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琛集 - 第 2 页/共 6 页
景清,真宁人。气倜傥,担负大节。民有女,为妖所凭,公馆其家,妖不至,乃书“景清在此”四字,粘其户,妖竟灭。文皇御极,死事者甚多,公为都御史独晏然侍朝,人以其素少之。一日早朝,星者奏文曲犯帝座甚急,文皇意固疑公,及见公着绯衣,遂检之而得所带剑,不屈而死。
纪善周是修博学,富著述,有孝友忠信之行,非其义不苟取。靖难兵起,陈论大计,及指用事者误国,众共让挫之,屹不为动。文皇师驻金川门,宫中悉自焚,乃留书其家,别其友江仲执、解缙、胡广、萧执、杨士奇,付以后事,入应天府学自缢死。
高之死,死先见者也。黄之死,死勤王者也。齐之死,死忠事者也。景之死,死报仇者也。周之死,死仗义者也。时则有若侍郎卓敬、给事中陈继之、御史鲁凤韶、长史陈通,皆先见焉而死。编修王叔英、拾遗戴德彝、少卿胡闰、尚书侯泰、侍郎黄观、郭任、经历宋征、给事中韩永、知府陈彦回、知县颜环,皆勤王焉而死。侍郎陈性善,知县颜伯玮、郑恕、州判郑华,都指挥马宣、朱监、皆忠事焉而死。尚书张紞、给事中黄钺、廉使王良、都御史程本立、茅大方、御史高翔、甘霖、魏公冕、少卿廖昇、寺丞邹公瑾、教谕王省、举人刘政、教授陈思贤,皆伏义焉而死。
姚广孝,长洲人。从释氏学,善诗文,炯有谋略。太祖命十大高僧分往各藩府劝善,公适至燕藩,往庆寿寺。时文皇已有密谋心,许公可托不敢言,试公一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公即对曰:“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作主?”遂称旨,置幄中。凡檄遣机,向悉公指受,赐今名,官太子少师,封荣国公,谥恭靖。
佛久传而失其宗旨,故后世号名其家者尽事寂,遗弃人间事而佛之教远矣。孰知其所谓寂?特静明正觉以肇世修,岂外人道自灭以求性哉?夫佛之为言觉也,诸法实相名员满觉,生天生地,生□生物,只一点灵光不息,儒与佛同之。故能主宰宇宙,纪纲民物,才无量功德圆满,彼直以顿门教异于儒,直下即见性,却堕日新之学,故非上乘根,不能以小果责报。分然一有证悟,造化随在入手,恭靖者已闯其门,稍稍得力。夫岂小儿羊鹿之机耶?高僧为道衍,似杞来复。宗泐慈容,处峻怀渭。子梗道衍,即恭靖法号。太祖亲授斋崇禧寺设无遮会。
胡广大学士,谥文穆,吉水人。太宗简入内阁七人,以公为首,推论思宥密十有七年,始终一节。而辅导东宫,扈跸行幄,时各有发明。有请封禅者,公作颂却之,其纂修充总裁官,铺扬文治,为一代大典。
胡俨,南昌人。博学,为文尚纯实。太宗简入内阁,有顾问必从容审度而后陈,不以才智先人。及兼宫寮,所对皆切人情。后擢祭酒。公自处澹素,谨于报施,遇可否利害,必拟议以求至当。群论中有不合,即引退不与辨,以故所至能全交。
解缙,吉水人。自幼颖悟绝人,宏才浩志,爽闿通捷。其为文,辞劲意精,不经虑语出口,人辄不能到。太祖宠眷大庖西室,进亹亹万言,拜御史。太宗简命入内阁,改学士,命评侍朝,十臣咸切当。及密议建储,公以正对,淇国公丘福泄其议,汉王遂构公,外补尚书,李至刚复诬公怨望,逮系死狱中。
文阁初,延睿遴劼毖七俊,回翔于霄汉之表而兀无所祖,岂直以健翮乘风云上乎?孔子曰:“色斯举矣。”翔而后集,要亦有缗。蛮丘隅者,在二杨尚矣。文穆以无机而通,东湖以笃实而慎,故卒永终誉。黄文简、金文靖亦能免于其世,而大绅俊英,百倍俗辈,乃竟堕时网。抚世酬物之机,奚俟深长思耶?
杨士奇,泰和人。少师谥文贞,为本朝文贤,独步立朝。务大体,蕴藉从容,事无不举,而卒不失其正,汪如也,不可以偏长目。凡以名节、政事、文学闻于世者,举不越公度内,其宠遇亦无过之。在内阁四十余年,正统七年卒。
文定公杨溥,石首人。以文学润饰太平,大制作咸出其手,时号三杨,以文贞为西杨,文敏为东杨,公为南杨云。公永乐中为洗马,下狱十余年,家人供给数绝粮。又朝命叵测,囹圄厉志读书不辍,同难者止之。公曰:“朝闻道夕死可也。”公为人谦雅,无大小,无敢慢。初乡试首选考官,胡俨批其文,他日必能为董子之正言,而不学公孙弘之阿曲,后果如其言。
文敏公杨荣,建安人。器识通敏,拥佑三朝。永乐中,有边急,三命公往甘肃计之。及辩解李夏之怒已,政和,丽水之征,弃交阯,平高煦,扈从巡边之驾,秘发塞外之丧,治平靖难,能不繁余力,而疏闿自饬,无大小归心焉。
少保黄福,莱州人。才识不凡,而忠贞足以居之以卫经历。上书论国大计,太祖奇之,升侍郎。永乐中,升尚书,令抚交阯兼绾藩臬章,公政猷恻怛,视民若己子,劳辑训饬,通其好恶,新拊之众依依不忍释。仁宗召公还,号泣以送。未几,复叛复命,公往平之。宣宗朝旧臣依违承顺,公持正不阿,命观戏围棋,皆以正对,不擅从。正统初,参赞军务,忧国爱民,老而弥笃,谥忠宣,其历官俸余,悉分赡姻族。
忠定公蹇义,巴县人,初授中书。太祖命朝夕左右者九载,公谨事愈笃。永乐初擢冢宰,时欲书厘见行款例,公从容陈说本末。文庙以公忠,实从其言。嗣兼宫僚,留辅监国,公政体明达,孜孜启论无倦。及命兼礼部事,抚巡应天,虽职务填委,处之裕如。公于仁、宣二庙,靖献密勿、量扩交与,未尝一语伤物。
尚书夏原吉,湘阴人,谥忠靖。雅度能宜物,临政善酌大体,筮仕工部若老吏,同官质疑者日环左右。嗣经略南服,董办工材,随在必效成绩。及辅导储宫,扈从行驾,特于公倚重,至命统署,数章其预。仁、宣庙宥密泯不能迹公,而事各就公筹公阻。文庙北征,及定国恤,从征汉庶人,仓卒酬理若平居坦然。
陈敬宗,慈溪人。庄持好礼,善论议,容止沉潜于经史百家。生平所自负于人,鲜所推让,为文雅厚而畅。永乐、宣德间,居大学一十七年,以斯文自任,常会食诸生,稍有失仪即不宥。公善饮,至酩酊独自俨然,若未尝饮者,人服其德隅。
文端公王直,泰和人。文皇往来北幸,或留辅,或扈从。正统、景泰间,任冢宰。己巳车驾欲北征,公率廷臣上疏极谏,不从。明季议迎驾,公以正对兴安,盖不为世阿者也。时与金溪文安公王英齐名,公号东王,文安号西王,论者以二公德业各如其名。
胡濙,武进人。不治皎能,以其意周旋,事为必得其正乃已。人终其身不予知充其心,盖无悔也。初为给事中,太宗察公忠实,命巡访异人。公历久还报,赐坐,语四鼓时,睿意有所属,公力保护其间。正统初,提学黄润玉行部田州,遇建文云:彼时胡濙假寻张辣挞,实寻我,纵我入蜀,久游云贵至此。遂传送至京。仁宗为监国,值有飞语。太宗命往察之,公密疏七事,表其诚敬孝谨。仁宗颇致疑,不大用公。及阅旧章,得密疏,乃明公为礼部尚书。给事中林聪忤权贵坐死,公移病,景皇帝遣问之,公曰:“闻聪事心悸成疾。”聪遂得末减。
平江伯陈瑄,合肥人,谥恭襄,累立战功。永乐初岁,董北京海漕百万,建仓尹儿湾城天津卫,籍兵万人戍守,筑淮杨海堤八百里。寻罢海运,浚会通河,通南北饷道,疏清江浦以避淮险,设仪真,瓜州坝港,整徐州吕梁洪,筑刁阳,南旺湖堤,开白塔河通江,筑高邮湖堤。自淮至临清,建闸四十七,建淮、徐、临通仓以便转输,置舍卒导舟,设井树便行者,公微密综理,善任使,均劳逸,秋毫不取于下,故能倡此永利。
钱本中,永乐中知吉水县,能以简御烦,民乐其政,操守甚坚,门无私谒,去任民思之不忘。后复来,民欢迎如婴儿见慈母,卒于官,民乞留葬本邑,争负土以茔封墓。
论本朝人物,至三杨、黄、夏诸君子,辄举手加额,见名臣像不能不歛容,有而信决,善恶之机挺乎自树,岂不伟耶?常与万文宪语,因举《论语》善人章析解,予曰:“善人非质美,能举其质之美者也。人性皆善,人善皆可欲,可欲而不欲,则受变于俗,受变则不有诸?已能使其已自有,非致力留情,不即舍而去乎?”万曰:“然则善人学矣。”予曰:“否。”学则不自有其有,故能善与人同。以其所有而复取人之有以为有,是以日新富有,其优入不可量。故善人道实,学者心虚。实能立本,虚能受物。立本可知可行,受物可久可大。万曰:“然则善人琐乎?”予曰:“否。”道莫大于善,美大圣神善之所结也。曾外是而复有加焉者乎?
广宁伯刘江,总戎辽东,谋略不凡。永乐十七年,倭■〈舟酋〉三十余直逼望海埚入寇,刘不经意,只饷师抹马,率其部为伏,约以识号,贼至大胜之,斩首无算。师环,迫令开西壁,纵之,复夹击,生擒数百,海上倭■〈舟酋〉之败无逾此者。
户部主事王良,特达豪迈,负机略,有御众才。太宗知其名,委督饷口北,威服上下,虽英国值出师亦屈势相迓。后有部堂继董,乃事无能比也。
周新,南海人。永乐中为御史弹劾,不避权要,知无不言。虽屡犯天威,言愈恳切,朝野咸畏之,私称为“冷面寒铁公”。或有怖小儿曰:“冷面寒铁公来。”辄匿去。擢长浙藩宪,风裁益扬,属吏皆股栗俦宷,相变为澹素。有锦衣使浙受赃,公捕之被诬诉于朝,械公至御前,犹猛白其状不已,命肆诸市,是夕奏文星坠,天子悔之。
鸟堕鸷鼬,怯狸鱼之畏獭也,岂尽以其力胜哉?先有夺其气耳。雄者能服人心类此,然以善服人,不若以养,是故久而有穷其不穷,幸乎?
顾佐,太康人。为御史,转按察副使,召为府尹,守正嫉邪,吏民畏服。宣庙朝为左都御史,时竞侈靡,仕习援声妓,婪墨成风不为异。公刚直不挠,绊肃百僚,虽豪贵置之法,朝纲大振,论者拟为包孝肃,天下想闻其风采。
李时勉,安福人,谥文毅,老成修洁,刚正任事。永乐末殿灾,公在翰林,陈十五事皆中时病,后复言事忤旨系狱。洪熙初,直言进谏,命力士槌十数爪不死。未几,又言事下狱。宣宗召复其官。一日,怀金钱至史馆,撒地命诸臣拾取,公独正立,宣宗以袖中余钱赐之。正统时,为国子祭酒,教化大行,为王振所怒构,以罪枷于监门,诸生群疏愿代之。人苟为善,则信有诸?已无赖于所遇。
尚书周忱,吉水人,谥文襄。宣德中,始巡抚南畿。前后凡二十二年,督理岁漕铸铁,量定支拨,减重额,征稽羡余,立纲运,处苏杨盐利。计赈济,修圩塍,疏水利,均加耗,以舒贫乏。置编囤以革逋欠,直改兑以省舟费,建仓廒以便搬贮,处草折以易输送,定金花以抵京俸,起布式以厘奸伪,收带征以禁马头。公谋虑深长,善采众论,故巨细综画,东南赖以晏然。
文襄下心体物,博详与情,建南服水利,几于不自有,可以谓取善乎?曰:“以其事取诸人者也。”即其治漕,虽圣贤之道何以过此?曰:“禹治水,后稷教稼穑同乎?”曰:“禹稷之心无其事之心也,能以无其事取善,然后为性学。”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于帝,无非取何如?”曰:“舜岂取耕稼陶渔及帝事哉?”随在以正其心,闻一善言,见一善行,其心若决,江河沛然神通,莫之能御也。
况钟,靖安人,宣德中,知苏州府,至则举属僚胥卒不法暨豪右恣侈者,绳亓刂不少恤,奏减重额,虚征粮,合一百二十万余。辨释诬入军千八百余,复逃户三万六千七百余,他如种种兴革,皆纪纲大务。正统五年满绩,郡民群八万余,扣阙请留乃再任,七年卒于官,民哀之若丧父母。
时尚制科,谫椽业,况政特至是极,乃起家吏员卓哉?维修信无赖于所起。
张宗琏,吉水人。宣德中为常州同知,廉介宽厚,鞭策不施,而事无不举。有清戎御史,峻法,诬民为军,张坚执不随,卒之日衣衾不能备,民老壮奔,走哭于庭皆极哀。
侍郎王质,博通今古,廉约自持。宣德中自为御史,至藩省每蔬食不厌,人呼为王青菜。
韩伟,温州人,为御史,出巡河南,镇重有体,一方藉以为安。及转河东运使,清操特著,多所建白。
唐海,归安人,廉抱迥立,报矩矱,以申展宷,虽权要不少借部曹。历守郡二十年,家无拓于未仕,郡民祠之。
鲁穆,天台人,英风正谊,内恕外严,寡嗜欲,薄滋味,凛焉有尘外之趣,而官历都宪,克就准范。
本朝至宣庙开国六七十年,太平侈丽,上下豫游,儒素故风,士不以为习,而民皆安之。空谷足音,尤验能立。
英国公张辅,谥忠烈,祥符人,历事永乐、洪熙、宣德、正统,累立战功。征交趾,生擒黎季犛。汉王谋反,密遣人计,公即缚其人以白,事得早觉。公为朝廷眷,毗宠渥日隆,官至太师,天下倚以为重,四夷咸知其名。权珰王振视大臣如属吏,独礼公。
都御史陈监,宽厚清慎。宣德中,镇陕西,民赖以安者十余年。每还朝,必遮道送之,不能舍。及复镇,欢欣鼓舞,迎之数程。或久旱至则大雨,饥则赈之,人谓流惠太过,而短于激扬,岂知公之存哉?谥僖敏。
吏部尚书郭琎,精吏事,简切不泛,临事从容,喜怒不形于色。正统初,因蝗旱旨咎诸大臣,众欲乞归,公独以主少不可。云:“受先朝付托,若皆罢去,不以怼乎?”识者韪之谥。
魏骥,萧山人,谦虚守礼,简朴性成,腰然若不胜衣。初为教官,汲汲以成就人才为务,及入考功,以清正闻。正统初,升冢宰。时王振藉宠,大臣交媚之。公贽用一帕,振亦不较,且重之厚德雅望。年九十八终遗命,不请谥,葬后谥文靖。
虎据于林,蛇游于泽,非鸱鸢之仇,鸱鸢从而号之,以其蓄异心之故也。牛牧于田,豕眠于圃,非乌鹊之驭,乌鹊从而乘之,以其无异心之故也。英国崇倚,陈台留感,郭魏终誉,信无所觊于外,用此道也。然陆象山有曰:“驯海上之鸥,狎吕梁之水,可以谓之无心,而不可谓之道心,其复有所怀乎?”
学士曹鼐,才志通爽,预经筵,敷纳甚明畅。正统末,扈从土木权珰,恣挟进兵,成国公朱勇膝行听命,尚书有竟日跪伏草中,噤无一语者。公抗声曰:“臣子不足惜,社稷安危之系,曾无念乎?”寻被难,谥文襄。
尚书邝埜,郴州人,饬躬缜虑,勉勉于学。永乐中为御史,命察阻钞法,按犯边倭寇失律,擒山海关贿吏,救活营役疫人,辨石州民不轨之诬,皆以廉平称。宣德中,陕右华亭宜川饥,公为移粟。移民后,擢尹京兆,节用爱民,豪狡不得为术。正统初,擢兵部。公务惜其力,养其锐气以待不虞。天下总小旗,例试京师受代,以公请免。己巳扈从遇害,谥忠肃。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修短有数,夷险自天。土木之变,死者十万余人,而臣工且五十二员,蟪僵蘼腐,无所见于其生,则无所齿于其死。中间所惜张公辅、王公佐,然英国老不充役,户书弱不任事,其耿耿不死,独曹、邝两公而已。呜呼!安得更进于是求可,夕死于生存之日哉?
侍请刘球,性廉介,从弟为县令,奉匹缣却之,又却蜀王厚馈,议论慷慨,不为阿比之习,平居切于忧时。正统四年,京师大水,民饥,具陈筑泄拯济之方。时北虏及麓川酋不靖,上疏请罢南征,以专奋北。八年,进言权不可下移,王振怒下锦衣狱,指挥马顺阿振意。适有董璘图太常,顺栲织,令招球所画谋,当朝捽出支解其体,海内冤之,谥文悯。
冲势焰之初燎,探政源之极敝,克毅而明,文悯之不可及,有世心者皆瞠乎其后矣。然信而言道也,近而言情也,当事而言忠也,讽而言几也,待而言重也,则文悯之为志,不甚可悲乎哉?
杨洪,昌平侯,起行伍有机智,累立边功,善用奇劫虏营,捣其虚,胡人呼为杨王。宣德、正统间,受知密勿,谥武襄。
襄城伯李隆,凝重宏远,识大体,守南京最久。虽富贵拟王公,而雅重斯文,特恭下士之礼。正统中,以得人心见疑召还京,乃托近声妓以计自安,后代者数易,莫能继其美者。
郭登,定襄伯,镇大同,廉而尚谋,有古良将风。己巳之变,力守边疆,大小十数战,设飞天网、搅地龙等法,发其机,顷刻数里皆陷。又置炮,一发五百余步。谥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