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注 - 第 3 页/共 3 页

此前论大道,虽是可宗可师,犹漫言无要。此一节,方指出学道之方。意谓此道,虽是人人本有,既无生知之圣,必要学而后成。今要学者,须要根器全美,方堪授受。授受之际,又非草率,须要耳提面命,守而教之之方。又不可速成,须有渐次而入。故使渐渐开悟,其三日外天下,七日外物,九日外生死,而后见独、朝彻。此悟之之效也。既悟此道,则一切处,日用头头,触处现成,纵横无碍。虽在尘劳之中,其心泰定常宁,天君泰然,湛然不动。工夫到此,名曰撄宁。何谓撄宁?盖从杂乱境缘中做出,故曰撄而后成者也。观此老言虽蔓衍,其所造道工夫,皆从刻苦中做来,非苟然也。今人读其言者,岂可概以文字视之哉。 上言入道工夫,下言闻道,盖亦从文字中悟来。故以重言发之。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此问闻道之原)?”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文字也。言始从文中来),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言包洛而诵习也。意谓诵习文字,久而自得也),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言见有明处,乃因文字有悟处也),瞻明闻之聂许(聂许,谓从耳闻,声入心通,而心自许也),聂许闻之需役(需,待也。役,使也。言心虽有悟,必待验之行事之间,一切处现前不昧,与道相应,然后造妙也),需役闻之于讴(于讴,涵泳吟咏之意),于讴闻之玄冥(由涵泳讴吟,而有冥会于心,乃造道之极也),玄冥闻之参寥(参寥者,空廓广大、虚无之境。谓道之实际也),参寥闻之疑始(言入于无始,乃归极于此学道之成也)。” 此一节,言圣人得此大道,不无所闻。盖从文字语言中,有所发明,以至动用周旋、讴吟咳唾之间,以合于玄冥,参于寥廓,以极于无始,至不可知之地。必如此深造实证而后已,如此殆非口耳而可得也,是乃可称大宗师。前来发明大道可宗,悟此大道者可称宗师,但未见其果有其人否耶?恐世人不信,将谓虚谈。故向下撰出子祀等,乃实是得道之人,以作证据。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尾也)﹔孰知死生存亡为一体者,吾与之友矣(意谓从无形而适有形,而人之此身,皆道之所化。故以无为首者,从无有生也;脊者,身也;尻者,尾也,谓生之终也。言谁能知此无生之生者,则可相与为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言心同道合,故为友也)。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以予为此拘拘也(此子舆自叹:造物有力,壮哉!能使我于大化之中,将以予为此拘拘之形也)。曲偻发背(此下子舆言其病状,谓形已佝偻残废,且又痈疮),上有五管(言形佝偻,则五脏之管向上也),颐隐于齐(言形曲,则两颐限隐于齐下也),肩高于顶(颐限则两肩耸高于顶),句赘指天(句赘,顶髻也。言颐隐而项缩,故髻指天也),阴阳之气有沴(沴,凌乱,言不和也。言虽从天化受形,以阴阳之气凌乱不和,故使我形骸如此之残废不堪也),其心闲而无事(言以形废,而心转无事。此足见其能以道自适,不以形为累也)。”跰跣而鉴于井(跰跣,扶曳也。谓恐自知不明,又鉴于井,则现身如影矣),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因鉴于井,自见其状,乃叹曰:夫造物者既拘拘为我此形矣,又复使我如此残废之恶状耶)。”子祀曰:“女恶之乎(子祀因见子舆之叹,乃问之曰:子恶此形耶)?”曰:“亡,予何恶(亡,绝也。子舆意谓,我心不但绝然无恶,而方与之俱化也)!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造化也。言从无形造化之中,渐渐而适于有形,即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之而求时夜。时夜,言鸡报晓也);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若化予之右臂为弹,予即因之而求鸮炙。言以弹击鸮,以充炙也)﹔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此言有道之士,既视此身如痈疮,而不足观;且又视之如影,而不可执。是则不但无累,而且与之俱化。故又能借假修真,因此而求有实用。是则此身虽为异物,若果能化之,则形神俱妙。真人乘此以游人世,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言真人忘形适真,形神俱妙,不以得失干心,安时处顺,无往而不自得,故哀乐不能入。如此,是古之所谓悬解者也。言生累如倒悬,超乎死生,则倒悬解矣。故云悬解)。而不能自解者,物有以结之(人人本皆如此无累,超然悬解;而人不能解之者,乃自我以结之也)。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言人任造化而迁,故人不能胜天。既不能胜,则任之而已,又何恶焉)!” 此一节,言真人真知,形本无形,今既适有形,则为生累。故真人视之如痈疮而不可爱,如影而不可执。如此则但任造化之所适,了无得失之心。故死生无变于己,所以安时处顺,哀乐不入。此所谓悬解者也。如此看来,人人本来天然解脱,但人自苦于形累,而卒莫能自解者,非天之过,乃人自结之耳。且夫天人之际,本来人不胜天,吾于此看破久矣;虽有此假形,吾有真用,又何恶焉。此其所以为真人,是可宗而师之者也。 俄而子来有疾,喘喘焉死将(上言四人为友,而子舆之妙已知之矣。今又发子来二人之妙。喘,气喘急而将死也)。其妻子环而泣之。犁往而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叱避,言呵斥其妻子,使避之也。怛,犹惊也。此言真人与造化游,非妇人小子所知,故叱使无惊之也)!”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言不知造化又将汝作何物也)?以汝为鼠肝乎(鼠肝极细)?以汝为虫臂乎(虫臂不坚)?”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止也)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违戾也)矣,彼(指造物)何罪焉(言造物亦非有心要死我也,故曰何罪)?夫大块(天地也)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言造化既全我一生,我任造化而游,是为善生。既任化而生,则不贪生,故谓善生。然死亦从化,是为善死,吾又何择焉)。夫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琊(神剑名)!’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偶然触之,曰一犯)人之形(言在万化之中,偶然触犯而为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物者必以为不祥之人(言万物不可胜数,而自独以人为善,是不知造化者,乃不祥之人也)。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言天地万物,俱在造化均陶之中,何物而非载道成形,何往而非道之所在,如此又何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言死生梦觉,故死但如寐,生如觉,夜旦梦觉而已,又何必取舍欣厌哉)。” 此一节,言真人所得,殊非妇人小子之所知,故子犁叱避,以形容其必有真知,然后为真人。必若子来之顺化而游,死生无变,无生可恋,无死可拒。要学人必造到如此超然独得之妙,纯一无疵,方为学问能事之究竟处。是可称为大宗师矣。 上言真人能顺死生,不知从何致此?故下以子桑户三人发明,乃方外了道之人所能。此假学问,非方内曲士所知。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无相与,言大道无形之乡),相为无相为(言大道寂莫,无为之境),孰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言超然世外,游于万物之表),相忘以生(虽生而不见其有生),无所终穷(言心与道游于无始无终,即此便见真人游世之若此)?”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言道合心同,忘形相与),遂相与友(唯真人乃知真人,故三人为友)。莫然有间(居顷之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待事焉(夫子使子贡往吊,以待葬事,将尽礼也)。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汝也)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猗者,叹辞也。言汝幸已返其真,而我尚且为人,可叹也)!”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子贡执礼,言临尸当哭,不当歌也)?”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指子贡)恶知礼意(言礼之意,重在返本。谓子贡不知此也)!”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耶?修行无有(言不捡于礼,不能饰行,故曰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不以死生为事),临尸而歌,颜色不变(全无哀戚之容),无以命之(命,名也,不知唤他作何等人物)。彼何人者耶(言毕竟是何等人耶)?”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言彼超脱凡情,游于世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言未能超脱世网,故云游方内)。外内不相及(言彼方外之人,以世俗之礼加之,则非所宜。言不当吊也),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言我本不当使女往吊,此诚我之鄙陋见也)!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相者,犹助也。言造物本无形,彼以为人之形,乃助造物之生意耳),而游乎天地之一气(言彼虽处人世,其实心游乎未有天地已前,与大道混茫而为一也)。彼以生为附赘悬疣(赘疣,乃山中之人项上之瘿瘤,以喻形乃道之赘疣余物也),以死为决疣溃痈(彼视身如赘疣、为痈疽,以为生之大患。今幸而死,则如疣痈之决溃,方为大快活事,又何以死为哀耶)。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言彼以生为大患,以脱形骸为轻举,返乎不生不死之乡,又何知有死生先后之所在耶)!假于异物(以性真而借四大以成形,如假托异物,元非己有也),托于同体(言心与道游,故云托于同体)﹔忘其肝胆(言以生为寄,故不见有形骸,故曰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言虽游人世,如不闻见,故云遗其耳目)﹔返复终始,不知端倪(言真人游于大化之中,返复往来,无所穷极,又安知以生为始、以死为终乎)﹔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又乌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示也)众人之耳目哉(言真人处世如寄,以形骸为大患,故忘形释智,超然物表,遨游于尘垢之外,逍遥于无为寂寞之乡。又何能愦愦然以世俗之礼,以示众之耳目哉!借重孔子此言,乃明方内夫子,亦未尝不知有方外之学也)!” 此一节,言方外真人之学,逍遥物外,自得之妙,非世俗耳目之所及。故托孔子、子贡发挥,将以破迂儒执礼法之曲见,以解愦愦之执情,亦将使其自得超然之境。斯正此老着书之本意也。 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子贡因闻夫子说方外真人之道如此,故问夫子自处何方之依)?”孔子曰:“丘,天之戮民也(此夫子自谦,言己未免生累。盖悬之未解,乃天之戮民。言未能忘桎梏也)。虽然,吾与女共之(夫子言,虽然我未超脱,与女均之,今且与女共游于方外)。”子贡曰:“敢问其方(问远举超脱之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人之以道为命,如鱼之以水为命)。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言养鱼尚劳功用);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言人造乎道甚易,放下便是。故云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穿池而养鱼,尚难忘,不若放之江湖,则自然忘矣。如人能造乎大道,浩然大均,则无不忘矣)。”子贡曰:“敢问畸人(子贡意谓方外之人,乃独行之君子,故问畸人。畸,独也。谓不知独行之人,比方外何如)?”“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孔子言彼方外者,亦畸人也。但彼畸于人,而侔合乎天。若世之独行君子,矜矜自持,不能逍遥自在者。是乃天之小人,则为人中之君子;人中之君子,则为天之小人,第未能与天为一耳)。” 此一节,言孔子方内之圣人,亦能引进于方外之学。意谓世之拘拘者,亦可与造乎大道。故以子贡之才智,尚去道远甚,况其它乎。 下明方外之道,方内亦有能行者,第俗人不识耳。故借颜子发明,孔子以开其迷意。若颜子之好学,诚可以深造而自得也。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无心于哭),中心不戚(全无哀意),居丧不哀。无是三者,以善丧盖鲁国(以善居丧之名,以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名不副实)?回壹怪之(壹,谓一,常怪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言能极尽丧礼也),进于知矣(言世人但知世俗之礼,而不知天。今孟孙氏乃尽于知天,故人之返本,乃礼之实也),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言孟孙知其本无生死,又何假以哀为礼哉。但世人常情,必以哀为礼,故欲简之;而不得,故人哭亦哭,乃不得已而从俗之情耳。今哀而不戚,则已有所简矣)。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言孟孙子悟不生不死之道)。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言以了悟不生不死,故虽生而如不有生,故云不就先;虽死而知本不死,故不就后,坦然大化之中)。若化为物(言孟孙自视其形,在大化之中,若忽焉化为一物耳),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言不知其所以生,故今虽处形骸,但待其所不知之大化,听其尽之而已,岂有情识哉)。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言方将化,恶知有不化者有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言世人但知固守其形,将谓不化。彼恶知造化密移,而念念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言化而不化,乃死生一贯,唯大觉方知。且吾与汝,皆在梦中而未觉者也)!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到此方言,孟孙之母虽死,而不死者存,但形死耳。故曰有骇形,如豚子之视死母而走也。若其天真之性,湛然不迁,所谓死而不亡,故曰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言其生如旦,其形如宅。谓假形虽化,而真宰长存。故曰有旦宅,而无情死。情,实也)。孟孙氏特觉(死而不死之理,孟孙特悟于此),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孟孙已知其母不死,但以世情不得不哭,故其所以乃如此哭而不哀切也)。且也相与吾之耳矣(言既知死而不死,则视已死之孟母,即未死之孟孙。故相较之,乃吾之耳相与,谓一体而视也),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言死生一条之理,若吾之之言此,岂常人所能知之乎?下以梦喻吾之之意)?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厉,犹戾也),梦为鱼而没于渊(言吾之之意,女未及信。我且问女:且女梦为鸟,则飞戾于天,梦为鱼,则没于渊。然梦中之鱼鸟,即不梦之颜回。是乃吾之之意也)。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言女方今对我言者,乃不梦之颜回耶,乃梦中之鱼鸟耶?若言是颜回,则女已化为鱼鸟矣;若言是鱼鸟,不妨现是不化之颜回。女试自看死生一条之理,固如是乎?此数语极奇,最难理会)?造适不及笑(适者,称意之极,则笑亦不及),献笑不及排(如人诙谐献笑,至发笑处,则女排不及。言死生一贯之理,必须顿悟,乃自知之,非言可及也),安排而化去,乃入于寥天一(寥天一,乃大道寥廓冥一之天。此由初心造道功夫,故如安排;及夫纯一,到大化之境,自然顿悟,不假作为,而自证入也)。” 此一节,言方外之学,方内亦有能之者,第在世俗之中,常情所不识,必有真人,乃能知之。故借重颜子与圣人开觉之。此段最是惺悟世人真切处。 上言了无生死,乃造道之极,要在顿悟。下言世人必欲学道,须将仁义、恭矜、智能、夙习之事,一切屏绝,乃可入道。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何以教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行也)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奚,何。轵,助语辞。言又何为来耶?意谓女已被尧教坏了也)?夫尧既黥(拔其须,则毁其面貌)汝以仁义(言以仁义伪行坏了本来面目),而劓(割其鼻也)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逍遥之境)恣睢(纵横也)转徙(变化)之涂乎(言汝已被尧以仁义是非,坏了汝本来面目,而拘于仁义是非之场;又何能游于逍遥大道之乡乎)?”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其蕃(言虽不能入大道之奥,亦愿游其蕃篱)。”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言汝心既盲瞽,难以与大道也)。”意而子曰:“夫无庄(古之美貌者)之失其美,据梁(古之有力者)之失其力,黄帝之忘其知(言至人之善救,能使人人失其平昔之所自有),皆在炉锤之间耳(言上三人顿失其固有,是在夫子之陶铸之中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耶(言我今日幸得见先生,岂非造物者补我之缺失,乘其浑全之大道,以随先生耶)?”许由曰:“噫!未可知也(言汝虽有志,未知何如也)。我为汝言其大略(不敢尽其底蕴,试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吾师乃大宗师也,非尧可比)!齑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言尧谆谆以仁义为仁义,以爱养万物以为功。吾大宗师则齑粉万物而不以为义,纵泽及万世而不以为仁。以大仁不仁,大义不义,即老子‘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之意),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言未有天地,先有此道),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言大道生天生地、化育万物而无心,故不有其巧)。此所游已(言整物已下,乃吾师之所游者,如此而已)!” 此一节,言欲学大道,必须屏绝有心要为仁义、恭矜、智能之事,方可超玄入妙,而逍遥乎大道之乡。盖仁义、智能,乃功名之资,世俗之所尚,实为大道之障碍故耳。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言虽忘仁义,则可许有入道之分,然犹未也)。”他日复见,曰(颜回他日又见夫子):“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言忘礼乐,则不拘拘于世俗也)。”曰:“可矣,犹未也(言虽忘人而同,未忘己)。”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改容也)曰:“何谓坐忘?”颜回曰:“隳(坏也)支体(言忘形也),黜聪明(泯知见也),离形去知,同于大通(言身知俱泯,物我两忘,浩然空洞,内外一如,曰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言身世两忘,物我俱空,则取舍情尽,故无所好也),化则无常也(言物我两忘,形神俱化,化则无己,则物无非己。故不常执我为我也)。而(汝也)果(实也)其贤乎(言汝功夫到此,实过于我多矣)!丘也请从而后也(夫子自以为不若,亦愿为此也)。” 此一节,言方内曲学之士,果能自损兼忘,而与道大通,虽圣智亦尝让之。意谓此等功夫,非智巧可入也。故前以子贡之不知,今以颜子乃可入也。 子舆与子桑友。而淋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知其绝食也)!”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言歌之哀也),鼓琴曰:“父耶!母耶!天乎!人乎(此鼓琴之曲也)!”有不任其声(言饿而无力,故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趋举其诗,言气短促,举诗而气不相接也)。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言何故不成音韵也)?”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言且歌且思,使我如此之贫至极者,不可得,不知其谁使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弗可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此一节,总结一篇之意。然此篇所论,乃大宗师,而结归于命者,何也?乃此老之生平心事,有难于言语形容者。意谓己乃是有大道之人,可为万世之大宗师。然生斯世也,而不见知于人,且以至贫极困以自处者,岂天有意使我至此耶?然而不见知于时者,盖命也夫。即此一语,涵滀无穷意思。然此大宗师,即逍遥游中之至人、神人、圣人,其不知为知,即齐物之因是真知,乃真宰,即养生之主。其篇中诸人,皆德充符者。总上诸意,而结归于于大宗师,以全内圣之学也。下应帝王,即外王之意也。 应帝王 庄子之学,以内圣外王为体用。如前逍遥游之至人、神人、圣人,即此所谓大宗师也。且云,以尘垢秕糠,犹能陶铸尧舜。故云,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土苴,以为天下国家。所谓治天下者,圣人之余事也。以前六篇,发挥大道之妙。而大宗师,乃得道之人。是圣人之全体,已得乎己也。有体必有用,故此应帝王,以显大道之用。若圣人时运将出,迫不得已而应命,则为圣帝明王;推其绪余,则无为而化,绝无有意而作为也。此显无为之大用,故以名篇。 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此篇以无知二字作眼目,此无知,乃无心于世,漠然而已)。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汝也)乃今知之乎(言汝今日乃知不知之妙乎)?有虞氏不及泰氏(向来世人只知有虞氏之为圣人,而不知不及泰氏也)。有虞氏,其犹藏(善美也)仁以要人(此言有虞之不济处。盖以仁为善,故有心以仁要结人心),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言有虞氏以仁要人,虽亦得人,且不能忘其功名,但是世俗之行;而未能超出人世,而悟真人之道妙,以造非人之境也)。泰氏,其卧徐徐(徐,纡徐,闲闲之意),其觉于于(自得之妙)。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此言泰氏超越有虞,虚怀以游世,心闲而自得,且物我兼忘。人欺以为牛,则以牛应之;人呼以为马,则以马应之。未尝坚执我见,与物俱化。其知则非妄知,而悟其性真然。情信,指道体而言。前云有情有信是也,此其体也。至其德用甚真,不以人伪。即已超凡情,安于大道非人之境,而不堕于虚无。且能和光同尘,而未始拘拘自隘。此泰氏之妙也。盖已得大宗师之体,而应用世间,特推绪余以度世。故云未始人于非人)。”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汝(日中始,乃接舆所见之人)?”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常法也)式(程准也)义度人(言人君治天下,当以所出之常法为程准,以义制而度人,以此乃治天下之常法也),孰敢不听而化诸(诸,犹之也。言人君以此治人,则人孰敢不听而从其化耶)!”狂接舆曰:“是欺德也(言若日中之说,乃非真实之德,盖欺德耳。谓人君恃己之能治而欺其人,将以不敢不听从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言大圣治天下,以不治治之。但以道在宥群生,使各安其性,各遂其生而已。若以有心强治以为功,则舍道而任伪,而犹越海之外凿河,则失其大而枉劳;且如蚊负山。必无此理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言圣人之治天下,岂治外乎)?正而后行(正,即前云正生,以正众生,谓使各正性命之意。谓圣人但自正性命,而施之百姓,使各自正之。老子云:清净为天下正),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确者,真确。能事,即孟子之良能。言人各禀大道,以为性命之正,天然自足,一毫人力不能与其间。今但使人人各悟性真,则恬淡无为自化矣,又何假有心为之哉)。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社坛也)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言鸟鼠二虫,天性自得,但人心以机械而欲取之,故高飞深藏而避之。而人曾谓二虫之无知乎?百姓天性,犹鸟鼠也;人君有心欲治之,能不惊而避之乎?外篇马蹄,痛发明此意)?” 此上二节,言治天下不可以有心,恃知好为,以自居其功。若任无为,而百姓自化。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清净为天下正”。若设法以制其民,不但不从,而且若鸟鼠而惊且避之也。 天根游于殷阳(地名),至蓼水(水名)之上,适遭(遇也)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女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豫者,从容安详之意。而问之太仓促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言任造化而为人,非有心于世也),厌(厌,不欲也)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乃道之取譬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大道之乡),旷垠(旷垠,谓无际也)之野。又何帠(为音)以治天下感(触也)予之心为(无名责天根,问之仓卒而无礼也。言我虽处世,但顺造化而为人,乘化而游;若厌而不欲为人,则乘大道,而游于广大逍遥无为之境。又何以天下触我之心,而若此耶)?”又复问(天根又问,必愿闻其说也),无名人曰(无名因求教之切,故告之以正):“汝游心于淡(谓恬淡寂寞之境),合气于漠(漠,冲虚也。言合气于虚),顺物自然(不可有心恃知妄为)而无容私焉(会万物以为己,大公均调,而无庸私焉),而天下治矣(必如此而天下自治)。” 此一节,直示无为而化、治天下之妙,欲君人者取法,返乎上古无为之化也。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假若有人)于此,向(向也)疾(捷也,谓向道敏捷也)强梁(勇为也),物彻(事物透彻也)疏明(疏通明达也),学道不勌,如是者,可比(及也)明王乎?”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言如此之人,比于圣人者),胥(胥靡之罪役也)易(更番也)技(工技之人)系(羁系于市肆也),劳形怵心者也(言向疾强梁之人,亦似胥役之罪夫更番不暇,工役之系肆劳苦形骸,惊惕其心者也。将此以比王,自苦不暇,安能治民乎)。且也虎豹之文,来田(言虎豹因皮有文,故招来田猎之灾);猨狙之便(捷也)、执斄(音狸)之狗(言狗能执狸),来藉(藉,以绳系之也。言猨狙因便捷,故人得而系之,以教衣冠;狗能执狸,人得而系之,以竞田猎)。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言若向疾之人可比明王,则猨狙与执狸之狗,亦可比明王矣)?”阳子居戚然(改容也)曰:“敢问明王之治(言如是之人不可比明王,敢问如何是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纵有功盖天下,而不自居其功),化贷(贷者,与人之意)万物(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而民弗恃(而民不知恃赖)。有莫举名(名不可得而举称),使物自喜(但使物物自遂自喜,犹言‘帝力何有于我’)。立乎不测(不可测识),而游于无有者也(不测、无有,通指大道之乡也。此全是老子为而不长、不宰之意)。” 此一节,发挥明王之治,皆申明老子之意,以示所宗、立言之本。极称大宗师应世而为圣帝明王,以行无为之化也。 上言明王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如此乃可应世,以治天下。但不知不测是如何境界,人亦有能可学而至者乎?故下撰出壶子,乃不测之人;所示于神巫者,乃不测之境界。列子见之而愿学,即其人也。 郑有神巫曰季咸(神巫,乃善相者,名季咸也),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言相人最验,刻期不爽)若神。郑人见之,皆弃之而走(言畏其灵验,恐说出不好之事,故皆走,不敢近也)。列子见之而心醉(列子将以为神,故心醉服也),归以告壶子(此乃列子之师也),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意谓神巫超过壶丘子远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言我之教汝者,但外面皮毛耳。既,尽也),未既其实(其道之真实处,全未示汝)。而(汝也)固(将谓也)得道欤(汝将谓已得道欤)?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言物有雌雄,乃能生卵。以比人有心对待,而相者乃见其祸福。若心能绝待,又何从而相之。如雌而无雄,又何卵焉)!而(汝也)以道与世亢(与人相比亢也),必信夫(以要人必信,故相亢以示己之长),故使人得而相汝(以不能忘己,要人知之,故人亦因得而相之也)。尝试与来,以予示之(若来以我示之,看彼能测我乎)。”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惊叹也)!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言不十数日即死矣)!吾见怪焉(吾见怪之),见湿灰焉(言面如湿灰,绝无生机也)。”列子入,泣涕沾襟(以闻先生必死)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此下三见,壶子示之安心不测之境。此即佛门之止观,乃安心之法也。地文,乃安心于至静之地,此止也),萌(草之未出芽,曰萌)乎不震(动也)不正(犹显示也。谓我安心于至静一念不生不动、不显之地,即心念俱及泯绝,故面如湿灰,无生机也),是殆见吾杜(止也)德机(犹生机也)也(言彼殆见我止绝生机,故将谓我必死也)。尝又与来(命明日再来看)。”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言汝之先生幸遇我,可以不死,而疾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绝也)权(活动也)矣(言我见其死而复活,乃有生机也)!”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天壤,谓高明昭旷之地,此即观也),名实不入(言性地光明,一切不存也),而机发于踵(踵,最深深处也。言自从至深静之地,而发起照用,如所云即止之观也)。是殆见吾善者机也(言彼见吾善而不死者,以我示之以天机也)。尝又与来(再命明日更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言精神恍惚,颜色不一。齐,一也),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言待精神一定,而复相之也)。”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向示之以太冲(至虚之地)莫胜(言动静不二也。初偏于静,次偏于动。今则安心于极虚,动静不二。犹言止观双运、不二之境也),是殆见吾衡(平也)气机也(言平等持心,动静不二,故气机亦和融而不测也。下壶子又讲明前所示者,乃三种观法,故彼莫测耳)。鲵(鳅鱼也)桓(盘桓,言鳅鱼盘于深泥也)之审(处也)为渊(渊,湛渊,乃止观之名。然鲵桓之所处于深泥,以喻至静,即初之止也),止水之审为渊(此喻观也。止水澄清,万象斯鉴。即次之天壤之观也),流水之审为渊(流水虽动,而水性湛然不动。此喻即动而静,即静而动,动静不二,平等安心。即末后太冲莫胜,止观不二也)。渊有九种(言定有九种),此处三焉(言我示之者,乃三种定法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列子追之不及。返以报壶子曰:“已灭矣(言去之已无踪影矣),已失矣(言即寻之已不得见矣),吾弗及矣(言我追之已不及已)。”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宗者,谓虚无大道之根宗。安心于无有,了无动静之相,即佛氏之摄三观于一心也)。吾与之虚而委蛇(言我安心于至虚无有之地,但以虚体而示状貌,委蛇随顺彼耳),不知其谁何(故彼不知其谁何也),因以为弟靡(言物之类靡,难于收拾也),因以为波流(言精神浩荡,捉摸不定也),故逃也(因此难测,故逃走耳)。”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初则列子未得壶子之真实,故以神巫为至。今见壶子所以示神巫者,虽善相卒莫能测识其端倪,到此方信壶子之道大难测,而始知自己从来未有学也),而归(辞壶子而归,立志造修也)三年不出(专一做工夫),为其妻爨(言列子初恃自己有道,以骄其妻。今能忘身,而为妻爨),食豕如食人(初未入道,而有人物分别之心。今则分别情忘),于事无与亲(言无心于事也)。雕琢复朴(先以雕琢丧朴,今则还纯返朴矣),块然(不识不知之貌)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封,即齐物之有封之封。谓受形骸,是于大化之中,乃立人我,横生是非,固执而不化者,犹有封之疆界也。而今乃知此形,为纷授而封畛之也),一以是终(言列子竟此学,以终其身也)。 此一节,因上言明王立乎不测,以无为而化,庄子恐世人不知不测是何等境界,为何等人物。故特撰出个壶子,乃其人也;即所示于神巫者,乃不测之境界也。如此等人,安心如此,乃可应世,可称明王,方能无为而化也,其它岂可仿佛哉。言此假学问,亦可学而至,只贵信得及做得出。若列子,即有志信道之人也。此励世之心,难以名言矣。 上言壶子,但示其不测之境。下文重发挥应世之用。 无为名尸(尸,主也。言真人先要忘名,故戒其不可为名尸),无为谋府(智谋之所聚,曰谋府。言一任无心,不可以智谋为事也),无为事任(言不可强行任事,谓有担当,则为累为患。但顺事而应,若非己出者也),无为知主(知主,以知巧为主也。言顺物忘怀,不可主于智巧也)。体尽无穷(体,言体会于大道,应化无有穷尽也),而游无朕(朕,兆也。谓游于无物之初,安心于一念不生之地也)。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言但自尽其所受乎天者,全体不失,而亦未见有得之心也),亦虚而已(如此亦归于虚而已,言一毫不可有加于其间也)!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至人用心如明镜,当壹物来顺照,并不将心要应事之未至,亦不以心先迎。即物一至,妍丑分明,而不留藏妍丑之迹,了无是非之心。如此虚心应世,故能胜物;而物卒莫能伤之者,虚之至也)。 已前说了真人如多情状、许多工夫,末后直结归“至人”已下二十二字乃尽。庄子之学问功夫、效验作用,尽在此而已。其余种种撰出,皆蔓衍之辞也。内篇之意,已尽此矣。学者体认,亦不必多,只在此数语下手,则应物忘怀,一生受用不尽。此所谓逍遥游也。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倏忽者,无而忽有。言人于大化最初、受形之始也。混沌,言虽俄尔有形,尚无情识,浑然沌然、无知无识之时也。及情窦日凿,知识一开,则天真尽丧,所谓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也。副墨以倏为火,以忽为水,混沌为土,似有理,太犯穿凿。只如此解,则已)。 此倏忽一章,不独结应帝王一篇,其实总结内七篇之大意。前言逍遥,则总归大宗师。前频言小知伤生、养形而忘生之主、以物伤生,种种不得逍遥,皆知巧之过。盖都为凿破混沌,丧失天真者。即古今宇宙两间之人,自尧舜以来,未有一人而不是凿破混沌之人也。此特寓言大地皆凡夫愚迷之人,概若此耳。以俗眼观之,似乎不经;其实所言,无一字不是救世愍迷之心也,岂可以文字视之哉!读者当见其心可也。即予此解,亦非牵强附会,盖就其所宗,以得其立言之旨。但以佛法中人天止观而参证之,所谓天乘止观,即宗镜亦云,老庄所宗,自然清净无为之道,即初禅天通明禅也。吾徒观者,幸无以佛法妄拟为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