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传 - 第 2 页/共 3 页
忽一日,红线辞去。嵩曰:“汝生我家,今欲安往?又方赖于汝,岂可议行。”红线曰:“某前本男子,游学江湖间,读神农药书,而救世人灾患。时里有孕妇,忽患盅症,某以芫花酒下之,妇人与腹中二子俱毙。是某一举杀其三人,阴力见诛,降为女子,使身居贱隶,气禀凡俚。幸生于公家,今十九年矣。身厌罗绮,口穷甘鲜。宠待有加,荣亦甚矣。况国家建极,庆且无疆。此即违天,理当尽弭。昨往魏邦,以是报思。今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谋安,在某一妇人,功亦不小,固可赎其前罪,还其本形。便当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嵩曰:“不然,以千金为居山之所。”红线曰:“事关来世,安可预谋。”嵩知不可留,乃广为饯别,悉集宾友,夜宴中堂。嵩以歌送红线酒,请座客冷朝阳为词。词曰:“彩菱歌怨木兰舟,送客魂消百尺楼。还似洛妃乘雾去,碧天无际水空流。歌竟,嵩不胜其悲,红线拜且泣。因伪醉离席,遂亡所在。
田膨郎
唐文宗皇帝尝宝白玉枕,德宗朝于阗国所贡,追琢奇巧,盖希代之宝。置寝殿帐中。一旦忽失所在。然禁卫清密,非恩渥嫔御莫有至者,珍玩罗列,他无所失。上惊骇移时,下诏于都城索贼。密谓枢近及左右广中尉曰:“此非外寇所入,盗当在禁掖。苟求之不获,且虞他变。一枕诚不足惜,卿等卫我皇宫,必使罪人斯得。不然,天子环卫,自兹无用矣。”内宫惶栗谢罪,请以浃旬求捕。大悬金帛购之,略无寻究之迹。圣旨严切,收系者渐多,坊曲闾里,靡不搜捕。
有龙武二蕃将王敬弘尝蓄小仆,年甫十八九,神采俊利,使之无往不届。敬弘曾与流辈于威远军会宴,有侍儿善鼓胡琴。四座酒酣,因请度曲。辞以乐器非妙,须常御者弹之。钟漏已传,取之不及,因起解带。小仆曰:“若要琵琶,顷刻可至。”敬弘曰:“禁鼓才动,军门已锁,寻常汝起不见,何见之谬也?”既而就饮数巡,小仆以绣囊将琵琶而至,座客欢笑。南军去左广,往复三十余里,入夜且无行伍,既而倏忽往来。敬弘惊异如失。时又搜捕严急,意以盗窃疑之。
宴罢,及明,遽归其第,引而问之曰:“使汝累年,不知矫捷如此。我闻世有侠士,汝莫是否?”小仆谢曰:“非有此事,但能行耳。”因言父母皆在蜀川,顷年偶至京国,今欲却归乡里,有一事欲报恩。偷枕者早知姓名,三数日当令伏罪。敬弘曰:“如此事,即非等闲,遂令全活者不少。未知贼在何许,可报司存掩获否?”小仆曰:“偷枕者田膨郎也。市廛军伍,行止不恒,勇力过人,且善超越。苟非便折其足,虽千兵万骑,亦将奔走。自兹再宿,候之于望仙门,伺便擒之必矣。将军随某观之,此事仍须秘密。”
是时涉旬无雨,向晓尘埃颇甚,车马腾践,跬步间人不相睹。膨郎与少年数辈,连臂将入军门,小仆执球杖击之,歘然已折左足。仰而窥曰:我偷枕来,不怕他人,唯惧于尔。既此相值,岂复多言。于是舁至左右军,一款而伏。上喜于得贼,又知获在禁旅,引膨郎临轩诘问,具陈常在营内往来。上曰:“此乃任侠之流,非常之窃盗。”内外囚系数百人,于是悉令原之。
小仆初得膨郎,已告敬弘归蜀。寻之不可,但赏敬弘而已。
昆仑奴
唐大历中有崔生者,其父为显僚,与盖代之勋臣一品者熟。生是时为千牛,其父使往省一品疾。
生少年,容貌如玉,性禀孤介,举止安详,发言清雅。一品命姬轴帘,召生入室。生拜传父命,一品欣然爱慕,命坐与语。时三妓人艳皆绝代,居前以金瓯贮绯桃而擘之,沃以甘酪而进。一品遂命衣红绡妓者,擎一瓯与生食。生少年赧妓辈,终不食。一品命红绡妓以匙而进之,生不得已而食。妓哂之,遂告辞而去。一品曰:“郎君闲暇,必须一相访,无间老夫也。”命红绡送出院。
时生回顾,妓立三指,又反三掌者,然后指胸前小镜子云:“记取。”余更无言。
生归达一品意。返学院,神迷意夺,语减容沮,恍然凝思,日不暇食,但吟诗曰:“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琼芝雪艳愁。”左右莫能究其意。
时家中有昆仑奴磨勒,顾瞻郎君曰:“心中有何事,如此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生曰:“汝辈何知,而问我襟怀间事。”磨勒曰:“但言,当为郎君解,远近必能成之。”生骇其言异,遂具告知。磨勒曰:“此小事耳,何不早言之,而自苦耶?”生又白其隐语,勒曰:“有何难会,立三指者,一品宅中有十院歌姬,此乃第三院耳;返掌三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日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郎来耶。”生大喜不自胜,谓磨勒曰:“何计而能达我郁结?”磨勒笑曰:“后夜乃十五夜,请深青绢两匹,为郎君制束身之衣。一品宅有猛犬,守歌姬院门,非常人不得辄入,入必噬杀之。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即曹州孟海之犬也。世间非老奴不能毙此犬耳。今夕当为郎君挝杀之。”遂宴犒以酒肉。至三更,携炼椎而往。食顷而回,曰:“犬已毙讫,固无障塞耳。”
是夜三更,与生衣青衣,遂负而逾十重垣,乃入歌妓院内,止第三门。绣户不扃,金缸微明,惟闻妓长叹而坐,若有所俟。翠环初坠,红脸才舒,玉恨无妍,珠愁转莹。但吟诗曰:“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侍卫皆寝,邻近阒然。生遂缓搴帘而入。良久,验是生。姬跃下榻,执生手曰:“知郎君颖悟,必能默识,所以手语耳。又不知郎君有何神术,而能至此?”生具告磨勒之谋,负荷而至。姬曰:“磨勒何在?”曰:“帘外耳。”遂召入,以金瓯酌酒而饮之。
姬白生曰:“某家本富,居在朔方。主人拥旄,逼为姬仆。不能自死,尚且偷生。脸虽铅华,心颇郁结。纵玉箸举馔,金炉泛香,云屏而每进绮罗,绣被而常眠珠翠;皆非所愿,如在桎梏。贤爪牙既有神术,何妨为脱狴牢。所愿既申,虽死不悔。请为仆隶,愿待光容,又不知郎高意如何?”生愀然不语。磨勒曰:“娘子既坚确如是,此亦小事耳。”姬甚喜。
磨勒请先为姬负其橐妆奁,如此三复焉。然后曰:恐迟明,遂负生与姬,而飞出峻垣十余重。一品家之守御,无有警省,遂归学院而匿之。
及旦,一品家方觉。又见犬已毙,一品大骇曰:“我家门垣,从来邃密,扃锁甚严,势似飞腾,寂无形迹,此必使士而挈之。无更声闻,徒为患祸耳。”
姬隐崔生家二岁,因花时驾小车而游曲江,为一品家人潜志认,遂白一品。一品异之,召崔生而诘之事。惧而不敢隐,遂细言端由,皆因奴磨勒负荷而去。一品曰:“是姬大罪过,但郎君驱使逾年,即不能问是非,某须为天下人除害。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翕,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
然崔家大惊愕。后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童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
十余年,崔家有人,见磨勒卖药于洛阳市,容颜如旧耳。
许寂
蜀许寂,少年栖四明山,学易于晋征君。
一日有夫妇同诣山居,携一壶酒,云:“今日离剡县。”寂曰:“道路甚遥,安得一日及此。”颇亦异之。然夫甚少,而妇容色过之,状貌毅然而寡默。其夕,以壶觞命许同酌。此丈夫出一拍板,遍以铜钉钉之。乃抗声高歌,悉是说剑之意,俄自臂间抽出两物,展而喝之,即两口剑。跃起,在寂头上盘旋交击,寂甚惊骇。寻而收匣之,饮毕就寝。迨晓,乃空榻也。
至日中,复有一头陀僧来寻此夫妇。寂具道之。僧曰:“我亦其人也,道士能学之乎(时寂按道服也)?”寂辞曰:“少尚玄学,不愿为此。”其僧傲然而笑,乃取寂净水拭脚。徘徊间不见。尔后再于华阴遇之,始知其侠也。
杜光庭自京入蜀,宿于梓潼厅。有一僧继至,县宰周某与之有旧,乃云:“今日自兴元来。”杜异之。明发,僧遂前去。宰谓杜曰:“此僧仍鹿卢蹻,亦侠之类也。”
诗僧齐己于沩山松下,亲遇一僧,于头指甲下抽出两口剑,跳跃凌空而去。
丁秀才
朗州道士罗少微,顷在茅山紫阳观寄泊。有丁秀才者,亦同寓于观中;举动风味,不异常人。然不汲汲于进取。盘桓数年,观主亦善遇之。
冬夕,霰雪方甚,二三道士围炉,有肥羝美酝之羡。丁曰:“致之何难。”时以为戏。俄见开户奋袂而去。至夜分,蒙雪而回,提一银榼酒,熟羊一足,云浙帅厨中物。由是惊讶欢笑,掷剑而舞,腾跃而去,莫知所往。唯银榼存焉。
观主以状闻于县官。诗僧贯休侠客诗云:“黄昏风雨黑如盘,别我不知何处去。”得非江淮间曾聆此事而构思也。
潘将军
京国豪士潘将军住光德坊(忘其名,众为潘鹘肆也),本家襄汉间。常乘舟射利,因泊江堧。有僧乞食,留止累日,尽心檀施。僧归去,谓潘曰:“观尔形质器度,与众贾不同。至于妻孥,皆享厚福。”因以玉念珠一串留赠之,宝之不但通财,他后亦有官禄。既而迁贸数年,遂镪均陶郑。
其后职居左广,列第于京师。常宝念珠,贮之以绣囊玉合。置道场内。每月朔则出而拜之。一旦开合启囊,已亡珠矣。然而缄封若旧,他物亦无所失。于是夺魄丧精,以为其家将破之兆。
有主藏者,常识京兆府停解所由王超,年且八十,因密话其事。超曰:“异哉,此非攘窃之盗也。某试为寻之,未知果得否。”超他日曾过胜业坊北街。时春雨初霁,有三鬟女子,可年十七八。衣装褴褛,穿木屐,于道侧槐树下。值军中少年蹴踘,接而送之,直高数丈。于是观者渐众。超独异焉。而止于胜业坊北门短曲,有母同居,盖以纫针为业。超时因以他事熟之,遂为舅甥。居室甚贫,与母同卧土榻,烟爨不动者,往往经于累日。或设肴羞,时有水陆珍异。吴中初进洞庭橘,恩赐宰臣外,京辇未有此物。密以一枚赠超云:“有人于内中将出。”而禀性刚决,超意甚疑之。如此往来周岁矣。
一旦携食与之从容,徐谓曰:“舅有深诚,欲告外甥,未知何如?”因曰:“每感重恩,恨无所答。若力可施,必能赴汤蹈火。”超曰:“潘军失却玉念珠,不知知否?”微笑曰:“从何知之?”超揣其意不甚藏密,又曰:“外甥忽见寻觅,厚备缯彩酬赠。”女子曰:“勿言于人,某偶与朋侪为戏,终却送还,因循未暇。舅来日诘旦,于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超如期而往,顷刻至矣。时寺门始开,塔户犹锁。谓超曰:“少顷仰观塔上,当有所见。”语讫而走,疾若飞鸟。忽于相轮上举手示超,歘然携珠而下曰:“便可将还,勿以财帛为意。”超送诣潘,具述其旨。因以金玉缯帛,密为之赠。
明日访之,已空室矣。冯缄给事尝闻京师多任侠之徒,及为尹,密询左右。引超具述其语。将军所说与超符同。
宣慈寺门子
宣慈寺门子不记姓氏,酌其人,义侠徒也。
唐干符二年,韦昭范登宏词科,昭范乃度支使杨严懿亲。及宴席,帟幕器皿之类,假于计司,严复遣以使库供借。其年三月,宴于曲江亭子。供帐之盛,罕有伦拟。时进士同日有宴。都人观者甚众。饮兴方酣,俄睹一少年跨驴而至,骄悖之状,傍若无人。于是俯逼筵席,张目(明抄本“张目”作“长耳”)引颈及肩,复以巨垂枨筑佐酒。谑浪之词,所不能听。诸子骇愕之际,忽有于众中批其颊者,随手而堕。于是连加殴击,又夺所执垂,垂之百余。众皆致怒,瓦砾乱下,殆将毙矣。当此之际,紫云楼门轧然而开,有紫衣从人数辈驰告曰:“莫打。”传呼之声相续。又一中贵驱殿甚盛,驰马来救。复操垂迎击,中者无不面仆于地。敕使亦为所垂。既而奔马而反,左右从而俱入门,门亦随闭而已。
座内甚忻愧,然不测其来,又虑事连宫禁,祸不旋踵,乃以缗钱束素,召行殴者讯之曰:“尔何人?与诸郎君阿谁有素?而能相为如此。”对曰:“某是宣慈寺门子,亦与诸郎君无素,第不平其下人无礼耳。”众皆嘉叹,悉以钱帛遗之。复相谓曰:“此人必须亡去,不然,当为擒矣。”
后旬朔,坐中宾客多有假途宣慈寺门者,门子皆能识之,靡不加敬。竟不闻有追问之者。
李龟寿
唐晋公王铎,僖宗朝再入相,不协于权道,唯公心以宰天下。故四方有所请,碍于行者,必固争不允。由是藩镇忌焉。而志尚坟典,虽门施行马,庭列凫钟,而寻绎未尝倦。于永宁里第别构书斋,每退朝,独处其中,欣如也。
一日,将入斋,唯所爱卑脚犬花鹊从。既启扉,而花鹊连吠,衔公衣却行。叱去复至。既入阁,花鹊仰视,吠转急。公亦疑之,乃于匣中拔千金剑,按于膝上。向空祝曰:“若有异类阴物,可出相见。吾乃丈夫,岂慑于鼠辈而相逼耶?”言讫,歘有一物自梁间坠地,乃人也。朱鬒鬓,衣短后衣,色貌黝瘦。顿首再拜,唯曰死罪。公止之,且询其来及姓名。对曰:“李龟寿,卢龙塞人也。或有厚赂龟寿,令不利于公。龟寿感公之德,复为花鹊所惊,形不能匿。公若舍龟寿罪,愿以余生事公。”公谓曰:“待汝以不死。”遂命元从都押衙傅存初录之。
明日诘旦,有妇人至门,服装单急,曳履而抱持襁婴,请于阍曰:“幸为我呼李龟寿。”龟寿出,乃妻也。且曰:“讶君稍迟,昨夜半自蓟来相寻。”及公薨,龟寿尽室亡去。
贾人妻
唐余千县慰王立,调选佣居大宁里。文书有误,为主司驳放。资财荡尽,仆马丧失,穷悴颇甚,每丐食于佛祠。徒行晚归,偶与美妇人同路。或前或后依随。因诚意与言,气甚相得。立因邀至其居,情欵甚洽。
翌日,谓立曰:“公之生涯,何其困哉!妾居崇仁里,资用稍备。倘能从居乎?”立既悦其人,又幸其给,即曰:仆之阨塞,阽于沟渎,如此勤勤,所不敢望焉,子又何以营生?”对曰:“妾素贾人之妻也。夫亡十年,旗亭之内,尚有旧业。朝肆暮家,日赢钱三百,则可支矣。公授官之期尚未,出游之资且无,脱不见鄙,但同处以须冬集可矣。”立遂就焉。
阅其家,丰俭得其所。至于扃锁之具,悉以付立。每出,则必先营办立之一日馔焉,及归,则又携米肉钱帛以付立。日未尝缺。立悯其勤劳,因令佣买仆隶。妇托以他事拒之,立不之强也。周岁,产一子,唯日中再归为乳耳。
凡与立居二载,忽一日夜归,意态惶惶,谓立曰:“妾有冤仇,痛缠肌骨,为日深矣。伺便复仇,今乃得志。便须离京,公其努力。此居处,五百缗自置,契书在屏风中。室内资储,一以相奉。婴儿不能将去,亦公之子也,公其念之。言讫,收泪而别。立不可留止,则视其所携皮囊,乃人首耳。立甚惊愕。其人笑曰:“无多疑虑,事不相萦。”遂挈囊逾垣而去,身如飞鸟。立开门出送,则已不及矣。方徘徊于庭,遽闻却至。立迎门接俟,则曰:更乳婴儿,以豁离恨,就抚子。俄而复去,挥手而已。立回灯褰帐,小儿身首已离矣。立惶骇,达旦不寐。则以财帛买仆乘,游抵近邑,以伺其事。久之,竟无所闻。
某年,立得官,即货鬻所居归任。尔后,终莫知其音问也。
虬须叟
吕用之在维扬,日佐渤海王擅政害人。中和四年秋,有商人刘损,攀家乘巨船,自江夏至扬州。用之凡遇公私来,悉今侦砚行止。刘妻裴氏有国色,用之以阴事下刘狱,纳裴氏。刘献金百两免罪,虽脱非横,然亦愤惋,因成诗三首,曰:“宝钦分股合无缘,鱼在深渊鹤在天。得意紫鸾休舞镜,断踪青鸟罢衔笺。金杯已覆难收水,玉轸长抛懒续弦。从此蘼芜山下过,遥将红泪洒穷泉。”其二:“鸾飞远树栖何处,凤得新梧想称心。红粉尚存香幕幕,白云初散信沉沉。情知点污投泥玉,犹是经营买笑金。愿作山头似人石,丈夫衣上泪痕深。”其三:“旧尝游处偏寻看,虽是生离死一般。买笑楼前花已谢,画眉窗下月空残。云归巫峡音容断,路星河去住难,莫道诗成无泪下,尽倾东海也应干。”诗成吟咏不辍。
因一日晚,凭水窗,见河街上一虬须老叟,行步迅速,骨貌昂藏,眸光射人,彩色晶莹,如曳冰雪。跳上船来,揖损曰:“子衷心有何不平之事,抱郁塞之气?”损具对之。客曰:“只今便为取贤阃及宝货回。即发,不可便停于此也!”损察其意,必侠士也。再拜而启曰:“长者能报人间不平,何不去蔓除根,岂更容奸党?”叟曰:“吕用之屠割生民,夺君爱室,若令诛殛,因不为难。实愆过已盈,神人共怒,只侯冥灵聚录,方合身首支离,不唯唯及一身,须殃连七祖。且为君取其妻室,未敢逾越神明。”乃入吕用之家,化形于斗拱上,叱曰:“吕用之背违君亲,时行妖孽,以苛虐为志,以淫乱律身。仍十喘息之间,更幕神仙之事。冥官方录其过,上帝即议行刑。吾今录尔形骸,但先罪以所取刘氏之妻并其宝货速还前人。倘更悦色贪金,必见头随刀落!”言讫,铿然不见所适。用之惊惧,遽起焚香再拜,夜遣干事并赍金及裴氏还刘损。
损不待明,促舟子解维,虬须亦无迹矣。
韦洵美
韦洵美先辈,开平岁及第,受邺都从事辟焉。及挚所宠素娥行,岁绍威闻其姝丽才藻,便赍二百匹及生饩而露意焉。洵美无所容足,遂令妆束更衣,修缄献之。素娥姓崔氏,亦大梁良家子,善谐谑。
洵美乃不受辟,夜渡涧,宿一寺·长吁而寝,曰:“何处人能报不平事!”寺有行音,排闼而揖曰:“先辈畜何不平事?”洵美具语之。歘然出门而去。至三更,忽掷一皮囊入门,乃贮素娥而至。
侵晓,问寺僧,言在寺打钟勤苦三十年,巳不知所之。洵美即遁迹他所。
李胜
书生李胜,尝游洪洲西山中。与处士卢齐及同人五六辈雪夜共饮。座中一人偶言:“雪势如此·因不可出门也。”胜曰:”欲何之?吾能住。”人因曰:“吾有书籍在星子,君能为我取乎?”胜曰:“可。”乃出门去,饮未散·携书而至,星子至西山凡三百余里也。
游帷观中道士,尝不礼于胜。胜曰:“吾不能杀之,聊使其惧。”一日,道上闭户寝于室,胜令童子叩户,取李处士匕首。道士起,见所卧枕前插一匕首,劲势犹动,自是改心礼胜。
乖崖剑术
祝舜俞家院言:其伯祖隐居君,与张乖崖公居处相近,交游最密。公集首编寄祝隐居二诗是也。
隐居东垣有枣合拱矣,挺直可爱。张忽指枣谓隐居曰:“子丐我勿惜也!”隐居许之。徐探手袖间,飞一短剑寸约平人肩,断枣为二。隐居惊愕,问之。曰“我住受此术于陈希夷·而未尝为人言也。”
又一日,自濮水还家,平野间遇见一举子乘驴径前,意甚轻扬,心忽生怒。未至百步·而举子驴避道。张因就揖,询其姓氏,盖王元之也。问其引避之由。曰:“我视君昂然飞步,神韵轻举,知必非常人,故愿加礼焉。”张亦语之曰:“我初视子轻扬之意,忿起于中,实将不利于君。今当回宿村舍,取酒尽怀。”遂握手俱行,共语通夕,结交而去。
秀州刺客
苗刘之乱,张魏公在秀州,议举勤王之师。一夕独坐,从者皆寝。忽一人持刀立烛后。公知为刺客,徐问曰:“岂非苗傅、刘正彦遣汝来杀我乎?”曰:“然。”公曰:“若是,则取吾首以去可也。”曰:“我亦知书,岂肯为贼用?况公忠义如此,何忍害公,恐防闲不严。有继至者,故来相告耳。』”公问:“欲金帛乎?”笑曰:“杀公何患无财?”“然则留事我乎?”曰:“有老母在河北,未可留也。”问其姓名,俯而不答,蹑衣跃而登屋,屋瓦无声,时方月明,去如飞。
张训妻
张训者,吴太祖之将校也,吴时人谓之六口张。吴太祖在宣州,尝给诸将铠甲。训得故弊,不如意形于颜色。其妻谓之曰:“此不足介意,但司徒不知,苟知之,必不尔。”明日吴公谓张曰:“尔所得甲如何?”张以告公,乃易之。后吴公移广陵,尝赐诸将马。训所得复驽弱,形不满意。妻复言如前。明白,吴公又问之,训以为言。曼公曰:“尔家事神耶?”训曰:“无之。”公曰:“吾顷在宣州,尝赐诸将甲,是夜梦一妇人,衣真珠衣,告予曰:公尝赐张训甲甚弊,当为易之。今赐诸将马,复梦前珠衣妇人告予曰:张马非良马也。其故何哉?”训亦莫之测也。
训妻有衣箱,常自启闭,未尝见之。一日,妻出,训窃启之,果见珠衣一袭。及妻归,谓训曰:“君开吾衣箱耶?”初,其妻每食,必待其夫。一日训归,妻已先食,谓训曰:“今日以食味异常,不待君先食矣。”训入厨,见甑中蒸一人头。训心恶,阴欲杀之。妻谓曰:“君欲负我耶!然君方为数郡刺史,我不能杀君。”因指一婢曰:“杀我必先杀此,不尔,君必不免。”训遂杀妻及其婢,后果为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