖见众妖已去,并不追赶,惟恐邪气冲了身体。忙用天河水沐浴了,然后将水又送回银汉之内,方按落云头。来至周宅法台之上,就便坐下。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吕真人净室请天兵 托天王兵临青石山
词曰:
却嗔狐媚,特地兴妖作罪。真人虽欲慈悲,妖反不知自悔。违背,违背,神仙也觉无味。无知异类,辜负仙真教诲。天心尚有挽回,妖怪偏不速退。琐碎,琐碎,把天神约会。
话说吕祖恐邪气沾身,用天河水净体已毕,仍放还银汉之内。此时众妖已是得便而逃。吕祖按落祥云,落在周宅法台之上。苍头一见,连忙叩头问道:"神仙爷在空中与妖精打仗,可将妖精捉净了?"吕祖道:"你不必多问,速速去收拾一间洁净房屋,内中放下一桌一椅,再备砚台一块,新笔一支,黄纸一张,净水一盂,杨柳枝数株,长香三炷,素烛一对,一齐预备,送到净室之内听用。"苍头连忙答应,备办俱妥,忙将吕祖引至净室之中,坐在椅上。吕祖复吩咐道:"苍头,你可晓谕家下人等,一概不许于窗外喧哗、窃听、偷看,倘若违背,冲撞了天神,可是于自己大无益处。"苍头听罢,忙对众人言明,自去守候公子。
这里吕祖闭目定性,约未半刻,便在房内拈香已毕,复又掐诀叠印,念咒画符,又用杨柳枝调钵中净水,遍把尘中俗气挥洒干净,然后在烛前用火将灵符焚化。这一片至诚真心,顷刻感动天上神祗。值日功曹闻着信香之气,不敢怠慢,连忙顺着香气冉冉从空而降,来至吕祖法座之前,拱手躬身而立。你道那值日功曹怎样打扮?有词为证:
这尊神躬身站在净室之内,和容悦色,满面堆欢。论起来本不凡,专管查恶与善、忠与奸。每日里,不得闲,尘环中,遨游遍。居此位,忠心正直更有威严。戴一顶累丝冠,珠宝嵌,红真缨微微颤。银盘脸多丰满,眼灿星,鼻悬胆,两撮儿掩口微须在唇上边。穿一件黄金铠套连环,鱼仁之光灿烂宝带紧。挂着剑,左右分;裙两扇,相衬着薄底战靴五彩鲜。启文簿一篇篇,人间事记的全。一件件,每日在天曹启奏一番。
因纯阳祖的信香升上界,请到了值日功曹在香案前。值日功曹立在法座之前,吕祖亦将身站起,说道:"无事不敢劳动尊神。今有一道文疏,祈上神投到托塔李天王圣驾之前。"功曹神领命,接过文表,复又回转天庭,将文疏投与天王去了。吕祖见功曹神去后,连忙步出净室,命苍头把香案撤了,打扫法台伺候,待捉住妖怪,好来此审问发落。山人先到青石山去等着天神到来,共围磋砑古洞。苍头领命去讫。吕祖驾着云头,方离了周宅之内。
且说玉面仙姑自从令众狐齐发腥臊之气,吕祖躲避之时,俱都得便归洞。玉狐来在洞内,自思:"今日之事虽然彼此未曾伤碍,大略吕纯阳不肯相容,一定约请天神来此打仗。倘那时,众寡不敌,如何是好?不知小妖儿请的云萝、凤箫二位仙妹为何不来?莫非他们见我所行不正,恐殃及他们身上?然结拜之时曾说过患难扶持。难道此时背盟负约不成?若真如此,世界上凡结拜的兄弟姊妹,全是不关痛痒,有福自享,有祸自挡便了。素日说的甜言蜜语,竟是平安之日为的来往吃喝热闹而已。罢!罢!罢!这些没良心的势力小人。从此我被天神杀了便罢,若是再能有个生发,一定与他们断绝。"
玉狐正在洞内怨恨盼望,忽听小妖儿报道:"二位仙姑到了!"玉面狐此时听见来了两个帮手,真是喜从天降一般,慌忙迎接进去,一齐坐定。云萝仙子问道:"不知贤姊见招有何吩咐?"玉面狐遂将如何与周公子来往,怒吃延寿,如何辱打王老道,大闹法台,如何得罪吕洞宾,现今他去约请天神,不肯罢休的话,前前后后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云萝听罢,说道:"这事据贤姊说来,吕洞宾本来道法颇高,今又邀请天兵天将,大约料难是他们的对手。常言'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倘若与他对垒相抗,那时被他擒住,吕洞宾焉肯轻易发放?据愚妹想来,莫若避其锋锐,将众妹等一齐迁在别处。贤姊居在愚妹之洞或凤箫贤妹之洞,痛改前罪。吕洞宾虽知在我们洞内,他晓得仙姊改过自悔,大略不肯再究。等着这事冷淡了,谁还肯再来多管?"凤箫公主亦说道:"这主意却很好,倒免的彼此不安。"
此时玉面狐似有允意。这些未修成的众狐仍然野性不退,一齐说道:"二位仙姑说的虽然不错,无奈吕洞宾欺人太甚!当面羞辱洞主。我们洞主也是修成的仙体,岂肯白受他野道这口气。常言'他有他的登云法,我有我的入天梯',我们定与这野道势不两立。"这也是众狐的劫数难逃,所以玉面狐听了这派话,登时火性又复冒起,遂决意说道:"二位仙妹不必相劝。我若一躲避吕洞宾,岂不今天下同类耻笑,丢了我玉面仙姑的声名?求二位仙姑竭平生法术助愚姐一场,与这些毛神见个高低,再作定夺。"
凤箫公主、云萝仙子两个听罢,心内虽不乐意,到底同类怜同类。况且既来至此,若不相帮,恐伤了同类义气。故此,觉得不好推辞,只得答道:"诸事听凭仙姊吩咐便了。"言罢,玉面狐连忙说道:"事不宜迟,吕洞宾若将天神请到,必来堵住洞门。咱趁早出去要紧。"于是将那洞内大小群妖以至豺狼獐鹿,俱安排在丛林密树之中,调开队伍,整顿旗枪,专等天兵一到,好去冲锋打仗。这话按下不表。
且说吕祖来至青石山下,远远望见祥云缭绕,瑞霭缤纷,知是天王来到。忙把赭黄袍一抖,两足生云,起在空际迎候。只见天门开处,旌旗招展,托塔天王率领天将天兵,排着队伍,冉冉从天而下。内有六丁、六甲、马、赵、温、刘四面护卫,二郎、哪吒分为左右,十二元辰为后队,二十八宿押阵角。带着天罗地网,各持弓箭刀枪,真是簇簇森森、威威武武。又有一面坐纛大旗拴着豹尾,一齐奔到青石山的境界。
吕祖在云端里看着天神渡过天河,堪堪离得切近,速又复起云头,迎至天王驾前,躬身稽首。天王亦连忙离鞍下马,彼此相见。礼毕,吕祖道:"尘凡下界妖狐作乱,搅扰乾坤,残害民命,毁坏神像,藐辱玄门。贫道因奉南极仙翁法令,动救世之苦心,欲将群妖降伏,致劳天王神威圣驾,故此谨具表文,通诚奉请。"天王道:"下界妖氛甚盛,金星已表奏天庭。玉帝正要诏遣天兵诛馘妖孽,适值监察神值日功曹将上仙牒文捧到。狐媚猖狂,皆由我辈失察之过。适才至玉帝案前请罪,即蒙敕旨,令我等下界擒妖,剿除恶孽,与民除害。请上仙稳坐法坛。降妖乃我等天曹分内之事。"吕祖道:"如此,请天王乘骑便了。"天王道:"便与上仙携手而行,同到青石山界,岂不甚好。"说罢,按落祥云,来在磋砑洞外。
天王于是调开了天将天兵的队伍,先堵挡了妖狐洞门,又吩咐众神在洞外即刻讨战。只见嚷闹了多会,并无妖精的动静。哪吒便走过来回禀天王,说是:"妖精藏在洞内不肯出来,如之奈何?"二郎道:"不如咱先进洞巡察一回,然后绝其巢穴。"哪吒道:"咱就进洞。"二神各持兵器,在洞内周围找了一次,并无妖狐下落。回来将要用火焚洞,忽听密树林中有操演兵刃之声。二郎、哪吒来在高处一望,只见妖精一齐聚在那里排队呢。二郎、哪吒正在看视,有几个小妖也都看见了天神,一齐来至玉面狐近前嚷道:"天兵天将来了,请洞主分拨我等,快出去打仗争战罢。"
玉面狐听罢,正是无可奈何之际,欲罢不能之时,只得出去抗违天命,舍死忘生的与众神交战去了。
不知谁胜谁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天兵大战众妖狐 识天机云凤归山
词曰:
变化多端,狐媚无羞真不堪。
强把神通展,无计外乎天。
反惹泼缠,愈增过愆。
到头来,雨覆云翻,只落得万年道术一时捐。
且说玉面狐凑了些成精的走兽,也是甚么智谋参军,动不动便用计策;也是甚么威武偏将,直不直就要厮杀。巡逻的找了几个快腿的野走狗;作马的寻了些个吃人的饿急狼。兔子摇旗,猴儿开路,一齐乱嚷,各拿防身兵器。簇拥着几个妖狐都是女将打扮,都有千百年的修炼,一个个变化人身,各自有各自的形容,花枝招展,燕语莺声,催领着一群狼虫虎豹,也是旌旗高举,剑戟如林。一团阴气就地乱滚,犹如浓烟密雾,黑漫漫的遮蔽红日,闹嚷嚷的各逞凶威,有如潮涌一般厉害。玉面狐又派云萝、凤箫道:"二位仙妹先在旁边掠阵,如若愚姐不能取胜,二位仙妹再相帮扶可也。"凤箫、云萝各自应诺,随在阵后。于是,众狐又相拥玉面狐一齐飞奔对阵。天兵大队摆开阵热,压住阵角。群狐往两边一分,正中显出了玉面狐的容貌。此刻妖狐又是一番模样:直立着两道似蹙非蹙的蛾眉,圆睁一双似水如星的杏眼,包含着一派杀气,铺堆着无限威风。裙下双钩按丁字步儿站住,手中宝剑照八字势儿分开,满面嗔怒,手拿雌雄剑一指,大声叱道:"天兵中的领袖,神将内的班头,速去报与李大王、吕洞宾知道,就说玉面仙姑前来讨战。"
此时天王与吕祖正在青石山顶之上稳坐,只见众妖乱哄哄的出来讨战,天王便哈哈大笑,说道:"这些妖狐如此伎俩,便敢平地起风波,真是无羞无耻,背逆天命,该当万死。狐假虎威,抗拒天将,这等目无法纪,实是死有余辜。待吾神命旗,诏取五雷、四帅,布稠云,展利电,霹雳一声击了,这些众孽畜准保有翅难逃,皮囊化为灰烬。"
吕祖听罢,连忙摇手,说是:"天神休得如此,暂且息怒。这些妖狐虽然抗拒天兵,应该用雷击死。但可怜他万载修行,莫若将他生擒,先审问他一番。他若悔恶向善,便治他个轻罪发落,教他改过自新。他若痴迷不醒,再将他处死不迟。常言'天有好生之德',求天神体天而行可也。"天王拈髯点首说道:"到底上仙慈悲宽恕,度量广大。既然如此,待我令众神兵擒他便了。"说罢,天王将手中宝塔向上一举,塔上第一层金铃响动,乃是诏取丁、甲、元辰的号令,只见六丁、六甲与十二元辰一见金铃摇动,俱都不敢怠慢,迎下山来便要与妖精交战。各物方欲上前抖擞神威,玉面狐见丁、甲、元辰迎将下来,忙传了一声号令说:"谁去与这几个天神对敌?"言罢,从背后转过天马狐精与混肷狐精说道:"我两个愿去挡这头阵。"玉面狐吩咐道:"须要仔细。"二妖说是"晓得"。便跨上异兽,冲出阵来,也不答话,两下里便动起手来。二妖与天神战未五六回合,天神势众,一齐便将两个狐精围裹住了。丁、甲、元辰将要并力擒捉,忽见二妖一齐将嘴张开,运动丹田的阴气,向外乱喷。丁、甲、元辰觉得阴邪之气扑来,俱恐被其所侵,连忙败出阵外躲避了,不敢与妖抵对,抽身归了本位。
两个狐精见天神战败,更加耀武扬威,乱嚷道:"有那个毛神再敢出来比拼?"此刻天王在山顶石上坐着观阵,看的真切,不觉心中恼怒,说道:"这些泼怪真乃万恶。若这等叫他们容留长智,何时方将他们剿灭得平?"说罢,满脸含嗔,把宝塔高高举起,用力晃了一回,只听十三层宝塔金铃一齐如雷响动。众天神一见,个个惊异,遂率领天兵,两下里分头将妖围住。众妖见天神势众,也破着死命互相乱战。这一阵,真是杀了个天昏地暗。
二郎爷心中大恼,用三尖刀先斩了些獐、狼、豹、鹿,然后冲过阵内,专要将玉面狐生擒活捉。两个并不答话,一齐刀剑并举,各展神通,杀在一处。这一交手,更是历害:
二郎神直用刀砍,玉面狐忙用剑迎。刀砍霜光喷烈火,剑迎锐气起愁云。一个是青石山生成的妖怪,一个是灵霄殿差的天神。那一个逞凶任性欺天律,这一个御害除妖救世心。二神使法身驱雾,狐怪争强地滚尘。两家努力争胜负,恨不能谁将谁来一口吞。
且说二郎神与妖狐大战多时,哪吒同众天神已将群妖首级挥杀了许多,所剩下能变化的众狐唬的魂飞魄散。玉面狐此时也是杀的香汗淋漓,筋骨酸痛,又见众妖伤了甚多,心内一觉恐惧,更是遮架不来。只得吩咐一声,令众妖各运起防身法宝,放了些不正之气,趁便败下阵来,领着众狐逃出重围。小妖死的已是堆积如山,玉面狐看着,不敢恋战,仍复奔了密树林内。
二郎神见玉面狐逃奔丛林密树,仍是不舍,便要追赶。哪吒道:"咱们暂且穷寇莫追,待布下天罗地网,再去将他们围绕。不然,此时将他们追急了,可就许逃跑藏起。"二郎道:"也是。咱先令丁、甲众神将天罗地网四面密布。"
且说云萝仙子、凤箫公主见玉面狐劝不回头,本心不欲相随打仗。因玉面狐分派了,情面上不好推诿,只得跟着前来掠阵。这两个虽也是与玉面狐同类,然自己颇知纯修苦炼,不肯妄作非为,且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若论道行,较玉面狐还高一层,虽也是幻化美女,常出洞游玩,从无迷人害命。今见玉面狐抗拒天神,早料着不能取胜,一定遭擒。所以只管随着阵队,并未曾与天神动手。以后见彼此乱战,云萝仙子早见天神手内持着天罗地网,遂默对凤箫道:"玉面仙姊不听良言,恐怕难逃劫数。到那时玉石俱焚,咱两个岂不枉修炼了一场?莫若趁此机会回洞罢。"凤箫公主道:"要走,咱便速速起身。不然众天神布上了天罗地网,再要脱离可就难了。"两个商量已定,齐借遁光而去。回至洞内,各自闭洞潜修。以后两个俱修的到了天狐地位。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众天神布妥天罗地网,哪吒道:"此时妖狐料必力竭势危。咱布了这四面的罗网,大约一个不能脱逃。趁着此刻他们尚无着落,速去四面围住,与他个卷饼而归。"二郎道:"这几个毛狐,何用许多天神动手?待我自己前去,管保手到擒来。"说着,便一直的扑了密树林内。这玉面狐正要率众妖用遁法逃去,忽见二郎爷携着金毛童子、吼天犬、粉翅银雕的神鹰,威风凛凛的去看过来。看官,你道二郎神怎个圣相?有词为证:
二郎爷生来圣像多端正,丰满满的容光亮彩似银。三山帽,朱缨衬,金丝累,珍玉润,扣顶门,压两鬓,双展翅,盘龙滚。起祥光,绕瑞云,天神队,分职品。鹅黄色的飘带在背后分,穿一件淡黄袍紧随身,团龙绣起金鳞;镶领袖回文锦,更衬着百蝶穿花的藕色战裙。系一条丝蛮带缠腰紧,蝴蝶扣穗缤纷,杏黄色似赤金。玉连环夔龙吻,挂宝剑多锋刃,能叫那妖怪邪魔不敢侵。足下蹬战靴新,升云路走天门,随步稳五色分,底儿薄任疾巡,这双靴多行天界不踏世尘。手中擎三尖刀双面刃,双龙缠护口分,斩妖魔临军阵,曾在那水帘洞外大战过猴狲。金毛童是从身,弓是金弹是银,年纪小正青春,跳躜躜架鹰牵犬在后面随跟。
玉面狐看罢清虚妙道二郎神相,不觉的心中惊恐,欲看真魂。
且说二郎爷赶到树林之处,正要着金毛童子放鹰犬捉拿众狐,众狐忽然齐现原形,露出本相,迎近前来,反把二郎爷围住。一个个俱运足阴邪腥臊之气,向二郎神喷吐。二郎神忙睁慧目一看,但见众妖全不似先前娇娆美女之样,俱仍化成奇形异状凶恶的狐身。有几个天马狐,长毛雪白;有几个混肷狐,毛色花斑,金腿挺见,皮毛光亮;乌云豹黑白斑烂;染狸子栽针刺猬一样;烙铁印、倭刀腿、异色酷灰、满地毛团,实在令人难看。二郎神见众妖幻化这等形状,连忙用三尖刀挨次砍去。砍了几个,俱都无骨无血,软微微的竟是些皮毛堆在那里。二郎神心中纳闷,又不知哪是玉面狐的原形。于是令金毛童拽开弓,用银弹子打去。哪知打着了软滑滑的皮毛,反把银弹子碰落。又将铁爪铜嘴喙的神鹰放出去抓时,鹰到跟前,捉住了一个,觉着滑溜溜,无骨无血,虽然掐住,提不起来。鹰又一缓爪,仍然逃跑,反将神鹰羞的飞回来了。金毛童见鹰不能捉拿,复将吼天犬脖卡打开撒去,那知这犬尚未追上众狐,便闻着腥臊气味,并不敢近前,竟又去而复返。
二郎爷虽有神通,无法可使,正在思想主意,哪吒忽从背后转过。二郎一见,忙将适才众狐幻化之相说了一遍。哪吒道:"这不算甚奇,这是妖狐用的截教中旁门左道,名曰:'移花接木、抽骨遗囊'。他们运出魂灵,抽去胎骨,专用毫毛皮袋围裹。我等刀砍鹰抓,全伤不着他们的真体。他们用这抽身离魂邪术,无非欲要弃舍了臭皮囊壳,指望得便逃去。从愚见,虽然妖狐这个计策不错,无奈此刻已晚。咱们现撒布了天罗地网,他们也是空用了一番的法术。"二郎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被这些脱了皮毛、专用虚假的东西难住,空与他们无血骨的皮桶打仗。这些妖精,实在可恼。"说罢,怒发冲冠的道:"我非得将他们的尸灵皮斩尽不可。"哪吒道:"不必如此着恼,待我将这些毛团一齐葬送了他们的性命。"于是,一伸手从兜肚中一个锦袋里把九龙神火罩取出,托在掌上,口中又将太乙真人传授的六字真言连念了三遍,真是神仙法宝奥妙无穷,那神火罩登时之间骤然向空飞起。
不知这罩落下,众狐可能脱逃不能,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青石山众妖遭焚 玉面狐变蚊脱罩
诗曰:
铺地遮天设网罗,妖狐虽媚可如何。
二郎变化无穷妙,哪吒神通妙用多。
吕祖终须施恻隐,天王欲待斩邪魔。
仙姑从此宜深省,日月壶中再炼磨。
话说众狐见了二郎神威实可畏,俱都着忙,于是用金蝉脱壳的法儿,脱胎换骨留下皮,欲要乱纷纷的混住二郎,大众得便好将真身暗遁,剩下这毛团皮袋,便可一任残伤。哪知向四面一看,已布下了通天罗网,无法逃遁,未免丧魄惊魂。玉面狐此时觉着难顾众狐,自己思想:"何不趁这幻化之际难分难辨,先藏在青石山隐僻之处,歇息歇息再作道理。"想罢,变了一个极微的飞虫,奔往青石山洞后去了。其余这些众狐也想着东窜西遁,无奈天兵已是围绕将来,只得仍在一处相聚。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哪吒这九龙神火罩,本是太乙真人炼成的仙家奇宝,因哪吒拜过真人为师,故此将这神罩赐与他。听说这宝物拿在手内,瞅着不足半寸之大,及飞到空中,便有万丈之余。何以见得?有词为证:
这神罩,仙家的至宝难窥测。起到空中甚觉神奇,滴溜溜按太极乱转移。遵的是八卦理,炼的是阴阳气,成奇偶,分男女,济与不济,化出了四像才生出两仪。丹炉炼火候齐,论抽添全终始,熔造成不透气,能大小善伸屈,一体有千钧力,虽无翅翼翎毛,能起到空虚。九条龙,盘香势,光不漏,一处集,从上面,至到底,尖是头,圆是尾,按周围,分层次,象一个严丝合缝乱转的螺蛳。火焰飞,金光起,风雷响,闪电急,一层层鱼鳞密,空中响似驱车,就便是金刚体,若被罩住也化为泥。这便是九龙神罩的真妙用,展眼间,定把群妖俱吓迷。
且说哪吒见众妖聚在一处,忙念咒语,将神罩祭在空中,指望一齐把群妖罩住,再用法力擒捉。谁知睁慧目仔细一看,变化的群狐乱纷纷的,只不见有玉面狐的原形。遂忙起至虚空,又向四面一望,忽见青石山后悬崖之处、石头窿穴有妖气旋绕。看罢,仍落到山坡之下,对众天神道:"我知有这天罗地网,妖狐不能远遁。如今这些小妖我已用神火罩在空中将他们罩住。须将九尾狐也诱到此处,一同罩在里面,免的再与他交手。"二郎道:"咱须回明了,再去到山上诱他。"哪吒道:"我替父王传出号令可也。"于是高声吩咐道:"众天神须要各按方向,振起精神,把守这些群狐,勿致散乱窜避。我等要到山崖石穴之中,捉拿九尾妖狐去了。"言罢,身驾祥云,直奔了青石山后,来寻觅九尾妖狐。
且说这玉面狐藏在山窟窿之内,以为众天神闹攘攘的决不理论自己。正想:"我虽暗遁出阵来,不知这些众妹已是如何?莫若仍变个飞虫,起在空中看望一回。"想罢,刚要幻化,忽见祥云盖顶,哪吒、二郎堪堪来到面前。妖狐见天神来此搜寻,不觉心中又急又恨。你看他仍变成美女模样,咬牙切齿,用手把雌雄宝剑一分,迎下了山坡,那光景真是要拼命一般。
哪吒见九尾狐下了山坡,忙对二郎道:"咱快忙按落云头,我好与他交战,诱他到九龙神火罩下。"说罢,一齐身落平地。玉面狐一见,迎至近前,娇声喝道:"毛神休逞威能,欺灭截教。仙姑来也!"说罢,一双玉腕用雌雄剑照着天神竭力砍来。哪吒一见,奋勇当先,骂道:"妖狐少要猖獗!看吾神取你的首级。"于是脚下蹬开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看着真是威武无比。怎见得?有词为证:
玉面狐思把天神来抗拒,只见那三太子的威风果是超群。在上界,镇天门,正英年,真斯衬。美丰姿骨格俊,莲花朵化作身,天生就离却游泥不染尘。芙蓉面似银盆,二眸子黑白匀,双眉秀大耳轮,更相衬雪白银牙通红的嘴唇。双丫髻日月分,赤金箍扣顶门,孩儿发黑々,满脸上常堆着欢悦无有动嗔。荷叶衣双肩衬,水火绦紧束身。系两片水波裙,脚底下大红鞋,登定了风火二轮。火尖枪多锋刃,金刚圈把乾坤镇。混天绫随心运,绣球儿更得劲。真法宝一经施展惯通神。生骨肉本世尊,降魔怪转法轮,灵通广变化真,威声显大将军,玉帝封天师领袖、护驾的亲臣。九龙罩荡浮云,妖魔见冒真魂,若罩住被火焚。这宝物赐给他的原是太乙真人。自幼儿有慧根,移星斗转乾坤,能入海把龙擒,踏盘石吐青云,降了众妖氛,那石矶娘娘的童子还被他殒身。今日里青石山前来交战,定要与玉面仙姑把胜败分。
且说哪吒与玉面狐两个交上手,真是恶战仇敌,难分难解,杀的尘沙滚滚,日月无光。二人且杀且走,玉面狐已来到九龙神火罩下。此时哪吒正想将自身脱开,把罩落下,不料众妖狐看见玉面狐又在那里打仗,便哄的一声,齐都窜将出来助战。众天神先未防备,反被他们冲倒些个天兵。众天神看罢,恐三太子见怪,复又连忙围裹上来,互相乱战。这一次更是厉害,众妖俱破出死命争斗,一个个齐吐妖氛,各放阴气,但见:
冥冥之中,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黑黑,例元规活人的飞尘。飞来飞去,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如那泰山崖里吐出的烟云。正是妖狐喷吐阴邪气,千里犹闻臊与腥。
众天神闻着不正之气,俱怕沾染,然又无法可遏。此时吕祖正坐在山石之上,同天王谈笑,忽然也觉闻着腥秽。吕祖便道:"这些妖狐又放了腥臊气味。待我用纯阳之气吹散他们的阴气,以止其秽可也。"于是,呼一口仙气吹将出去,便觉腥秽消了许多。
玉面狐见有人破了他们的防身之术,心虚胆怯,恨不能一时将哪吒打败。众狐见他们洞主拼命攻战,也都呐喊踊跃,说道:"咱们若要败了,必定死无遗类。须要尽力与这些毛神共决雌雄,千万不可生怯。"玉面狐听罢,更又振起精神,狠命与哪吒抗拒。这场大战,但见又杀的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
神师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仞山中的狐怪舞剑如龙,一个九重天上的太子飞刀似电。一个愤愤威威精神振抖,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爽。一个有狐党狐朋助他耀武,一个有天神天帅助他扬威。一个领狐妹狐姊战真神,恰好似八十万曹兵临赤壁,一个同神兵神将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是妖怪中数他作班头,一个是神仙中推他为领袖。一个要为自己争个名声,一个要为生民除却祸害。正是两边齐用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负,毕竟有输赢。
却说玉面狐奋死战住了哪吒,众狐党也俱舍死忘生,混战天兵天将。无奈众狐外势虽然奋力拒捕,终是心中惧怯,不能敌得过众多的天神,被众天神仍然将这些狐党团团裹住。玉面狐此时也被哪吒战的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粉汗淫淫,裙开衣卸。看那光景,已是灰透了贪淫恋爱之心,伤尽了兴妖作怪之性。有心想着夺路逃生,知道已布下天罗地网。料着不得能够,未免心中自叹:"悔恨从前不该引诱周信,得罪纯阳,致今日被众天神所困。虽说有几千年修炼的道术,暂且无妨,但理有邪正,万难取胜。况且哪吒正在青年,最是好胜,若要伤着他,众天神若是一怒,岂不目下就要废命?真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左右为难。"玉面狐且战且想,倒把个极聪明的妖媚弄的无了主意。
那哪吒的一条火尖枪,原是追魂取命,今见玉面狐双剑松乱,知道他无处逃走,故意的与他来往盘旋,长征耐战,指望叫他无隙腾挪,好用法宝将他罩住,以便擒捉。此时,那神罩在空中如轮乱转,已将所有的妖群狐党尽皆罩在下面。四外是天兵天将围的风雨不透,到底玉面狐修行的年久,根深蒂固,眼快心灵,正在与哪吒招架之际,忽听空中风雷乱响,如连磨驱车。连忙抬头一看,未免吃一大惊,认得这法宝是九龙神火罩,若被罩在底下,顷刻亡身。你看他心急计生,也不顾大小群狐,与哪吒虚砍了两剑,便败下阵来,就势向天神队里一冲,随机应变,变了个小心蚊虫,分开两翅,没命的飞起,逃出神罩的火光之外,落在树梢之上,那里偷眼暗看。
且说哪吒用锐进迟退之法,与玉面狐厮杀多会,见妖狐只有遮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正想暗念真言,运用法宝,忽然妖精败下阵来,便即不见。心中登时大怒,说道:"这些妖狐,真是可恼。不说及早投降,反要化身暗遁。"说罢,连念三遍咒语,催的神罩直往下落,竟把一群狐朋狗友的妖精同罩在里面,片刻工夫,一齐烧死。可怜连根带蔓狐妖辈,罩下须臾被火焚。
不知玉面狐如何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天将妖狐斗变化 神鹰仙犬把妖擒
诗曰:
堪叹妖狐枉炼修,虽多变化尚遭囚。
当时若肯心归正,何至今朝两泪流。
话说玉面狐化了个小小蚊虫,躲在树梢之上,眼瞅着众狐被神火罩俱都罩住,又猛听"哗喇"的一响,这罩落将下去,须臾之间,这些众妖皮囊胎骨俱成灰烬,凑在一堆,随风宛转而散。
玉面狐看罢,惊的魂不附体,眼泪汪汪,失声叹惜:"想众姊妹并未惹事生非,都因我遭此再劫,叫我又无法将他们相救。我自己幸变蚊虫,逃出罩外,不然也是顷刻亡身。"玉面狐正在悲叹,忽然被二郎圣目瞅见。二郎爷本有七十二般变,今见妖狐变化蚊虫,在树上落着,连忙按生制克化之理,一时变化了个蜘蛛,结网欲把蚊虫网住。玉面狐也知是二郎变化赶来,料想难以遁去,将身一幌,又化了个红冠锦翅、长翼飘翎的雉鸡,扇着翅膀,打着鸣儿,直扑蜘蛛,用嘴便啄。二郎爷也将身形一幌,化了个满银毛、堆金线、嘴尖耳小、利齿灵牙的黄鼠狼,要来咂雉鸡的血脉。妖狐着忙,又化了一条菜花蛇,要缠住黄鼠狼,吃他的脑髓。二郎神与妖狐变化,都按一物降一物的克制。今见玉面狐变化多端,二郎神心内着急,遂化了一个红顶雪毛的白仙鹤,赶上菜花蛇,先用爪踏住头脑,令其缠在腿上,用长嘴要将菜花蛇劐为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