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德游江南 - 第 3 页/共 4 页

再说正德皇帝,与周勇二人,一日来到滁州地面,投了歇店,就与周勇出去游玩,出得门来,见有一班子弟,手执刀枪,店前经过。少主遂回身问店主道:“贵处有什么事情?为何持了军器,结党成群,在街行走。”店主答曰:“客官有所不知,只因本处有一土豪,姓公孙名强,乃工部尚书公孙材胞弟,自己亦捐武都略骑尉之职,十分势利,自称为无敌小霸王,在西山脚下开一个擂台,上面写着有能打他一拳者,赏银一百两;踢他一脚者,赏银二百两;打倒在地者,赏银一千两。又云:“二虎相斗,必有一死;二牛相争,必有一亡,有人打死他,不用填命;若人被他打死,给银二百两备棺收殓,着亲人带回故土;若无亲戚,将此银埋葬,无得生端。’此擂台开百日为满。今天已九十日,并无敌手。”周勇听罢,触起所好,从旁答道:“以此讲来,亦是公道之德,待我明日前去与他比手段。”店主遂把周勇一看,便问客官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有兄弟在朝为官否?周勇见他问得奇怪,遂答曰:“我乃盛京人,姓黄名寅,并无兄弟在朝为官。”店主听罢摇头道:“客官即是如此,我劝你不可前去。”少主问道:“却是为何?”店主答曰:“他条规上面虽是如此,但他乎日为人,多行不义,恃势欺贫,是以开台之后,附近村庄,纵有多少英雄,不敢与他较量;有胆前去者,亦是来往客商,不知他的恶迹,枉送自家性命耳!况且本处文武官员,与他相厚,协镇徐爷,又是他契父,因此我劝客官不去为妙!”少主义曰:“难道蒲城文武,并无一个正真之人不成?”店主道:“闻得守备与知府二人,为官清正,前日他父亲上寿,只有他二人不去,我小店在于大路,所有官员出全,必向此处经过,是以得知详细。”少主遂同周勇进去,说道:“我想到几处地方,这些外省官府,都是这等模样,真乃令人可恨。店主如此说来,将军不去亦罢,恐防受了他们圈套,叫孤皇如何是好?”周勇答道:“主上只管放心,为臣自有主意。明日我看他拳脚,然后上去!倘若我上去了,主上远远观看,倘有不测,好到知府衙中,叫他如此如此,可保无虑。”   到了次日,君臣用过早膳。周勇就把房门锁了,同少主出来,将钥匙交与店主,出了店门,见人如蚁队,皆云:“到擂台观看演武。”二人就冲入百姓队中,直望擂台而去,不数里已到擂台。周勇举目一看,见十分威猛,两旁挂着对联。正面匾上,写着“比势台”,旁挂一张告示写道:钦命协镇滁州等处地方加三级纪录十次徐,为示谕事:今有擂台主公孙强武艺精通,欲考天下英雄,比较四方豪杰。今将条规列左:一、营伍之兵不许登台;二、妇女不许登台,恐男女混杂有伤风化;三、登台比武,只可空拳不许夹带利刃;四、登台之人,要报实省分籍贯名字,方许上去;除此以外,不论诸色人等。有能者,只管上台比试,此擂台只开百日为期,无得生端,各宜怀遵!毋违特示。   正德十年五月初一日示。   又有一张挂在右边,周勇一看,见与店主所说无差;又见协镇到来,上演武亭坐下。又见公孙强的家将,个个如狼似虎,在擂台下面立着。公孙强到演武亭见了协镇,翻身上到擂台,换了衣冠,出到台前,拱手说道:“列位壮士请听我言,今弟开打一百日擂台,蒙诸位饶让,今乃九十一日了,倘有能者,不妨请上台来;无能者,不可上来,恐我手足无情,误了你的性命,若留情面,恐坏了愚弟威名。”话犹未了,只见下面一个汉子,扑上台来。   公孙强看见,吃了一惊,就问足下高姓大名,何处人氏?周勇答道:“我乃盛京人氏,姓冯名着,因见你出言不逊,藐视天下英雄,今日特自上来,请你去见阎罗。”公孙强听罢,忍着性子,把他细细观看,见他相貌非凡,身高丈二,腰围八尺,又想道:“我这擂台,高有丈五,他轻身一跳,上到台来,并不气喘。”心里已有惧意,乃开言说道:“原来是冯仁兄,既蒙赐教,理宜领益,惟是我见仁兄乃远方之人,恐防手足相交,有失和气。今弟备得白金五十两,送与仁兄,以作茶饼之敬,免至彼此动手。”周勇大笑曰:“我非为财帛而来,古道:“人平不语,水平不流。’今见高搭擂台、欺压天下豪杰,特来见个高低。你若胜得我三个回合,我就甘心拜服,倘若推辞不肯,除非你即刻收了擂台,当着众人,认个大大的不是,自此不出来惹是招非,恃强凌弱,某就饶你。”公孙强听罢,怒火内焚,就举手劈面打来,被周勇一手抓开,喝道:“既有本事,何用暗拳。”不上三两个回合,被周勇一手擒住,怒性益发,不及计较,便将公孙强尽力向官兵刀枪队里掷下。欲知公孙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施国兰过衙吊审  徐协镇到府受刑   却说那些官兵,看见周勇这等英雄,心下只是惊恐,形如木立,不及提防,被周勇将公孙强打下,在这些刀枪队里,刺得满身鲜血,咽喉亦被刺破,已是一命哀哉!协镇见了失色,喝令把周勇拿住。周勇任他绑了。协镇一面吩咐人,把公孙强尸首抬回府中,暂行收殓;一面命兵丁把周勇押回,纷纷而散。台下众人,皆代周勇耽忧,摇头吐舌,徐徐散去。少主见周勇被捉,就赶到知府衙中,叫把衙役入内通报:你说京中朱厚照要见。差役领命入堂报知。那知府乃浙江人氏,姓施名字国兰,一闻差役禀报,吓得汗流浃背,大启中门,出来跪接。正德入到后堂,知府上前,俯伏山呼!圣主就命平身坐下,就将周勇之事谈说一番。知府就时写帖,叫人到协镇衙门,叫他带了犯人,到本府衙门讯质,吩咐差役,不可讲说圣上在此。差役领命,来到协镇衙门,叫人传入。谁想那协镇正欲当堂行刑,逼周勇认为故杀,将他定罪,为义子报仇,也不枉生时一场相好!忽见差役把施国兰帖子呈上。徐湘看罢,惊疑道:“莫非此犯与知府有些瓜葛不成,倘若不然,何故这等迅速,前来吊审,内中必有原故?本镇就把犯人亲身带到他衙内,看他发落,谅不敢与我作对。”就时摆道,将犯人押到知府衙中而去!差役飞奔回衙报知。少主就命知府如此如此。知府领旨,出来迎接协镇,入到中堂,分宾主坐下。协镇问知府,叫小弟到来,有何商议?知府曰:“闻兄捉了重犯,本府意欲见他一面,看他如何有这等大胆?”协镇听罢,就命人把周勇带来。施国兰一见,下阶亲解其缚,举他上坐,上前施礼道:“卑职来迟,使将军吓着,望祈恕罪。”协镇见了,不胜着急,遂高声问道:“贵府把犯人释放,倘若工部大人闻知,你我皆不便。”知府笑道:“你满身死罪,还敢多言。下官俾个利害与你一看,便知端的。”即把圣旨迎出,供在中央,吩咐开堂候审。   吓得那协镇,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未知何故?又见知府出来坐堂,喝令徐湘下跪,徐湘见是圣旨在上,只得跪下道:“本镇所犯何罪?贵府何故如此?”   知府曰:“你看此犯是谁?乃殿前大将军。因你容纵义子,横行无忌,恃势凌人,附近村庄,畏之如虎,建立擂台,圈套四方豪杰,擂台上面,明明写着二勇相争,必有一亡,生死莫问,为何你又将他带回衙中?看你之意,不过想他认为故杀,公报私仇!倘今不是将军,岂不是深设陷坑,圈套英雄的性命。”徐湘无言可答,周勇就上前捧着圣旨拆开,宣读曰:“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有滁州协镇徐湘,容纵义子,恃势欺民,文武官员,多与朋比,甚为可恶。惟知府施国兰,与左营守备何文智,为官清正。朕今降旨,薯卿二人把徐湘责六十大板,削职收禁,其余各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   那施国兰跪伏山呼,接了圣旨,复回公案。命人将徐湘农冠革去,重打六十,打得皮开肉裂,押到监中。又传旨协同守备,把满城文武官员革职留任,候旨定夺;又往店中搬行李到来,即令周勇入内同见少主。正德又下旨一道,送到山西总监衙中,敕他把巡按魏文光参革收监,待旨发落;又着他将文水县知县钱青,即行放出监牢,暂署巡按,知府领命,就将圣旨存好,命人备办筵宴,君臣畅饮。到了次日,正德又欲起行,遂吩咐国兰小心办事,待任满回京,然后升赏。国兰不敢挽留。少主与周勇出了衙门,直望松江府而去。欲知君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下松江君臣失路  回草舍母子延宾   却说正德同着周勇,一路而来,不期到松江界口,错走了路途。行来半日,尽是山林,并不见村庄市镇。又行数十里,皆是如此,时已日落西山,正德腹中饥饿,十分着急,乃对周勇言曰:“我等行了一日,并不见旅店人村,以及往来人等,想必错走了路途,今已日暮,孤皇腹中饥饿,如之奈何?”   周勇曰:“此是我主自取其劳也!臣亦几次谏我主,休下江南,我主欲广见闻,遂至奔波如此。倘若不然,我主深居龙楼凤阁,拥玉眠金,安知百姓黎民,有如此风尘劳苦,日谋升斗,育子供亲,更有此等污吏赃官,四时剥削,以充宦囊。故公侯之家,所建歌台舞榭,皆万民之膏血,望我主体念臣言,便悉万民之苦。况且国太此时未知怎样翘望,惟愿我主明日回京,以慰天伦之乐,免至跋涉风尘,臣之幸也!”少主答曰:“朕今至此,非欲广见与闻,但见梦兆征祥,必求勇将,方可回京。且上古帝王,五年巡狩,孤今所临州郡,参革赃官,为民除害,亦是人主之心,即涉跋风尘,岂不快哉!昔宋仁宗谓朕心一日,天下一次,称为盛王之语;况朕亲涉遐方,躬问下情,卿且行到前途,再作道理。”说话之间,不期来到一所茂林,林内有一樵夫。正德一见大喜,就命周勇上前问信?周勇领命,行近林中,问道:“请问贤台,此处是甚地?有歇店安身否?”那樵夫回身答曰:“此处乃是松江城外燕子山前,若同旅店安身,进城方有。”周勇问,此去城中,还有多少路?樵夫曰:“尚有三十多里。”正德在旁听说,慌忙问曰:“既然如此,可有别处村庄借宿否?”樵夫摇头道:“这一带皆是野外荒山。安有借宿人家。”正德曰:“我等乃京都人氏,不期错走路途,行了一日,并不见人烟旅店,肚中饥饿,甚是难行。请问仁兄,既云此处并无人烟,何乃这个时候,你还不回家?”樵夫曰:“小子茅庐,去此不远,只为娘亲年老,终日上山斩柴度日,故将茅庐结在此间。今客官肚中饥饿,难以进城,倘不嫌破窑浅窄,请到此间暂歇一宵,未知主意若何?”少主听罢欢喜,就问贤兄高姓大名?樵夫曰:“小子姓周名元,乃本土人氏,家中只有老母在堂。请问二位客官高姓大名?以得禀明慈亲。”正德曰:“小弟姓黄名纶,他是舍侄黄寅,今日偶遇仁兄,真是三生有幸!”周元曰:“原来是二位黄客官,小子失敬。”   说毕就将扛柴挑起,当先引路回家。未及二里之遥,已到门外。周元便对正德道:“客官请待片刻,待小人入内对家母说知,然后出来迎接。”话毕,推门进去。正德在外等候。周元到中堂见了母亲黄氏,将此事一一说知,于是出到门前,对正德说道:“敢请二位客官,入茅舍而坐。”正德遂与周勇相随入内。周元就将桌椅抹净,请二人坐了,忙进厨中取出山茶捧献,正德与周勇此时此际,不分好丑,一连满饮几杯,茶罢开言,正德对周元说道:“敢请伯母出堂相见!”遂向身边取出银子一两,交与周元,叫他办些酒菜回来充饥。周元接了入内,禀知母亲,其母黄氏曰:“衣衫褴褛,焉能见得佳客;你可说家母年老耳聋,难以为礼,请客官见宥。”说毕,见周元手执银子,便问此银何来?周元答曰:“客官把与孩儿办菜的。”其母曰:“你可去说,荒山市远,并无美酒佳肴,至若粗粝菜羹,家母已经弄去,可将此银交回客官,千万不可受人财帛,然后入来,与你商酌。”周元领命,就将母亲吩咐之言,出堂对正德说知,并将银子交回,遂翻身入内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法前贤杀鸡为食  依古圣以孝求忠   却说周元将银子交回正德,入内便问母亲,有甚么商量?黄氏曰:“家无兼味,焉能出待于人。”周元曰:“何不将今天吃剩的豆腐弄好,就做得了。”黄氏骂曰:“如此东西,焉能做得。”周元见厨下那只鸡子,在那歌唱,喜曰:“有了有了!母亲何不将此鸡烹了,以待佳宾。”黄婆曰:“虽然是好,可是此鸡是你娘一点心血,欲将来作你妻房的。”周元答曰:“母亲说那里话来,着将此鸡作我妻室,岂不生得满床鸡卵么?”黄婆答曰:“不是怎等讲,你母欲待此鸡生子,子大卖了,将来买猪;猪大卖了,将来买牛,牛大卖了,将来与你酌亲;岂不此鸡是你娶妻的本么?”周元笑曰:“据母亲说来,只怕孩儿未有这长的命?今日孩儿自愿不娶妻了,母亲可将此鸡烹熟,以待客官,或者异日得客官提拔,还更好哩!古云:“人情当使勿当悭。’母亲快些烹好,只恐二位客官受饿。”说毕,出堂而去。黄婆见儿子说得有理,况属有意延宾,就把鸡儿宰了,将来炊熟剖开,命周元入内,搬出堂中待客,吩咐周元说:“倘二位客官叫你同席,你不可就去,恐防卤莽,有失威仪,你可入来与为娘同用。”周元领命,将菜饭搬去。不想未到中堂,见那鸡肉馨香,喉中作痒,乃潜将一伴放人口中,正欲吞下,谁想被拥护神看见,怒其轻薄,将他咽喉隔住,咽不下去。周元被哽,隐耐不住大叫起来,惊动少主,上前问及?见其眼中流泪,不能作声,少主乃喻曰:“周元周元!   想是你未奉先尝,有招神怪,恕你无罪,吞将下去。”话犹未了,那鸡肉已落喉中。周元不胜欢欣,便将菜摆放桌上,请二人安用。正德就命周勇同台而食,并问尊伯母处可曾有么?周元答曰:“母亲这里尽多,请二位客官慢用。”说毕,入内而去。正德在席前,对周勇说道:“孤见周元如此孝顺,如此家贫,待人尚属恭敬,孤甚爱之。古道:“忠臣出于孝子之家。’此子走非长贫久贱之辈,孤今意欲收为义子,将军以为着何?”周勇奏曰:“此子贪富,皆由我主赐之;若谓他无心田福泽,又安得真命天子亲至其家,如我君臣不逢此子,未晓尚在何方?论理本当超拔,至于螟岭一事,悉凭我主龙意施行!”少主闻言,龙心遂决。于是用过晚膳,周元出来收拾杯盘,再复打扫床榻,与君臣安身。次日梳洗已毕,少主遂对周元说道:“请问贤兄贵庚多少?可曾娶得妻房否?”周元闻言,叹曰:“小子年登二九,只因家贫亲老,终日上山斩柴度活,安有此段风光?”少主又曰:“我今见你守分安贫,恭敬待人,竭力事亲,意欲收作螟玲,你等母子二人,到我家中,食口安乐茶饭,然后与你娶亲,免得你母子在荒山野外,受此风霜之苦,你意下如何?”周元闻言,急忙入内,从头至尾,对母亲说知。黄氏闻言,喜道:“既然如此,你就出去拜见义父,以及这位哥哥。”周元领命,欢欢喜喜,出到堂中,此时福至心灵,就请正德上坐,即忙跪下,高声说道:“义父大人在上,受孩儿一拜。”拜罢起来,又向周勇施礼,周勇连忙答拜。正德遂向怀中,取出玉环一个,此乃先皇传国之宝,上面刻着万岁皇珍四字,下割金丝线坠一条,两边起龙凤飞腾之迹,大小诸臣,无一个不知。故正德交与周元,吩咐道:“你等过了三月之期,来到京中,访着梁储太师衙内,谨记朱厚照名字,对太师说知,将此玉环交与他观看,自然带你见我,千祈将玉环收好,不可遗失,及与人观看。”遂取出黄金一绽,白银二十两,以赠母子暂与度日,并作盘费。周元接转,问那锭是甚么东西?正德笑曰:“世人所谓金者,即此是也!”周元曰:“既然如此,大人收回自用。”正德又曰:“我身边还有。”周元拜领入内,均交母亲收好。黄氏方敢出来,与二人相见。周元赶到城中,买得肴馔固来款待。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问佳人真龙遗迹  见势宦穷汉传书   却说正德在周元家中,用过早膳,又欲起行,忽然想着周元来京,他的母亲凭谁作伴,莫若就在此处与他完其亲事,以免老人寂寞。算计已定,乃对周元说:“此处城中富贵之家,可有美貌佳人?说我知道。”周元禀曰:“若问城中美貌佳人,经儿目见者,莫如户部侍郎曹杰大老爷这位玉英小姐,真乃才貌双全。”正德曰:“未知他受过人家聘否?”周元曰:“闻得这位小姐,品性与别个不同。他说不论富贵贫贱,但其垂帘观看,方可从顺。他父母爱如掌珠,是以听其自选,至今尚未许人。”正德又曰:“你何得而知之?”周元曰:“只因前月,一连数天下雨,母子绝食,暂得湿柴一担,挑往他府中去卖,适遇小姐出来,问我何故?儿将苦情游说,小姐看了我一看,便回身入内去了。去不多时,老夫人就命人肩了五斗白米,赐与孩儿,送母亲度日,并教我坚心行孝;又吩咐自后挑柴到府中,他就买我,故得见小姐花容,及略知其事!”正德又问曰:“周元!今将小姐与你为妻,你意下如何?”周元忙说道:“大人休得乱说,那侍郎品性,与小姐大不相同,故城乡内外,无一个不畏他的,况他奴仆大多,倘被他闻,就说儿玷辱小姐,那时就怕不得安乐了。”正德笑曰:“不妨!待我写了一封书,与你带去,他见了我的书信,他未有不从之理。”就唤黄寅取笔砚上来”周勇向身边取出,放在桌上,少主正欲定下,黄婆急忙说道:“叔叔千万莫写先闻所说之事,恐侍郎怪责起来,那时真个不便。”正德不听,只是写将下去,把来封好,封皮上面写着锦绣皇章四字,交与周元道:“你明日去到曹杰府第,立在门外,先将书信命人传进去,叫他大开中门,出来迎接。你就将那玉环,挂在胸前,他一见自然下跪,自此玉环在你身边,你总不用拜他。周元一一领命,正德歇了一宵,次早起来,又欲告别。周元母子苦苦挽留,少主只得用过早膳,叮咛而去。周元母子在门外目送一程,然后回到中堂,见有许多金银,不胜欣悦。周元道:“今寄父留下这封书信,叫我带到曹大老爷府中,叫他大开中门,出来接我,未知真否?如若不然,恐怕我这个屁股都要打烂了。”   黄婆开言说道:“看那二位客官,非比无良之人,今将你收作儿子,岂肯将你作弄,此书相托于你,你若不同他带去,恐防误了他的大事。只管放心前去,谅亦不妨。”语毕,即将玉环取出,交与周元,吩咐早去早回,免使为娘挂念。周元领命,携了书信,出门直到曹杰府第。周元放胆上前,对门公说道:“烦老伯将此书交与老爷观看,叫他快些大开中门出来迎我。”门公闻言,举目一看,遂喝道:“周元周元!几日不见你卖柴,我只道你死了,谁想你食了癫药回来么?”周元摇摆道:“癫与不癫,连我都不知道,总要你老爷见了这封书信,才能明白。”门公笑曰:“想是你屁股痒了,你有本事,莫要逃走回去。”于是接了他的书信,走进堂中,见了老爷禀道:“门外斩柴小子周元,有书到来,叫老爷大开中门,出去接他,”曹杰闻言大怒,喝问门公,你何不拿他进来?门公禀道:“他还在府前以待迎接。”曹杰于是取过此书,把封面一看:上写着锦绣皇章四字,方知圣旨。吓了一跳,不知何故?未暇开读,即将中门大开出来迎接,一见周元,已经着恼,忽见他的胸前挂着金丝玉环,知是君皇之物,只得俯伏山呼,请其进门……周元此际不知他寄父的玉环,是甚么东西,有如此利害。于是昂然而入,上到中堂,端然上坐,任他朝拜,只是不作一言。曹杰便将圣诏开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听奸谋丫环仗义  闻婢语小姐耽惊   却说曹杰将圣主手诏拆闻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孤因得神人报梦,亲临江南,寻访良臣。故特改装,遍历诸府,昨到松江界口,偶为失路,无从借宿,后逢周元,留驾有功,孤见其母老家贫,尽孝敬人,甚为可悯!古云:“忠臣孝子,定非长贫久贱之流。”闻卿令媛,具慧眼而抱高才,待东床而观坦腹。此子虽寒,实系聪明,今朕与彼为媒,期于作合。卿可择选良时,早了向平,钦此钦遵!”   曹杰将圣旨读罢,愁肠百结,便问曰:“原是昨日圣上迷失路途,到你家中,未审至今在否?”周元闻言喜曰:“原来他是当今皇帝么?他于今早去了,不知书中说的何事?”曹杰忍怒答曰:“今圣上为媒,将小姐许配于你,你且书房一坐,待我入内说知,与你商酌。”周元闻言,喜得手舞足蹈,向书房而上。出得堂中,适与小姐侍婢秋菊相遇,一见周元问曰:“今日可有柴来么?”周元笑而答曰:“今日以后,我不用斩柴了,你又必叫我做姑爷方是。”秋菊闻说,指而骂之,周元见他不信,乃将此事对他详细告说一番。秋菊还未深信,悄悄到堂中打听,且住慢表。   却说曹杰有一妻舅姓林名坤,为人诡计多谋,奸邪无比。是日适在曹杰府中,忽闻外堂嘈杂,出来观看,只见曹杰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满面愁容;乃上前问道:“姊丈为何耽忧?”曹杰便将此事对他说知,并问他有何计较,林坤闻言。想了一会,说道:“有了有了!莫若对周元说知,只说吉期未定,叫他同母亲到来,且食安乐茶饭,待并选了吉日,然后与彼成亲。待他到来,把一所僻静之处,与他母子居住,待至二更时候,放火将他烧死,倘若圣上问起来,就说他自行失火,有何凭据?”曹杰听罢拍案道:“果然妙计。”   二人算计已定,并不对夫人小姐说知,就唤周元出来,将此言语对他告说。   周元本是一个愚直之人,安知人家计害,欢天喜地,飞跑回家,对母亲说知。   黄氏闻言,方知是当今天子,今曹侍郎将小姐配许,又叫我母子搬到府中居住,有何不可,今且按住休题。   却说秋菊丫环,听了周元之言,尚未深信,悄悄出来窃听。谁想出到中堂,见老爷与舅爷在此说话,遂躲在屏门之后,二人所设计谋,皆被秋菊听了。秋菊潜走出来,暗自忖道:“不枉小姐一双慧眼,他见周元一面,谓其人虽微贱,而孝行堪嘉,此子定非久为人下者!以此观之,果然不谬,惟今日老爷不义,我若不救他母子之命,定必死在其间;若是将他搭救,满门性命,亦是难保,岂不是进退两难?”忽又想道:“莫若将此事对小姐说知,试他如何?然后另图酌议。”算计,己定,步入闺中,见小姐独自一人,在此刺绣。秋菊近前低声说道:“今有一种奇事,小姐可曾知之?”玉英停针问曰:“有何奇处,说吾知道?”秋菊于是将事情对他告说。玉英杏脸含羞,慢慢低声答曰:“姻缘二字,作合由天,何云奇异。”秋菊乃乘机而试曰:“我小姐才貌双全,而下配樵夫,岂不奇哉!”玉英作色曰:“古道:“英雄莫问出处。’上古贤臣良佐,大半出自微贱。大公迎于渭水,韩信举自长淮,蒙正甘守穷庐,伍员曾经乞食,此亦岂非贫贱而何?”秋菊见其心情尽现,谅说无妨,乃复言曰:“小姐虽然明白,其为老爷不合何?”于是再复近前说道:“只为圣旨所拘,遂至周元母子性命,立见危矣!”玉英一闻此说,乃弃针而问曰:“莫非老爷欲违圣旨,而罹灭门之祸乎?”欲知秋菊回言?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说原因丫环用计  从致嘱母子逃奔   却说玉英见秋菊说话有因,急忙究问,秋菊乃将林坤设计之事,以及自己听闻,一一实说。玉英闻言叹曰:“此事非同小可;泄漏机关,我满门性命难保;若不搭救,则周郎母子,与我家何仇,又安忍有视其死之理?倘将其事直说,叫其逃往他方,不独是扬父之过,还恐异日主上怪将下来,我的不孝之罪,又重若深渊,如此进退两难,真乃令人无计!”乃对秋菊言曰:“我与贤妹自少相亲,情如骨肉,今日之事,我父难于谏阻,贤妹有何妙计?   搭救他们,并为你主洗罪,若得成功,异日自当深报,决不忘恩。”秋菊想了一回,点头说道:“若要搭救周郎母子,以及全活一家,不散姻缘之事,除非借小姐之言,移祸东吴,方能做得。除此之外,并无别计。”玉英忙问曰:“怎样移祸于东吴,贤妹且说一番。”秋菊道:“若依奴婢之计,可将白银百两,表记一端,交与奴婢,到周郎家中,对他说道:“圣旨未列之前,老爷将小姐许配与土豪邓士祥儿子为婚,他已选定吉期,欲来行聘:家爷见了圣旨,便将小姐许配于你,命人向他推却。不想邓士祥心怀不忿,说你夺却他儿子的婚姻,定要找寻你母子,害却性命,方肯干休。我家一闻此言,坐卧不安,未知真假,恐防你母子中了他的毒手,故小姐暗将银子一百两,表记一端,特令奴婢送来,叫你目下不可到府,恐防贼人在路上截杀,又不可久居于此,可同到京中寻着主上,请了圣旨,然后回乡,奉旨迎亲,还有谁人敢来作对。并云小姐叮咛致嘱叫你母子路上须要小心,恕其不能远送。’如此之计,不独救周郎母子性命,即小姐满门之祸,亦可免矣!倘他日周郎奉旨回来,那怕老爷不允。小姐他日得随周郎,把邓士祥之事,从中解释,此万全之策也。”玉英听罢,鼓掌称奇。主婢讲罢一番,天色已晚。   到了次日,玉英就取出白银百两,并玉鱼一双,分一个赠与周郎,以为表记,他日得以物合人逢。再吩咐秋菊小心,以免泄漏机关,早早回来,免我悬盼。秋菊领命,于是带了白银玉鱼等项,潜出府门,本数刻已到周元家中,推门而进。适遇周元母子在家,打叠家私,以待进城居住,忽闻阶下步履之声,举目看时,周元认得秋菊,只当岳丈使他到来迎,遂急忙问道:“姐姐此来,想是岳丈使你来迎接我等么?”于是移开椅子,与秋菊坐下。秋菊见其母子还在梦中,只得将昨日自己所定之计,从头至尾,对母子说知。周元母子闻说,久闻邓士祥狠恶凶暴,遂信为真,随即说道:“既蒙岳丈与小姐如此盛心,自当从命。”秋菊又曰:“侍婢临行之际,小姐恐防安人姑爷进京,路途遥远,盘费不足,特将银子一百两,命奴婢送来,以助姑爷之用;并有玉鱼一个,作为表记,使他日洞房花烛,得以物合人逢。小姐又叫安人母子,明日就要起程,不可久居于此。又云安人路上小心,恕其不能从侍。”   遂向身边取出玉鱼银子,一应递上,并云路途遥远,不能久坐、恐我老爷悬望,周元接了银子,将白鱼挂在襟前,于是开声说道:“敢烦姐姐回去,对你家老爷夫人小姐说知,我母子不胜铭感,待重逢之日,报答深恩,明日就要起程,恕不登堂拜别。”秋菊告辞,回到闺中,将此事禀知小姐。玉英见说,略放愁眉,自此谨守闺帏,以待好音来报。   却说周元母子,深感曹家恩德,于是母子商议,周元说:“母亲如此老迈,焉能去得京都,莫若明日先到杭州舅父黄瑞超处,将母亲寄在他家,暂住数日,待孩儿独自进京,见了契父,然后来迎,岂不是好。”黄氏点头称是!到了次日,母子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遂将金银与随身所用东西、打作一包,母子二人,直望杭州而去。不消数日,已到黄瑞超家中,此际姑嫂相逢,舅甥会面,喜出非常。瑞超便问周元何来?周元便将始末情由,一一讲说;又将银子一百,留在母舅家中。过了几日,周元便欲起程,黄氏吩咐路上小心,以免为娘挂念。周元领命,到了次日。便将正德所赐黄金玉环,带在身边,遂向舅父舅娘告别,然后出门,直望京都而去。欲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听分解。 第三十四回  曹侍郎歪心逆旨  奸奴婢用火烧楼   慢题周元之事,再谈曹杰奸臣,自从与林坤定下计谋,一心等周元母子前来施演,看看等了半月,竟不见周元前来,心中好生疑惑、乃命人请林坤到来商议。命人前去,假托请他来住,观其动静,看是如何?家人去不多时,回来禀道:“周元家中,并无人影,只剩些烂家私在内。”二人闻说,好不惊疑。曹杰说:“莫非他们逃走不成?”林坤曰:“此事从何而知?况且周元非智略之人,安能料事!想是有人请他做工,他乃孝顺之人,或与母亲同去,亦未可知:他日到来讨亲,莫若挑选伶俐丫环,与其成亲,然后将甥女配与高门。”曹杰闻言称善。即将前日来求配的年庚,再复一观,只见邓士祥的儿子,十分合适,况且见其父亲势利,与自己相合。就挽林坤前去说合,并吩咐他,若其允肯,就此择日过门。林坤见说,遂往邓府而去。邓士祥亦闻小姐美貌贤良,况且门户相对,即时允肯,就择采吉期,与林坤带回。林坤于是回到府中,就把日章递与曹杰观看,曹杰大喜,入内对夫人林氏说知,此刻正值秋菊在旁,一闻此言,吓得魂飞魄散,见自己之计已验,慌忙入内,对小姐说知。玉英闻言,气倒闺中。秋菊取姜汤解救苏醒,起来叹曰:“此番真是有死而已。”秋菊百般解释,玉英只是苦苦悲啼!秋菊曰:“小姐不必如此,此际还有半月之期,方是过门之日;莫若寻思别计,走脱牢笼,方为上策。”玉英闻言,只得暂时忍耐。忽一日,秋菊想得一计,暗对玉英说道:“小姐若要解脱此厄,除非逃往他方,暂时躲避,待周郎回来之日奴婢潜往告知,然后迎接小姐,方保无虑。”玉英曰:“想我女流之辈,难于走动,更不知逃往何方?倘被爹爹捉将回来,反为不美。”秋菊曰:“待我将老爷衣衿盗出,小姐改扮男装,逃往徽州,在你姑娘庵中躲避,岂不为美。”   玉英听罢,只得勉强相从。于是预将玉鱼银子,带在身边。秋菊盗了老爷的衣巾,就催玉英改扮男装,乘着月色逃走。不想玉英弓鞋细小,着起乌靴,不能走动,秋菊又将棉花代其酿好,殆及三更时候,私启后门,放他逃去,并不关门。天明起来,忽闻家童禀报,后门大开,不知是何人启的?秋菊诈作不知,捧水上楼,假作叫唤小姐梳洗,叫了几声,忙下楼禀报。曹杰夫妇大惊,急上楼来观看,果然不见。遍问众丫环,小姐近日有何言语,不知死去,抑或逃往他方?众丫环皆言未有。四处找寻不见。林氏夫人,终日啼哭,埋怨丈夫逼死女儿。自此日日与秋菊丫环,往名山寺观,求神问卜,保佑早日寻着女儿。不料有一家仆,名唤爱童,自小姐去后,夫人与秋菊日日上庙烧香,且有几夜不回,曹杰自觉心烦,常与林坤饮酒散闷,自此闺中无人,与侍婢冬梅,遂成苟合。一日初更时分,二人在楼上寻欢,却被夏兰上来撞见。爱童急走上前,将他抱住,并欲淫之。谁想夏兰不允,大叫起来,要寻老爷哭诉,爱童此际骑虎难下,遂拔帐前之剑,将夏兰杀死。冬梅慌忙说道:“你今将他杀死,老爷知道,我二人性命休矣!”爱童曰:“莫若逃走为上。”   冬梅道:“身上分文未有,走往何方?定必被人捉获。”爱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趁此夜深人睡,你我进去,盗些金银财宝,然后把后堂门锁住,放起火来,把老爷、林坤烧死,以免后患。”于是二人下楼,潜到上房,盗了金银首饰,出来将后堂门锁了,潜将引火之物,运至堂中,放起火来,他二人打从后门逃走去了。不消顷刻,火势辉煌,把一座后堂楼阁尽行烧着,烈焰冲天,引动多少贼人,前来抢夺。众童仆各皆逃命。可怜曹杰、林坤二人,死在奴仆之手,一旦亭楼台阁,尽作丘墟;幸得秋菊与林氏夫人往庵未返,此是天赐其养,以报丫环之义。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闻火灾夫人守孝  因路绝小姐投江   却说林氏夫人,与侍婢秋菊、在慈云庵中,只见老家人寻来报知:老爷及舅爷一家大小,于昨夜三更时候,被天火烧死,金银屋宇尽变一空。老仆因在头门安歇,遂致得留残命。林氏闻说,气昏庵中,众尼解救片时,方得苏醒。遂含悲说道:“女儿生死未保,老爷、胞弟,丧在火中,剩下老身,又无屋宇栖身,不死何为?”说罢,又欲撞阶而死。众尼与秋菊上前解救劝慰。林氏只得设立丈夫灵位,在此守孝,以访女儿踪迹,又命老仆到弟妇家内报知。秋菊道:“夫人可使人去邓士祥报知,小姐被火烧死,以免小姐后患。”且住慢表。   再说曹玉英自从在府中逃了出来,几多劳苦,到得杭州地方,不期在宋家店里病将起来,数月牵缠,遂将盘费用尽,店钱欠下。店主宋二,见他是异乡孤客,恐他死在店中,况且见每日悲哭,遂不分好歹,将玉英赶出来。   玉英此际无所栖宿,不知还有多少路,方能到得徽州。况且分文未有,病未全愈,真是苦上加愁!一路行来,筹思无计,天又晚了,越觉彷徨,只得拼将残喘,以对周郎,于是寻到江边,竟赴波中求死。不想周元的母舅黄瑞超,乃是一个渔父,是夜适在此垂钓,忽有一物,浮到舟边,注目一看,见是一个男子,慌忙救起,将他背回家中,命众人解救,殆及一刻,玉英渐渐苏醒。   黄氏见他衣服,尽染泥浆,便把干衣换转,见他身拎上挂着一个玉鱼,与儿子的一样,心下已是狐疑,遂待玉英定醒,细细将他询究,玉英只得将实情说知。高氏闻言喜曰:“果是天赐奇缘,使小姐得与老身相见。”遂将自己情由,亦对玉英说知。瑞超夫妇,亦觉惊奇,乃对玉英言曰:“小姐不若暂在此处安身,以待等舍甥回来。”玉英从命。自此安身,按下休题。   却说君臣二人,一路来所过村乡,见尽许多绿窗闺秀,正德暗自想道:“朕思到此,不过欲选俊俏佳人,带回宫内,以博欢娱耳!何故竟忘此念,孰若留心定选,以偿宿愿。”于是同了周勇趱马登程。谁想来到中途,见前面有座高山,树林阴翳,生得十分凶恶,少主道:“此处离卿故土不远,卿家可知此山上面,可有甚么古迹?”周勇道:“此山乃聚盗之所,凡有赃官污吏,他必前去抢夺;这条大路,日夜不少人行,倘若被别处贼人,在此抢了金帛,上山报知,他就依失填偿,然后访寻此贼,务要追出方休;是以附近一带地方,有被豪强欺压者,哭诉到山,他必代报其仇;又有的村庄,每岁贡上金帛,大王拨些喽罗,下山看守地面,曾无别人再敢侵犯。所以本处文武官员,见其如此行为,不比寻常贼匪,也曾屡次使人,劝他改邪归正。   他说曾有仙人说过,直待山前竹树开花,方肯皈顺,但至今日久,未知仍在否?”少主叹曰:“以此看来,胜过那各省官员多矣!”谁想那一声早惊动喽罗,听见树林之内,有人高声叫道:“大王快来,莫非此二人是乎?”炮响一声,无限贼众拥下山来。少主大惊失色。周勇道:“主上可从此路先走。   去到南楼镇等一间寓所歇住,待见了微臣,方可走路,等我看他怎样行为。”   少主听罢,拍马加鞭,望大路而走!周勇取出双鞭,以待厮杀。见为首一员贼将,头戴银盔,插着一双雉尾,身穿白甲,手执银枪,坐匹梅花白马,脸白唇红,不像草寇模样,背后跟着两位二八佳人,贯甲束带,皆有倾城倾国之姿,周勇暗暗称羡。见三人来到身边,一齐下马,那少将上前施礼道:“敢问足下,可是大将军周勇么?”周勇听罢狐疑,即便回身答礼道:“大王何以知之?”那少将曰:“此处非讲话之所,请上寒山,然后慢慢谈为是。”   就唤喽罗引路。周勇本不欲上山阻却时日,因难却意,只得暂同上山,看他如何:况见他这个光景,或者得他降顺,共保江山,不枉我主一场跋涉,岂不是好。于是三人就请周勇入山,分宾主坐下。献罢香茶,那少将开声说道:“不觉将军到得如此迅速,有失远迎,望祈原有。”周勇答曰:“岂敢!请问大王尊名,从前在于何处得会芝颜?遂知草字,请道其祥,以解疑团。”   少将曰:“小弟姓郭字如龙,乃山西人氏,家祖曾为兵部侍郎之职,却因奸臣作对,全家几为所害,是以反上高山。某蒙本处官员,屡欲劝吾归顺,只因先父吩咐,说是仙人有话,叫我们看山前竹树开花之日,方可皈降。不幸去年父亲弃世,剩下兄妹三人,长妹名唤贵仙,二妹名唤贵容,皆未招亲,不意今日山前竹树果是开花,昨夜山神报梦道:“今日午时三刻,皇帝与保驾大将军周勇,在此山前经过,叫我下山迎接,一同皈顺,共保仙山。’敢问圣上现在何方?莫非先行这位,就是万岁不成?”欲知周勇如何对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郭如龙竹花开凤尾  李阿凤杏旆映龙颜   却说周勇闻郭如龙言出这等因由,想来句句不差,若非仙人真个为之作合,有谁知得我君臣踪迹?心下好生惊讶!正在沉吟,忽举目见他的壁上,贴着数款规条,于是从容上前细看。见上面写道:一不许私自下山打劫村庄,如有查出,重责四十杠。二不许私捉民间耕牛与羊大豕马,私自屠宰,查出重责。三不许伤人树木山坟,查出重责三十大杠。四不许落乡搅扰村民,以及好人妻女,查出者斩。五不许打劫往来客商,以及民间果木,如违重责四十大杠。   六不许多取取间看守地方工食,凡所输纳,悉听其度量多寡纳贡。   周勇看罢,知与别的草寇不同,即将底里说知,料来无碍,于是尽将始末根由,对他讲说。郭如龙亦把投降之意,恳周勇代奏。周勇道:“此事小弟一担耽成,待我主回京之日,一同回去便是!”说罢,就欲告辞。如龙怎肯放他前去,说道:“如今天色晚了,将军且在寒山居住一宵,小弟备得薄酒与将军一叙。”遂命人摆宴畅饮不题。   那少主来到南楼镇上,访寻歇旅,只见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龙凤酒店四字。少主想道:“这招牌为何写着龙凤二字,内中必有一个原故?待我进去一看,便知明白。”于是举步人到店中,见堂上放着几张桌子,不见一个人影,遂唤道:“店家那里?”连叫几声,不闻人应,于是坐在椅上,用扇将桌子乱打,惊动店家之妹李凤,出来举帘观看,只见一位书生,李凤开声骂道:“你个客官,好生无礼,为何走进我们店中,大呼小叫。”少主正在鼓噪,忽闻背后宛转鸳声,回头一看,见一位二八佳人,花容月色,玉质冰肌,即便近前施礼道:“娘子休怪,想小生入来许久,连唤数声,无人答应,若不把桌子乱打,那得娘子出来,请问娘子有甚么酒菜?快些撇来,待小生一醉。”李凤曰:“我们这里未有现成酒菜的,客官爱用甚么?先给菜金,待去办来。”少主曰:“我看娘子玉手纤纤,焉能采办得来,莫若小生入内,与娘子共弄罢!”李凤曰:“客官舍得腰间物,奴家办得海中鲜,何劳多虑?   若有银子,你快些拿来。”少主就取出银子一锭,递与李凤,李凤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客官放在桌上,待奴家来取。”少主一笑,便把银子放在桌中,李凤上前取了,回身入内。不一时弄好,李凤就搬了出来。正德就坐于案上,独饮独酌,想起周勇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未知如何?又不见李凤出来,与他调笑一番,暂解心中郁结,于是又向桌上乱打。李凤出来问道:“客官欲取甚么东西?”少主戏曰:“我今并无可取,只为独自饮嚼,甚是无味,特请娘子出来,共同一醉,未知娘子意下何如?”李凤听罢,掩袖含羞低声骂道:“客官无礼!奴家作青楼妓女、客官勿以杨花见待。倘不思念斯文,我对哥哥说知,就怕有些不便。”正德笑曰:“你即开得酒店,陪饮三杯,亦便何妨?你令兄有何本事?对他说知,小生为何不便?”李凤曰:“我哥哥满身武艺,为人硬直,忿打不平,他今游猎未回,遂使奴家在此。倘若对他说知,说你把奴家调戏,是必把你捆绑起来,送到衙里,那时你就有些不便了!”正德听罢,拍掌大笑道:“我只估他怎样的不便,原来如此,那些官员见了小生,还要下跪哩。”李凤曰:“客官!你这句说话,焉敢哄得奴家,除非你是当今皇帝,或者他就下跪哩!”正德笑曰:“虽皇亲国戚,亦要听吾唤呼。”李凤曰:“你出此大言,莫非真是皇帝不成?”正德道:“你既知皇帝,何不下跪?”李凤曰:“并无凭据,谁肯跪你?”正德闻言含笑,用目把李凤一看,见其言语犀利,举止娉婷,遂自忖道:“朕自出京以来,看了许多绿窗红粉,未有如此佳丽,不若将实迹说知,封他一宫,带他回去,有何不可?”即便说道:“你若要看凭据,只管上来观看。”取出美玉一团,唤李风拿去亲看。李凤接在于中,仔细认真,见是玉玺,于是上前跪下道:“贱婢有眼无珠,惟望万岁恕罪!”正德就问李风,可曾受过人家聘否?李凤低答曰:“家贫未偶。”正德听罢,不胜欢喜道:“孤今封你为西宫,不知你意下如何?”李凤连忙谢恩,遂将玉玺交回少主。少主又问李凤,你哥哥姓甚名谁?你唤什么名字?为何写出龙凤招牌之意?李凤奏曰:“妾乃本处人氏,父亲李贵,在此开店,已经十余年,生下我兄妹二人,名字改作招牌,哥名李龙,奴名李凤。父亲生我之时,有一道毫光,霎时而散,是以将兄妹名字为记。不幸父母相继而亡,剩下兄妹二人,店中悉赖嫂嫂王氏料理,不劳臣妾露面抛头,似文君当炉之贱。哥哥性好游猎,或数日不回,妾闻呼偶然出看,不知我主驾临,敢问万岁,因何独自一人到此,请道其祥?”正德便将来历对他说知。李凤大喜,遂辞了少主人内,将此事密告嫂嫂。王氏不胜欢喜,出来参见,早已暗知少主来意,随即辞出。少主即命李风从旁侍酒,二人不胜恩爱,你酬我劝饮至日落西山。王氏打扫内房,命李风伏侍少主安歇。遂自回身去了。少主见王氏已去,心猿意马,按纳不住,就同李风相携玉手,解去罗衣,李凤半推半就,杏脸含羞,握手登床,乐谐伉俪。睡到天明,起来梳洗,复出中堂,重新见礼,王氏早已略办酒筵,搬出堂上。   少主遂与李凤入席共倒金樽,十分雅爱。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宋家绿萼呈祥瑞  道士红尘点化机   却说周勇在凤凰山上过了一宵,为挂念少主,大明起来,就对郭如龙说道:“昨蒙大王雅爱,搅扰通宵,不胜铭感;缘因圣躬在念,不敢久留,待至大王荣降之日,然后聚首谈欢。”说罢,告别下山。如龙相送,比及一程,方才揖别。周勇遂拍马加鞭,直望南楼镇去。来到镇中,访寻客寓,见第一间酒店,招牌上写着龙凤二字,遂忖道:“莫非主上就在此间,待我进去询知?”下马入到店中,见无一人,高声叫道:“店家快些出来。”惊动王氏出来问道:“客官到来,想是办酒?”周勇曰:“非也!特来动问一声,昨日有个京中年少客人,可曾投你店否?”王氏未及答应,早被李凤听见,遂即入内,对少主说。正德急忙出来与周勇相见,引进内室,一同坐下。圣主就问周勇,昨日贼意如何?周勇便将郭如龙得神梦示,意欲皈降说知。少主亦将李凤之事,对周勇说知,周勇甚是不悦,意欲进谏,无奈见主上已经幸御,势难阻止,只得上前参见,礼毕,君臣坐下。谁想李龙游猎回来,入到内堂,见妹子与两个年少汉子,坐在那里,登时大怒,高声喝道:“贱人不知羞愧,何得与男子杂坐。”李凤急忙上前,将前后事情对李龙讲说。李龙听罢,慌忙上前参见,李凤曰:“是臣妾哥哥。”少主道:“既是国舅,平身赐坐。”李龙、周勇二人相见。李龙便问周勇是谁?正德曰:“此乃灭寇大将军周勇。”李龙闻说,不胜喜敬。吩咐店中人等,不许风传出外,收了酒帘,以免惹事,摆下筵宴,君臣畅饮。到了次日,圣主便对周勇说道:“朕自私下江南,今经数府,为民除害,复得凤凰山豪杰归降,又选就美人与李龙国舅,今已得了安身所在,又有国舅保驾,无足虑矣!卿既欲回乡省墓,明日就好起程;事毕回来,然后一同返京,无得违旨。”周勇闻言奏道:“微臣领命回乡,惟愿万岁务要保重圣躬,勿往他方游玩,使微臣挂心。”又嘱托李龙,好生侍奉,不可使外人知之,待某省墓回来,在后一同回京。于是打叠行装,即辞圣驾,告别娘娘国舅,直望徽州桑梓而去。且住慢表。   却说苏州地面,有一归田之臣,姓宋名恩字咸熙,壮年曾任粤西知府。   土俗浇漓,有一种恶习,凡生女儿,辄将杀却。咸熙廉知其情,出示晓谕一番。又召民间父老,及一切缙绅到衙,教以上天好生,不分男女,一体养育长生,方不失慈恩之道。今尔等弃女,举世皆然,将见尽无女子,人世安所得其妻室,以为生育之地,那时纵欲生个男儿继后,岂可得乎?如生女便将杀却,是杀后人之妻,并杀后人之子耳!以此看来,真是忍心害理,非人类所为。尔等缙绅,早为劝善,免招天谴,缙人听言答曰:“公祖明谕,固为至理,但本处物贱民贫,多生不能养育,故宁去女而重男,非敢抗违大教,以贻公祖之忧。”咸熙闻言,即解宦囊,设立育婴堂,多雇乳媪。民间生女不能养育者,悉任送至堂内收恤,后日长成,民间有到来取去,作妻媳等。   所得身价,悉将雇请乳妈,由是源源不竭,救了西省无数性命!又此法一立,后人效尤,宋公之阴德无穷,所以应在他的女儿身上,遂至贵为国戚,也是这个原由。咸熙官星显耀,不满十余年,官拜户部尚书,年登八十,于弘治十六年致仕归隐,娶妻汪氏,所生两男一女:长男名金,年方二十八,现进黉门;次男名宝。年万二十一,不事诗书,好驰马试剑;女名彩霞,母梦见明月,入怀有孕,生时又异香满室,年方十六,生得月貌花容,深通词翰,尚未联婚。是年六月初旬,乃咸熙寿诞之日,亲朋远近,俱来恭祝,妻孥辈方议开筵,恰好花僮报道:“堂前荷花盛开,中央独有一朵,花大如盘,五色斑斓,光彩夺目,含蕊未吐,其茎高出众荷之上,亭亭直挺,摇曳多姿,十分奇雅。”咸熙闻报,立即携同妻子,出去看个明白。来到池边,早见那莲萼,果如花僮所说。凭栏赏玩一番,晨食已罢,又往流连,方近池边,早有清香幽洁之气,沁人心怀,一时凡虑,都消归何有?但觉遍体生凉,由是室内诸人,也不用摇扇乘风,咸熙十分稀罕,惟是不识其名,后来穷考诸书,如群芳谱尔雅山经,一一搜罗,并无此种;又遍问栽橘老叟,种树高人,亦复无有识者。众人皆意此花,这等稀奇可爱,必是祯样之物。忽一日有羽衣道人到来觉看,形容举止,不类俗人之体。咸熙在旁,正要细察其异,那道人即指着绿萼而言曰:“奇葩奇葩,椒房作家,暂时隐忍,就觐仙槎;游龙游龙,把梦来从,千里见配,千凤相钟;弄假得实,果称皇衷。”咸熙入耳,觉其言似谜非谜,内中必有个原故,即向道人揖问曰:“是萼果属何名?永为指示。”道人曰:“此即仙书所载:“琼花也!蓝田种玉得美妇,琼花开萼配良夫。’想来物不虚生,天原有意,必是施主平日积善无穷,上苍眷顾,乃降此祯秘之瑞,俾得引真主到来,一唤此萼,自然开放;其中另作并蒂,自下含蓄文章,以待际遇,然七日来夏,谅亦近矣!檀越须要留心物色,以集门楣之喜,勿以致置而锗过。”咸熙听罢大喜,方欲命厨主整齐款待。那道人倏化一道清风而去。咸熙好生奇讶,料必是仙人特来指点,于是焚着香烛。望空礼拜一番。未知此花如何开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以舅为媒李龙多口  得陇望蜀天子探花   却说咸熙得道人点化,于是心生一计,每日备办筵席,请许多亲朋故旧来赏琼花,外面故作彰扬,看此花后来应验如何?又忆着道士之说,有门楣之庆,思是属在女儿身上,于是又取出红柬一幅,内写着:“寒门敝沼,忽产琼花,含苞未吐。倘有诸色人等,能唤此花开者,自愿以小女妻之云云。”   粘在池边。此事一传,霎时间转相扬播,别府州县,也要到来撞彩。谁知一连数日,此花仍含苞未放,且搁住不表。   且说正德日在店中,与李凤作乐,一日李龙在外面回来,笑嘻嘻对少主说道:“臣闻一事,甚是奇怪。”少主就题何故,李龙便将琼花之事说知。   正德闻言问道:“他女儿可生得好么?”李龙道:“闻人称说,宋家女子,真是名压苏州。”少主一闻,便欲前去一看。李凤上前谏曰:“将军临去之时,有言嘱托,我主不去为好。”正德笑曰:“真命天子,自有百灵辅助,美人不用挂心,孤家一去便回,就命国舅保驾。”李龙自恨失言,无奈金口已开,只得从命。少主换了衣冠,就唤李龙引路,直望苏州而去。不一日来到苏州,见往来人众,俱说宋府去看琼花。少主歇了一宵,到了次日,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膳,就同李龙出来,直望宋府而去。只见人千人万,围绕池边。少主即把帖子一看,见写得明明白白,圣主看毕,见堂上坐着一人,两旁恃立童仆,衣冠朴素,五缕长须,遂自想道:“莫非此人就是咸熙不成。”   于是上前施礼,咸熙亦下位相迎,分宾坐下。咸熙便问足下何来?少主曰:“晚生乃京都人氏,姓黄名纶,因闻老伯府上池产琼花,特来观看。咸熙闻说京都二字,举目一看,见少主生得相貌超群,遂暗自想道:“前日闻人讲说,圣上私下滁州,将满城文武尽行参革,莫非今日到此。”遂答曰:“足下即是欲看琼花,待老夫与你下去观看。”于是与少主、李龙三人步落庭阶,众人见家主下来,遂闪开一边,咸熙与少主来到池进,将琼花指与正德观看。   正德看毕,遂对咸熙说道:“请问老伯,此花产几天了?”咸熙答曰:“已七日矣!至今未见开放,老夫是以出下帖文。”正德曰:“既然如此,待小生叫他开与老伯观看。”遂心想,唐武后尚能命花冬放,唐明皇亦能击鼓催花,况于朕乎!于是默祷道:“花神花神,倘朕与美人有缘,速放琼花。”   祷毕,用手向琼花一指,唤道:“急开急开。”话犹未了,只见此花舒缨吐络,锦瓣齐开。众人看见,各各称奇。咸熙慌忙跪在阶下,高声说道:“不知万岁驾临,有失跪接,望求恕罪。”圣主见他道破行踪,一时隐满不过,遂即答曰:“卿家何以得知?”咸熙便将仙人报兆之事,告说一番。圣主就命平身,一旁坐下。此际观看之人,方知圣驾微行到此,俱来参拜。正德吩咐散去。不期声传出外,满城文武俱来朝见。咸熙又唤家人女儿,出来参拜主上,正德就封彩霞为贵妃。咸熙备宴款待,且住慢表。   却说滁州镇徐湘,乃是刘瑾同党,前日收监之日,写书到刘瑾山中投递,叫他前来劫驾。刘瑾接得此书,就命人打听君臣下落。差人领命,一路访寻踪迹,是日来到苏州,闻得正德在咸熙府中,即忙回山报知。夺鳌就聚集三军,往苏州劫驾;又命人到宸濠衙中报知,叫他起兵接应。于是点起三军,直望江南而去。湖北诸郡,皆畏夺鳌之勇,望风归顺。不数日,大兵已到江宁,离城十里安营。上元县令刘先荣知之,吓得手足无措,急忙飞跑到总督尹世衡衙门禀知,世衡闻报着惊,差人星夜请军门量督张良春,及定远协镇马恒山商议。二人会同文武官员,急来商议迎敌之策。尹世衡就着守备罗在恩,提兵一千出城,与贼交锋,不满十个回合,被夺鳌杀得尸横遍野,败走回城。次日出战亦是失利,坚闭不出。夺鳌命军士将城围攻。世衡见贼兵势大,只得写下告急的表章,往苏州奏知圣上。苏州知府石松桢,一闻此报,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到咸熙府内奏闻。正德闻奏大惊,方悔不听周勇、李凤之言,至有今日,乃与众人商议往救江宁之策。正商议间,只见千总赵麟慌忙入来道:“贼用火箭射入城内,烧毁民房,杀死协镇马恒山。今有刘先■,与罗正思、尹世衡、张良春,引着残兵败走至北,自行请死,恳旨定夺。”   正德听罢,愈觉增愁,遂传旨带入说道:“胜败兵家常事,此乃孤皇一时泄漏之错,涂炭生灵,实是孤皇之罪,与卿等何干?”细问贼势如何,尹世衡未及回答。忽又来报道:“灵壁、临淮二郡,望风皈顺,贼兵十万,已将城围得水泄不通,请旨定夺。正德此际亦觉无计可施。忽见宋宝与李龙上前奏曰:“既是兵临城下,贼兵势大,难与交锋,莫若我主写下圣旨一道,待我二人杀出重围,往别处取救,岂不是好。”话犹未了,只见各武并到来请兵出战,正德许允,就拨五千人马,命张良春掠阵,出城与贼兵交战;一边亲上敌楼观看动静,果见贼兵势大,将城四面围得铁桶一般。忽闻三声炮响,内面五千军马,一同杀将出去,贼兵上前接战,两下刀枪并举,鼓角齐鸣,我兵虽强,实是寡不敌众,左冲右突,不能杀入贼营。圣主恐防有失,急叫鸣金收军,吩咐各军士们,多添木石,坚守城池,以御贼兵攻击。下城点视三军,伤残无几,于是赏赐筵宴,以慰军心,复至府中,互相计议。未知少主如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扁舟邀友复匡君  窃宝入城重护驾   慢题苏州被围之事,且说梁储太师,自柴家祝寿之后,复寻数府,不知下落;偶从安徽界口路过,远望见一只小舟,荡浆而行,舟中坐一个老叟,纶巾鹤服,飘飘若仙。忽闻歌声啼亮,遂住足听之。其歌曰:“舟停绿蔚烟波内,家住青山旷野中,偏爱溪桥春水涨,最怜岩岫晓云封。小舟仰望吟秋月,短槛斜歌纳晚风,唤兄呼弟皆野客,携朋引友尽渔翁,潜身避世装痴蠢,隐姓埋名作哑聋!”   歌毕,梁储想道:“听其声音贯耳,似曾习熟之人,不如待彼舟来,便知详悉。”看看舟近,凝眸一看,仔细想摩,原来歌者非他,乃兵部王守仁也!梁储斯时恰如获宝,即便高声唤道:“王兄王兄!你既为天下鸾凤,犹知有同飞之燕雌否?”守仁举目观瞻,认得是梁储,仪容失色,急命移舟泊岸,相见嘻吁!守仁便问,因何至此?梁储亦问何得复在人间?于是各述本末,梁储道:“当日闻足下自溺,我亦疑丈夫遇难,未必肯如此终身,今乃果然。”说罢,共为一笑。守仁闻知刘瑾不在朝堂,不胜欢喜。梁储遂求守仁复出,共寻圣主,振作朝纲,以乐时清。守仁只得允从,同梁储上岸,直望江南而去。一路访寻少主,并无影响。梁储忽想着周勇乃徽州人氏,或与主上回乡,便向此州进发。非止一日,方到徽州,四处访寻,亦无下落,幸喜周勇省墓事毕,打从此间经过,三人相遇,喜出非常。周勇即便上前参见。   梁储责问主上何在?使老夫奔驰至此。周勇曰:“此非未将之罪,皆主上强逼而为也!现今万岁在于南楼镇上李龙店中安身,不若大家前去相会。”说毕,遂一路同行,行了数日,来到苏州隘口,忽见一群百姓,拖男带女,悲悲切切,一路奔逃,周勇生疑,即便上前问及。众百姓哭曰:“皇帝私下江南,昨到苏州看琼花,被众贼兵现困苏州,将府城团团围住,官兵失利,我等居于城外,屋字破贼人焚烧,因此投奔别处。”三人听罢,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周勇道:“目今难以商量,我飞往凤凰山郭如龙处取求,大人可往邻县起兵接应,不可迟缓。”说毕,取出盖云仙帕盖在头上,念动真言,竟向空中而去。梁信与守仁见周勇去了,遂往各处州县,起兵接应。   却说周勇来到凤凰山上,使人入内通报,郭如龙兄妹大开寨门,接到分金亭上。周勇就将此事说知,恳他作速起兵搭救。如龙急忙传令,点起三军,命妹子在后军护粮,遂自点起喽罗,周勇带一万人马为先锋,自己亲统大军,兼程而进,直望苏州进发。早有流星马,报入夺鳌帐中。王守仁与梁储起了各县之兵先到,被夺鳌杀得大败。夺鳌分兵追赶,梁储之兵,走至南楼镇上,遇着周勇,上前接着,把贼人杀退,救回梁储之兵,就提得胜之兵,向前追赶。比到城下,夺鳌有兵接应,天色已晚,两下鸣金收军,扎寨安营。郭如龙兄妹之兵又到。周勇延请入寨,商议破敌之策:如龙曰:“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待某家出战,看他阵势如何?然后再商。”便吩咐军士,紧守营寨,小心巡哨,一宿晚景休题。到了次日,如龙就到军前溺战,夺鳌提枪上马,出到阵前,高声喝道:“来将通名受死。”如龙喝道:“睁开狗眼,认不得凤凰山郭如龙么?”就举银枪刺去。夺鳌接住,好一番大战,二人杀了甘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周勇上前三战,贼营里焦氏亦出,四马相冲,两双对敌。   夺鳌见如龙英勇,亦恐焦氏有失,于是卖个破绽,拨马而走。如龙随后赶来,   夺鳌祭起调泉仙帕,平地水深三尺,向阵中涌来。军士站立不住,望后而走。   夺鳌阵后挥兵掩杀。幸喜东南角上,有一所土山,众兵遂奔走上土山射住阵,不至大修。夺鳌收回仙帕,仍回寨而去,郭如龙检点残军,不胜纳闷,遂与众人商议。周勇上前献计曰:“贼人既有此宝帕,难与交锋,今宵等未将飞进他营,盗取仙帕,何愁此贼不灭。”众人齐声曰:“将军有此宝物,可以腾云,何足欢哉!”周勇曰:“倘我去后,但见火光一起,郭大王与王大人,可驱兵杀上,我乘势飞进城中,量兵杀出,两下夹攻,此贼可灭;若无火光,便不可乱动。”吩咐已毕,众人领命。遂全装披挂,以待厮杀。天色已晚,周勇换了衣,身藏利刃,多带硝磺,腾空而去。比到夺鳌营寨,按下云头,落在大营,向内一看,只见刘瑾与夺鳌在此说话:闻刘瑾说道:“我儿明日着力攻破城池,杀却昏君,然后扫荡中原,不可迟缓,恐外国闻知,起兵前来占夺。”又见夺鳌指着案前锦帕道:“有此宝帕,料必成功、父王不须挂虑。”周勇听得真切,遂心生一计,就飞出营前放起火来,翻身入帐喊道:“营前有火。”夺鳌举目一看,果见火光冲天,遂趋出营前,唤人救灭。周勇急到案前,取了宝帕,飞上云端,望城内而去。夺鳌见火势越大,众兵救之不熄,遂想着调泉宝帕,可调西江之水以灭之。回身入内,竟不见了宝帕,相寻觅不得,听见营外喊杀连天,急忙披挂提枪,抢出营前,恰遇郭如龙杀到。夺鳌接住厮杀。再说周勇飞入城中,唤军士入报主上,道:“微臣救驾来迟,望我主赦罪。”正德曰:“卿家何罪之有,皆是寡人过也。”话犹未了,忽闻城外铳炮连天。周勇急说知原因,请兵出战。圣主就命李龙、永宝随着周勇,带领五千人马,开城杀出,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夺鳌正在厮杀,忽见后队军马乱将起来,又闻城内有兵杀出。夺鳌大惊,无心恋战,扣马而走。贼兵大败,死者无数,夺鳌奋起英雄,杀开一条血路,引着败兵而走。未知夺鳌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驱象阵贼众逞能  对棋盘山中闻报   话说夺鳌被周勇杀败,一路逃回。王守仁驱兵掩杀,赶至山口,恐有埋伏,遂命鸣金收兵,退回住扎。梁储与王守仁、郭如龙兄妹等众,及各县官员参见圣主。正德遂问梁储,因何而来?怎得王守仁相遇?梁储告诉一番。   周勇上前启奏:皆赖郭如龙之力,方能解得此围。圣上大悦,对如龙道:“幸卿搭救,待孤回朝之日,封赠酬勋。”就命守仁为大元帅,周勇、如龙为左右先锋,商议进兵。   再说夺鳌败转江宁,点过残兵,只剩得万余人,遂往宸濠处求救。宸濠命人往各处山村,访买野象数百匹,命象奴教他行阵。是日接得夺鳌告急文书,点起三军,前来接应。于是催趱三军,兼程而进;到江宁府,与夺鳌之兵会合,商议进兵之策。宸濠命夺鳌领二万人马先行,倘敌人出战,即便退口,吾随后驱象以破之。夺鳌领命,催兵而进。周勇与郭如龙分兵两翼杀出,夺鳌诈败,往后退走。周勇正欲赶杀,忽见山后拥出无数毒象,十分狠恶,走动如飞,军士被他赐伤而死者,不计其数。王守仁命周勇断后,群象追赶上前。周勇忙祭起调泉仙帕,只见滔滔白浪,向对阵上涌去。野象尚渡水来追,那些象奴,恐防中计,就把野象喝住,宸濠就命安营。周勇见贼兵不追来,立即收起仙帕。王守仁亦传令将军马退回,紧回营寨,另图良策。夺鳌几次骂战,守仁只是不出。   再说聚豪山陈飞熊与万人敌;自从结拜之后,在山中积草屯粮,招兵买马,往京中打听事情。一日闻报子说刘瑾事败,押往市曹斩首,被夺鳌劫了法场,逃出皇城去了。飞熊就点起喽罗,分兵遍寻不见,命人打探奸党下落。   是日闲暇无事,兄弟二人就在后堂对奕,忽见喽罗禀道:“今有南路差人回报,请大王定夺。”万人敌与飞熊听罢,即时升帐,唤报子入来,报子到集贤亭上禀道:“今有正德皇帝私下江南,为到苏州宋咸熙家下玩赏琼花,被饮虹岭刘瑾、夺鳌,会同宸濠,起十了雄兵,到苏州劫驾,今用象阵,杀败天朝军马,天朝以王守仁为元帅,周勇、郭如龙为左右先锋;万岁与粱储大师,被困在内,数日不敢出战,特此报知。”飞熊听罢,带怒对人敌说道:“昏君固属不可哀伶,惟是仇人出现,难道袖手不成,请问哥哥意下如何?”   未知人敌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驱铜人计杀毒象  逢妖女误丧军兵   却说陈飞熊闻知正德被困,意欲往救,忆起从前父仇,意欲不救;又见奸党如此,岂容任彼横行,所以同人敌商量,人敌道:“害先公者。实系刘瑾,今主上已辨忠奸,倘念父仇,正宜出兵解围,得渠魁以报宿怨,则忠孝垂之史册,不亦可乎?”飞熊听罢,连忙答曰:“哥哥说得有理。”即命左右唤小姐出来。媚颜与秀春闻唤,出到中堂,便问哥哥有何商议?人敌就将此事说知,二人亦以起兵为是。飞熊听罢,亦凭人敌主意。人敌就时传令,调集大小三军,拔寨起程,直望江南而去,在路收买多少白铜,命工匠铸成钢人,得来去破象阵。军士不知其故,只得赶速铸成,准备候用。不一日来到苏州地界,先命人到寨中报知。守仁不胜惊喜,亲迎二人入内,参见圣主。   正德对飞熊说道:“孤家前日一时不察,遂使卿父丧命,孤之过也!卿家休得怀恨,待破贼之后,回朝自然封赏。”二人谢恩已毕,又报安徽救兵到了!   少主命入商议,万人敌便问贼势如何?王守仁曰:“贼兵用象,十分利害,遂至我军大败,请问仁台;有何妙计以破之?”万人敌听罢,对王守仁说道:“只须如此如此,便可破矣!”守仁听罢赞曰:“果然妙计,明日就依计而行便了!”到了次日,守仁传大小三军饱食束装,以听调遣,就唤周勇与李龙,带一万人马,在寨前分左右埋伏,倘见吾兵得胜,贼兵到此,一齐杀出;又唤郭如龙兄妹,带了本部人马,前去挑战,若贼兵出来迎战,且战且走,倘遇吾兵发进,汝二人分左右退下,一声炮响,然后回兵杀上。守仁又命两省督抚,留着两万人马,保护少主;自与万人敌等四人,令军士假火,将火炭倾入铜人腹内,把铜人假得上下通红,用车载了,然后提兵杀去。   却说郭如龙兄妹二人带了三千人马,前到贼营搦战。夺鳌催兵赶杀,二人接住交锋,战有十个回合,宸濠命人放象。如龙看见回马就走。夺鳌催兵前进,只见山后一彪人马,挂着天朝旗号。夺鳌就赶起群象,好似猛虎一般,向前扑去。如龙兄妹,就将兵分开左右退下。守仁见群象来近,一声炮响推出铜人,那象只当是兵,用鼻卷去。谁想被火烧着,欲脱不得,于是大吼一声,望后而走,把自己军马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守仁驱兵将铜人推上。如龙亦分左右杀上。刘谨与夺鳌等吓得魂飞魄散,大败而走,引着残兵,逃入江宁,闭了城门,紧守城池。王守仁挥兵赶到,将城团团围住。刘瑾与夺鳌等,逃入城中,检收残兵,只剩万余人马,带伤者不计其数。见守仁围困城池,攻打甚急,不胜纳闷。忽见军士入堂跪下禀道:“辕门外面有两位佳人,到称说是梅花山来的,要见大将军,请令定夺。”夺鳌闻报,不觉欣然喜曰:“得他到来,吾等高枕无忧矣!”刘瑾急忙问曰:“两女子是谁?吾儿何出此言?”夺鳌随即答曰:“父王有所不知,前者孩儿在于山中,独自出山打猎,遇着一只麋鹿走过,儿乃扳弓射之,那鹿带箭而走,儿乃跨马追去,不想赶到一所山庄,但见翠竹成林,苍松绕径,竹林之内,楼阁嵯峨,那只鹿走人林中,竟不见了!儿乃向内寻觅,见有二位二八佳人,在林内比较刀枪。   儿见其武艺超群,不觉狂言高赞,两个女子看见,面发娇嗔,责吾窥探妇女之罪,言语争竞起来,被那女用法擒到寨中,见一老叟,仪容修伟,白发红颜,谓吾与他女儿有宿世姻缘,逼吾入赘,儿只得暂时应允,殆后寻其踪迹,他谓其父隐居梅花山上,深通法术,儿乃以休咎问之?他谓吾辈不久定有争斗之患。他今到此,定必知吾兵败,到此相挪,是以改忧为喜。”刘谨闻得夺鳖说出,不觉欣然大悦,就唤夺鳌快出去迎接。夺鳌于是出到辕门,正是情人相见,分外欢欣,把二人接入堂中;见了刘瑾诸人。然后夺鳌问曰:“二位贤妻到此何干?”佳人曰:“妾自与郎君分袂,严君倏尔辞阳,姊妹二人,无人倚靠。昨闻贤郎失利而回,危守江宁,特此前来助阵,夫审贼势如何?”   夺鳌遂将失了宝帕,与战败之事说知。二女未及回言,只见军士入堂禀曰:“上面攻城甚急,请令定夺。”二人闻报,乃曰:“待妾身出战一阵,杀他片甲不留,使其知吾等利害。”众人闻说大喜,刘瑾道:“若得二位贤媳如此,是我们之幸也!”即拨三千人马,令夺鳌与二位媳妇,开城杀出。三人领命,出到堂中上马,提着人马,杀出城来。王守仁与诸将,正在奋勇攻城,忽闻炮响一声,城内拥出一彪人马,只见夺鳌在前,随有两个女将在后。守仁看罢惊疑,不知两个女子,是那方来的,令郭如龙与夺鳌接战;又令郭贵容、万秀春敌住两名女将,自立阵前看他们厮杀。只战得尘卷沙飞,云低日暗,鸣钟击鼓,数声炮响震天鸣;呐喊摇旗,四面金戈挥日影;胜负未分,但见刀枪并举,死生立决,可怜尸骨纵横!当时周勇立在阵前,见战有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思欲用起宝帕擒捉他们,于是催军出阵。取出调泉宝帕,拿在手中,念动真言,忽见白浪滔天,绿波满地,望着贼阵上涌来。夺鳌看见,恐防二女中计,遂高叫二人,休中敌人之计。二女一看,见四面多有水来,又见对阵上有一将,手执方巾在此舞弄,意必是调泉宝帕。于是撇了秀春,口中吐一红珠,望着宝帕打去,但见呼的一声,火光四射,那宝帕被火烧着。周勇急欲扑灭,不想愈扑愈着,霎时烧尽,水亦潜灭。周勇大怒,取出钢鞭,催马上前,与那女将厮杀。那女将用纸扇拨了三下,忽然间天暗地昏,日色无光,走石飞沙,向着守仁阵上打来。守仁大惊,遂叫鸣金收兵,已不辨东西南北,三军一时大乱,各皆奔走逃生。夺鳌提着人马掩杀过来,杀得斩瓜切菜一般。守仁之兵,死者不计其数。贼兵追来,至二十余里,方肯收军。守仁检点败残军士,丧了三万余众。此一阵,两个女将,杀得天朝人马,心胆俱裂。王守仁只得退回苏州地面,离城十里,结下营寨,写了文书,往四处催兵前来救援,又命人入城奏闻少主。正德与梁储闻报大惊,遂拨一万人马,到营中助阵,并吩咐守仁不可妄自交锋,与查两员女将是谁?   守仁即差人往查。   却说夺鳌是日得胜回城,刘瑾与宸濠大喜,犒赏三军,并与二女商议进苏州之策,二女曰:“此亦何难,媳有一计,不消半月,立可破苏,惟是杀戮大多,有所不忍耳!”刘瑾曰:“二位贤媳说那里话来,古语云:“一将成功,万人枯骨。’倘以生灵为可惜,则我等之性命,以及诸将三军之性命,岂不愈可惜乎?且贤媳与吾儿有敌体之情,岂能不一为助力哉!”二女闻言,沉思顷刻,乃开言叹曰:“讲不得了。”乃对诸人说道:“妾等明日带着三千军马,摆下一阵,将他们诸将收入阵中,不满十日,化为脓血,那时不独苏州可破,即中原亦唾手可得矣!但须要孕妇四十名,孕牛孕马孕羊各四百头方可举事。”刘瑾大喜曰:“待孤王办来就是。”到了次日,刘瑾乃先命人往各处村庄,买足孕畜各四百头回来;又令二百名军士,去到归降地面,出谕晓示百姓,若有孕妇,俱要禀知带来,即赏银子一百两;如有隐匿不报者,一经查出,左右十家尽皆斩首,以三日为限。那些愚民恐被杀戮,只得带去,有的知情不好,拼死不去禀报:后被邻右畏罪出首,即将此人全家,尽行斩首号令,以警众心。故乡愚之中,俱带来纷纷呈报。不消三日,已得四十余名,拣了四十名,其余发放归家,假说带到营中,因要用孕妇便溺,以破敌人法宝。乡愚信以为真,任他带去,只是夫妻走失,依依不舍,悲痛之声,哀闻数里。夺鳌见将孕妇带回城中,问二女曰:“贤妻要他何用?”   二女曰:“郎君日后自知。”夺鳌遂不敢言,不一日孕畜亦如数买回。二女就请刘瑾、宸濠诸人起行,只留二千军马把守江宁,其余皆带去使用,带同孕妇、孕畜直向苏州而来;离守仁营寨十里,就命结下营寨。   却说守仁与各将,正商议迎敌之策,忽听外面铳炮声轰,只道贼兵前来搦战,急忙出来观看,远远望着贼兵,已经结下营寨。随即命弓弩手上前,吩咐道:“你等多携弓矢,把守阵门,倘有贼兵前来攻营,用强晋劲弓,将他们射住,违令者斩。”诸将唯唯听命。守仁退人帐中而去。却说刘瑾见结下营寨,遂将兵符帅印,交与二女;二女拜受,提兵出营,拣择一所广阔地方,筑了一个小小坛台。于是登坛演法,书符念咒,凭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摆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每门用人马一千把守;义命人将孕妇带到阵前,胸贴灵符,使其冤魂不散,任凭驱遣,每门分杀孕妇五名,将其鲜血念咒书符,分贴各门之上。可怜那些含花带蕊之妇,死得甚是无辜。又将孕牛孕马孕羊,每门分杀五十口;又令六丁六甲,丧门吊客,把守阵门,管束冤魂,以夺敌人之魄。二女布阵已下毕,下落坛台,请刘瑾诸人前来看阵。诸人来到阵前,二女把旗幡乱舞,霎时间鬼哭神悲,叠叠刀枪,重重剑戟,门户整肃,阵势纵横,众人看了极口称扬,刘瑾便问此阵何名?二女曰:“此乃八门金锁阵,任是天将,一陷此阵,不出十天,便化成脓血。”公公可写下战书,叫他前来破阵,书中说道:“限彼半旬,若来破得此阵,某等自束手伏诛;若无能人破阵,叫他君臣们自行捆绑,到我军前受死。”刘瑾见说,即时写了战书,差人到王守仁营中投递。守仁便把战书观看,欲待不去,恐贼人笑我无人,带兵前来攻击,均瞩一战,何不批准。主意已定,即将战书批下,许其五日内定必前来破阵。刘瑾得知,吩咐二女谨守阵盘。二女领命而去。   再说守仁批了战书,乃聚众将商议曰:“刘瑾那贼,摆下阵势,叫我们前去破阵;我想此阵必是两员女将摆的,但此女身通法木,今又摆下阵来,定有稀奇在内,以此看来,又有一番可虑,如之奈何?”周勇曰:“元帅不必忧心,我想两员女将,虽有些法术,谅其未必精通;若其法术高强,未将那日亲当他法室,安得逃回营中。今宵某与元帅,潜到贼营左右,待某飞向空中,看他阵内如何,再作理会。欲知阵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何振邦蒙仙指点  老仙翁下山破阵   却说守仁见周勇所言,点头称是,说道:“今夕就依将军而行。”是夜二更时候,守仁与周勇,潜到贼营阵边,但见那阵上黑暗沉沉,阴云漠漠,四围八个阵门,每门用着数百军兵,十分岑寂。王守仁恐阵内有甚关系,遂唤周勇飞向空中,看有甚么玄机?周勇将盖云帕取出,扎在头上,念动咒语,飞向空中,望下一看,但见阵内烟雾微微,一空如洗,八门之内,每门有兵马千人而已。周勇看得真切,按下云头,对守仁说知,守仁闻言笑曰:“将军谓其法木不精,以此观之,果然不谬矣!”于是同依来路,潜回营中。众将接住问道:“贼人阵势如何?”守仁道:“贼人摆的不过是八门熟阵,不足为忧,明日立可破矣!”众人闻说,各皆安心。到了次日辰时,守仁传令三军饱食严装,巳刻齐来听点。众将齐集帐中,守仁升帐,便唤周勇与郭如龙听令,各带三千人马,前往破阵,可从贼人开门杀入,直向东方生门杀出,不可惜走门路,中了贼人之计,我随后自有大军接应!二人领命而去。守仁又唤万人敌陈飞熊、秀春、媚颜听令,领带四千兵马,从贼人那个景门杀入,直望东方生门杀出,与郭周之兵会合,则此阵可破矣!四人领命,望贼人阵上杀来。守仁乃同着诸人,点起三军,杀到生门,接应各路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