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钿铲传 - 第 3 页/共 4 页
此是我修的精艳茂光,倒叫道兄见笑。”柏生发道:“岂敢岂敢!”蝙蝠遂问柏生发曰:“道兄你是往何处去哩?”柏生发说:“我往归真山反本洞修行去。”二人叙着旧情,说说笑笑,不觉天已明了,柏生发遂辞了蝙蝠,向归真山而去。
及到了山上,进洞一看,见有自作锅一口,厚灰碗一个,灰头筷一双。柏生发自思道:“与人相争,何时是个尽休?不如安身此地,学我的艺罢。”由我耐心忍性,着意琴锏,推倒情山,跳出欲海,纷华奢侈,一切扫除,一心在琴锏上用功,再无一些儿妄念。
松月道士曰:柏生发,无了法,携琴锏,归真罢。枯隆山,他曾钻过,因与精艳茂光重相话。辞了蝙蝠去反本,到在洞里细观洒。厚灰碗,今日洗净;自作锅,灰头筷,轮着咱刷。学琴学锏务正业,从今后,可也是再不舍他。
江湖散人曰:撇却皮禅归真山,蝙蝠枯隆重结缘。昔钻枯隆今反本,琴锏之功水不迁。
第十六回 神鳔得山并妆铲 叮咛委托小真人
却说那神鳔祖师,在藏头山战败了柏生发,不知去向。那日正在四下寻觅,忽见一人来至面前,神鳔一看,认的是堆金山的人,问道:“你来何事?”那人取书递与神鳔。神鳔拆书一看,乃是说柏生发与山的情由,二家再不相争。神鳔道:“你寻的人情却也妙,我也不怕你不与。你既与了就罢,谁好斗闲气不成?”遂打发来人回去。率领众人进了洞,前后一看,只见柏生发的妆钿铲在那里放着,遂喜不自胜。说道:“真正是件好宝贝,我曾听苟脊骨说,我父久已欲得此铲,枉费精神,未能到手,不料我竟得了。今既落到我手,可传家万代,你还想复,万万不能。”众人与神鳔贺功,神鳔亦称众人助力,彼此议论。有夸神鳔法力强的,有夸神鳔宝贝奇的,又有说柏生发不成材,不识进退。
闲谈了一会儿,神鳔曰:“我今欲回出放洞,此处无人照管,将如之何?”季惠恬、善凤城二人道:“祖师不必作难,留别人如此。终是不便,也未免祖师挂心。我想无忧小真人,他在出放洞也是无事。昨日从祖师来此,不如把小真人留下罢。再留下俺二人与他作伴,一来两下有人,二来也省得祖师劳神,岂不是两便么?”神鳔道:“这也罢了。”因向小真人说道:“我今留你有洞中。你就是一洞之主了。你须静养修真,安身立命,勿伤元气,使我挂心。又当念为父的费了千心万苦,与弓长两惹了多少闲气,才得了这个去处,你必定好好保守乃是。将弓长两的妆钿铲还留在此,以为镇洞之宝。”小真人道:“谨遵父命。”神鳔又向季惠恬、善凤城道:“即命恁二人在此,与他作伴,须要同心合意,凡事谨守,切不可妄生事端,令人笑我所委非。”二人道:“祖师放心,有俺二人在此,虽不敢谓事事如意,管保不致有大错处。”神鳔听说大喜,意气扬扬,遂领着苟德妙那些人,回出放洞去了。
松月道士曰:得胜犹未还,伥望藏头山。黄、白书来,把那让山情由说一番。见了喜欢,即委真人在这边。善凤城只是奉承,季惠恬又是加舔,到后来只恐怕保不住妆铀铲。
江湖散人曰:父作子述谋人产,一旦到手喜无边。自谓委托得其人,岂堪凤城与惠恬!
第十七回 小真人方思荡志 二门客季善逢迎
却说小真人在躲军洞中,他又生涩,人又稀少,终日不过与季惠恬、善凤城说几句淡话,甚是寂寞。
一日与季、善二人说:“你两人时常在外,就不知那里有可意之人?请得一二位,与他盘桓方好。”季、善二人道:“有有。离此不远,有一座翠云山芙蓉洞,洞中有二仙子,一名玉兰,一名瑞香,善解人意,能和人情。”小真人道。“他有甚么本事动人的?”季、善二人道:“论他的本事却尽有。人与他相仑,你欲云,他即兴云;你欲雨,他即布雨;你欲风,他即吟风;你欲月,他即弄月。他还有一件宝贝,名为无影剑,甚是利害。有人赞他的妙处,我还略略记得。赞曰:
云雨初罢现秋月,细香透体骨头折。
腰中常带无影剑,斩落人头不见血。
小真人听罢大喜,便连声说道:“快去请,快去请。”季、善二人道:“素不相识,如何请得这样容易?你就没见人家乞求祖师的规矩?先央人通了情,然后备礼物伸了意,方才求得。祖师还拿三道四,待礼不待礼的。今咱要见人家,难说自然去请他就来哩。必须先备几件物儿致意,然后才可去请。”小真人说:“这里没有甚么物件,就把妆钿铲与了他罢。”季惠恬道:“这是祖师珍爱之物,今日若与了他,异日祖师要要,那里去抓?不如往出放洞取几件东西罢。”小真人道:“恁二人就去。”二人遂离了藏头山,到了出放洞。
神螵一见,便问道:“小真人这几日何为的?”季、善二人道:“小真人终日静养,间或出洞闲玩一会,并无轻举妄动,我二人可也没离左右。”神鳔道:“好好。恁二人来有何事理?”季、善二人道:“小真人说那里荒僻,无物可以消遣,叫把这里花草移几样去,早晚散心。”神鳔道:“恁二人去看。”季、善二人看了,回来说道:“不要成器的花草。取几样盆景罢。”神鳔说:“报名来。”季、善二人道:“玉簪儿,金钱儿,垂丝荷包,累丝金绣球,菊花里要金狮子,银狮子,蜜蜡盘,玉粉蝶。还有一种古今稀奇花,俗名叫做‘张飞硬瞪眼’。”神鳔说:“把别的移去,那‘张飞硬瞪眼’是新得的,留下罢,不必移他。”二人遂将那几种花儿尽行移来,拿向藏头山里去了。这才是:
父放利,子浪费,放来放去成何济?从来儿大不由爷,徒惹老子一肚气。一肚气,是枉然,他又喝又嫖又赌钱。欲要管,管不住,只落一个张飞硬瞪眼。
松月道士曰:寂寞无奈,可意人方能解愁怀。芙蓉洞中有仙子,愿将金银聘上来。只说他儿山中静修养,岂知他儿是个浪荡材,诸盘奇花任拿去,日后落个瞪眼怎安排!
江湖散人曰:佚则思淫是定理,况有小人导其欲。此端一开难收却,出放主人何能知?
第十八回 小真人藏头纵欲 躲军洞猫鼠同眠
却说二人移花行到路上,放在那里歇着,季惠恬说:“把这花儿,咱漏下两盆才好。”善凤城辕说:“我却也想着哩。但无处安放,可怎着哩?”二人正自盘算,忽有芙蓉洞里洞主夏作贵、卜成和,他俩个相偕而来。从前季、善二人,常在芙蓉洞中来往,恐怕洞主厌恶,他曾与洞主结拜过。一见他来了,遂让他两个坐下,先献个好儿,说;“小真人叫俺移了几盆奇花,送到恁洞上,会聘二仙子。俺见了小真人就送去哩,你可与俺备下酒儿。”二洞上听说甚喜,遂将花儿都看了看,说:“既是如此,我先到洞中与恁安置酒肴去。”二洞主走了,季、善二人哈哈大笑着说:“咱两个瞎做了个编排,这花儿他两个都见了,可也是漏不下哩!”
及挑至躲军洞,见了小真人。小真人说:“恁既将花儿移来,可去芙蓉洞请那仙子罢。”二人即时排着花儿到了芙蓉洞,献了聘礼,又道了真人饥渴之情。仙子款待了二人,说:“恁且回去,俺也即时就到。”二人回来,见了小真人,说:“仙子就来。”小真人大喜,就在门上立候。果然不多一时,二仙子飘然而来,真是个玉体香腮,峨眉粉面,蔽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小真人一见,不胜自喜,向惠恬、凤城道:“还是恁二人会办事。”自此之后,小真人与两个仙子,行则携手,坐则接膝,卧则同衾,时刻不离,似胶投漆中一般。
一日,小真人问二仙子说:“恁二人处世已久,相识必多,那里还有同气之人?多请几位与他相交,岂不更好?”二仙子道:“离我不远,育一座出宝山,山上有开宝洞,洞中有开宝大官人、傲二郎君、顶门杰士、八红娘子。还有那梅梢月、雁衔珠的景致。”小真人听说,又叫惠恬、凤城二人去请。不上三五日,众人一前一后俱到。小真人与众人相会,逐日习法学艺,心荡神溢,甚觉自适,终日杜门不出。
一日正与众人盘桓,忽有一人到门前说:“门上的,借重你传禀小真人,就说青州从事来访。”季惠恬传进,不多一时出来说:“有请。”但见那青州从事一进洞去,与众人甚是相亲,真乃平生刎颈之交。这小真人既有众人陶情,又有青州从事助兴,真正是自由自便无忧的真人。可叹人生在世:
恋色形先灭,嗜酒性自狂。
试看嫖赌者,尽是富家郎。
松月道士曰:奇花移来,聘仙子下瑶台,玉肌香腮真堪爱。坐接膝兮眠同衾,吟风弄月实趁怀。又韵开宝大官把门顶,惹下了傲二郎君。红娘子锦穿花看月梅梢,雁衔珠他也来瞎混。每日里青州从事同酌,真正是无忧真人。
江湖散人曰:肆志嫖赌不惜钱,神鳔出放是枉然。刻薄之父应斯子,家业一破再难还。
第十九回 出放洞倏然无主 介道内添一首领
却说神鳔祖师,那日正在出放洞中静坐,忽然心血上潮,自思有何事来临。只见两个童儿,手执一对宝幡来到面前。神鳔抬头一看,见那幡上写着:
九地法轮常转,一天明镜无私。
神鳔问曰:“尔是何人?来此何事?”那执幡童儿说:“我乃报事仙童。地藏王菩萨修了九道轮回大会,要用几个有积行的人作九道首领,祖师也在选中,特领命来接。”神鳔问:“是那九道?”仙童答说:“佛道、仙道、神道、人道、介道、鳞道、毛道、羽道、虫道。”神鳔问:“还有几道欠缺?”仙童道:“惟佛道、仙道、神道、人道有了首领,其余俱未有人。”神鳔又问:“我是那一道首领?”仙童说:“祖师体态圆活,索行沉重,大约介道首领就是祖师了。明日赴会,乞祖师早到。”神鳔道:“知道了,你二人且回去。”神鳔便叫崔璧锦:“你去躲军洞唤小真人来。”崔璧锦即到躲军洞,见了小真人,说:“祖师叫你回去。”小真人沉吟半晌,说:“有甚么事?明日回去罢。”众人道:”祖师呼唤,必有紧要话说。你去看有甚么事,俺们在此,你可速去早来。”小真人不得已,才辞了众人,跟着崔璧锦回去。
见了神鳔,便问道:“把我叫来说嘎?”神鳔道:“明日地藏王菩萨召我赴会。”小真人道:“你赴会只管赴会,叫我来替了你不成?”神鳔道:“菩萨派有执事,倘若受了执事,就不能回来了。两下你一人照管,你须谨慎仔细,不可胡为乱做,致伤身命。至于那妆钿铲,乃是我费了多少精神,与弓长两翻脸绝情,方才弄得到手,你须念得之不易,要保守勿失。”小真人道:“我知道了。”到次日已牌时,神鳔又心血上潮,遂沐浴更衣,又对小真人说:“我昨日说的话,要你句句要记着。”小真人道:“你只管放心赴会,管定不坏事。”此时虽口中与他父说话,心的却巴不得他父即赴会去,无人拘束他,他才得自便自由。神鳔拉住他的手,又叮咛些守本分、理家计、安身命、保元气的道理。正说之间,时已正午,神鳔把手一撒,赤手空拳去了,连一个钱也没拿。这正是:
纵有银钱筑北斗,难买无常路一条。
自神鳔归了阴去,小真人挂牵着躲军洞那个坛场,恨不得一时就去哩。也顾不得请工师求大木,与他父打寿器,叫了一个拙工,把桐树出了一棵,打了一口棺材,最不成样子,绝像一个风匣。把神鳔妆殓了,好好歹歹埋了埋。未过三天,小真人即往躲军洞去了。这可见:
百本十利一场空,落个风匣送了终。
悭吝之夫多如此,迷世中生总不醒。
松月道士曰:出放洞中正悠然,忽而来了二重仙。执宝幡,到面前,说是菩萨有呼唤。命他去作介道领,九道缺儿方能全。藏头山,叫真人,明日赴会有遗言。千嘱咐,万叮咛,徒惹他儿不待见。把手一扬空去了,怎不带着你的妆铀铲?
江湖散人曰:堆金山上起朔风,霎时熄灭洞中灯。其子已成败家郎,其父又作介道翁。
第二十回 小真人家缘破尽 承指教亦去钻云
却说自从神鳔去后,小真人无拘无束,自由自便,却也做了几宗异事:不见兔儿他便撒鹰;不结子花他便要种;猴带纱帽狐钻圈;撑着没底船儿走上风。每日与那些人胡混,不觉将躲军洞中东西,丢得七零八落。又挪回出放洞,亦丢得将及殆尽。上下不过只二三年间。一日二仙子道:“俺二人久不回山,不知洞中是何光景?意欲回山看看。又与真人有离别之感,奈何?”小真人听说,心甚惨凄,再三苦留,二仙子执意要回去。乃满目落泪道:“二仙子久羁于此,今乃欲去,争奈无物可以表情,使我甚不过意。”二仙子说:“俺别的不要嘎,把金银花、金狮子、银绣蜡球送俺几盆罢。”小真人道;“情愿奉送。”二仙子去了。还有出宝洞的那些人,又盘桓了几日。一日众人说道:“咱们来此已久,近日也无了甚么意味了,不如也回去罢。”把小真人平日赠的金银花、蜜蜡盘、金辫子、银辫子,各自都收拾带去;别投门户去了。自此以后,惠恬也去了,也没有凤城了,只落得小真人一个,冷冷清清,连青州从事也整年不曾会面,只身独自,甚是无聊。
一日在松荫下独坐,只见出宝大官人同瑞香仙子相偕而来,小真人连忙起来迎住,三人分坐树下。小真人道:“自从恁去后,再无一人相望,甚是寂寞。我今欲投师学道,又不知何处有高师。”二人道:“真人若欲访道,俺指你一个去处。离此十万八千里,有苦海帖云洞,如今大开法门,广收迷世众生。这左右方圆,承俺指教的不下百十余人,真人投师,何不也向那里去?”小真人道:“明日再做计较。”小真人苦留二人过宿,二人执意不留而去。二人去后,小真人自思道:“若是不去,此处无可托身;若待要去,又不知那里何如。”又想:“从前俺相交极厚,难道说不可去的所在,他就叫我去不成?不如我依他指教,就往苦海钻云洞里去罢。”正是:
不听老儿言,却依粉头教。
这样败家子,惹人哈哈笑。
松月道士曰:神鳔赴会不复返,洞中胡混又几年。钱财尽,各思还,谁得宝物谁带去,洞中只落一个光钻杆。光钻杆,有盘算,承教奔上苦海岸。借向无忧此时有忧否?方知尔父空图妆铀铲。
江湖散人曰。携酒邀客上花楼,那时无忧真无忧。岂知一旦钱财尽,客不来兮花不留。
第二十一回 妆钿铲亦换禅杖 尽勾兽又归真人
却说小真人主意定了,遂即收拾行李起身。但见花木俱没,四壁一空,妆钿铲在那里丢着,埋没土掩,也暗淡无光。小真人想道:“这是弓长两传家之物,被我祖师设法弄来,说他是件好宝贝。我今日看他,也是不中用的东西,少不得带他钻云洞去,聊以防身。”收拾包裹停当,遂带着往钻云洞去了。
一日打堆金一所过,忽想起黄、白二人是他父的厚友,既到这里,望他一望。遂到积玉洞中,见了黄、白二人。黄、白二人问道:“你行色匆匆,意欲何往?”小真人道:“自我祖师一去不返,撇我只身一人,无处着落。今承瑞香仙子与出宝大官人指引,去钻云洞投丢清祖师。”三人说话,只见妆钿铲倚在真人背后。黄、白二人道:“此是何物?”小真人道:“此是弓长两的妆钿铲。”二人问道:“几时落到真人手中?我二人何以不知?”小真人道:“是遗失在躲军洞中,我祖师因而得之。”二人道:“有一言相告,不好开口。”小真人道:“有何见救,直言无妨。”二人道;“凡你洞中之物,在我二人身上,剥取了十有八九。想当初与祖师相交,契同一体,凡有用处,再无阻拒之理。祖师叫俺清晨出去,晚上就要回来。今日使往东,明日使往西。无论大小物件,必要带几件回来,断无空回之理,所以你洞中的物件,我二人无不知者。自祖师去后,真人也不在俺二人身上留心,反把俺二人所取之物,都白送了别人,并不曾赠俺二人一件。今欲借此铲,以为小洞之光,未知肯见赐否?”小真人道:“既蒙见爱,情愿奉上。但我离了此物,路上将何防身?”二人道:“我这里有件东西,可以用得。”遂即取出来,乃是柏生发的皮禅杖。递与真人道;“此物可以为护身之符么?”小真人道:“路途遥远,不知几时才得到哩。”二人道。“真人通不必忧心,我这洞里还有一头闲坐骥,乃是丢清门下之物。柏生发今日不用,你今骑去,岂不甚好?”小真人此时落个皮禅杖,又添个尽勾兽,辞了黄、白二人,去投丢清祖师。
那日行到一座山上,远远望见大树之下,有一人在那里歇着。及到跟前,小真人看见是买山货的玉无点。遂下兽来,将兽拴在树上,二人相揖而坐。正说话间,忽有一人慌慌忙忙的来了,玉无点看见。便站起来问道:“你失失怅怅,还是为那事哩,你歇一歇走。”那人应诺一声,说:“我去罢,我去罢。”小真人遂问玉无点说:“这过去的是谁?他是为着嘎事哩?”玉无点说:“此人的来历,你不知道。他是毛颖山中人,姓吏,幼年曾作龙阳生涯,积蓄有了几个本儿,年年也买些山货。当初未发财时,人都依着他的姓耍他,与他送个号儿,叫做‘史一头’。盖请写‘吏’字,先用‘一’字起头也。到后来他发了个财儿,人就不叫他史一头,便叫他‘吏去一’。盖为之去其一头史也。”小真人说:“他有何事?”玉无点说;“他昨年来买山货,把他的妻子亦带得来了。他的主人于岑楼,与他放了些许八顶十的帐。那日他出外去讨,于岑楼趁他不在店中,将他的妻子拐向芙蓉洞里去了。他慌慌忙忙,是向芙蓉洞找他的妻子哩。”玉无点说罢,哈哈笑道:“他从前是史一头,今虽改为吏去一,到底是一头史哩!”玉无点又问小真人说:“你如今是向那里去哩?”小真人说:“我因无安身之处,听说苦海钻云洞大开法门,广收迷世众生,我是向那里去哩。”说罢。站起来与玉无点作别。小真人又骑上尽勾兽,向苦海钻云洞投那丢清祖师去了。
松月道士曰:真人一心去钻云,堆金山,遇故人。妆铀铲换成皮禅杖,尽勾善上空沉吟。跋山涉水苦海去,莫愁难进丢清那法门,这样人,虽是自己无打算,也是他父祖奸险、出放时伤了良心。
江湖散人曰:去寻丢清过金山,铀铲撇却要皮禅。钻云得此尽勾兽,何愁难到苦海边!
第二十二回 归真山琴锏学成 赠道号反本真人
却说柏生发一日正自学艺,忽有黄、白二人走进洞来,柏生发与他叙礼坐下。二人问道:“道兄琴锏之功,可完成了?”柏生发道:“多蒙指教,志在学成。拜谢台前,自愧无能,至今方颇晓其大意,尚未得其精详,育负道兄之望。”二人道:“久闻道兄专心致志,自是精通。我二人常欲来亲道兄,奈功夫无暇。今特具小酌,邀道兄过洞一叙,稍舒情怀,俯乞光临。”柏生发道:“承爱承爱,前者施教盛情,久未得报。今又逢合召,何以克当?”二人道:“既属同道,又在至契,何必过谦?我二人与道兄即此同行。”柏生发出的洞来,就往前走。二人道:“前边荆棘塞路,不便于行,你我从洞后去罢。”柏生发道:“我虽住此许久,却不知往后来还有好路哩。”二人道:“此洞与我洞相通,回环曲折,无处不到。所以说此山玲珑,可以住得。”三人说说笑笑,往前正走,只见前边有一门紧闭。柏生发问道:“此是甚么门?”二人道:“这是没路门。”行至门前,柏生发抬头一看,只见正面二副流水对联,上写着:
出门即有碍,谁得天地宽?
柏生发道:“这就是我的本色。”二人用手一推,其门大开,柏生发举步出门。二人道:“道兄从前在没路门中过了几日,今始出了没路门了。”正是:
静里乾坤大,别是一洞天。观不尽:苍松翠柏,青鸾白鹤;名花瑶草,珍禽奇兽。
往前正走,又有一门。柏生发问道:“此是甚么门?”二人道:“此是坦荡门。”走至门前,则见一副对联,是尧夫旧句:
流水任意境常在,落花虽频心自闲。
柏生发进的门来,二人道:“道兄今方入了坦荡门了。”柏生发与二人正走,远远望见堆金山有几个童儿来迎。及至积玉洞前,见从前那些故人,俱是鞠躬相接,与下书的时节大不相同。进的洞中,但见捧茶的捧茶,劝酒的劝酒,一时蔬肴并陈,三人谈笑而饮。柏生发道:“观道见今日之举,必非无故,有何事件,望乞明教。”二人道:“实为道兄而设,别无他事。道兄来此多时,未有道号,今特为道兄赠号。”便叫童儿取出红锦缎帐一幅,挂将起来、只见上边育斗口大字,写着:
奉赠道兄道号“反本真人”。
柏生发看见,大笑道:“愧当愧当。”柏生发送谢了二人,转身复坐。忽见妆钿铲靠在后壁,不觉心中惨凄,愁容满面,口中默吟一绝云:
自恨从前失主张,吾铲已落风尘上。
殷勤说与庭前柳,今日相逢在路旁。
松月道士曰:琴锏功成,琴锏功成,黄、白二人来相迎。前边荆棘难走,后边有路可通。从此跳出没路门,方入坦荡中。赠道号反本真人。妆铀铲,久已落空。今一见兮痛伤情,今一见兮痛伤情。
江湖散人曰:黄与白兮非易攀,琴锏已成自结缘。从此走出没路门,反本真人道号传。
第二十三回 妆钿铲还归本主 柏生发复姓回籍
却说黄、白二人见柏生发默默无语,愁容满面,因忙问道:“道兄因何失容?似有嗟叹之意。”柏生发指妆钿铲问曰:“此物何来?”二人道:“此是神鳔祖师的小真人,带往钻云洞之物,被俺留下在此。道兄问他何为?”柏生发道:“这原是我祖父所遗之物,只为我投钻云洞哩时节,那丢清祖师指我上藏头山,我即将此铲带人躲军洞中,未曾得取,就落到神鳔祖师手中了。境过时迁,渐渐忘却。今日忽见。未免有物是人非之感。”二人道:“道兄说来果真,俺也知是道兄之物,只是落到神鳔祖师之手,小真人带往钻云洞去。俺见此物,知道兄后来安身立命是少不得的。那皮禅杖,道兄往后却用他不着,俺将皮掸杖与他换了。他又说路远难行,俺也将道兄的尽勾兽通与了他了。总是道兄之物,只是有用无用之别,故不惜以多易寡。今请道兄,虽是赠号,实欲奉还此物。”遂将妆钿铲取过,递与柏生发。
柏生发又重得了妆钿铲,向黄、白二人深深致谢道:“多蒙周全,又承教谕。今我告辞,就此回去,将与道兄永别矣。”二人道:“你回那里去?”柏生发道:“我还回反本洞去。”二人道:“你是何处人氏?”柏生发一开口,便不知不觉把姓也带出来了,说:“我是出三纲弓氏。”二人道:“道兄又说姓弓,此情为何?”柏生发又将他改姓名的缘故说了一遍。二人笑道:“怪哉,怪哉!我说你是弓长两,人人只叫你为柏生发,从前未曾问及,至今始豁然矣。道兄你可不必回那反本洞去,昔日自出三纲而来,今日还入三纲而去罢。你说你的名字把你累住,不能发达。俺将你的名字只改一韵,也就好了。”柏生发问道:“改那一韵?”二人道:“长字不念平声,念上就是了。你在归真山学琴锏,是长了一长。你回出三纲去,还要长一长哩,岂不是两长?就叫弓长两罢!”三人又哈哈笑了几声。二人道:“道兄既要回去。亦难以相留。但你我相处既久,怎忍相离?道兄到家,着意在三纲上料理不必言矣。再修下一座结缘亭与俺居住,俺也不日就到,那时反客为主。俺二人愿为幕下之宾,出入唯命是从,但切勿如神鳔之不满人意耳。即丢清祖师再来渡化,亦万不可向苦海钻云洞里去。”柏生发道:“领教领教。”遂即携琴带锏,提着妆钿铲别了二人。
出的洞来,四下一望,真正是浩浩荡荡的乾坤,清清朗朗的世界。举步前行,心旷神怡,这才是悟彻了人情,参透了世态,打破执迷膜,钻透金钢圈,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不觉呵呵大笑。又想起那从前破家缘、投苦海、斗神鳔、学琴锏这些事情,心中不觉自嗟自叹,乃作辞一首曰:
想起从前做事,恨得切齿咬牙。顾脸顾面不顾家,无故的把钱乱撒。一步走到苦海,谁是把咱提拔?君若误将脚儿差,就是百生法也无法。
松月道士曰:见铀铲伤悲,昔已去兮今又回。钻云洞不必再去,出三纲仍可复归。柏生发还叫弓长两,却把“长”字儿改做了“长”。携着琴,带着锏,手提妆铀铲,志气昂昂。这才是真正奇男儿,怎比得神鳔之子无下场。
江湖散人曰:铀铲重得实幸哉,要知的从琴锏来。复却姓名回三纲,果是天降奇英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