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人 - 第 5 页/共 8 页

赫公子正打帐辨明,要江阁老相认,忽见管家赶来行凶,他便心中大怒道:“你这些该死的奴才,一个姑爷,都不认了,我回去对小姐说了,着实处你们这些放肆大胆的奴才!”   众人见骂,越发大怒骂道:“你这该死的虾蟆,怎敢妄想天鹅肉吃!我家小姐,肯嫁你这个丑驴!”遂一齐打将上来。原来赫公子曾学习过拳捧,一时被打急了,便丢开架子,东西招架。赫公子虽然会打,怎奈独自一人,打退这个,那个又来。江家人见他手脚来得,一发攥住不放。公子发怒,大嚷大骂道:“我一个赫王侯公子,却被你奴才们凌辱!”   众人听见,方知他是个有名的赫痴公子。众人手脚略慢了些,早被赫公子望着空处,一个飞脚,打倒了一个家人,便撺身向外逃走。跑到马前,腾身上马,不顾性命的逃去了。江家人赶来,见他上马,追赶不及,只得回来禀道:“原来这人被打急了,方说出是上虞县有名的赫痴公子。”   江章听了含怒道:“原来就是这小畜生!”因想道:“前日托莫知府求亲,我已回了,怎他今日如此狂妄?”再将他方才这些说话,细细想去,又说得有枝有叶。心中想道:“我女孩儿好端端坐在家中,受这畜生在外轻薄造言,殊为可恨!此中必有奇怪不明之事,他方敢如此。”因叫过两个家人来吩咐道:“你可到赫家左近,细细打听了回我。”两家人领命去了。   你道江章为何在此,原来这四明山,乃第九洞天,山峰有二百八十二处,内中有芙蓉等峰,皆四面玲珑,供人游玩。故江章同三四老友来此,今日被赫公子一番吵闹,便无兴赏玩。连夜回家,告知夫人小姐,大家以为笑谈不题。   却说赫家家人在山中打了许多野兽,便撤了围网,只不见了公子。有人看见说道:“公子射中了青獐,自己赶过山坡去了。”众家人便一齐寻来。才转过山坡,却见公子飞马而来。众家人歇着等候。   不一时马到面前,公子在马上大叫道:“快些回去,快些回去!”众家人忙将公子一看,却见公子披头散发,浑身衣服扯碎,众家人见了大惊,齐上前问道:“公子同什么人惹气,弄得这般嘴脸回来。”连忙将马头笼住,扶公子下马,忙将带来的衣帽脱换。众家人又问,公子只叫:“快些回去,了不得,到家去细说!”众家人俱不知为甚缘故,只得望原路而回。   两个帮闲,一路再三细问,方知公子遇着了江阁老,认做丈人,被江阁老喝令家人凌辱,便吓得哑口无言,不敢再问。就担着一团干系,晓得这件事决裂,又不好私自逃走,只得同着公子一路回家。   公子一到家中,怒气冲冲,竟往小姐房中直走。爱姐见公子进房,连忙笑脸相迎道:“公子回来了?”赫公子怒气填胸,睁着两眼直视道:“你可是江蕊珠小姐么?你父亲不认我做女婿,说你是假的,将我百般凌辱。你今日是真是假,快还我一个明白,好同你去对证。”说罢怒发如雷。   爱姐听了,方晓得事情已破,今日事到其间,只得要将父母的心诀行了。遂连忙说道:“公子差了,我父亲姓袁,你是袁家的女婿,怎么认在江家名下,做女婿起来?你自己错了,受人凌辱,怎么回来拿我出气!”赫公子听了大惊道:“我娶的是江阁老的蕊珠小姐,你怎么姓袁?你且说你的父亲端的叫甚名字?”爱姐道:“我父亲终日在你家走动,难道公子不认得?”   公子听了,越发大惊道:“我家何曾有你父亲往来?不说明,我要气死也!”爱姐笑道:“我父亲就是袁空。是你千求万求,央人说合,我父亲方应允,将我嫁了你,为何今日好端端走来寻事?”   公子听见说是袁空的女儿,就急得暴跳如雷,不胜大怒骂道:“袁空该死的奴才,他是我奴颜婢膝门下的走狗,怎敢将你这贱人,假充了江蕊珠,来骗我千金聘物!我一个王侯公子,怎与你这贱人做夫妻,气死我也!我如今只打死了你这贱人,还消不得我这口恶气!”便不由分说,赶上前,一把揪住衣服,动手就打。   爱姐连忙用手架住,不慌不忙的笑说道:“公子还看往日夫妻情分,不可动粗,伤了恩爱。”公子大怒骂道:“贼泼贱!我一个王侯公子,怎肯被你玷辱!”说罢又是一拳打来,爱姐又拦住了,又笑说道:“公子不可如此,我虽然贫贱,是你娶我来的,不是我无耻勾引搭识,私进你门。况且花烛成亲,拜堂见婆,亲朋庆贺,一瓜一葛,同偕到老的夫妻,你还该忍耐三分。”   赫公子哪里听他说话,只叫打死她,连忙又是一拳打来,又被爱姐接住道:“一个人身总是父母怀胎生长,无分好丑。况且丑妇家中宝,你看我比江小姐差了那一件儿?我今五官俱足,眉目皆全,虽无窈窕轻盈,却也有红有白。况江小姐是深闺娇养,未必如我知疼着热,公子万不可任性欺人。从来说赶人不可赶上,我与你既做了被窝中恩爱夫妻,就论不得孰贵孰贱,谁弱谁强。你今不把我看承,无情无义,我已让过你三拳,公子若不改念,我也只得要犯分了!”   公子听罢,越发大怒,骂道:“你这贱人,敢打我么?气死我也!”又是兜心一拳打来,早被爱姐一把接住,往下一揿,下面又将小脚一勾,公子不曾防备,早一跤跌在地板上。只因这一跌,有分教:   骂出恩情,打成相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欲则不刚假狐媚明制登徒 狭难回避借虎势暗倾西子     词云:   探香有鼻,寻芳有眼,方不将花错认。若教默默与昏昏,鲜不堕锦茵于溷。触他抱恨,忤他生忿,一隙谗言轻进。霎时急雨猛风吹,早狼藉落红阵。               右调《鹊桥仙》   话说爱姐与公子厮闹,因一脚将公子勾倒,就趁势骑在公子身上,按住不放,也不打他,竟伏压着不放。公子被他压着,只是叹气。你道这赫公子,是积年在外跑马射箭,弄拳扯腿之人,前日被江家人围住打他,尚被他打了出来,怎今日被爱姐一个女人,竟轻轻跌倒,就容他骑在身上,不能施展?大凡人着了真气恼,则力被气夺,就不能为我而用。今赫公子受了无数恶气,又听见说出是袁空的女儿,一时气昏,手足俱已气软,口里虽然嚷骂行凶,又见爱姐说出夫妻恩爱,就不比得与他人性命相搏了,竟随手跌倒。又被爱姐将兰麝香暗暗把裙裤都熏透,赫公子伏在爱姐身子底下,早一阵阵触到鼻中来,引得满本酥麻,到觉得有趣,好看起来,故让他压着,竟闭目昏迷,寂然不动了。   你道爱姐这个跌法,是那个教的?就是父亲袁空,晓得后来毕竟夫妻吵闹,故教了她做个降龙伏虎的护身符。爱姐身子长大,只压得公子动也动不得。房中几个丫环,忽见公子与主母吵闹,也只说是取笑,不期后来认真,上手交拳,在地上并叠做一块,又不敢上前劝解,一时慌了手脚,连忙跑进去告知赫夫人道:“公子在房中如此如此。”   赫夫人听了大惊,连忙带了许多侍女仆妇,齐到公子房中,见他二人滚在地下,抱紧不放。爱姐看见夫人走来,连忙大哭道:“婆婆夫人,快来救我!”夫人连忙上前说道:“你们小男小妇,做亲得几时,怎就如此无理起来,孩儿还不放手!”   公子忽见母亲走到面前,便连忙放手,推开立起。爱姐得放,扯着赫夫人崩天倒地的大哭道:“我生是赫家人,死是赫家鬼,怎今日好端端来家,将媳妇这般毒打!若不是夫人婆婆早来,媳妇的性命,被他打杀了。”说罢大哭。赫夫人道:“小姐,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明日你父母闻知,象什么模样!”又说:“我做婆婆的,没家教了,小姐不要着恼,待我教训他便了。”   赫公子听了,便大嚷起来道:“她是甚么小姐!她是假货,她是贱货,那里是江家小姐!母亲趁早与孩儿作主,赶她出去!”赫夫人听见说不是江小姐,也就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媳妇为何不姓江?可为我细说。”   赫公子正要将打猎遇着江阁老之事,说与母亲知道,爱姐早隔开了公子,扯着赫夫人大哭道:“婆婆夫人,冤屈杀人!媳妇本自姓袁,哪个说是江小姐?江小姐住的是笔花墅,媳妇借住的是云门山王御史的花园,两下相隔着二十余里。你来娶时,灯火鼓乐,约有数百余人。既是要娶江小姐,难道就没一个人认得江阁老家住在哪里,为何一只船,直撑到云门山来,花一团,锦一簇,迎我上轿?若不是预先讲明了娶我,我一个贫家女儿,怎敢轻易走到你王侯家做媳妇?就是当日被人哄瞒了,难道娶我进门之后,也不盘问一声你是姓江姓袁?为何今日花烛已结了,庙已见了,婆婆夫人已待我做媳妇,家中大小已认我为主母,就是薄幸狠心,已恩恩爱爱过了月余,名分俱已定了,今不知听了甚么谗言,突然嫌起媳妇丑来;恨起媳妇贫贱来,要打杀媳妇,岂非冤屈!我媳妇虽然丑陋贫贱,却是明媒正娶而来,又不是私通苟合,虽不敢称三从四德,却也并不犯七出之条。怎么轻易说个打死,你须想一想,我袁氏如今已不是贫女,已随夫而贵,做了赫王侯家的元配冢妇了。你若真真打死我,只怕就有两衙门官,参你偿我之命了!”说罢大哭。   赫夫人听了,方晓得是袁空掉绵包,指鹿为马。心中虽然不悦,却见媳妇说的这一番话,甚是有理,又甚中听,又婆婆夫人叫不绝口。因想了一想,忽回嗔变喜,对公子说道:“人家夫妇皆是前生修结而成,非同容易。今他与你既做夫妻,也自然是前世有缘。不然,他一个穷父母的女儿,怎嫁得到我公侯之家做媳妇?虽借人力之巧,其中实有天意存焉。从来说丑丑做夫人,况她面貌,也还不算做丑陋,做人倒也贤惠。这是她父亲做的事,与她有甚相干?孩儿以后不可欺她。”   爱姐见夫人为她调停,连忙拭泪上前跪下道:“不孝媳妇,带累婆婆夫人受气。今又解纷,使归和好,其恩莫大,容媳妇拜谢!”连忙拜了四拜。赫夫人大喜,连忙扶了起来道:“难得你这样孝顺小心,可爱可敬。”因对公子说道:“她这般孝顺于我,你还不遵母命快些过来相见!”   此时赫公子被爱姐这一番压法,已压得骨软筋麻,况本心原有三分爱她,今见母亲赞她许多好处,再暗暗看她这番哭泣之态,只觉得堪爱堪怜,只不好就倒旗杆,上前叫她。忽听得母亲叫他相见,便连忙走来,立在母亲身边,赫夫人忙将二人衣袖扯着道:“你二人快些见礼,以后再不可孩子气了。”赫公子便对着爱姐,作了一个揖道:“母亲之命,孩儿不敢推却。”爱姐也忙敛袖殷勤,含笑回礼,二人依旧欢然。赫夫人见他二人和合,便自出房去了。赫公子久已动了虚火,巴不得要和合一番,一到夜间,就搂着爱姐,上床和事去了。正是:   秃帚须随破巴斗,青蝇宜配紫虾蟆。   一打打成相识后,方知紧对不曾差。   这一夜,爱姐一阵风情,早把赫公子弄得舒心舒意,紧缚牢拴,再不敢言语了。到了次早,赫公子起来,出了房门,着人去寻袁空来说话。不期袁空早有帮闲先漏风声与他,早连夜躲出门去了。及赫家家人来问时,穆氏在内,早回说道:“三日前,已往杭州望亲戚去了。”家人只得回复公子,公子也不追问。   过了些时,袁空打听得女儿与公子相好,依旧来见公子,再三请罪道:“我只因见公子着急娶亲,江阁老又再三不肯,心中看不过意,故没奈何行了个出妻献子,以应公子之急。公子也不要恼我,岂不闻将酒功人终无恶意。”公子道:“虽是好意,还该直说,何必行此诡计?如今总看令爱面上,不必提了。只是我可恨那江老,将我辱骂,此恨未消。今欲写字与家父,在京中寻他些事端,叫人参他一本,你道如何?”袁空道:“他是告假休养的大臣,为人谨慎,又无甚过犯,同官俱尊重他的,怎好一时轻易处得?若惊动尊翁以后辨明,追究起来,还不是他无故而辱公子。依小弟看来,只打听他有甚事情,算计他一番为妙。”公子道:“有理,有理。”且不说他二人怀恨不题。   却说那日江家两个家人,一路远远的跟着赫公子来家,就在左右住下。将赫公子家中吵闹,袁空假了小姐之名,嫁了女儿,故此前日山前相认,打听得明明白白。遂连夜赶回,报知老爷。江章听了,又笑又恼。正欲差人着府县官去拿袁空治罪,蕊珠小姐听了,连忙劝止道:“袁空借影指名,虽然可恨,然不过自家出丑,却无伤于我。今处其人,赫公子未必不寻人两解。此不过小人无耻,何堪较量,望父亲置之不问为高也。”江章听了半晌,一时怒气全消,说道:“孩儿之言,大有远见,以后不必问了。”于是小姐欢欢喜喜,在拂云楼日望双星早来不题。   却说双星在路紧走,直走到七月中,方得到家。拜见了母亲,兄弟双辰,也来见了。遂将别后事情,细细说了一番道:“孩儿出门,原是奉母命去寻访媳妇,今幸江老伯将蕊珠小姐许与孩儿为妇,只待孩儿秋闱侥幸,即去就亲,幸不辱母亲之命。”说罢,就将带来江夫人送母亲的礼物,逐件取出呈上。双夫人看了道:“难得他夫妻这般好意待你,只是媳妇定得太远了些。但是你既中意,也说不得远近了。且看你场事如何,再作商量。”   双星见场中也近,遂静养了数日,然后入场。题日到手,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双星出场,甚觉得意。三场毕,主试看了双星文字,大加赞赏道:“此文深得吴越风气,非此地所有。”到填榜时,竟将双星填中了解元。不一时报到,双家母子大喜,连忙打发报人。双星谒拜过主考房师,便要来与江蕊珠成亲,双夫人不肯道:“功名大事,乘时而进,岂可为姻事停留。况江小姐之约,有待而成。孩儿还是会试过成亲,更觉好看。”双星便不敢再言。   因见进京路远,不敢在家耽搁,遂写了一封家书,原着野鹤,到浙江江家去报喜。又写了一封私书,吩咐野鹤道:“此书你可悄悄付与彩云姐,烦她致意小姐,万不可使人看见,小心在意。”野鹤自起身去了。双星遂同众举人,连夜起身去会试不题。   却说这年是东宫太子十月大婚,圣旨传出,要点选两浙民间女子二十上下者,进宫听选。遂差了数员太监,到各地方去捡选。这数员太监,奉了圣旨,遂会齐在一处商议道:“这件事,不可张扬。若民间晓得,将好女子隐匿藏开,或是乱嫁,故此往年选来的俱是平常,难中皇爷龙目。我们如今却悄悄出了都门,到了各府县地方,着在他身上,挨查送选。民间不做准备,便捡好的选来。倘蒙皇爷日后宠幸,也是我们一场大功。”众太监听了大喜,遂拈阄派定,悄悄出京,连夜望江南两浙而来。   单说浙省的太监,姓姚,名尹,是个司礼太监,最有权势,朝中大小官员,俱尊敬他。忽一日到了浙江,歇在北新关上,方着人报知钱塘、仁和两县。两县见报大惊,连忙着人,飞报各上司,即着人收拾公馆,自己打轿到船迎接。姚太监到了公馆,不一时大小官员俱来相见。   姚太监方说是奉密旨,点选幼女入宫。“因恐民间隐匿,无奇色女子出献,故本监悄悄而来。今着合省府州县官,不论乡绅士庶,不论城郭居民,凡有女子之家,俱报名府县,汇名造册,送至本监,以定去留。若府州县官,有奇色女子多者,论功升赏。如数少将丑陋抵塞者,以违旨论罪。尔等各官,须小心在意。”众官领命回衙,连夜做就文书,差人传报一省十二府七十五县去了。   不一日报到绍兴府中,莫知府见奉密旨,即悄悄报知各县,莫知府随着地方总甲,各乡各保,以及媒婆卖婆,去家家挨查,户户搜寻。不一时闹动了城里城外,有女儿之家,闻了此信,俱惊得半死。也不论男女好丑,不问年纪多寡,只要将女儿嫁了出去,便是万幸。再过了两日,连路上走过的标致学生,也不问他有妻无妻,竟扯到家中就将女儿配他了。   早有袁空晓得此信,便来对赫公子说道:“外面奉旨点选幼女,甚是厉害。公子所恨之人,何不如此如此,也是一件妙事。”   赫公子听了,大喜道:“你说得大通,不可迟了。”随即来见莫知府说道:“姚公奉旨来选美女,侍御东宫,此乃朝廷大事,隐讳不得。治生久知江鉴湖令爱蕊珠小姐,国色无双,足堪上宠。老公祖何不指名开报,倘蒙上幸,老公祖大人,亦有荣宠之加矣。”莫知府道:“本府闻知江太师贤淑,已赘双不夜久矣。开报之事,实为不便。”赫公子笑道:“此言无非为小弟前日求亲起见,不愿朱陈,故设词推托。今其人尚在,而老公祖怎也为他推辞,莫非要奉承他是阁巨,而违背圣旨?况且有美于斯,舍之不报,而徒事嫫母东施,以塞责上官,深为不便。明日治生晋谒姚公,少不得一一报知,谅老公祖亦不能徇情也。”遂将手一拱,悻悻而去。   莫知府听了赫公子这一番公报私仇之言,正欲回答,不期他竟不别而去。莫知府想了半日,竟没有主意。因想道:“我若依他举事,江太师面上,太觉没情。况且他又已许人,岂有拆人姻缘之理?若不依他,他又倚势欺人,定然报出,却如之奈何?”因想道:“我有主意,不如悄悄通知江相,使他隐藏,或是觅婿早嫁罢了。”随叫一个的当管家,吩咐道:“我不便修书,你可去拜上江太师爷,这般这般,事不可迟。”家人忙到江家去了。   却说赫公子见莫知府推辞,不胜恼恨,遂备了一副厚礼,连夜来见姚太监,送上礼物。姚太监见了,甚是欢喜道:“俺受此苦差,一些人事,没曾带来,怎劳公子这般见爱?若不全收,又说我们内官家任性了。”赫公子道:“如此,足见公公直截。”   二人茶过,赫公子一恭道:“晚生有一事请教公公,今来点选幼女,还是出之朝廷,还是别有属意么?”姚太监笑道:“公子怎么说出这样话来,一个煌煌天语,赫赫纶音,谁敢假借?”赫公子又一恭道:“奉旨选择幼女,还是实求美色,还是虚应故事?”   姚太监听了大笑道:“公子正在少年,怎知帝王家的受用?今日所选之女进宫,俱要千中选百,百中选十,十中选一。上等者送入三十六宫,中等者分居七十二院,以下三千粉黛。八百娇娥,都是世上无双,人间绝色。如有一个遭皇爷宠幸,赐称贵人,另居别院,则选择之人,俱有升赏。今我来此,实指望有几个美人,中得皇爷之意,异日富贵非小。”赫公子道:“既是如此,为何晚生所闻所见,而又最著美名于敝府敝县者,今府县竟不选进,以副公公之望,而但以丑陋进陈,何也?”   姚太监听了大惊道:“哪有此理!我已倒下圣旨,着府县严查。府县官能有多大力量,怎敢大胆隐蔽?若果如此,待我重处几个,他自然害怕。但不知公子所说的这个美人,是何姓名,又是什么人家,我好着府县官送来。”赫公子道:“老公公若只凭府县在民间搜求,虽有求美之心,而美人终不易得也。”   姚太监忙问道:“这是为何?”赫公子道:“公公试想,龙有龙种,凤有凤胎。如今市井民间,村姑愚妇,所生者不过闲花野草,即有一二红颜,止可称民间之美,那里得能有天姿国色,入得九重之目?晚生想古所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皆是禀父母先天之灵秀而成,故绝色佳人,往往多出于名公钜卿阀阅之家。今这些大贵之家女儿,深藏金屋,秘隐琼闱,或仗祖父高官,或倚当朝现任,视客官为等闲,待府县如奴隶,则府县焉敢具名称报?府县既不敢称报,则客官何由得知?故圣旨虽然煌煌,不过一张故纸,老公公纵是尊严,亦不能察其隐微。晚生忝在爱下,故不得不言。”   姚太监听了,不胜起敬道:“原来公子大有高见,不然,我几乎被众官朦胧了。只是方才公子所说这个美人,望乞教明,以便追取。”赫公子道:“晚生实不敢说,只是念公公为朝廷出力求贤,又不敢不荐贤为国。晚生所说的美女,是江鉴湖阁下所出,真才过道韫,色胜王嫱,若得此女入宫,必邀圣宠。公公富贵,皆出此人。只不知公公可能有力,而得此女否?”   姚太监笑道:“公子休得小觑于我,我在朝廷,也略略专些国柄,也略略作得些祸福,江鉴湖岂敢违旨逆我?我如今,只坐名选中,不怕他推辞。”赫公子又附耳说道:“公公坐名选中,也必须如此这般,方使他不敢措手。”姚太监听了大喜。赫公子又坐了半晌,方才别过。正是:   谗口将人害,须求利自身。   害人不利已,何苦害于人。   却说莫知府的管家,领了书信,悄悄走到江家门首,对管门的说道:“我是府里莫老爷差来,有紧急事情,要面见太师爷的。可速速通报!”管门人不敢停留,只得报知。江章听了,正不知是何缘故,只得说道:“着他进来。”   莫家人进来跪说道:“小人是莫太爷家家人,家老爷吩咐小人道,只因前日误信了赫公子说媒,甚是得罪。不期新奉密旨,点选幼女入宫,已差太监姚尹,坐住着府县官,挨户稽查,不许民间嫁娶。昨日赫公子来见家老爷,意要家老爷将太师老爷家小姐开名送选。家老爷回说,小姐已经有聘,不便开名。赫公子大怒,说家老爷违背朝廷,徇私附党。他连夜到姚太监处去报了。家老爷说赫公子既怀恶念害人,此去必无好意。况这个姚内官,是有名的姚疯子,不肯为情。故家老爷特差小人通知老爷,早作准备。”   江章听了这些言语,早吃了一惊,口中不说,心内着实踌躇。因想道:“我一个太师之女,也不好竟自选去,又已经许人,况且姚尹,昔日在京,亦有往来,未必便听赫公子的仇口。”因对莫家人说道:“多承你家老爷念我,容日面谢罢。”就叫人留他酒饭。   尚未出门,又有家人进来报道:“姚太监赉了圣旨,已到府中,要到我家,先着人通报老爷,准备迎接。”江章听了吓得手足无措,只得叫人忙排香案,打扫厅堂,迎接圣旨。随即穿了朝衣大帽,带了跟随,起身一路迎接上来。只因这一接见姚太监,有分教:   幽闲贞静,变做颠沛流离。   不知蕊珠小姐果被他选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姚太监当权惟使势凶且益凶 江小姐至死不忘亲托而又托     词云:   炎炎使势心虽快,不念当之多受害。若非时否去生灾,应是民穷来讨债。可怜有女横双黛,一旦驱之如草芥。悉来谁望此身存,却喜芳名留得在。               右调《玉楼春》   却说江章,见报姚太监已赉着圣旨而来,只得穿起大服,一路迎接。直迎接了四五里,方才接着。江章见了姚太监,连忙深深打恭道:“不知圣旨下颁,上公远来,迎接不周,望乞惹罪。”姚太监骑在马上,拱手道:“皇命在身,不能施礼,到府相见罢了。”   江章果见他在马上,捧着圣旨,遂步行同一路到家,请姚太监下马,迎入中厅。姚太监先将圣旨供在中间香案前,叫江章山呼礼拜。拜毕,然后与姚太监施礼。因大厅上供着圣旨,不便行礼,遂请姚太监在旁边花厅而来。江章尊姚太监上座坐,姚太监说道:“江老先生恭喜!令爱小姐已为贵人,老先生乃椒房国丈,异日尚图青眼,今日岂敢越礼。”   江章只做不知,说道:“老公公乃皇上股肱,学生向日在朝,亦不敢僭越。今日辱临,又何谦也!”姚太监只得坐下。江章忙打一恭道:“学生龙钟衰朽,已蒙皇上推恩,容尽天年。今日不知老公公有何钦命,贲临下邑,乞老公公明教。”姚太监笑道:“老太师尚不知么?日今皇太子大婚在即,皇上着俺数人聘征贵人,学生得与浙地。久有人奏知皇爷,说老太师小姐幽闲贞静,能为庶姓之母,故特命臣到浙,即征聘令爱小姐为青宫娘娘。”   江章听完大惊道:“学生无子,只生此女。葑菲陋质,岂敢蒙圣心眷顾。况小女已经许聘,不日成婚,乞公公垂爱,上达鄙情,学生死不忘恩。”   姚太监听了大笑,说道:“老先生身为大臣,岂不知国典,圣旨安可违乎?况令爱小姐入宫,得恃太子,异日万岁晏驾,太子登基,则令爱为国母,老先生为国丈。此万载难逢,千秋奇遇,求之尚恐不能,谁敢抗违!若说是选择有人,苦苦推辞,难道其人又过于圣上太子么?若以聘定难移,恐伤于义,难道一个天子之尊,太子之贵,制礼之人反为草莽贫贱之礼所制么?老先生何不谅情度世,而轻出此言!若执此言,使朝廷闻之,是老先生不为贵戚贤臣,而反为逆命之乱臣了,学生深不取也。学生忝在爱下,故敢直言。然旨出圣恩,老先生愿与不愿,学生安敢过强,自入京复命矣。乞老先生将此成命,自行奏请定夺何如?”说完,起身径走。   江章听见他说出这些挟制之言来,已是着急,又说到逆命乱臣,一发惊惶,又叫他自回成命,又见姚太监不顾起身,江章只得连忙扯住,凄然说道:“圣旨岂敢抗违不从?学生也要与小女计较而行。乞老公公从容少待,感德不尽。”姚太监方笑说道:“老太师若是应允,真老太师之福也。”因而坐下。江章道:“学生进去,与小女商量,不得奉陪。”遂起身入内而来。   却说这一日,莫知府家人来报信之后,夫人小姐早已吃惊。不期隔不得一会,早又报说姚太监奉了圣旨,定名来选小姐。江夫人已惊得心碎,小姐也吓得魂飞。母女大哭。然心中还指望父亲,可以挽回。今见父亲接了圣旨,与姚太监相见,小姐忙叫彩云出来打听。彩云伏在厅壁后,细细窃听明白,遂一路哭着进来,见了夫人小姐,只是大哭,说不出话来。小姐忙问道:“老爷与姚太监是如何说了?”   彩云放声大哭道:“小姐,不好了!”遂说老爷如何回他,姚大监怎样发作,勒逼老爷应允。尚未说完,江章早也哭了进来,对小姐说道:“我生你一场,指望送终养老,谁知那天杀的,细细将孩儿容貌报知,今日姚大监口口声声只说皇命聘选入宫,叫我为父的不敢违逆。今生今世,永不能团圆矣!是我误你了!”说罢大哭起来。小姐听了这些光景,已知父亲不能挽回,只吓得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一交跌倒,哭闷在地。正是:   未遂情人愿,先归地下魂。   江夫人忽见小姐哭闷在地,连忙搀扶,再三叫唤道:“孩儿快苏醒,快苏醒!”叫了半晌,小姐方转过气来,哭道:“生儿不孝,带累父母担忧。今孩儿上无兄姐,下无弟妹,虽不能以大孝事亲,亦可依依膝下,以奉父母之欢。不期奸人构祸,一旦飞灾,此去生死,固曰由天,而茕茕父母,所靠何人?双郎良配,今生已矣。到不如今日死在父母之前,也免得后来悲思念切!”江夫人大哭说道:“我们命薄,一个女孩儿,不能看他完全婚配。都是你父亲,今日也择婿,明日也选才郎,及至许了双星,却又叫他去求名。今日若在家中,使他配合,也没有这番事了。都是你父亲老不通情,误了你终身之事!”说罢大哭。   江章被夫人埋怨得没法,只得辩说道:“我当初叫他去科举,也只自说婚姻自在,谁知有今日之事?今事忽到此,也是没法。若不依从,恐违圣旨,家门有祸。但愿孩儿此去,倘蒙圣恩,得配青宫,异日相逢,亦不可料。今事已如此,也不必十分埋怨了。”   小姐听了父亲这番说话,又见母亲埋怨父亲,因细细想道:“我如今啼哭,却也无益,徒伤父母之心。我为今之计,惟有生安父母,死报双郎。只得如此而行,庶几忠孝节义可以两全。”主意一定,遂止住了哭,道:“母亲不必哭泣,父亲之言,甚是有理。此皆天缘注定,儿命所招,安可强为?为今之计,父亲出去,可对姚太监说,既奉圣旨,以我为贵人,当以礼迎,不可罗唣。”   江章见小姐顺从,因出来说知。姚太监道:“选中贵人,理宜如此。敢烦老大师,引学生一见,无不尽礼。”江章只得走进与夫人小姐说知。小姐安然装束,侍女跟随,开了中门,竟走出中堂。此时姚太监早已远远看见,再细细近看,果然十分美貌,暗暗称奇。忙上前施礼道:“未侍君王,宜从私礼。”小姐只得福了一福。   姚太监对江章说道:“令爱小姐,玉琢天然,金装中节,允合大贵之相。学生出入皇宫,朝夕在粉黛丛中,承迎寓目,屈指者实无一人,令爱小姐足可压倒六宫皆无颜色矣。”忙叫左右,取出带来宫中的装束送上,又将一只金凤衔珠冠儿,与小姐插戴走来。众小内官,随人磕头,称为“娘娘”。小姐受礼完,即回身入内去了。姚太监见小姐天姿国色,果是不凡,又见他慨然应承,受了凤冠,知事已定,甚是欢喜。遂向江太师再三致谢而去。到了馆驿,赫公子早着人打听,见谗计已成,俱各快意。正是:   陷人落阱不心酸,中我机谋更喜欢。   慢道人人皆性善,谁知恶有许多般。   却说蕊珠小姐归到拂云楼上,呆呆思想,欲要大哭一场,又恐怕惊动老年父母伤心。只捱到三更以后,重门俱闭,人皆睡熟,方对着残灯,哀哀痛哭道:“江蕊珠,你好命苦耶!你好无缘那!苍天,苍天,你既是这等命苦,你就不该生到公卿人家来做女儿了;你既是这等无缘,你就不该使我遇见双郎,情投意合,以为夫妇了!今既生我于此,又使我获配双郎如此,乃一旦又生出这样天大的风波来,使我飘流异地,有白发双亲而不能侍养,有多才夫婿而不得团圆,反不如闾阎荆布,转得孝于亲而安于室。如此命苦,还要活他做甚?”说罢,又哭个不了。   彩云因在旁劝慰道:“小姐不必过伤,天下事最难测度。小姐一个绝代佳人,双公子一个天生才子,既恰恰相逢,结为夫妇,此中若无天意,决不至此。今忽遭此风波者,所谓好事多磨也。焉知苦尽不复甘来!望小姐耐之。”小姐道:“为人在世,宁可身死,不可负心。我与双郎,既小窗订盟,又蒙父母亲许,则我之身非我之身,双郎之身也。岂可以许人之身,而又希入宫之宠?是负心也。负心而生,何如快心而死!我今强忍而不死者,恐死于家而老父之干系未完而贻祸也。至前途而死,则责已谢,而死得其所矣。你说好事多磨,你说苦尽甘来,皆言生也。今我既已誓死报双郎,既死岂能复生,又有何好事,更烦多磨?此苦已尝不尽,那有甘来?天纵有意,亦无用矣。”说罢,又哀哀哭个不住。   彩云因又劝道:“小姐欲以死报双郎,节烈所关,未尝不是。但据彩云想来,一个人,若是错死了,要他重生起来,便烦难。若是错生了,要寻死路,却是容易。我想小姐此去,事不可知,莫若且保全性命,看看光景,再作区处。倘天缘有在,如御水题红叶故事,重赐出宫,亦或有之。设或万万不能,再死未晚。何必此时忙忙自弃?”小姐道:“我闻妇人之节,不死不烈;节烈之名,不死不香。况今我身,已如风花飞出矣。双郎之盟,已弃如陌路矣。负心尽节,正在此时。若今日可姑待于明日,则焉知明日不又姑待于后日乎?以姑待而贪生借死以误终身,岂我江蕊珠知书识礼,矫矫自持之女子所敢出也?吾意已决,万勿多言,徒乱人心。”   彩云听了,知小姐誓死不回,止不住腮边泪落,也哭将起来,说:“天那,天那!我不信小姐一个具天地之秀气而生的绝代佳人,竟是这等一个结局,殊可痛心!只可惜我彩云丑陋,是个下人,不能替小姐之行。小姐何不禀知老爷夫人,带了彩云前去,到了急难之时,若有机会可乘,我彩云情愿代小姐一死。”小姐听了,因拭泪说道:“你若果有此好心,到不消代我之死,只消委委曲曲代我之生,我便感激你不尽了。”   彩云听了惊讶道:“小姐既甘心一死,彩云怎么代得小姐之生?”小姐道:“老爷夫人既无子,止生我一女,则我一女,便要承当为子之事。就是我愿嫁双郎,也不是单贪双郎才美,为夫妻之乐,也只为双郎多才多义,明日成名入赘,可以任半子之劳,以完我之孝,此皆就我身生而算也。谁知今日,忽遭此大变。我已决意为双郎死矣。我死,则双郎得意入赘何人?双郎既不入赘,则老年之父母,以谁为半子?父母若无半子,则我虽死于节,而亦失生身之孝矣。生死两无所凭,故哀痛而伤心。你若果有痛我惜我之心,何不竟认做我以赘双郎,而侍奉父母之余年,则我江蕊珠之身,虽骨化形消,不知飘流何所,然我未了之节孝,又借汝而生矣。不知汝可能怜我而成全此志也?”   彩云道:“小姐此言大差矣!我彩云一个下人,只合抱衾祷以从小姐之嫁,怎么敢上配双公子,以当老爷夫人之半子也?”彩云道:“小姐此言大差矣!我彩云一个下人,只合抱衾祷以从小姐之嫁,怎么敢上配双公子,以当老爷夫人之半子?且莫说老爷夫人不肯收灶下入金屋,只就双公子说起来,他阅人多矣,惟小姐一人,方舒心服意,而定其情,又安肯执不风不流之青衣而系红丝?若论彩云,得借小姐之灵,而恃奉双公子,则此生之遭际也,有何不乐,而烦小姐之叮咛!”小姐道:“不是这等说,只要你真心肯为我续盟尽孝,则老爷夫人处,我自有话说。双郎处,我自写书嘱托他,不要你费心。”说罢夜深,大家倦怠,只得上床就枕。正是:   已作死人算,还为生者谋。   始知真节孝,生死不甘休。   且说姚太监见江蕊珠果美貌非凡,不胜欢喜,遂星夜行文催各州府县,齐集幼女到省,一同起程。因念江章是个太师,也不好十分紧催,使他父子多留连一日,遂宽十日之限,择了十月初二起身到省不题。   却说双星不敢违逆母命,只得同着众举人起身,进京会试。因是路远,不敢耽搁,昼夜兼程,及到京中,已过了灯节。双星寻了僻静寓处,便终日揣摹,到了二月初八入场。真是学无老少,达者为先,到了揭晓,双星又高高中在第六名上,双星不胜欢喜。又到了殿试,天子临轩,见双星一表人材,又看他对策精工,遂将御笔亲点了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双星御酒簪花,一时荣耀。照例游街,惊动合城争看状元郎。见他年纪只得二十一二岁,相貌齐整,以为往常的状元,从未见如此少年。   早惊动了一人,是当朝驸马,姓屠,名劳。他有一位若娥小姐,年方十五,未曾字人。今日听见外边人称羡今科双状元,才貌兼全,又且少年,遂打动了他的心事。因想道:“我一向要寻佳婿,配我若娥,一时没有机缘。今双状元既少年鼎甲,人物齐整,若招赘此人,岂非是一个佳婿?只不知他可曾有过亲事?”因叫人在外打听,又查他履历,见是不曾填注妻氏姓名,遂不胜大喜道:“原来双状元尚无妻室,真吾佳婿也。若不趁早托人议亲,被人占去,岂不当面错过!”遂叫了几个官媒婆来,吩咐道:“我老爷有一位千金小姐,姿容绝世,德性温闲,今年一十五岁了。只因我老爷门第太高,等闲无人敢来轻议。闻得今科状元双星,少年未娶,我老爷情愿赘他为婿,故此唤你们来,可到状元那里去议亲。事成之日,重重有赏。”众媒婆听见,千欢万喜,磕头答应去了。正是:   有女思佳婿,为媒望允从。   谁知缘不合,对面不相逢。   这几个媒婆不敢怠情,就来到双状元寓中,一齐磕头道:“状元老爷贺喜!”双星见了,连忙问道:“你们是甚么人,为何事到我这里来?”众媒婆道:“我四人在红粉丛中,专成就良姻;佳人队里,惯和合好事。真是内无怨女,人人夸说是冰人;外无旷夫,个个赞称凭月老。今日奉屠驸马老爷之命,有一位千金小姐,特来与状元老爷结亲,乞求赐允。”双星听罢大笑道:“原来是四个媒人。几家门户重重闭,春色缘何得入来!我老爷不嫁不娶,却用你们不着,有劳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