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苏龛合集 - 第 21 页/共 58 页

鲤城昏昏度新岁，沈疴乍起魂犹悸。登堂有客相疑年，主人笑以一岁对。四坐闻之大轩渠，云此躗言毋乃太！我为诸君道所以，主人滑稽客勿怪：去年贱子四十九，一病几乎不可讳。年未五十尚称夭，凄然茹痛彻心肺。巫医束手妻孥哭，男儿死耳复谁怼？岁方云暮我告终，四序之功成者退。不图有脚阳春回，我亦转否而为泰。于今伯玉始知非，别是阎浮新世界。重来何异初生时，造物恩我乃至再。如追汉将复登坛，如赎文姬还入塞；魂苏绛市骇秦谍，魄附华山跛李丐。倘非西海却死香，或是颖州再生桧；沙身历劫毗骞妒，夜台被赦阎罗悔。还童巧与八公争，续命偷将五丝系。居然好道刘更生，从此著书申不害。咄哉鸡肋老癯夫，直化膏盲为癣疥！君不见陈琳一纸愈风檄，丞相之头如脱械；又不见枚叔七篇发汗文，太子之疾如解蜕？杜陵况有髑髅句，好诗袪疟此其例。词人作健炼心魄，二竖潜销六贼避。我逞谈锋聊自壮，诸君拊掌亦称快。死灰重然槁木活，奇事骇人出意外。玉楼纵召那肯行，老天留待耆英会。狂来自署「不倒翁」，鲲海余生百无碍。忽然顾问镜中谁，吓杀龙钟诸丑态！者番赚出鬼门关，何时了却骚坛债？百岁才经一半过，还留一半乾坤大。且咒婆罗吉利词，元日焚香向天拜。 　　元旦病中和芝生韵 　　天教奇险试医才，药琖权为饯岁杯。妙手回春惊又喜；吟魂送腊去还来。雏姬罢进屠苏酒；病叟重燃粪壤灰。明日满城冠盖闹，自怜倦眼未曾开。 　　万家爆竹刺桐城，老子呻吟作和声。拥被身惟防冷暖，垂帏目不辨阴晴。五辛未敢登盘荐；百丑翻嫌对镜明。举世欣欣侬戚戚，使人到此意难平！ 　　何劲臣二尹赠诗和韵 　　不堪回首凤皇洲（仆自弱冠供职薇省，眴今三十年矣），燹后空存几卷诗！鲲海余生怜我老；鲤城作客见君迟。一官枳棘供吟讽（君保甲禾山，彼此鹭门，辄以近诗相质），两载蒿莪付□□（客岁君衔慈恤）。今日相逢沦落甚，尘中何处觅鹪枝（仆内渡后，旅燕营巢，迄今尚无定所）？ 　　□□□归日本，索诗赠别 　　角星朗映扶桑水，奇绝米溪一男子！醉中斫剑蛟龟愁，狂来摇笔风雷起。洞观六籍谈九州岛，饱读五车走万里。书生戎马队横行，使者斗牛查直指。鹭门鼓浪洞天雄，节楼百级层霄里，翩翩书记阮元瑜，斜插华篸曳珠履。胸罗道德五千文，关吏忻然迎尹喜，人言老子果犹龙，十载东来气还紫。年时我作鹭门游，尊酒论文掌互抵。林逋、郑谷两诗人（景商毓臣），与君鼎足骚坛峙；蹇子亦复虱其间，邛蟨岠虚肩可比？鹿耳礁楼秋正中，举杯邀月三人耳（壬寅中秋，君觞予于鹿耳礁楼，毓臣与马），对影江天夜色深，彼此唱酬兴未已。朅来劳燕又西东，群离居索百无俚。客冬病卧瀞謻中，涸辙欲僵鲤城鲤（客夏移寓鲤城郑氏别业瀞謻中，冬春抱恙两月，今始愈）。相思月落梦魂飞，屋梁颜色非耶是？忽闻陆贾促归装，遥唱阳关送行李。双鱼隔浦递吟笺，春树暮云同尺咫祝君一路驾长风，布帆安稳锦衣美。重聚萍踪会有期，他日相看我老矣！ 　　次米溪「感事诗」 　　地何必有海，乍平忽又澜？天何必有月，多缺乃少圆？我如海水浊，逐逐泥沙间。君如明月秋，见之令人欢！奈何君我别，征途各迷漫？橐笔走鹭厦，仗剑指马韩。异苔而同岑，长抱家国患。仰羡六翮举，遐哉云中鹇！老成未封侯，数奇骨相寒。伫君抟扶摇，高步天衢安！区区愿执鞭，相从出榆关。倾阳有园葵，谁鉴丹心丹？望古怀国士，知我宁辞艰。琴声一以杳，海水吹君还。何时明月来，重照江之干？不惜远离苦，所惜真交难！病骀与神骏，同志千金鞍。行矣复何道，努力燕然山！ 　　迭前韵 　　我欲骖青虬，只手迥狂澜！神州将陆沈，安得金瓯圆？君今之所志，乃在层霄间。沙场醉葡萄，念此惨不欢。壮哉肉飞仙，结想游汗漫。长揖谢樊篱，追踪古彭、韩。男儿重横行，微躯曷足患？五柳偶然归，开笼放白鹇。扁舟石载满，两袖风生寒。山中岁月长，板舆便且安。时闻求友声，黄鸟鸣关关。米市樱花红，禾江荔子丹，别君和君诗，东施效颦艰。再拜吟坛侧，大丹企九还。鼻息双虹霓，凛凛不可干。韩非有孤愤，到今犹说难。莴目极辽渖，杀气腾征鞍。临歧洒老泪，首阳何处山？ 　　陈小石漕帅、裕寿田相公，予乙亥、丙子同年友也；偶阅邮报，慨然书此 　　回首云泥两未忘，平分剑气与珠光。漫将天下才量斗，岂有人间颖处囊？节钺临江唐转运，鼎铉当国宋平章。如何三十年科目，还剩林泉一老狂（延陵赠缟之交，忽忽数载，念之怦然。顷复惠我乡物，情尤足感）！ 　　寿林伯余文学五十（乃弟仲良孝廉新得河南知州） 　　诗人一语为君寿，君是文人是福人。赁庑梁鸿犹有耦；课耕林鷃未全贫。无双昆季寰中誉，半百光阴局外身。我欲同年问公瑾，几时招我饮醪醇？ 　　米溪临别觞予于浪屿公瑾，出示所藏古砚数十，诗以纪之；因次其韵 　　宝晋斋头耸砚山，指麾虞褚叱荆关。此行赢得归装重，割取端溪紫石还。 　　五年饱看鹭门山，今日班超返玉关。莫讶渊明轻斗米，几人故国锦衣还？ 　　苍生霖雨系东山，出处须争此一关。君是人间希有鸟，东应小倦即飞还。 　　东望三神海上山，辅车唇齿动相关。张骞重作乘槎使，一笑珠从合浦还。 　 后苏龛诗钞卷七 　　温陵施士洁芸况 　　诸罗忠烈罗参戎祠 　　「鸭王」饲鸭兼饲贼（台湾朱一贵反，称「义王」，号「永和」。一贵微时饲鸭，俗号为「鸭母王」），手弄鲲洋成鸭国。将星如雨坠蛮天，黑水群飞血花碧。桓桓北路罗参戎，诸罗屹作长城雄！南来貉子不敢过，老罴横卧当其冲。春牛埔上埔头落（欧阳总兵殉难于此），三垒镇兵同一哭。鹿门犀甲又虫沙（水师副将援春牛埔，战死）。番社健儿竟雌伏（先是四社番兵淫掠激变）。是时玉带海中浮（贼党诡称海中有玉带浮出，为朱家僭号之符），地鸣山斗天为愁（诸罗山与傀儡山斗，地大鸣震）！「梅坑」「荷渚」乱风鹤（「梅坑」、「荷渚」，诸邑八景之二），武峦妖雾惊蚩尤（大武峦为邑之主山）。参戎怒马搴旗出，一弹一贼随烟没（炮仆贼旗毙，贼无数）。身是安西旧刺蜚（公宁夏人），盗刃潢池尔何物！君不见南霁云、雷万春，六十余日狂胡屯，雀鼠己尽犹乘闉。呜呼此皆百战真将军，至此何惜糜此身！岂有中朝伟男子，甘受犬羊城下耻？参戎一跃入贼围，大节粗完而已矣！我闻愤王骓与虞，公之气概何殊乎？骓归虞泣为公殉（公所乘马，逸归署中带血，妾蒋氏见之，遂自经以殉），血食不祇青史信。诸罗「元帅庙」，昔祀张睢阳（前邑署左有「元帅庙」，即张祠也）；祇今「忠烈庙」貌差相当（公祠在「玉峰书院」之左，前邑令卫公颜曰「忠烈」）。睢阳脔妾飨死士，参戎妾殉参戎死。迩来读史伤心人，别有沧桑泪如水！咄哉安平咫尺五忠祠！忠魂历劫千载谁得知（安平镇有「五忠祠」，亦公同时殉此难者，今圯矣）！ 　　五月二十日同人饯别米溪于鹭江市楼，即席次米溪韵 　　数载论交砚席亲，咏觞今夕饯骚人。琴声零落海天远，不见吾师方子春！ 　　鞍马劳生髀肉亲，干戈满地怆征人！樱花若个奇男子，自镜朱颜正好春。 　　尘中无处着天亲，谁是桃源洞里人？我愧柴桑陶处士，归来犹恋武陵春！ 　　每搔短发念君亲，垂老翻为失路人，三尺宝刀三寸笔，一场孤负少年春！ 　　次景度饯米溪韵 　　腥膻拂拂吹东南，软红世态苍蝇酣，宵来德星聚三五，清尊如蜜中边甜，浅斟低唱亦自得，大鱼肥肉非所耽。两情不负蛩与駏，同体何啻鲽与鹣。群贤觞咏互赠答，酸咸滋味侬能谙。一斗淋漓百篇出，裁笺刻烛当风檐，诗中针芥有缘法，三生香火檀那龛。谁擘金鳷渡香象？米溪抗手沧浪严。黄童奇气郁千尺，欲争霄汉摩樟楠。歇后阿五亦善谑（毓臣）。余子蜷局皆寒蚕。骚场旗豉孰鼎峙？分屯敢据东西邯？王乔、许远本仙侣，（蒜园、子山）相招鹤驾陪鸾骖。老施效颦不知丑，把笔惭汗双腋沾！偶然对客发狂兴，耸肩痴想乾坤担。吟髭捻断忽自笑，成一字欲三年淹！强以下里和白雪，如狗尾续蛇足添。读君长句诧奇绝，此才二李仙鬼兼！胸罗百家孕万有，年少毋乃太不廉。矧兹元季富华藻，联镳高咏秋宫蟾。溟鲲北击九万里，涔蹄之水宁久淹？仲也羊求倘益我，愿为蒋诩开径三。彼此诗魔未解脱，阿谁微笑将花拈？躗言聊复博喷饭，能令公喜参军髯。 　　次米溪留别韵 　　听唱骊歌劝举杯，■〈扌麻〉挱书剑壮怀开。一枝才笔佣毛颖；百战雄军话背嵬。客舍青摇尘外柳，江楼黄落笛中梅。东归合有仙槎记，且学髯苏袖海来。 　　别后柬米溪 　　米溪东国真豪俊，我幸禾门得见之。蓦地罡风吹聚散，长天古月照须眉。此行落落千秋业。相对遥遥一字师。祝汝三神初日好，扶桑稳占最高枝！ 　　黎系叟司马招游虎溪遇雨次系叟韵 　　虎溪一夜倾盆雨，来日郊行此大难。偶触旧游如梦到，相邀亭午当晴看。惊人霹雳催诗急，蓦地蛟螭绕室寒。领取江山雄杰意，骚坛牛耳有齐桓。 　　老去能参不二门，流连佛地到黄昏。鹤归海上今犹昔，虱处裈中寂亦喧。妖雾九州岛禅拂净；闲云一席布衣尊。东山霖雨斯人出，留与苍生万口论！ 　　次谢鹖尘大令留别韵 　　国魂沈锢秋风里，义侠才豪投袂起，狂呼何术制天骄？横瞰奥非跨欧美！洁也苶然山泽臞，自镜太仓一稊米；奋身蹈海作弃民，十年回首七鲲水！朅来鹭市学吹箫，绝才西施今老矣。忽逢谢客喜欲颠，眼中之人宁有此！颇闻吾友郑鹧鸪（毓臣），甘让骚坛执牛耳。一官落拓系匏瓜，仙吏何妨隐于市（襄理厦商政局）。昔贤贫仕为亲屈，捧檄安阳岂得已？愿公珍重好身手，怪鳄横驱恶蛟死，丈夫破浪乘长风，谁肯折腰向童稚？请缨南越汉终军，绘图西域隋裴矩；矧今百族环球中，黄种者谁我与尔。行将丈剑入楼兰，封侯安用毛锥子？知公别意送公归，二顷有田犹可恃。他年□拜大农丞，平准书成卧而理。 　　迭前韵 　　举世绿衣叹黄里，桑、孔九原呼不起，凉秋高唱虎牙行，愁杀诗人杜子美。公兮半载预商政，指掌鹭门若聚米。南洋群岛老华侨，翕然朝宗大海水。自从司会塞漏卮，箕敛于兹力竭矣。辅车唇齿原一家，闽、粤何曾分彼此？人言公出为霖雨，江左夷吾名贯耳。洞天鼓浪生妖氛，请靖鲸波排蜃市。咄哉三百乘轩人，拱手但画诺而已！九尺长身犹苦饥，眼见侏儒饱欲死。先生一笑归去来，故园知有候门稚；高堂白发况健在，世门万事从心矩。急流勇退古所难，山林之乐乐乃尔。可怜阛阓十丈尘，岂少热中褦襶子？茫茫亚陆西风横，神州何处金汤恃？相期老作怀葛民，学就痴聋百不理。 　　再迭前韵 　　此老阳秋在皮里，东山终为苍生起。蒪鲈江上归季鹰，松雪集中和袭美。韩江水碧韩山青，早岁卢郎夸八米；软红踏遍长安尘，一枕黄粱梦如水。强将百里屈士元，枳棘凤鸾可知矣。嗟予老秃不中书，范叔谁怜寒至此？署门有客笑翟公，刎颈之交愧张耳。八口浮家烟水间，两年溷迹屠沽市。得公医俗更医狂，换骨丹成病良已。本来思旷无宦情，或者羲之以乐死。望公他日守豫章，南州高士友徐稚；望公他日令雍邱，东京循吏师刘矩！可惜牛刀此割鸡，识者见之徒莞尔。公有寿母与令妻，偕隐何惭老莱子。祇愁时局多艰危，大厦正须大木恃！古人临别重赠言，为唱骊歌送行理。 　　三迭前韵 　　捉将诗伯到官里，出岫无心云懒起；秋鹇欲放未开笼，尘梦何如乡梦美？念昔归田有陶令，五柳强于五斗米；公今亦作如是想，韩江咫尺鹭江水。蹇子为公三迭歌，客中送客魂销矣。瀛寰九万里纵横，岂屑鹪枝长恋此？北山猿鹤恐相诮，栈豆居然羁騄耳。世争快捷方式趋终南，热客纷纷以利市。公独留诗别我辈，连日唱酬兴未已：逸藻都从韵里生，活笔宁甘句下死。几番巴里和阳春，学语羞同黄口稚；班门弄斧尤足哂，幸就工师乞绳矩。从兹低首竖降旛，大雅不群果卓尔！知公余勇尚可贾，欲入虎穴得虎子。曳兵百步避三舍，腹俭肠枯何所恃？再拜升堂愿学诗，公是匡衡我伏理。 　　四迭前韵（时有日、俄战争） 　　劳生生长风波里，照眼妖欃万丈起；落落中原几将材？不见曹彬与潘美！辽东王气昔所锺，老兵愁淅矛头米。何来胡骑满陪都？投鞭已断鸭绿水！等闲蛮触壁上观，一旦养廱横决矣。枢垣政策诩中立，外交顾彼乃失此！天南砥柱称巨公，跧仗圈中皆帖耳！重门洞开尽揖盗，禹甸俄成罗剎市！我昔侍直凤皇池，寂寞三仕复三已；公今别我鹭江上，报国文章心岂死？青天欲坠杞忧切，阃帅娇雏畺吏稚！谁为皁帽管幼安，浮海相从邴根矩。欧风亚雾荡神京，会见铜驼荆棘尔！远谋肉食苦未能，愧杀樱花好男子。我思仁者古无敌，炮利船坚究难恃。海不扬波圣人出，始信腐谈有至理。 　　五迭前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