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 - 第 5 页/共 6 页

钱士命跪在手中有佛面前,抱住了脚,苦苦哀求。化僧道:“将军,你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可知道该死的众生,佛也不渡。你须要去求救命皇菩萨,一有应验.”钱士命立起身来,满殿走去,见了大佛磕磕拜,见了小佛踢一脚。拣佛烧香,独向救命皇菩萨案前暗中祷告:“伏愿治得肉疼病好,捉得那几个仇人,弄得那母钱到手.”拜了几拜,才立起来,辞别了化僧就走。化僧道:“肉疼病好,须要将金银钱来佛前上供。”   钱士命道:“我今疼得越觉利害.”一面说,一面走出山门,骑上拂怕玉马,带了众人,仍旧要灭李信,捉拿时伯济和贾斯文。离了大排场,把马一直跑去,经过好界地方,路旁有个山嘴,不堤〔提〕防,那个挪不散的块刚刚碰在那爬角嘴上。钱士命大痛无声,把马勒住。忽见一个人冷眼斜视,立在钱士命面前说道:“将军休慌。你要肉疼病好,我有治法,马上可以立愈.”钱士命细看那人:豁眼跷须,伶牙俐齿,手执软尖刀,胸藏绵里针,肩挑靠壁柴,腰挂野人头。   钱士命问道:“你姓甚名谁,家居何处?”那人道:“小子姓刁名钻,表字占湾,绰号暗老虎,家住难交开口.”钱士命道:“你果然治得我肉疼病好,愿把金银钱来谢你.”刁占湾道:“请解开胸上,待我动手.”钱士命遂露出了那挪不散的块。刁占湾取出绵里针在那块上用力一刺,钱士命叫声:“啊呀!”只见那块上溜溜的出了一飞血。刁占湾道:“你还要肉疼否?”钱士命道:“痛极,痛极.”刁战湾道:“休慌。”   复拿了软尖刀,胳月荅一声,齐根割去了这块肉。钱士命叫声“罢了!”刁占湾道:“你如今疼也不疼?”钱士命道:“不疼了.”刁钻便藏了绵里针,收起软尖刀道:“将军乞借金银钱一看.”钱士命道:“现在不便,且待我回家之日,与你便了。”刁钻跟着同行。钱士命仍旧领兵前进。行不多时,忽听得有人叫道:“将军请下马来,我是邛诡的兄弟邛汉,表字百惯,家住强撑浜里。自幼从墨用绳为师,学得扯别人的被头盖自己的脚,倒也可以拢过。近来弄得赤脚地皮光,身上寒冷缩鼻佛弗上,一个鼻孔里出气,弗知香臭,欲求将军讨些绵挞拖,做件绵衣穿穿,还要借金银钱一看。依便依,不依还我家兄的命来.”钱士命听了,只做不闻,不理睬他,把马一直跑过。正是:   将军不下马,各是奔前程。   钱士命一心要灭李信,捉拿时伯济和贾斯文。那邛汉的言语怎肯理他,只顾望前奔去,远远看见树林中有座庙宇,阴风飒飒,惨雾蒙蒙。刁钻上前说道:“将军进庙中去走走如何?”   钱士命道:“我从来见佛拜佛,且把庙门推开,待我看看神道。”   刁钻便把庙门开了。钱士命定睛看时,真是捉得鬼出,向外问道:“为何上庙不见土地?”刁钻道:“神在神不在,将军且进门去看是如何?”随手搀了钱士命下马来,同入庙中。但见居中摆着一只鬼张炉,刁钻道:“将军有炉在此,何不烧炷好香?”钱士命叫眭炎、冯世备了万炷香来,放在炉中烧起。   只听得四面鬼声隐隐,香烟绕处,引出无数鬼来。原来这庙就是当年时伯济被温六公搀入的鬼庙。钱士命一见鬼影,忙奔出庙门,跨上拂怕玉马,吩咐吕强词把刁钻捆起,将他丢过一边。   他自领兵前进。那晓得庙中的鬼跟了他行,耳边但闻鬼声,眼前只见鬼影。那挪不散的块根又是还心疼起,再不敢把马一直跑,传令打收兵锣回去。一心归路,慌忙回转独家村。进了孟门,藏好金银钱,肉疼反觉利害,耳边鬼声叫得越狠,眼前鬼影来得越多。鬼中隐隐有那邛诡在内,钱士命更觉心虚。眭炎、冯世各自走远,即与吕强词商议,亦无法可治。口中只叫得救命皇菩萨,正是: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   钱士命肉疼鬼闹,正在无法可治的时候,只见前世寺内的化僧无人通报,一径来至自室中,见了钱士命问道:“将军肉疼,谅来痊愈,几时到敝寺中来,将金银钱佛前上供.”钱士命道:“你进来看见我家中有鬼么?”化僧道:“鬼是有几个,亦无大害.”钱士命道:“自从离了宝剎,经过鬼庙,被刁钻搀入庙中,烧香引鬼,叫众鬼缠扰,我的肉疼倒觉利害,闹得家中毫无主意.”化僧道:“将军放心,从前小僧看见府上有团黑气,应在今日缠得,已经扫去,地上垃圾,尚有可治,可恨那无形的垃圾,终究未除,所以有此鬼串。如今将军只要把金银钱付与小僧,小僧有了金银钱,那些鬼就可以手到驱遣,将军病体何愁不愈?”钱士命道:“和尚果然捉得鬼去,治得病好,自然把金银钱来佛前上供,决不食言.”化僧道:“不是小僧要这金银钱,若是不拿金银钱作法,诚恐神术不灵.”   钱士命道:“快请设法,保你有钱.”化僧遂走出自室,在梦生草堂中结起又一坛,供一尊费佛,念了一卷百正经,口中说神,手中弄鬼,眼内见神,手内捉鬼,浑了一会,跪在佛前,高声朗诵念道:“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告知众鬼,众鬼听着。   大凡地头无鬼不生财,地头无鬼不生灾。鬼作乐,鬼开心,切勿鬼眉鬼眼。搭鬼棚,做鬼戏,休要鬼张鬼望。这些死鬼过开,其实是善人恶鬼。鬼搭搭,鬼打浑,无非是闲神野鬼。活二倒鬼,法名忽起鬼,阵头风,听鬼话,上鬼当,钻入鬼窠路里。青面孔,绿髭须,在此浑闹一场,神摇头,鬼缩退,从今勿上此门.”   化僧祷告已毕,又念了三声救命皇菩萨,遂立起身来,但见无数的鬼脸,奇形怪状,团团围住了化僧。化僧虽然胆大,一些不怕,无奈法术不灵,一个也不能退去。果然无法可治,走进自室,向钱士命道:“将军勿怕,小僧回寺再求救命皇菩萨去也.”钱士命未及开言,化僧已自走了。钱士命家中,鬼声杂出,鬼脸满屋,肉疼不止,病体沉重,睡在炕上,朦朦胧胧,忽有个人立在面前,仔细看时,但见他:目练紫额,绿纹满面。浑身跷头跷尾,两耳有边有沿。年纪五旬左右,出身注在胸前。蓬户不肯光降,穷鬼未经识面。   那个人向钱士命说道:“将军,你有病是无病,无病是有病,你的病好是不好,不好是好。你皮里走了肉,你受了绵里针,软尖刀重伤,非我不能救治。众鬼易退,惟邛诡的鬼乃是善人恶鬼,亦非我不能退去.”遂用手在那挪不散的块痕上捏了一把,钱士命出了一身冷汗,块痕顿时平复。又复用阳沟水在各处洒了一洒,那些鬼祟顷刻阒然无迹。钱士命喜出望外,便问那人是何等神佛,那人道:“我与金银钱福神同部,乃救命皇菩萨是也.”钱士命听说大惊,如梦初醒,定睛细看那人,忽然不见。正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钱士命遇了救命皇菩萨,自此精神胜旧,遍体爽利,骄奢的念头复起,遂传令吕强词、眭炎、冯世一同领兵务要去灭李信,捉拿时伯济和贾斯文。骑着拂怕玉马,离了独家村,又是威武场人,滔滔滚滚而来。行了半日,到了一家门首,但听得里面鸡叫鸟叫,檐前挂一只叫落画眉,又见门上有副对联,上联写着是:“不识字个斯文第;”下联写着:“无铜钱的财主家”。望见门内有个人,困在铁铲上,捏了鼻头,在那里做梦,   正是:   入门休问荣枯事,但看容颜便得知。   不知其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三回 时伯济时运来前后一人名顿改 小人国大人国高低两地各攸分   《西江月》:   落运运通可待,失时时至堪期。泰否否泰自然机,幸勿自为骇异。   善恶本非一辙,贤愚原是两歧。所争无过在几微,须要慎其趋避。   话说钱士命在一家门首经过,望见门内一个人困在铁铲上,捏了鼻头在那里做梦,梦见他亡故的乃兄对他说道:“今日钱士命来家,须借他金银钱看看。人若无钱,阳间之大难,不可错过.”醒来抬头,果见钱士命正在门外,忙在铁铲上爬起,奔出门来道:“将军前来,途遇不便,今日想是送金银钱与我看,或是晓得小的困来,送枕头与我,请将军下马。将军若要知李信的所在,小的不知。若要知时伯济的踪迹,小的曾经遇过,亲历其境,他在安乐堂居住.”钱士命仰面远视,见他的   容貌生得来:   亚眉苦脑,忒嘴落须,满头柴屑,一嘴胡涂。   钱士命正要开言,只见门内奔出一个刁儿,哭哭啼啼,望钱士命怀里扑来,似欲要他抱的意思。钱士命是抱弗哭男儿的人,怎肯理他,把上身来顺手将他一推,可怜一个刁儿脑浆迸出,死于马下。   钱士命便把疆绳一放,纵马跑去。那人恼羞成怒,手执鬼头关刀,骑着一只蹩脚骡子赶来,要杀钱士命。无奈手臂短,汗毛也不能拔他一根,却被眭炎、冯世帮助钱士命,一把拿住,捉在板凳头上,一刀两段。正是:殉情恐有失,执法永无差。   钱士命识见高明,将那人杀了。你道那人是谁?原来就是强撑浜住的邛汉,这邛汉果然百会百穷。他为人件件皆能,又是般般不晓,也曾在七国里贩牛,八国里贩马。在安乐堂遇见了时伯济,要向他借金银钱看。时伯济回他金银钱已经失落海中,只剩得一双空手。邛汉不信,因此和时伯济面和心不和,知道钱士命要捉他,欲想借钱士命的金银钱看,所以将时伯济的来踪去迹,告知钱士命。那晓得钱士命反将他杀在板凳头上。   正是:   趋差算得罪,为好反成隙。   钱士命晓得了时伯济的消息,一径来到安乐堂拿捉。却又不见时伯济,另外添拨了几个豪奴,分头着紧捉拿时伯济。那时伯济自从在大丬田破栈中同殷雄汉闲谈,见了钱士命,远避至安乐堂作寓,与李信总不肯疏远。那日忽遇了邛汉向他借金银钱,一言回绝了他。只听得小人国内遍地的多要拿他,他堂堂六尺之躯,立脚不住,竟无存身之所。他欲要埋名隐姓,小人国内的人认识的居多,必须逃出小人国界。慌慌张张正走之间,忽见一只邪狗向他乱咬,时伯济道:“狗呀狗,你欺人大过,你见了衣冠齐楚的人便不敢做声,或摇尾而求食。你见我穷极人,就作如此形状。我看你小小狗儿,声气倒大,然究非人类,我也不来计较你.”   那狗不慌,仍是大声疾呼,时伯济佯佯走开,忽欲远离小人国地界,脚步不敢乱站,一心要向正行道路上走。看看走至下山路地方,一时口渴思饮,恰遇着了万笏,那万笏打一个哈轩,刚被刁钻用软尖刀割去舌头,含了满口鲜血,望时伯济身上喷来,手内拿一碗盐卤汤,递与时伯济。时伯济渴不择饮,正是路竭无君子,接来一口呷干,口中越渴,连忙远避。又来到一个去处,看见居中一口大井,名曰市井。时伯济想要汲水解渴,那晓得吊桶又落在他井内。只得一径过去,且到前途再处。朝行夜宿,行了几日,仍是小人国地界。又看见一个人手拿软尖刀,在一家门首戳燕鸟窠。回头见了时伯济,便微微的冷笑道:“时伯济,你时伯济三字真是远近驰名,家喻户晓,难得,难得.”时伯济听得,只自走路,却不睬他。一路打听,知他就叫做刁钻,好不惊骇。穿街过巷,务要远离小人国界。   谁知道路曲折,常是走错,仍在小人国地面缠绕。心中暗是踌躇,忽见一个圆面方眼的人,向时伯济道:“要时伯济三字断不可再提,你姓不可改,名与字正好移易。你一身宛如搬运一般,来来去去,身无定所,倒不如就叫做时运来,单名唤了一个来字罢.”时伯济听了,满心欢喜道:“我自今可叫时运来了.”转眼却不见了那人,他仍自忙忙前进,急欲运离小人国界。当行则行,当止则止,早望见前面茫茫大水,无边无际,好一个大河。行至河边,但见那河中:虾弗跳,水弗动,果是平和水港。虾亲眷蟹朋友,常是来来往往。有时鱼来网凑,有时自投罗网。这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边三日扳罾,四日晾网。鳅篮里常要拣出鳝来,鱼也有三寸肚肠。鰺鱼吊白鱼,有躲闪的不来上钩。淘混水捉鱼,狠心肠的撒他一网。买腌鱼放生,不知死活。捉死蟹过日,岂无漏网。涉此境,风吹浪打。到此地,经风经浪。   这个河就是摸奶河,时伯济来到此处,无路可走,在河边观望。只见一个人,左手捉着一个咬蛇蛒蚆,右手拿了一个泥濯竹管,在地上打草惊蛇,惹动毒蛇窠,游出一条诈死赤连蛇来。他打蛇打在七寸里,动也不动,只是无头无脑。他说道:“蛇无头而不行,想来是一条烂死蛇,谅不咬人.”就拿在手中当做鳝弄。时伯济问道:“你要这蛇何用?”那人道:“我要合毒药.”时伯济道:“毒药治何病症?”那人道:“以毒攻毒,毒药即是刀创药.”时伯济道:“叨创药虽好,不割为妙.”时伯济话未说完,只见那人死了。蛇毒气攻心,七孔流血,连那咬蛇蛒蚆一齐滚入摸奶河中去了。正是:福善祸淫天有理,情轻律重法无私。   你道那人是谁?原来就是说嘴郎中。他平日用药,药死了人,所以如今亦自死于药。时伯济见了心酸,信步行来,只听得耳边琴声隐隐,走近几步,但见面前几棵黄连大树,树底下有个人在那里操琴,抬头见了时伯济便道:“我看你文质彬彬,你是时伯济?”时伯济道:“我不叫时伯济,我叫时运来.”   那人道:“你明明是时伯济,可晓得钱将军足食足兵,领兵要灭李信,拿捉你。我在路,忽然心不在焉,所以半途而废,回转家中,鬼闹了几日,幸遇了救命皇菩萨,如今弄得不亦乐乎,仍旧领兵在外。你有金银钱借与我看,我便隐恶而扬善,否则就拿你去献与钱将军.”时伯济听说,只不睬他,佯佯走开。   那人趋跄上来,一把拖住道:“金银钱倒是有,若无,我和你到了此地,横竖都没有去处,倒不如一同下河去罢.”硬要拖人下水,时伯济洒脱身子飘然远避。那人急急趋来,却不见有时伯济,刚撞着了自汛将军的人马,阵前冲出钱士命,骑着拂怕玉马,喝道:“贾斯文,你偷了我的金银钱,原来逃在此处。”贾斯文未及辨言,便把一枝拂担叉戳来,贾斯文把殷琴架住,战不上三合,贾斯文手足无措,连忙躲闪,已经面皮削尽,战死在六尺地皮上。正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时伯济在摸奶河边,亏得闭口深藏舌,悄悄的避在一边,远远看见钱士命杀了贾斯文。只听得一声号令,吩咐齐心去灭李信,捉拿时伯济。忽见有豪奴来报,说:“家中有贼,请将军回府.”那人马就渐渐的去远了。时伯济方才走出,仍在河边观望,想来必要渡过此河,才离得小人国界,又无船只可渡,又无陆路可通,立在河边等候船只。遥望见波岸,地形甚高,正在猜疑,不知是何地方,忽见李信站在面前说道:“你若要渡过此河,须耐心守候。你在此处终是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爷娘.”时伯济道:”那高处是什么所在?”李信道:“那高处就是大人国地界.”时伯济道:“大人国的风俗如何?”李信道:“那大人国的风土人情,与小人国正是大相悬绝:地土厚,立身高,无畏途,无险道。蹊径直,无曲折,由正路,居安宅。人人有面,正颜厉色;树树有皮,根老果实。人品端方,宽洪大量,顶天立地,冠冕堂皇。重手足,亲骨肉,有父母,有伯叔,有朋友,有宗族,存恻隐,知耻辱,尊师傅,讲诵读。大着眼,坦着腹,冷暖不关心,财上自分明。恤孤务寡,爱老怜贫。广种福田留余步,善耕心地好收成。果然清世界,好个大乾坤。   时伯济道:“如此所在,隔着茫茫大水,到这个地方,要行多少日子?”李信道:“若风头顺,片刻可到。若风头不顺,就是经年累月,亦不能傍岸,甚至有终身漂泊,也无人知道的。”时伯济道:“即我今日,怎生可以渡得过去?”李信道:“你在此处站住了脚,且立定脚头,切不可胡行乱走,须要待时而动.”时伯济道:“小人国与大人国,除却此河,还有别路可通否?”李信道:“路径虽多,你既到了此地,不渡此河,休要到得大人国地面.”时伯济心领神会,只在摸奶河边耐心等候。朝踏露水,夜踏霜,不知守了多少日子。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天若下雨,只好借人家的屋檐躲雨,情不自禁,不觉两泪交流。“屋檐内人见了道:“你有眼泪往别处去哭.”   又只好淋在雨中,所遇摸奶河的人,都是等类。那有眼力的人,看见那河中,也有背水纤的,拽瞎纤的,也有逆风棹枪的,也有逆水里撑篙的,纷纷不一。傍岸的少,淹死的多,眼中不知沉没了多少人。时伯济呆呆观望,触目伤心,回头自想,看那些光景,怎能有渡得此河的日子。只好和这些人,一同淹没的了。口也不开,做哑装聋,垂头丧气、站在河边,那有人来睬他。忽见河中来了一个小船,随风倒舵,顺水推船,在河中旋转。船上一个人,远远的叫道:“河边人,可要渡你过去?你站在此处,河水一涨,就要淹死的口虐.”时伯济不敢做声,仍是闷闷昏昏,目闪闪,如木偶。正是:假作痴呆汉,权为懵懂人。   不知河中叫唤的人是谁,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四回 时伯济得时便得济 钱士命要钱不要命   《西江月》:   量大福来也大,机深祸至亦深。放宽些子耐三分,处世勿为己甚。   市井锱铢必较,达人富贵浮云。任凭世俗乱纷纷,凡事总由天定。   话说时伯济在摸奶河边,河中有人叫喊。你道这个人是谁?   就是烂好人。当时被钱士命踏沉了船,勉强用力呼起,在摸奶河氽来氽去,随风倒舵,顺水推船,自己的舵尚拿不稳,那里还救得别人。其时,口中虽在叫喊,只见他的船在河中旋转,霎时间人船形迹俱无。时伯济见了,心中反觉不安,承他一团好意,要来救我,却先自沉没,凄凉满目,哽咽难言,惟拼一死,那有生机,耐心守候,听其自然而已。忽见河面上,远远的有一座高山推来,辨不出是何大物,看看渐近,却原来是一只大船,那大船:钉线密,板片厚,不比钉稀板薄;容得人,载得物,才见阔大宽宏。惟厚能载,惟大能容。若无若虚,不分大小皆容纳。宽兮绰兮,天拘曲直尽留藏。有头有尾,庸人看不出他长短阔狭;无遮无掩,旁观望不见他美恶精粗。平平而过,虽有风波不险,何虑倾覆。   缓缓而行,即遇顺风不使,那肯颠狂,行来郑重规模大,体度雍和气象尊。   这只船,果然是一个好船,常在河中救人。只见舱中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比小人国的人真是身高百倍,但见他:魁梧其伟,相貌堂堂。安祥态度,落落大方。和颜悦色,神清气爽。行动不苟,举止端在。   这个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家住大人国真城内,正行道路上。这人素不好名,故尔没有名字,人人都叫他大人。   他生平只有两个朋友:一个叫谦谦君子,一个叫好好先生。坐了这个大船,见有人在摸奶河边,便来救济。其时,看见时伯济站在河边,立脚不定,进退两难,忙吩咐将船拢岸,把时伯济加意细看,说道:“看你不像小人国内的人,如何到了此地?”时伯济道:“小生原是中华人氏,因落水飘流,困于小人国内,难以存身,故尔逃在此间,一心欲向大人国去,无奈没人济渡.”大人道:“这班小人久矣,深恶痛疾,原不可与为伍。   吾问你姓甚名谁,作何生理?”时伯济道:“小生姓时,字叫伯济,今改运来,中华读书人,孔门弟子.”大人道:“你且逞我船,渡你过去.”顺手将时伯济扶上大船,平平稳稳,望大人国行去,由第一条水港收口。好个时运来,回头是岸,大人亲手搀了时运来,同上岸来。正是:从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   那时,时运来上了岸,一步高一步,向上行去。进了真城,看看来至正行道路,到了方便门,登堂入室。但见堂中悬着一个扁额,上书“正大光明”四字。左右挂一副对联,上联是“孝弟忠信”,下联是“礼义廉耻”。居中挂一个大“忍”字。   靠壁一只活泼天几,连着一只立桌,两边摆一堂诚椅。抬头忽见李信坐在堂中,时运来道:“李信不离小生左右,今府上又有个李信,难道天下有两个李信么?”大人道:“李信那有两个,他原是上天降下来,人人不离左右,家家坐在堂中。只为那些人和他不睦,有的不肯顺他,有的务要背他,有的不认识他,有的故意要灭他,竟像天下是没有他的了。你我都是认得他的,又是情愿顺他,不肯背他灭他,自然坐在堂中,不离左右,我家中的李信,就是你随的李信,其实只是一个,不是我有我的李信,你有你的李信.”时运来恍然大悟。大人遂替他洗了浴,改头换面,敬如上宾,设一檀榻在大款室中安歇,日与大人叙谈,往来朋友也不过是好好先生、谦谦君子。此时时运来才得脱离小人国界,不见小人之面,不受小人之气,身居安宅,出入礼门,高枕无忧,悠游自在。正是:双手劈开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门。   大人又与时运来志同道合,交浅言深。一日两人在堂中讲论三纲五常,正说到计利害义的关头,忽见传事的人报道:“真城外面来了一起人马,口称要灭李信,捉拿时伯济。大人若把这两人献出,即打收兵锣回去,按兵不动。若道半个不字,便要杀入城中,踏为平地.”大人道:“他口出大言,你看他气象如何?”传事的道:“看他不甚官套,毫无体统.”大人道:“可晓得他何处人马.”传事的道:“闻得他是没逃城来的人马.”大人道:“原来是些小人,不要与他计较,由他自退。我们且讲我们的话.”时运来道:“古人原说圣贤学问,只在义利两途。踏义则为君子,趋利则为小人,由一念之公私,分人品之邪正.”大人道:“这义利两字,还要看得分明。即行一善,无所为而为善,是义;有所为而为善,是利.”两人讲论如故。那小人怎知进退,日日在城边吵闹,大人不作小人之过,不和他一般见识终不睬他。大人真有大量,正是:不添心上焰,以作耳边风。   原来钱士命自从杀了贾斯文,豪奴来报,家中有贼,他便急急赶回。进了孟门,眭炎、冯世禀道:“前夜有个窃贼,关在矮斋中,请将军发落.”这个贼原来就是刁贼,只因从前想他的金银钱,用了绵里针、软尖刀,将钱士命搀入鬼庙,钱士命将他捆起,丢在一边,他便扭断绳索,脱身逃去。他怀恨在胸,一心只要想偷他的金银钱。其夜刁贼手拿拆屋斧头,拆了他的壁脚,在壁洞中,一只脚进,一只脚出,探头探脑,见无动静,将身溜入妒斌房中,东捕西摸,摸至妒斌牀上,右手在枕边一探,竟摸着了一个金银钱,左手在被中一探,竟摸着妒斌。一时得了财色两字,心中大喜,不觉失声大笑。这个叫做贼莫笑,最易破败。恰被眭炎、冯世听得了笑声,拥进房中,一把拿住。捉个贼来连夜敲,关在矮斋中,报与钱士命知道,候他回来发落。那时眭炎、冯世送过钱士命走进矮斋,见了此贼,却认得就是刁展湾,便吩咐眭炎、冯世把软皮条捆了,吊在大树上,周围树叶遮身,教他做个叶里伴,隐而不露。那里晓得牛皮吊颈不是生理,原非活路,等到筋皮力尽,刁钻在用心机,终吊死在大树上。金银钱原不能偷得到手,反送了一条性命。正是:万事不由人算计,一生都是命安排。   钱士命只道刁钻诈死,待放下一看、果然他冰冷彻骨,毫无生气,就叫眭炎、冯世将他也丢在大塘路上。钱士命仍旧领兵要灭李信,捉拿时伯济。打听得他们都在大人国内安身,他便装枪上马,一径到大人国来,在真城外调兵遣将,耀武扬威,打动自吾作鼓,放起连珠三炮。大人原不睬他,怎奈钱士命日在城下吵闹,大人请了好好先生、谦谦君子向那小人劝道:“李信是天下少不得的,不可灭他。时伯济应该救济,如何反要拿他。他那里有什么金银钱?你要想金银钱,须往别处去,向有的人寻讨.”那钱士命那里肯听,扯起自汛将军旗号,坐了拂怕玉马,手执一枝拂担叉,高声大叫道:“别人敬重你大人,我钱将军偏不怕你什么大人。你窝藏李信,硬救时伯济,你快快把这两人献出,叫他送出金银钱来还我,尚容留你们一方性命,休使我将军动怒.”肆无忌惮,大言不惭。大人终不睬他。   钱士命时时吵闹,口中无言不出,忽然牵动了一个“娘”字,传入大人耳内,大人便同了时运来、李信相助,从由方便门安步行至真城边来,往下一望,眼中并没有什么人马,明眼正视,毫不在意,看去宛如蚂蚁摆阵一般,隐隐一簇人马,也像有声有色,亦能知觉运动,语言不甚明亮。大人道:“此等小人原是罪不容死,我不惹他,他倒来惹我。我本不与他计较,他既如此生事妄行,我不免为天下除了此害.”遂轻轻举起脚来,向这人马挞了一下,那些人马尽为莛粉,一些也不见像人的式样。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大人挞死了小人国自汛将军,钱士命虽属可怜不足惜。但天地以好生为德,心中却有些不安,因问于李信,李信道:“这小人国形势低污,地土嚣薄,所生的人本未完全,不在天下人的数内。大人若能把这等小人灭尽,才算一桩畅事.”大人道:“天下有了小人,就是君子也有些做不得。若要天下尽为君子,必要除尽天下小人才好。我们回去,且慢慢的灭他便了。”遂一同回转家中,进了方便门,聚在堂中,讲论为人的道理,件件必须请教李信,不肯私心自用。正是:顺理行将去,凭天降福来。   钱士命要想金银钱,来灭李信,捉拿时伯济,性命不顾,向大人国寻事,被大人轻轻挞死,他不知两个金银钱都在家里。   一个子钱压死柳娘娘之后,自己藏好在库中;一个母钱被妻子妒斌偷去,私藏在房内。刁贼曾经摸过,心志昏馈,贪得无厌,直弄到马化挞杀,方才歇手。他也无甚别念,止不过为儿子钱百锡久远计。谁知他儿子钱百锡闻知父亲钱士命已死,心中大快,向库房中取了子钱,在妒斌房中偷了母钱,日日把两个金银钱在手中玩弄,无人拘束。钱百锡做其钱百锡的事,那眭炎、冯世如今是自然服事钱百锡了。正是: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不知钱百锡后来作为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 飞钱原作飞钱用 恶人自有恶人磨   《西江月》:   这答桑田沧海,那边沧海桑田。兴衰成败屡推迁,恍似驰风掣电。   处世慈和最贵,居心忍耐为先。纸灯塔大耀坤干,往后何由照见。   话说钱百锡前生却是个钻骨蛀虫变化,名为败家精。他嫌天小不够他游荡,到了天尽底头,竟要想拆起天来。有人劝他道:“你拆动了天,天若坍时,如之奈何?”他说:“有长的在那里撑住.”真不知天地为何物,所以天罚他现世初世为人,托生在小人国没逃城内,做了钱士命的儿子,同化僧、万笏做伴,日日玩弄两个金银钱。来往的人没甚称呼,只得叫他一声钱大老官。你道是怎样一个大老官:油头油脑,花嘴花脸。头戴戆冠,身穿俗套。缠嘴夹舌,体段宛同墨庸;贼皮塔脸,形像逼真化僧。   着一双岂有此履,骑一匹没笼头马。东荡西驰,世事不分皂白;横冲直撞,路途那识高低。   常骑了无笼头马,向弗着街前世寺内,同化僧在大排场海滩边游玩。他家中的款式,比钱士命在时究竟何如:梦生草堂中扁额不动,狒轴换了一顶獬轴,上联“大姆哈落落”如旧;下联“阿迷俚沮沮”字迹模糊,却有些看不出了。建几改为舍几,硬桌换其百桌,有主椅换了十把仿样称孤椅。天生井也填没了,矮斋也坍颓了。自室中有了漏洞,扁额亦如旧,炕牀拆去,摆下一张糟榻。壁上横被鸾画不改,上下对联换去。上联是“大话小结果”,下联是“东事西出头”。其余房屋渐渐走样,门前大树已倒,钱百锡看去倒觉豪畅,出入没有遮碍。正是:   换来新气象,改去旧规模。   那时,钱士命家中又是一番胜景了。一日,钱百锡骑了没笼头马,手中拿了两个金银钱,要向大排场去,才出门来,但见施利仁笑容满面,迎上前来道:“大老官,何往?”钱百锡道:“日与化僧在大排场顽耍,不甚畅怀。他说另有一个好去处,今日要同他去走走.”施利仁道:“小的此刻特来邀大老官去游玩一个所在.”钱百锡道:“有多少路?”施利仁道:“不远.”钱百锡道:“就此同行.”唤了眭炎、冯世追随。   施利仁牵了马头引路,离独家村而去。路过一脉坞,来了墨用绳,跟着施利仁一同行走,一径到了势道上,只见冲天一座浮屠,施利仁道:“此座浮屠,乃古老上人所造。四面有门,每个门上有两个大字,四个门内有四般景致,我们回来赏玩。如今且先到山上去看看何如.”行不多几步,墨用绳抢前踏了一个水潭,跌落水中。施利仁立在干岸头上,诚恐踏湿脚,远远走开。钱百锡道:“墨用绳跌了,如何爬起?”施利仁、眭炎、冯世齐齐应道:“前头人吃跌,后头人防滑。且自由他.”墨用绳踅滩弗动,带水拖泥,不自觉其形秽,一心总要跟他们走,迤逦行来,早见一座高山,果然好个去处。但见:一团点缀,果是形容不出。无限丘壑,尽属意想不到;奇形怪状,真可惊魂动魄。千绪万端,实堪悦目赏心;诡道钩连,规模并皆丑态,斜径迎合,景致无非恶状。登临者日臻其境,肉麻当有趣;旁观者适逢其会,毛骨也悚然。   这座山名为凑景山,钱百锡不识路径,瞎天盲地,被施利仁;眭炎、冯世引路,但觉眼前畅快,心中爽利。有时在赌场顽耍,有时在醉乡盘桓,不知昼夜,乐而忘返、信步来至欢喜墩上,登高而望,远远望见一个去处,更觉眼花镣乱,心荡神迷,认得有个化僧在那里打坐,钱百锡道:“你们看见化僧么?   这个去处想是仙界,化僧道痕高深,所以能得常在那里打坐。   此去看来不远,我们也去走走.”施利仁道:“这个所在,名为温柔乡,青去虽在眼前,走去须要绕道而行,却有好些路程。   大老官若要去,还要纳些工夫,费些脚步。幸有金银钱在身边,尚觉容易,我们且追随便了.”转弯抹角,曲曲折折,不知不觉,那来时所见的这座浮屠,却在面前。此刻顺便,不免大家瞻玩一番。抬头看见一座门上面写着:“蚣门”两个大字。施利仁道:“此座门内却是佛家弟子。闻得从前有多少修行人在内,如今都成正果上了天去,一个也没有留存的了.”转过去又有一门,见写着“鸦门”两字,施利仁道:“此座门内,是蓬莱仙岛,最好玩耍,你看门儿虽然堂堂开着,若手中没有金银钱,休想进去观望.”钱百锡道:“我金银钱常在手中,尽可进去.”钱百锡在前,施利仁、眭炎、冯世跟随,墨用绳落后。才跨进了此门,只见钱百锡手中这两个金银钱望空飞去,变做了一蓬青烟,缭绕空中,被风吹散,不知去向。各人连忙退出。墨用绳看不出烟头,茫然道:“那里来的这般气,是冷气呢,还是热气?”施利仁道:“你烟也不识,是气?”众人暗暗可惜这两个金银钱。钱百锡毫不在意,再转过去,又有一门,见写着“鳝门”两字,施利仁道:“此座门自来难开。若有人来开了,其中的鬼祟又是缠扰不休,故尔久远关闭.”再转过去,又有一门,见写着“雁门”两字。施利仁道:“此座门内,闻有妖魔精怪,所以多用顽石砌住.”原来这四座门内,乃是佛仙鬼怪。钱百锡不信,立在没笼头马上,扳去一块石头,望望里面,有何妖怪。施利仁看见,大吃一惊,说道:“完了,雁门穿了。待我替你来填好.”正说之间,只见雁门中雁气直冲,迎人欲倒。施利仁掇了这块顽石,立在马上,双手端端整整用尽平生之力,填足雁门。那晓得惊动了上面的乱石,一齐落下。那时施利仁仰面望着,刚打落了两边的面肩骨,踅得高,跌得重。顷刻跌死在雁门口。钱百锡吩咐眭炎、冯世将他尸首焚此,两人奉命,遂架起柴薪,登时烧动,烟雾若天。他两人喜热,立在近火,一时失足,也跌在火内,和他一样火烧死了。   正是:   见人富贵由他去,莫把心头似火烧。   施利仁、眭炎、冯世已死,钱百锡独跟了一个墨用绳,访问温柔乡,来寻化僧。一路摇摇摆摆,逢人便问,不觉已到温柔乡里,但见那乡中:春山迭迭,并峙西东;秋水盈盈,分流左右。山头乌云幕幕,篱边玉笋纤纤。耀日樱桃一点,临风弱柳千条。红红白白,桃李争妍;娇娇滴滴,海棠献媚。   你看那:连理枝并蒂莲,人人心爱;断肠花,想思子,个个情牵。精不过,金莲两瓣,雪藕双条。好个玉琢成的世界,粉捏就的乾坤。热烘烘果然温矣,软绵绵不亦柔乎。香气袭人,乍闻不觉心先醉;秀色可餐,一见那知魂已飞。   钱百锡到了此乡,果然如登仙界,行至一条四折扶桥,上面搭就桂棚。钱百锡刚踏着桥面,桥板一忒,下有机械,棚上就落下一条软麻绳做成圈套,将百锡刚刚扣头颈缚住了。化僧连忙走来道:“此桥名为仙人变,你不识路径,原不可行走。   踏在上面,落在圈套中,被人耍弄你的头颈了。要解此结,惟金银钱可救.”钱百锡还要扯个体面,不肯说出金银钱飞去,只说道:“金银钱却在家中,现在不曾带得出来.”化僧道:“只要大老官口许了,就可解救.”钱百锡道:“容易,容易,明日送来一看.”正说着,背后忽见转出一人来,道:“大老官,小的向日在将军手内借了一个金银钱,小的但知其一,不知其二。闻得府上有两个金银钱,大老官可肯一齐拿出来与我们看看.”钱百锡抬头一看,却认得就是下山路的这个万笏,便道:“使得.”万笏才将这圈套解了,钱百锡脱身,放了马步行。化僧带马,一同在温柔乡恣情畅叙。暮乐朝欢,常引到平屋之中洗澡。墨用绳虽然跟随,不敢向前同步,万笏常拉他到醉乡耽搁。钱百锡日与化僧、万笏作伴,骑了这牛头马,横冲直撞,终究不知路径,自道乖巧。看看走至一条尽头路,但觉水穷山尽,水落石出,路旁忽然闪出一人,蓦头打个栗爆,一记闷棍,打得钱百锡不知人事,人马尽滚倒在地。墨用绳双手将他扶起,再扶也扶不动。化僧上前,揪住此人。此人向地洞钻去,土遁走了。原来此人就是脱空祖师。向日在钻天打洞,学道修仙,只为偷天换日,见不得天尊面,逃避四方游荡,无从设法,今日遇了钱百锡,想起从前钱士命破了他的法术不得讨他金银钱一看。如今这个钱百锡,谅来可以打得他的闷棍,或可取他的金银钱到手。那知化僧在旁,又被他看破,反来拿住,只得钻头觅缝,向土遁逃去。心忙意乱,毫无主意,见缝就钻,无钻地空处,要紧出头,碰着了青石屎坑板,两边挤拢来,计穷力尽,被这亦硬亦滑的东西逼死了。正是:蜃楼纵巧须臾散,兔窟徒营转瞬空。   化僧、万笏将钱百锡撮弄起来,搀得他豁上了马背,坐好在马上。化僧引道,墨用绳在后。他三人又往陷人坑去了。万笏别过三人,独自回下山路来,狭路相逢,遇一人掮着耜头劈头要来打他,万笏道:“我和你并不相识,如何平地要来打我?”那人道:“不打不成相识,打了你你自然认得我了.”万笏道:“小的实在不知尊姓大名.”那人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凭你怎样泼皮,我总要处置他。我从前为不在寺中,所以由你在山门口大骂。我久已要来寻你,今日相逢,不能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