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鼎奇闻 - 第 10 页/共 13 页

却说贼党把北京城内外,官绅士庶,男女老幼,戮辱已极,以致天愁地惨,百兽哀鸣。制将军李岩上疏,谏贼四事,其略曰:   一扫清六宫后,请主上退居公厂,俟工政府修葺洒扫,礼政府择日,率百官迎进大内,次议登极大礼,选定吉期,先命礼政府备定仪制,颁示群臣演礼。   一大官追赃,除死难、归降外,宜分三等。有贪污者,发刑官严追赃产入官;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赃既完,以定其罪;若清廉者免刑,听其自行助饷。   一各营兵马,令退居城外守寨,听候调遣、出征,令主上方登大宝,愿以尧舜之仁,爱及天下。京师百姓,熙熙皋皋,方成帝王之治,一切军兵,不宜借住民房,以失民望。   一吴镇兴兵复仇,边报甚急,主上速宜登极,不必兴师,但遣官招抚吴镇,许以侯封吴镇父子。仍以大明国封太子,令其奉祀宗庙,与国同休,则一统之基可成,而乱可息矣。   自成看罢,心内不喜,却于疏后批“知道了”三字,竟不依行。次日召礼政府汤见先入内殿,问道:“卿为礼政府,知郊天何以不茹荤酒,不御女色,不行刑罚,有解说么?”见先对道:“夫人一气所感,不茹荤酒,欲其心志清明;不近女色,欲其呼吸灵爽;不行刑罚,欲养天地慈和之气,以感格上苍。”自成听了,便道:“有理,今后先生常进来讲讲。”便教赐茶,茶罢,见先告辞而出。又召兵政府吴正表入见文华殿,正表叩头道:“先帝无甚失德,只以刚愎自用,故君臣血脉不通,以致万民涂炭,灾害并至。”自成道:“只因朕为这几个百姓,故起义兵到此。”正表又叩头说道:“皇上救民水火,自秦入晋,历恒岱抵都,兵不血刃,百姓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真神武不杀,直可比隆尧舜,汤武不足道也。臣遭逢圣主,敢不精白一心,以报知遇之恩。”自成大喜,赐坐赐茶,情甚款洽,说了多时,正表打躬而出。次日宋军师入宫来奏道:“日来天象惨淡,日色无光,且帝星不明,速宜登位,一应刑戮,亟宜停止。”自成只是点头而已,心里亦未必依行。军师辞出。当下有襄城伯李国桢进见,把自己的头脑,向金阶上乱触,自成忙着殿前官止住,问道:“卿为何拚命。”国桢说:“我有三件大事,倘能一一依行,自愿降服。”自成道:“卿有何事,我一一允从便了。”国桢道:“一宗祖陵寝,不可发掘;一先帝须葬以皇礼;一太子诸王,不可杀戮。”自成道:“卿所奏三事,朕当一一依行。”国桢出了朝门。次日,自成令把先帝皇后梓宫移出城外,着贼将刘崇文押太子送去,百官俱不通知,只遣礼政府设祭一坛。停了七八日。顺天府伪府尹行高,连忙拨入打点,止用扛夫二三十人,贼骑数匹,送到田贵妃坟内安葬。国桢完了葬事,大哭先帝坟前。哭罢拔刀自刎,正是:   三纲义重如山岳,一死须教似羽毛。   不说襄城伯死节。且说伪军师宋献策入朝上疏,其略曰,所有明朝削发奸臣,吏政府不宜授职,此辈既不能捐躯殉难,以全忠节。又不肯委身归顺,以事真王。乃巧立权宜,徘徊岐路,名节既亏,心术难料。若委以政事,恐他日有反噬之祸。自成看疏批道:   削发奸臣命法司严刑拷问,吏政府不得混叙授职。   既住了章疏,宋军师欢喜出朝。正遇着制将军李岩,两人礼施,散步同行,只见两个和尚,摆两张桌子,供养崇祯爷的灵,从旁诵经礼忏。受伪职的旧臣,绣衣骑马呵道而过,全没有蹙蹙不安的意思。李岩对军师道:“何以旧臣,反不如和尚?”军师道:“此等纱帽,原是陋品,非可比和尚。”李岩道:“明朝选士,由乡试而会试,由会试而殿试,然后观政候选,可谓严核之至矣。何以国家竟无报效之人,不能多见也。”军师道:“明朝国政误在重制科,从资格,是以国破君亡,鲜见忠义,满朝公卿枉不享高爵厚禄。一旦君父有难,皆各思自保,其新进者,盖曰,我功名实非容易,二十年灯窗辛苦,博得一纱帽,上头一事未成,焉有即死之理,此制科之不得人也;其旧任老臣又道,我官居极品,亦非容易,二十年仕途小心,方得到这地位,大臣非止一人,我独死无名,此资格之不得人也。二者皆谓功名是自家挣来的,所以全无感戴朝廷之意,无怪其弃旧事新,而漫不相关也。可见如此用人,原不显朝廷任士之恩,乃欲责其报效,不亦愚哉!又有权势之家,徇情面而进者,养成骄慢,一味贪痴,不知孝弟,焉能忠义。又有富豪之族,从夤缘而进者,既费资财,思收子母,未习文章,焉知忠义,此迩来取士之弊也。当事者能矫其弊,而反其政,则朝无幸位,而野无遗贤矣。”李岩道:“适见僧敬礼旧主,足见僧人良心不没,然则释教亦当崇欤?”军师道:“释氏本西竺荒裔,异端之教,又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不惟愚夫俗子惑其术,乃至学士大夫亦皆尊其教,偶有愤极,则甘披剃而避是非;忽值患难,则入空门而忘君父。丛林宝刹之区,悉为藏奸纳叛之蔽。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以布衣而抗王侯,以异端而淆正教。惰慢之风,莫此为甚。若说诵经有益,则兵临城下之时,何不诵经退敌;礼忏有功,则君死社稷之日,何不礼忏延年。此释教之谎谬,而徒费百姓之脂膏以奉之也。所当刃其人,而火其书,驱天下之游惰,以惜天下之财费。则国用自足,而野无游民矣。”李岩道:“军师议论极正,但愿主公信从其说,则天下国家之福矣。”二人言罢,各归本营不题。却说伪丞相牛金星入宫,进见李自成,商议僭位登极之事。先教搬出太庙列圣神位、神主,尽行烧毁。止留太祖神主,请入历代帝王庙中,百姓见了,个个大哭。且说伪礼政府,迭进仪礼定制,拟定于四月初六日登位。贼将权将军,预定百官仪制,凡文官但受大将军节制,一品官职冠上插雉尾一根,公服用棋盘方领补子服色,文武一样。改换印章,三品已上为符,四品已下为契。收銮驾库,龙车凤辇,日月掌扇,并金瓜钺斧等仪仗,送入宫中,以备登极之用。宫中忽搜出渗金铜炉,及漆盒各一个,上刻永昌元年,三月之吉,人人骇异,不知是诡诈的作用。忽果将军管无昏入朝来报道:“四夷馆接得西域番僧数千人,言语支离,具有表一道。”译出称是西域天竺国主,弥尔哆斯满来宾闻中国有新天子登位,差来入贺的。原来多是奸诈之计,李自成故意要彰其事,私地里教人四面传讫,以哄惑人民,使民心畏服。自成又传令,唤工匠入宫,要铸玉玺。若说天子的宝玺,是要熔金镂玉的,如今玉工、琢工、金工、冶工弄了几日,方得成就。却也作怪,看来明明是颗宝玺,印起来文理纵横,字迹错乱,一片模糊,毫没有清爽的印文。自成看了,心中纳闷,已自知这事非同小可,也不干匠人之事,不可归罪他。又令工政府铸永昌铜钱,变成泰昌二字。诸贼在宫中恣肆荒淫,日夜演戏,歌舞饮酒作乐。外边的贼将、贼兵,仍旧奸淫杀掠。或三五成群、七八成队,轮门搜捉,甲去乙来,每拿得一妇女,即捆住床上,挨次行奸,循环不已。妇人抵挡不起,往往即时殒命者。甚至一日反死了三百七十个妇人,哭声震天、昼夜不绝,民心忧怨不提。却说公主,前日为父皇砍断手臂,昏迷倒地。尚衣监太监何新,与宫人救醒,要引出宫门。公主道:“父皇赐我死,我怎敢偷生。”何新禀道:“今贼兵将入,恐公主遭他的毒手,且到国太府中躲避几日,再作计较。”公主依言,只得到周府中,暂避调理,时常思念父皇、母后,俱遭惨毒,每每要自绝饮食,被左右女嫔,苦言劝解,勉延一线。一日正思念间,忽觉身子疲倦,且就枕假寐片时。方才合眼,只见先帝后同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来告道:“我已诉于上帝,逆贼恶贯满盈,不久自当消灭。但八千零六十三万之数,还未尽数勾消也,只在一年半载之中了。”说罢,忽见先帝披发仗剑,逐杀闯贼,连声炮响,公主惊醒,却是南柯一梦。国太夫人卜氏,前破城之日,姑媳俱已自尽。如今只向嘉定伯周奎合其梦中之事,供他历历明白,只有八千零六十三万一句话,说得不明不白,因此心中不无疑虑。只因这番有分教:   莫奔书生陈弊习,章逢秀士悉时艰。   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紫微垣诸神见帝 清虚殿二宿还宫   痛念先帝后十七年内,惕虑忧勤,到后来是这场结果,天下民心无不嗟怨,天道渺茫,全无报应。追究夙昔,却原来就是每年七夕,在鹊桥相会的牵牛织女星,又名参商二星。玉帝恐怕他贪欢恋爱,废弛本分职守,故着他二星,各在河之东西,直待至七月七日之夜,人间乞巧之时,始作二星相会。先命鸟鹊相集,首尾相衔架作桥梁,渡此二星,斯须相会,以叙缱绻之情。忽一日牛女二星,各思想道:“我本是天官星曜,反不若人世夫妻,朝朝相会,夜夜同衿,何等欢娱。偏是我们受这般离别凄凉之苦。又一日东华帝君寿诞,天宫里众位仙真,齐来庆贺,东华帝君设蟠桃大宴,款待众仙。那时西王母坐首席,牛女二星因酒后失言,唐突了西王母。王母含怒在心,到次日申诉玉帝,玉帝既怪其思凡,又恨其言语触犯王母。命令降生人世,投入王宫,一则遂其思凡之念,一则警其触犯上仙,不过薄惩而已。不想道如今遭殃特重,玉帝闻得破城崩烈之变,不胜凄惨。拟于明日,召集诸神会议此事。到明早,玉帝临朝,宣召一应星君神将。但见:   太阳天子东华进,月府星君向右行,   五星济济随班入,十二宫辰尽欠身。   二十八宿如齐队,三台三斗后随跟,   天蓬元帅红须发,地煞獠牙白似银。   三十六员天将从头数,一一须教要说明。   北极玄天星旗展,天曹猛将似狰狞。   金元七总江湖主,天妃就是碧霞君。   秦安神州崇庙貌,一诚有感显威灵。   协天上帝神通广,武穆精忠爵位尊。   杨太尉曾把长鲸斩,就是清源灌口二郎神:   于川捍御功劳大,汉代追崇直到今。   白马素车波浪里,子胥吴国伍将军。   判部先锋刘大圣,祛蝗逐厉斩妖精。   常州武烈威权重,五显灵官职不轻。   赫赫祠山张大帝,巍巍执剑李天王。   扬子护持金四大,江淮保障是张巡,   雎阳力尽骑箕尾,他是凶颜厉鬼形,   义魄忠魂选杀贼,失心誓志报皇恩,   东平封号千秋美,福庇江淮亿兆民。   到处建祠崇血食,中华一统赖安宁。   三头秽迹擒妖怪,八臂那咤神鬼惊。   辛刘勾毕司雷部,马赵温张掌雷霆,   电母娘娘亦小可,冯夷风部著声名。   文昌开化司天神,东岳天齐主杀生。   四海龙王都召至,九天司命尽来临。   鸿胪天使传宣敕,早向丹墀拜帝廷。   万口山呼称万岁,分开矩尾耀龙鳞。   日官臣子开言奏,鞠躬拜蹈再杨尘。   微臣众等蒙宣召,定有朝纲重大情。   愿皇玉旨亲传谕,一鼓中原定太平。   百僚俯伏金阶,三呼万岁已毕,分班旁立,静听宣传。玉帝亲传敕谕道:“今日大集群僚,非为别件,只因一宗惊天大事,卿等知道么?”僚众虽多,无不屏气敛息,四下肃然。只有日官帝君,向前俯伏对道:“臣等已知中界大明皇帝之变,即牛女二星大遭磨折,臣等正要请计。兹蒙宣召,必有玉旨下颁,臣等钦奉施行。”玉帝道:“牛女二星,向因微谴,谪下尘寰,托入玉宫,尊为人主。不意中界人民,向来作孽深重,大数劫临。三十年曾遗月孛罗计凶星下临凡世,勾销罪犯。以致波累牛女二星,兼有无辜人众。今月孛等辈,却在凡世恣肆枭凌,荡不知返,杀害愈甚,虐及无辜。人民已迓其数,朕心不忍,特召众卿商议,如何征剿,收回凶煞,以奠下界,卿等须仔细商议,然后来奏。”日官奏道:“臣等未蒙宣召,已先会议其事,必须多差天将,大集神兵,往下方征杀,先夺其魄,然后假手凡间将士,凶党可一鼓而擒也。”玉帝道:“卿等且退,作速点集神兵,料理戎务,不可迟缓,有误下界生灵。平定之日,朕当论功褒英,按事行赏。”于是诸神将辞出金阙,齐到武曲场中,议点兵马。有管理霹雳的王灵官,向众神将道:“月孛罗计诸神,本来好杀,狼戾成性。即在天界中,尚要欺凌同事,日月二宫,每年一二度,苦遭薄蚀摩荡之难,岂非若辈之故欤!在佛氏呼之为修罗,任人道名之为凶煞。今又转生人世,依附血食尘躯,又未免纵欲耽淫、恣肆无忌。较诸往事,贪嗔愈重杀戳弥深,狡诈百端,诡伪迭出。必得大张挞伐,方可收担其魄。然又不应雷霆震击,仍要凡间刑戮,方能完此一案。今点集将士,自不必说,更须多方设法,借各处神禽、异兽、水怪、山魅,排列行伍,充为前队,惑其视听,乱其见闻,使其有卒然不测之度,遽来无备之恐。然后乃称计出万全也。”诸神听得这般计策,无不称可。便推三界伏魔做中军大元帅、黑虎赵玄坛做前军大都督、灌口二郎神做后军大将军,子胥任相国、祠山张大帝做左右先锋。再命天曹刘猛将,去各处召集神禽、异兽、水怪、山魅,命那咤太子点备铳弹、枪刀、旗旌、弓弩,分拨已定,整于明日子时前去攻剿不题。再说玉帝见诸神将,辞出天门,尚未退朝。有九天通政使赍表,奏为星收还宫事一本,进呈御案。玉帝展开一看道:   伏以星宿无私,舒光华而普照;吉凶有准,禀命令以司存。承天皇浩之仁,奉上帝洋溢之化。三才溥被,十类成资,乾象昭回,天网条理。俾天人交外于不识不知;合亿兆并育于无思无念。依然太古之允矣。淳风因牛女一点征疵,遂致闻出万端章谴。半言犯上谪是为尘世君主;片念思凡,降在人间帝王。正值积愆之深重,适丁剧盗之猖狂。千万亿之年,难遣灾及;三月十九日之变,国破身亡。今灵爽仍复归宫,而司守礼还旧职,谨将始末,特疏奏闻。   玉帝看完表章。即宣进牛女二星,二星蒙召,恭敬到内廷,俯伏金阶,不觉两行珠泪。玉帝道:“二卿自来大受磨折,甚伤朕心。想卿凡躯虽化,以卿恋恋生民,身殉社稷,故尔尚无伤真性。今须自爱,当复还旧职,仍享天间快乐,万无再起凡情,苦自家身命。”二星道:“以臣之微躯,固不足惜,但下方亿兆生灵,尽遭荼毒。明朝宗社,一旦倾颓,因此臣心如刺,今幸下方历数育人,大清相继,江山永久,社稷重兴,大盗将灭,生民有寄,臣虽历尽艰辛,已无缺憾矣。”玉帝听了,点头道是。即命左右近臣并乐政府鼓吹,送二星到清虚宫殿,仍掌牵牛织女之职。当下群仙大会,极尽欢娱,天乐盈空,三日方止。但不知神将攻剿之事若何?只因这番有分教:   天庭神将,金戈铁马闹虚空;   草莽奸雄,魄没魂飞惊梦寐。   毕竟这神兵如何征剿,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诸神将冥中摄魄 李自成梦里惊魂   不说天庭点付行兵之事,且说天曹刘猛将任了命召各处神禽异兽紧务在身,不敢停留,先拟一道牒文阙请,写道:   天曹司为奉帝命清妖氛,阙请诸神禽、猛兽,以壮我声事,照得妖星下世,作乱多年,虽云气数使然,未免猖狂太过。始以酷残黎庶,继以惨弑君王,使举国皆号泣,惟恣行而杀戮。不赖上庭征讨,曷能下界清宁,今统兵百万,戮彼凶魂。欲令阙请神禽三千,助予大捷,牒文所到之处,希即照事理施行。   一阙请 佛母乘跨大鹏金翅鸟   一阙请 乐师座下注孔白牛   一阙请 太上老君骑坐青牛   一阙请 果老仙人骑坐青驴   一阙请 普陀山观音大士骑坐龙马骆驼   一阙请 五台文殊菩萨骑坐青狮   一阙请 峨嵋山普圣菩萨骑坐白象   一阙请 赵玄坛驾前神飚黑虎   一阙请 四海龙王部下五色龙神   一阙请 江淮河汉虾兵蟹卒   牒文一一赍发前去,不多时齐赴军前听令。天曹报知主帅,那知点集器械,亦已多时,忙排阵势,神兽在前,天兵在后,腾云驾雾,攻杀前去。再说李自成恣意淫乐,尚未能尽兴,思量要建一个极巧的春宫,遂出依样模写。又要寻最好最验的房术,必得通宵竟日,方得畅快。那时就有一班贪荣慕贵的来要宠求恩,进春药、献图,自成既得了这两件东西,却自尽情淫弄起来,一夜里用几个妇人同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