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宫廷艳史 - 第 39 页/共 49 页

盛方万不承望她竟这样正颜厉色的,心早灰了半截;但是停了半天,忽然又想起她那一副声音的笑貌来,不禁又将那个念头从小肚子下面泛了起来,暗道:“大凡女子要和我们男人勾搭,万万没有一撮就成功的道理。她既然给了我多少颜色,或者是有意与我,也未可知呢;如果说她真正有意与我,那么她今天见了我,又为什么这样的冷如冰雪呢?”他踌躇了半天,忽然转过念头,自己对自己说道:“盛方!你忒也呆极了,这一点过门,你竟不能了解,还在风月场中算什么健将呢,我想她一定是用着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来对我的,心上确然有意,可是她终是个女孩子家,不好意思向我怎样的摆出什么颜色来呢。她不是向后面去了么,我且去和她着实地碰一下,如果真没意思,那时我自然看得出来的。”   他打定了主意,一径向后面寻踪而来,一直寻到后面的花园里,只见她和两个丫头在那园内游玩,两个丫头一齐在假山石下,坐在那里猜数作耍;她一个人却在绿晴轩的东边,背着手,正在那里赏玩梅花。他蹑足潜踪地溜到她的后面,一把将她往怀中一搂,笑道:“你今天可要依从我一件事情。如不然,我决不放你动身。”   寿娥正在那里玩赏梅花,哪里提防从后面猛地被他一搂,大吃一惊,转过粉颈正要开口,又是一吻。把个寿娥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问道:“盛方!你作死了,越来胆越大了,竟来调戏我了。还不放手,休要怄得我气起,马上喊人,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笑嘻嘻地说道:“小姐,请你不要拿大话来吓我,须知我盛方也是个花月场中的老手,什么玩意儿,我都了解明白,无须再来装腔作势的了。请你快一些答应我吧,我也不是一个不知趣的,只要小姐可怜我,虽然粗鲁些,断断叫你满意就是了。”寿娥暗想道:“我要是不答应他,他一定是不肯甘心将我放了;如其答应他,我就能轻轻地失身与这个不尴不尬的匹夫吗?”她柳眉一锁,让上心来,便对他说道:“你真有心爱我么?”他听说这话,真个是喜从天降,忙道:“我怎么不爱你呢,不瞒你说,自从见了你,差不多没有一时一刻将你忘掉了。”   她笑道:“既是这样,你且放手,我有两桩事告诉你,随你自己去斟酌好么?”他听说这话,就如奉到圣旨一般地诺诺连声,忙将她放了。   她道:“你今天要和我怎么样,那是做不到的,因为我们爹爹死了还没有三年呢;你果真爱我,目下且不要穷凶极恶的,等到三年过去了,我自愿嫁给你,如何?不独你我了却心愿,就是你也白白地占着一份若大的产业。你不从我的话,今天一定要强迫我,做那些勾当,老实对你讲一句罢,你就是将我杀了,莫想我答应的。”   他听说这话,便信以为真,忙答道:“多蒙小姐的一片好心,我盛方也不是畜生,不知好歹的;小姐的好意,难道我就不晓得么?照这样说,就遵小姐的示便了。”   她又对他说道:“但是还有一句话,要交代你,你可要遵办?”他连忙问道:“什么事,只要小姐说出来,我没有不遵办的。”   她道:“就是你这鬼头鬼脑的,不管人前背后乌眼鸡似的,都要动手动脚的,自此以后,不再犯这个毛玻”他忙道:“遵示遵示。”   她说罢,便喊两个小丫头,一径回楼去了。他见她去了之后,那一副狂喜的样子,可惜我的秃笔,再也描不出来。他自言自语道:“我本就料到我那心肝,小性命,小魂灵,一定有意与我了。等到三年之后,不独和小魂灵在一起度快活日子呢,还有许多屋房田地,骡马牛羊,锦衣玉粟。我的老天哪,还有一库的金元宝、银元宝,一生一世也受用不尽,留把儿子,儿子留把孙子,千年百代,我盛家还不是永远发财么?”他梦想了一阵子,不禁欢喜得直跳起来。   他正在这得意的当儿,不提防有个人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子,然后笑道:“你发的什么疯,尽在这里点头晃脑的。”   他被他拍了一下于,倒是一噤,忙回头看时,原来是同伴鲁平。   他不禁笑道:“我快活我自快活,我有我的小鼻子,小心肝,小肉儿,与你有什么相干呢?”他数莲花似地说上一大阵子,鲁平笑道:“你看他不是数贫嘴了么,今天究竟为什么事情,就快活得这样的厉害啊?”他将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般地说道:“没事没事,与你没有什么相干。”鲁平笑道:“不要着了魔啊,且随我去吃老酒。”他便高高兴兴地随他去吃老酒了。   光阴易过,一转眼到了第二年的腊月了。他度日如年的,眼巴巴地恨不得三年化作三天过去,好早进遂了欲望。不料凭空来了一个陆曾,起首他还未十分注意,后见寿娥步步地去趋奉他,将自己理也不理,才大吃其醋。但是表面上,还不敢十分过露神色,心里本已恨之切骨了。再等到陆曾的卧房搬到她的楼下,那一股酸火,从脚心里一直涌上泥丸宫,再也按捺不下,暗暗地打定了主意,便对同伴说道:“你们看见么?这姓陆的与姓吴的,是现在才来的,太太和小姐什么样子的恭维他们,将我们简直看得连脚后跟一块皮还不如呢,试想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趣呢?”   众人道:“依你怎么办呢?”他道:“依我办,太太和小姐恭维他们,不过是赞成他们的武艺,别的没有什么;我想今天饭后,将姓陆的姓吴的一齐带到后园,明是请他们指教我们的武艺,暗里在他们不提防的当儿,把他杀死,不是显我们的本事比他们好么?等他们死了,还怕太太不转过来恭维我们吗?”众人听他这话,一齐道好。到了饭后,他便去请吴、陆到后园去教导武艺。陆曾、吴古哪里知道他们的用意不良,便一口答应下来。这时童太太和寿娥听说陆、吴二人今天在后园里教导大家的武艺,便也随来看热闹,到了园里,十个家将两旁侍立。陆曾对吴古道:“大哥,你先教他一路刀法罢。”吴古笑道:“偏是不巧,这两天膀子上起了一个疖,十分疼痛,你的武艺却也不错,就是你去教,也是一样的。”盛方本来是不注意吴古,见推举他,正中心怀,忙对他道:“就请陆将军来指教,也是一样的。”陆曾不知是计,便走了过来,向他们抱拳当胸说道:“兄弟粗知几手拳脚,几路刀枪,并不是十分精练的,承诸位老兄看得起,一定叫兄弟出来献丑,兄弟只得应命了,可是有多少不到之处,还请诸位原谅一些才好呢。”   众人都道:“陆将军请不要客气,你的武艺谅必不错,就请赐教罢。”   陆曾笑道:“哪一位仁兄请过来,与兄弟对手?还是兄弟一人动手呢?”   他还未说完,盛方手握单刀,纵身跳入圈子,口中说道:“我来领教了。”他说着,冷不提防迎面一刀刺去。陆曾大吃一惊,便知道他们一定是不怀好意了,赶紧将头一偏,让过一刀,飞起一腿,正中在他的手腕,只听得呛啷一声,一把刀落在地上。陆曾何等的灵快,趁势一把将盛方领头抓住,一手揪着他的腰鞭,高高地举起,走了数步,将他往地下一放,笑道:“得罪得罪。”   他满面羞惭,开口不得。那一班人吓得将舌头拖出来,半晌缩不进去,谁也不敢再来讨没趣了,面面相觑。陆曾挨次耍刀弄枪的一阵子,大家散去。童老太太满口夸赞。寿娥更是倾心佩服。   到了晚上,盛方早打定了主意,暗想:“自己今天被陆曾丢尽脸面,料想那寿娥爱我的一片心,必然是移到他的身上去了,此时再不设法,眼见这个天仙似的人儿要被别人占据了。”   他暗自盘算了多时,猛地想出一条毒计来,暗道:“今天直接到她的楼上,用一个强迫手段。她肯,已经失身与我,木已成舟,料想那个姓陆的也没有办法了;万一不肯,一刀将她结果了,大家弄不成。”   他打定了主意,背插单刀,等到三鼓的时候,悄悄地直向她的绣楼而去。再说陆曾日间受了他们一个牢笼计,幸亏他的手脚快,不然,就要丢了他的性命。他暗自沉吟道:“照这样的情形,难免有岔子出来;他们这样的来对待我们一定是怀着妒嫉心了,万一深夜前来行刺,那才措手不及呢。”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坐在床边,又想了一会子,越想越怕,便将单刀取下,摆在枕头旁边和衣倒下。谁知心中有事,一时也不能入梦,翻来复去总莫想睡得着,到了三鼓以后,正要起身小解,瞥见一个黑影子,从门隙里一闪,他晓得不对,连忙从床上轻轻地坐起,取了单刀下床,轻轻将门一开,只见那一条黑影子直向楼上而去,他更不敢怠慢,握着单刀,跟着也径上楼来。到了楼门口,只见那条黑影子,立在房门口,用着刀在那里撬门,从背后看去,好像是日里那个人,他暗道:“如果是他到此地来,是想什么心事呢?”这正是:饶君用尽千般计,回首还防背后人。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回  扉上指声芳心惕惕窗前足影醋火熊熊   话说陆曾见他那里用刀撬门,心中暗想道:“他到她这里准是转什么念头的了,但又带着刀来做什么呢,莫非与她有什么仇恨么?且不管他,在这里但看他怎么样。”他打定了主意,身子往后楼的板壁旁边一掩,悄悄地看他的动静。   他此刻已经将门撬开,大踏步走了进去。只见房里的灯光还未熄去,绣幕深沉,静悄悄地只听得有鼻息之声。他轻轻地溜到她的床前,那一阵子的兰麝香气,从帐子里面直发了出来,使人闻着不禁魂销魄荡,不能自持。   盛方此时恍若登仙,用手轻轻地将帐子一揭,只见寿娥面朝床外,正自香息微呼,好梦方浓。左边一只手露在虎皮被的外面,垫着香腮。那一种可怜可爱的状况,任你是鲁男子柳下惠复生,也要道我见犹怜,谁能遣此哩!何况盛方是个好色之徒,不消说身子早酥了半截,不知怎的才好,心中一忙,手里的刀不知不觉的呛啷一声,丢落在地板上。   他大吃一惊,忙要蹲身去拾刀。瞥见她星眸乍闪,伸出一双玉手,将眼睛揉了一揉,瞥见他立在床前,不禁一吓,霍的坐了起来,厉声问道:“盛方!你半夜三更的到奴家的绣房里来做什么的?识风头,快些儿下去;不要怄得我气起,马上声张起来,看你往哪里逃。”   盛方笑嘻嘻地说道:“小姐,我实在等不及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小姐可怜我一片真诚,了却我的夙愿,我就感激不尽了。迟早你总是我的夫人,何必定挨到那时做什么呢?”他说罢,虎扑羊羔似地过来,将她往怀中一抱。   她抵死撑着说道:“盛方!你敢是疯了吗?谁是你的夫人呢?你不要做梦罢;从前我不过是被你逼得没法,给个榧子你吃吃,想你改过的,谁想你这匹夫贼心未改,竟敢闯到我的楼上,用强迫的手段来对我。须知你愈是这样,奴家越是不遂你的兽欲,看你这匹夫怎样我便了。”   盛方听她这些话,只当春风过耳,仗着一身蛮力将她按下,伸手便去给她解去下衣。她急得满面通红,拼命价地喊道:“强盗!强盗!”盛方忙伸手堵住她的嘴,一面自己忙着解衣。   陆曾在门外看到这会,将那股无名的业火高举三千丈,按捺不下,一个箭步,跳进房去,大声喝道:“该死的奴才,胆敢在这里做这样欺天灭主的事情!可知我陆曾的厉害么?”   盛方听到陆曾两个字,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连忙预备下床逃命。说时迟,那时快,后领头被陆曾一把抓住,扑地掼下床去,摔得他眼花肉跳,发昏章第十一,跟着又被一脚踏在小腹之上。陆曾喝道:“你这个奴才,主人待你哪样薄,竟敢干出这样的事来。”   盛方被他踏着小腹,深恐他一着力,肚子里货色就要搬家了,动也不敢动,见他说话,不禁计上心来,口中说道:“小人知罪,求陆将军饶我初犯,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曾正要答话,冷不提防他一个鲤鱼跌子,将右腿一屈,左腿一挠,直向陆曾的左肋踢来。好个陆曾,手明眼快,赶紧使了一个水底捞月的势子,将他左腿抓住,随手取出单刀,指着他冷笑道:“颇耐你这个狗头,还敢在老爷的面前弄鬼么?   你如果再动一下子,登时请你到外婆家去了。”   盛方此时明知难以活命,便泼口对寿娥骂道:“我恨你这个贱人,见新忘旧;我盛方虽然死了,也要追你的魂灵,总不得让你这个贱人,在这里快活的。”   陆曾听到这话,倒弄得丈二和尚,摸头不着,便厉声说道:“你这个刁恶的奴才,自己做下这丧心病狂的事情,还兀的不肯认错么?”   他大声说道:“姓陆的!我和你也是前世的冤家,现在也用不着在这里多罗唆了,请你赶快结果了我,到来世我们再见就是了。”   陆曾听到这话,更是莫名其妙,便向他喊道:“盛方!据你这样说,敢是我和你作对,错了么?”   他冷笑一声道:“谁说你错的,要杀便杀,不要提东画西的;我盛方死后,都不能让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快活就是了。”   陆曾听他这话,心中才明白过来,不禁勃然大怒道:“好杂种,你将咱老子当着什么人,不给个厉害,你还要信口乱咬呢。”   他说罢,用刀向他的大腿上一连搠了两下子。好个厉害的盛方,连哼未曾哼一声,咬紧牙关,向他说道:“姓陆的是英雄汉子,就将俺一刀丢了,不要用小钱,俺盛方是舍得的。”   陆曾冷笑一声道:“那样一刀请你回去,到便宜你这个奴才了。”他们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当儿,寿娥从床上一骨碌起来,飞奔下楼去报信了。不多一时,众家将听说她的楼上有贼,一个个擎着兵刃赶上楼来。童老太太扶着丫头,也跟上楼来。   众家将见被陆曾捉住的,不是别人,却正是盛方,大家不禁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一回什么事,只听得盛方向他们大家说道:“我盛方死了,千万请诸位要替我伸冤报仇,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他说罢,众家将一齐向陆曾责问道:“盛方犯的是什么法,你就将他捉住了,腿上搠的这样?”陆曾见众人问话,便答道:“诸位休问,我陆曾也是寄人篱下,常言道,吃主子的饭,救主子难;如果无缘无故,我陆曾也不是发疯病的,就来戕害同伴了的。”   他说完这话,众家将齐声说道:“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你也该宣布出来,不能含含糊糊的就置他于死地。”说罢,一个个的怒目相向,拔刀在手,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这时猛听得外面发着颤巍巍的声音,骂道:“盛方你这个奴才,我哪样怠慢你的,竟敢做这些禽兽的事情。”说着,大家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童老太太和寿娥等一大群子人走了进来。众人听她这话,又见寿娥满脸怒气,里眸含泪,大家就料瞧着五分了。   她们走到盛方的面前,寿娥纤手一指,泼开樱口骂道:“你这个匹夫,三番两次在我面前鬼头鬼脑的,我总没有去理你,全指望你改过自新的。不想你这匹夫油蒙了心,胆大包天,竟闯到我的卧室里来。要不是陆将军……”她说到这里,却哽哽咽咽地哭将起来。   童老太太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喘吁吁地对陆曾说道:“陆将军!赶快给我将这个匹夫结果了。”她说罢,众家将一齐跪下来央求道:“求太太从宽发落,他虽然一时之错,还求太太念他前功才是。”   童老太太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便道:“好好好!眼见你们这些匹夫都是互通声气的,显系想来谋夺我们孤儿寡妇的财产罢了。”童老太太说罢,禁不住双目流泪,鸣呜啕啕地哭将起来。   众人见老太太动气,谁也不敢再开口了。陆曾对她说道:“请太太暂且息怒,容我一言。”   童老太太拭泪问道:“陆将军有什么见教,请讲罢。”他道:“这盛方的罪恶,论理杀之不足以偿其辜;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太太稍存侧隐之心,暂将他的双眼挖去,使他成个废人就是了。”   他说罢,太太含泪说道:“老身昏迈,谋事不能裁夺,幸得将军垂怜孤寡,遇事莫不重施恩泽;先夫在九泉之下,也要盛激将军盛德的。今天的事,随将军怎么办我无不赞成就是了。   ”   陆曾也不答话,用刀向盛方的右眼一挖,霎时眼珠和眼眶宣告脱离了;随手又将左边眼挖了下来,登时血流满面。陆曾在身边取出一包金疮药,替他敷上,就命人将他抬到后面的一间空房子里面,日给三顿,豢养着他一个废人。这样一来,众家将没有一个不提心吊胆,一丝也不敢有轨外的行动了。   陆曾到了第二天,吃过午饭的时候,正要去睡中觉,刚刚走到大厅的东耳房廊下,迎面碰见了吴古,便笑问道:“大哥!你饭吃过了没有?”吴古道:“吃过了,你此刻到哪里去?”   他笑道:“因为夜来被那个狗头闹得一夜没有睡,现在精神疲倦,正想去睡觉去。”吴古笑道:“且慢去睡,我有两句话要问你。”陆曾忙道:“什么话?”吴古道:“昨天夜里,究竟是为着一回什么事情呢?”他笑道:“你真呆极了,这事还未明白么?”他摇头道:“不晓得是什么一回事呢。”陆曾笑道:“那个盛方却也太没有天良了,吃人家的俸禄,还怀着野心去想寿娥的心事,昨夜便到她那里去,想用一个强迫的手段,不料碰着我了,这也许是他晦气罢了。”   吴古听他这话,不禁将屁股一拍笑道:“兄弟,我真佩服你,遇事都比我来得机警。”他笑道:“还说呢,不是有个缘故,我夜来也不会知道的。”吴古笑道:“什么缘故,你敢是也想去转她的念头的么?”陆曾听他这话,不禁面红过耳,忙道:“呸,还亏你是我的哥哥呢,这句话就像你说的么?”他笑道:“那是笑话,兄弟你千万莫要认真,究竟是为什么缘故呢?”他道:“昨天我们在后园里指导他们武艺的时候,有个破绽,你看出没有?”他俯首沉吟了一会子道:“我晓得了,莫非就是那个盛方用冷刀想刺你的不成?”陆曾笑道:“正是啊!”吴古道:“我倒不明白,我们究竟和他们有什么仇恨呢?”陆曾道:“你哪里知道,他们见我们在这里,眼睛里早起了浮云了,估量着一定是嫉妒生恨,所以我昨天受了那次惊吓,夜里就步步留神,在床上再也睡不着。到了三鼓的时候,就见他提刀上楼去了。还有一个笑话,那个狗头,自己存心不良,倒不要说,还要血口喷人,疑心生暗鬼的,诬别人有不端的行为,你道好笑么?”   吴古笑道:“他诬谁的?”陆曾道:“我细听他的口气,竟像我夺了他的爱一样,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   吴古道:“凡事都不能过急,急则生变,譬如一只狗,你要是打它一两下子,它还不致就来回头咬你的;你如果关起门来,一定要将它打死,它却不得不回头咬你了。”陆曾道:“可不是么?现在的人心,真是非常地靠不祝就像盛方这一流人物,还不是养虎成害么?”   吴古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兄弟你的脾气未免也忒拘直了,就像这个事情,不独与你毫无利益,而且和这起奴才彰明较著的做对了,要是被外人知道,还说你越俎代疱呢。而且那起奴才,谁不与盛方是多年的老伙伴呢,你如今将他的眼睛挖去,他们难免没有兔死狐悲之叹,势必不能轻轻地就算了,面上却不敢有什么举动,暗地里怎能不想法子来报复呢。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的祸福,万一上了他们的当,你想还值得么?”他这番话,说得陆曾半晌无言,停了一会,才答道:“我何尝不晓得呢,可是情不自禁,见了这些事情,不由得就要横加干涉了。但是他们这些死囚,不生心便罢,万一再有什么破绽,被我们看了出来,爽性杀他一个干净,救人救到底,免得叫她们母女受罪。”   吴古道:“你可错极了,人众我寡,动起手来,说不定就是必胜的。”陆曾笑道:“这几个毛鬼,亏你过虑得厉害;轮到我的手里,一百个送他九十九,还有一个做好事。”吴古将头摇得拨浪鼓似地说道:“不要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我看,这里断非你我久居之处,孤儿寡妇,最易受人的鼓弄,而且我们是堂堂的奇男子,大丈夫,到了没趣的时候再走,未免名誉上要大大地损失了。”陆曾道:“这个也不能,我们不答应人家便罢,既答应替人家照应门户,凭空就走,不叫人家寒心唾骂么?而且人家待我们还不算仁至义尽吗?我们撒手一走,那一起奴才没有惧怕,还不任意欺侮她母女两个么。总而言之,我行我素,人虽不知,天自晓得。既错于前,不该承认人家,应不悔于后。我们有始有终,替人家维持下去就是了。”   吴古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只得对他道:“兄弟,你的话原属不错,但是我们向后都要十分小心才好呢。”陆曾说道:“无须兄长交代,兄弟自理会得。”说罢,转身回房去睡午觉了。   再说寿娥见陆曾奋勇将盛方捉住,挖去眼睛,自是不胜欢喜,把爱陆曾的热度,不知不觉地又高了一百尺,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除了陆曾,凭他是谁,也不嫁了。她命丫头将楼上的血迹打扫干净,烧起一炉妙香,她斜倚熏笼,心中不住地颠倒着陆曾,何等的勇敢,何等的诚实,何等的漂亮。那心里好像纺车一般,转个不住,暗道:“我看他也不是个无情的人物,不要讲别的,单说盛贼到我这里来,只有他留心来救我,毕竟他的心中一定是爱我了。”她想到这里,不禁眉飞色舞,一寸芳心中,不知道包藏着多少快乐呢。   她想了一会,猛地自己对自己说道:“你且慢欢喜着,我与他虽然是同有这个意思,但是还有我的娘,不知道她老人家做美不做美呢;如果她没有这样的意思,却又怎么样呢?”她说到这里,柳眉锁起,不禁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半天,忽然转过念头说道:“我也太愚了,我们娘不过就生我一个人,什么事情对我,全是百依百顺的,而且又很欢喜他的。这事只要我一开口对她说,还怕她不答应么?”她想到这里,不禁踌躇满志,别的愿望也没有了,只望早日成就了大事,了她的心愿就是了。这时有一个小丫头,上来对她说道:“小姐,太太请你下去用晚饭呢。”她便答应了一声道:“晓得了,你先下去,我就来了。”那小丫头下楼去了。她对着妆台晚妆了一会子,便婷婷袅袅地走下楼来,到了陆曾的房门口,故意慢了一步,闪开星眼,向里面一瞟,只见陆曾在床上酣睡未醒,那一副惹人怜爱的面孔,直使她的芳体酥了半截,险些儿软瘫下来。那一颗芳心,不禁突突地跳个不住,恨不得跑进去,与他立刻成就了好事才好呢。   这时候突然有个小丫头跑来对她说道“太太等你好久了,还在这里做什么呢?”她连忙随着小丫头到了暖套房里,胡乱用了些晚饭。此刻虽有山珍海味,也无心去领略滋味了。一会子晚饭吃过,她便忙不迭地回楼,走到陆曾的房门口,只见他正起身,坐在床前,只是发愣。她见了,不由得开口问道:“陆将军,用了晚饭不曾?”他道:“还未有用呢,多承小姐记念着。”她听了这两句话,也不好再问,只得回楼去了。   不多时,夜阑人静,大约在三鼓左右,她在榻上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眼睛一闭,就看见一个很英俊的陆曾,站在她的面前。她越想越不能耐,竟披衣下床,轻轻地开了房门,下楼而来。到了他的房门口,只见房门已经紧紧闭起,房里的烛光尚未熄去。她从门隙中窥去,只见陆曾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烛光之下,在那里看呢。她见了他,不知不觉地那一颗芳心,不禁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呼吸同时也紧张起来,便轻轻皓腕,在门上轻轻地弹了两下子。   陆曾听见有人敲门,便问道:“谁呀?”她轻轻答道:“我呀!”陆曾又问道:“你究竟是谁呀?”她答道:“我呀,我是……”陆曾听着好生疑惑,便站起来,将门开了,见是她,不禁吃惊不小,忙问道:“小姐!现在快到三鼓了,你还没有睡么?”她见问,先向他瞟了一眼,然后嫣然一笑,也未答话。陆曾见她这样,便知来路不正,便问道:“小姐,你此刻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她掩口笑道:“长夜如年,寒衾独拥,太无生趣,怜君寂寞,特来相伴。”   陆曾听到这话,正色答道:“男女授受不亲,小姐既为闺阁名嫒,陆某亦非登徒之辈,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劝小姐赶紧回去,切勿图片时欢乐,损失你我终身名节要紧。”   他说到这里,猛听得一阵足步声音,从窗前经过,霎时到了门口,原来是一班守夜的家将,正从后面走来,瞥见陆曾和她在房里谈话,一个个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齐圆睁二目,向房里盯着。这正是:恶风吹散夫妻穗,暴雨摧残并蒂花。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回  女自多情郎何薄幸客来不速形实迷离   却说一班上夜的家将刚走到陆曾的卧房门口,瞥见寿娥笑容可掬地也在房里,大家不由地停了脚步,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地一齐向里面射去。这时把个陆曾弄得又羞又气。他本来是个最爱脸面的人,怎禁得起这众目睽睽之下,现出这种丑态来呢。暗自悔恼不迭地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了。我一身的英名,岂不被她一朝败尽了么?”他想到这里,不禁恨的一声,向她说道:“小姐,夜深了,请回罢!”她见那班家将立在门口,那灼灼的眼睛,向里面尽看,登时一张梨花似的粉脸,泛起红云,低垂螓首,也没有回话,便站起来出了门,扶着楼梯,懒洋洋地走一步怕走一步地上楼去了。   这里众家将见了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嘁嘁喳喳的一阵子,离开房门,到了后面。有一个名叫滑因的,向众人先将大拇指竖起,脑袋晃了两晃笑道:“诸位今朝可要相信我的话了罢,我姓滑的并不是夸一句海口,凭他是谁,只消从我眼睛里一过,马上就分别出好的丑的来,就是蚂蚁小虫,只要在我眼睛里一过,就能辨出雌雄来呢。前回这姓陆的和盛大哥作对,我便说过了,无非是争的一个她,那时你们却不肯相信我的话,都说姓陆的是个天底下没有第二个的好人,今天可是要相信我不是瞎嚼了。”他说罢,洋洋得意。   有两个猛地将屁股一拍,同声说道:“我们错极了,方才这样的好机会,反而轻轻地放弃了,岂不可惜么?”   众人问:“是什么机会?”   他们俩答道:“方才趁他们在房间里,何不闯进去,将他和她捆个结实,送到太太那里去,但看她怎生的应付法,这也可以暂替盛大哥稍稍地出一口恶气。”   众人听得这话,一齐将舌头伸了一伸,对他们俩同声说道:“你们的话,说得风凉,真个吃灯草的放轻屁,一些也不费力,竟要到老虎身上去捉虱子,佩服你们的好大胆啊!不要说我们这几个,便是再来一倍,只要进去,还有一个活么?”   他两个又道:“你们这话,未免太长他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凭那个姓陆的能有多大的本领,一个人一刀,就将他砍成肉酱了。”   众人都道:“只有你们的胆大,武艺高,可以去和陆曾见个高下,我们自知力量小,不敢去以卵击石,自去讨死。”   滑因笑道:“你们这些话,都是不能实行的话。依我看,不若去将老太太骗下楼梯,叫她去看个究竟,那时既可以揭穿他们的假面皮,并且那个姓陆的,就是通天的本领,到了理亏舌头短的时候,估量他虽明知是我们的玩意,却也不敢当着太太和我们为难的了;等到太太见此情形,还能再让他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么,可不是恭请出府呢。”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一个个都道:“好是好,只可惜是太迟了,现在已经没有效力了。”   还有一个说道:“我看今天还是未曾与他为难的为上着,如果和他为起难来,不独我们大吃苦头呢,而且太太平素很欢喜他的,暗地里难免没有招赘的意思,就是闹得明了,太太倒不如将计就计,就替他们趁此成了好事,我们倒替他们白白地做一回傀儡呢。我们现在未曾揭破他们的私事,倒无意中和姓陆的做一个人情,明天我们再碰见那姓陆的,倒不要过于去挖苦他,免得恼羞变怒,转讨没趣,知道还只当不知道,淡淡的还同当初一样。他也不是一个不明世理的,不独暗暗地感激我们十分,便是平素的架子,说不定也要卸下了。谁没有心,只要自己做下什么亏心的事情,一朝被人瞧破,不独自己万分惭愧,且要时时刻刻地去趋那个看破隐事的人,深恐他露出来呢。   ”众人听他这番话,都道:“是极,事不关己,又何必去白白地恼人做什么呢?”大家七搭八搭的一阵子,便各自巡阅去了。   不料陆曾见众家将一阵嘻笑向后面而去,料想一定要谈出自己什么不好的去处了。不由得蹑足潜踪地随着众人听了半天,一句句的十分清楚,没有一字遗漏。他怎能够不生气呢,咬一咬牙齿,回到自己的房里,取了单刀,便要去结果他们。   他刚刚走出房门,猛地转念道:“我也忒糊涂了,这事只怪那贱人不知廉耻,半夜私奔到我这里来,万不料被他们看见了,怎能不在背地里谈论呢。而且他们又不明白内中情形,当然指定我与她有染了。我此刻去将他们就是全杀了,他们还不晓得的。”   他说着,复又回到房中,放下单刀,往床边上一坐,好不懊悔,暗道:“吴大哥今天和我谈的话,我还兀的不去相信,不料事出意外,竟弄出这一套来,岂不要被人唾骂么?如今不要讲别的,单说那几个家将,谁不是嘴尖腮薄的。成日价说好说歹的,无风三尺浪呢,还禁得起有这样的花头落在他们的口内么?岂不要诌得满城风雨么?到那时我虽然跳下西江,也濯不了这个臭名了。那童老太太待我何等的优厚,差不多要将我作一个儿子看待了,万一这风声传到她老人家的耳朵里,岂不要怨恨我切骨么?一定要说我是个人面兽心之辈,欺侮她们寡妇娘儿,我虽浑身是嘴,也难辩白了。”他想到这里,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童老太太,你却不要怪我,你只可恨自己生下这不争气的女儿,行为不端,败坏你的家声罢了。”   他胡思乱想的一阵子,不觉已到五鼓将尽了,他自己对自己说道:“陆曾,也是你命里蹭蹬,和吴大哥在一起度着光阴,何等的快活!不知不觉地为着一只大虫,就落在这里来,将一身的英名败尽了,明天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众人呢?不如趁此走了,倒也干净。随便他们说些什么,耳不听,心不烦。”   他打定了主意,便到床前,浑身扎束,一会子停当了,握着单刀,走出房来,迎面就碰着那一班家将,撞个满怀。众人见他装束得十分整齐,手执单刀,预备和谁动手的样子,大家大吃一惊,互相喊唔道:“不好,不好,我们的话一定是被他听见了。如今他要来和我们厮拼了,这却怎么好?”有几个胆小的听说这话,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接着大家一齐跪下。   滑因首先开口说道:“陆将军,今天千万要请你老人家原谅我们失口乱言之罪。”   陆曾出门碰见大家,正愁着没有话应付呢,瞥见大家一齐跪了下来,不禁心中暗喜道:“既是这样,倒不如趁此表明自己的心迹了。”他便对众家将问道:“诸位这算是什么意思呢?”众人一齐答道:“望将军高抬贵手,饶恕我们的狗命。”   陆曾正色对众人说道:“诸位且请起来,兄弟现在要和诸位告别了。不过兄弟此番到童府上效劳,也不过是因为她家孤儿寡妇,乏人管理家务起见,所以存了一个恻隐之心;不想在这里没有多时,就察破那个盛方不良之徒,兄弟不在这里则已,既在这里,焉能让他无法无天妄作妄为呢,不得不稍加儆戒,不料诸位倒误会我争权夺势了。”   他说到这里,众人一齐辩道:“这是将军自己说的,我们何敢诬陆将军呢?”陆曾笑道:“这也无须各位辩白了,方才兄弟我完全听得清清楚楚的了,不知道是哪一位老兄说的?”   众人一齐指着滑因说道:“是他说的,我们并没有相信他半句。   ”吓得滑因磕头如捣蒜似地道:“那是我测度的话,并不一定就是指定有这回事的。”   陆曾笑道:“不问你测度不测度,总而言之,一个人心是主,不论谁说谁,我有我主意,却不能为着别人的话,就改了自己的行为的。天下事要得人不知,除非自不为。自古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就如今天这回事,兄弟我也未尝不晓得诸位不明白内容的,可是背地里议论人长短,就这一点,自己的人格上未免要跌落了。但是诸位眼见本来非假,我又要讲一句翻身话了,人家看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半夜三更,她是一个女孩子家,在我的房中,究竟是一回什么勾当呢。难道只准我做,就不准别人说么,岂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恐怕天底下没有这种不讲情理的人罢。是的,诸位的议论原是有理,兄弟我不应当驳回;但是内里头有一种冤枉,兄弟现在要和诸位告别了,不得不明明心迹。”   众人道:“请将军讲罢。”   他道:“我昨天夜里为着那个盛方,我一夜没有睡觉,所以日里有些疲倦,饭后就要睡觉了。偏生她不知何时,在我的房中,将一部《春秋六论》拿去,那时我也不晓得。到晚上我因为日里已经睡过了再也不想睡了,一直到三鼓左右,我还未登床,不料她在这时候,在楼上将书送了下来。此时我就不客气很严厉地给她一个警告,男女授受不亲,夜阑人静,尤须各守礼节,不应独自下楼。即使送书,也该派个丫头送来就是了,何必亲自送来呢?她被我这一番话,说得无词可答。这也难怪,她虽是名门闺秀,娇生惯养,而且未经世务,不知道礼节,也是真的却断不是有心为此的。我陆曾堂堂的奇男子,大丈夫,焉能欺人暗室,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呢?我的心迹表明了,诸位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皇天后土,神祗有眼。但是兄弟去后,一切要奉劝诸君,无论何人,不拘何事,皆要将良心发现,我希望全和陆曾一样,那就是了,千万不要瞒天昧己,欺孤灭寡,免得贻羞万代,这就是兄弟不枉对诸君一番劝告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再会罢。”   他说罢,大踏步直向吴古房中而去。这里众人,听他这番话,谁不佩服,从地下爬起来,互相说道:“还是我们的眼浅,不识好人,人家这样的见色不迷,见财不爱,真不愧为大英雄,大豪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