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华子 - 第 2 页/共 2 页
晏子问党
晏子见於子华子,曰:日者婴得见於公,公恶夫群臣之有党也,曰:子将何方以弭之?婴无以应也。吾子幸教以所不逮,虚心以承。子华子曰:嘻,君之及此言也,齐其殆矣乎。游士之所以不立於君之朝,以党败之也。人主甚恶其党,则左右执事之臣有以藉口矣。夫左右执事之臣,其托宠也深,其植根干也固,背诞死党之交,布散离立、联累罗络而为之疏,苟非其人也,则小有异焉者,不得以参处乎其中间也。士以洁廉而自好者,夫孰肯舍其昭昭以从人之昏昏,洒焉若将有浼焉?必不容矣。是以左右执事之臣,因其修而黑之日党人也。人君曾不是察,随其所甚恶而甘心焉,於是有流放戮辱之事。夫士之自好者,削斲数椓足以自庇,而一箪之食足以糊口,其孰肯以不赀之躯而投人主之所必怒者耶?嘻,君之及此言也,齐其殆矣乎。小人之始至於齐也,小异者不容而已矣,今则疑似者削迹矣。小人之始至於齐也,媕婀脂韦者未必御也,今则服冕而乘轩者矣。小人之至於齐,为日未数数也,而其变更如此,齐其未艾也。人君 曾不是察,而左右执事之臣又原君之所惎恶,因以隳游士之修,举齐之朝,将化而为私人矣。日往而月易,筑坛级於公宫而君不得知也。嘻,君之及此言也,齐其殆矣乎。
子华子谓晏子曰:夫治有象,大夫亦尝闻之矣乎?晏子曰:婴愿闻之於吾子矣。子华子曰:治古之时,其君之志也,端以有修,其臣同德比义而无有异心,朝无幸位,事无失业;其四野之外,未耜从其宜,沟畎以其便,其民愿而从法,疏而弗失,上下翦翦,惟其君之听;熬气伏息,灾疫不作,四邻寝兵,而珪玉纁币以承其权。此非治象而云何?今齐之正言不闻,聪明不开,朝茀而不除,野荒而荐饥,其去治象也远矣,无等级以寄言者矣。本闻之:下无言谓之喑,上无闻谓之聋;聋喑之朝,上有放志而下多忌讳。齐之谓也。且合升、勺、龠、合以登之斛,廪则成矣。太山之高,非一石之积也;琅琊之东渤澥稽天,非一水之锺也。所以治国家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今齐之执事者,其悖矣乎?墨以为明,狐而为苍,以一为二,以二为三,公不能禁也。植党与而护#1其所同,忌前而排孤,媕婀脂韦者日至於君之前,固宠而恃便,公不能禁也。犹之买马者然,不论其足力,而以色物毛泽而为仪,则□无走马矣。犹之售玉者然,不论其廉贞温粹而无瑕者,而以大小径广为仪,则箧无连城矣。惟士亦然,论士不以其才而以势地为仪,则伊尹、仲父不立於朝矣。且齐之为国也,表海而负嵎,轮广隅澳,其涂之所出,四通而八达,游士之所赓也。今齐君之所习而狎者,非鲍国之私人,则崔田之党也,游士无所植其足矣。游士无所植其足,则凭轼结辙而违之。夫游士之所以去,则治象之所以不存也。本闻之:穷乡下里,其为丛祠也,不过於卮酒而脔肉。芜国之社,不难於请福。今齐之蕉萃也甚矣,所欲以为治者不半於古之人,而功则略具矣。夫子之於齐君也,朝夕进见,而犹固惜自爱也,独不出其警欬而规以振起之。夫子之仁心抑已褊矣。晏子曰:善。微吾子,婴无所闻之。婴之於君,犬彘之臣也。吾子之言之也,婴则有罪矣。
晏子问於子华子曰:圣人尚俭,於《传》有之乎?子华子曰:有之。夫俭,圣人之宝也,所以御世之具也,三皇、五帝之所留察也。晏子曰:婴闻之:尧不以土阶为陋,而有虞氏怵戒於涂髹。其尚俭之谓欤?子华子曰:何哉,大夫之所谓俭者?夫俭在内,不在外也;俭在我,不在物也。心居中虚,以治五官#2,精气动薄,神化回潏,啬其所以出而谨节其所受,然后神宇泰定而精不摇,其格物也明,其遇事也刚,此之谓俭,而圣人之所宝也,所以御世之具也,三皇五帝之所留察也。何哉,大夫之所谓俭者?夫视入以为出,庾氏之职业也;操赢而制余,商贾子之所为也;中人之家,计口然后食,闲里之志也。乃若天子者,大宫也,有天下者,大器也,临万品,御万民,穷天之产,罄地之毛,无有不共,无有不备,此则古今常尊之执也#3。柰何而以闾里之所志、商贾子之所为、庾氏之职业,仰而议夫尧舜之量哉。此腐儒之所守,而污俗之所以相欺者也。土阶、涂髹之说,野人之所称道,而於《传》所不传者也。本闻之:尧居於衢室之宫,垂衣而襞幅,邃如神明之居,辑五瑞以见群后、带幅乌而入觐者如众星之拱北,尧则若固有之也。舜游於岩廊之上,被袗衣而鼓五弦之琴,画日月於太常,备十有二章,黼黻玄黄烂如也,出则有鸾和,动则有佩环,步趋中於茎韶之节,舜亦若固有之也。夫尧、舜之备物也如此,而恶有所谓土阶三尺茅茨不前者?恶有所谓涂髹以自怵戒者?此腐儒之所守,而污俗之所以相欺者也,故《记》所不道也。桀、纣之亡天下也,以不仁而不以奢也。戒奢者,有礼存焉;礼之所存,可约则杀,可丰则腆,岂有览四海之赋、受九垓之经,入而土阶以居,欲以#4。涂髹而不敢也?其不然也必矣。且先王之制也,改玉则改行,旗旒冕操以示登降之品。今污世人不通於礼也,处尊而偪#5贱,居大而侵小,夫以至公之尊而圉#6隶以自奉,难为其下矣。不惟以陋於厥躬也,而又旁无以施其族党,上不丰其宗祧,曰吾以是为俭也,不亦夷貊之人矣乎?晏子曰:善。微吾子,婴无所之闻也。终不敢以论约。
子华子卷之六
#1『护』,《四库》本作『获』。
#2『官』,《四库》本作『宫』。
#3『执』,《四库》本作『执』。
#4『以』,《四库》本作『有』。
#5『偪』,《四库》本作『偏』。
#6『圉』,《四库》本作『国』。
子华子卷之七
晋人程本着
执中
子华子曰:圣人贵中,君子守中,中之为道也几矣。寓中六指,中存乎其间,两端之建而中不废也,是故中则不既矣。小人恣睢,好尽物之情而极其执#1,其受祸也必酷矣。何以言之?朱明长赢,不能尽其所以为温也,必随之以揫敛之气而为秋;玄武冱阴,不能尽其所以寒也,必随之以敷荣之气而为春。孰为此者?天也。天且不可以尽,而况於人乎?是故诚能由於中矣。一左一右,虽过於中也,而在中之庭,一前一却,虽不及於中也,而在中之皇。及小人好尽,则远於中矣。远於中,则必窘於边幅而裂矣,必触於岩墙而僵矣,必坠於坑堑而亡矣。如以石而投之於渊也,不极则不止矣。悲夫,天道恶尽,而昧者不之知也。古之君子,齐戒以涤其心,奉之而不敢失者,其中之谓欤?天地覆压,中不磨也;阴阳并交,中不渝#2也;五色玄黄乱於前,中不失也。悲夫,世之小人快其志於俄顷之久,而促失其所以为中也,危国丧身而不早悟也。惟其恻然而以中怛之木怛之而不早悟也,是之谓下愚而不可动化者也。
子华子曰:天之精气,其大数常出三而入一。其在人,呼则出也,吸则入也。是故一之谓专,二之谓耦,三之谓化。专者,才也。耦者,干也。化者,神也。凡精气以三成,三者成数矣。宓牺、轩辕所柄以计者也,赫胥、大庭惝恍如有所遗者也。故曰:出於一,立於两,成於三。《连山》以之而呈形,《归藏》以之而御气,《大易》以之而立数也。
子华子曰:道之所载,四#3出拓或作岩。坦,有足者斯践之矣。夫何故?平故也。恢潏蒙澒而无不容,一与二,二与三,吾不知其攸然而同谓之平。夫何故?虚故也。惟虚为能集道,惟平为能载道。无所於阂,无所於作,虚之至也。左不偏於左,右不偏於右,无作好也,无作恶也,如悬衡者然,平之至也。心胸之两间,其容几何?然则历陆嵚岖,太行雁门横塞之。灵台之关,勺水之不通,而奚以有容?嗜欲炎之,好憎冰之。炎与冰交战焉,则必两相伤者矣。是故革四扩则裂,胃中满则充#4,薄气发喑,惴怖作狂,积忧损心,心气乃焦。故曰:一虚一平而道自生,一平一虚而道自居。
子华子曰:王者乐其所以王,亡者亦乐其所以亡。故烹兽不足以尽兽,嗜其脯则几矣。王者有嗜于理义也,亡者亦有嗜乎暴慢也。所嗜不同,故其祸福亦不同也。
子华子曰:生者,死之对。有者,无之反。库者,隆之因。亏者,成之渐。大道无形、无数、无名、无体。以无体,故无有生死;以无名,故无有有无;以无数,故无有隆庳;以无形,故无有成亏。既已域於四象者矣,完不能无毁也。是以韦革虽柔,扩之则裂;矿石虽坚,攻之则碎。刚柔、重轻、大小、长短,虽不同也,同於一尽。故古之制字,字为之破,而文亦如之。
子华子曰:周天之日,为数#5三百有六十;阅月之时,为数三百有六十。天地之大数,不过乎此。五方之物,其为数亦如之。鳞虫三百有六十,震宫苍龙为之长;羽虫三百有六十,离宫朱乌为之长;毛虫三百有六十,兑官麒麟为之长;介虫三百有六十,坎宫伏龟为之长;裸虫三百有六十,盈宇宙之间,人为之长。一人之身,为骨凡三百有六十,精液之所朝夕也,气息之所吐吸也,心意知虑之所识也,手足之所运动而指股之所信屈也,皆与天地之大数通体而为一。故曰:天地之间人为贵。
子华子曰:撞钧石之钟,六乐合奏於庭,所以写乐也;而隐忧者临之而逾悲,不主乎乐故也。郁摇而行歌,促弦而急弹,所以写忧也;而安恬者得之而逾欢,不主於忧故也。然则忧乐在外也,所以主之者内也。内之所感,赭苍互色,东西贸区,而昧者则不之知也。故曰:观流水者,与水俱流。其目运而心逝者欤?
子华子曰:浑沦鸿蒙,道之所以为宗也。徧覆包涵,天之所以为大也。昭明显融,帝之所以为功也。道无依阿,天无从违,帝无决择,然则心乌乎而宅?道心,天也。天心,帝也。帝心,人也。人之心莫隐乎慈,莫便乎恕。赤子匍匐,使我心恻,隐於慈故也。陵波而先济,跋而望乎后之人,便於恕故也。此心之弗失焉,可以事帝矣,可以格天矣,可以入道矣。此心之弗存焉,道之所去也,天之所违也,帝之所诛也。古之制字者,兹心为慈,如心为恕#6,非其心也则失类而悲。是以挟道理以御人群者,庸诅而忽诸。
子华子曰:凡物之有所由者,事之所以相因也,理之所以相然也。轴之轴,车由所以相运也。紬之紬,思或作丝由是以相属也。姓胄之由,族由是以有分也。橘柚之柚,味由是以有别也。宇宙之宙,理由是以有传也。禾之油油,谷由是以登也。云之油油,雨由是以降也。忧心有妯,心由是以动也。左旋右抽,军由是以止也。故凡物之有所由者,事之所以相因也,理之所以相然者也。
子华子卷之七竟
#1『执』,《四库》本作『执』。
#2『沦』,《四库》本作『沦』。
#3『四』,《四库》本作『日』。
#4此句,《四库》本作『谓中满则克』。
#5《道藏》本原脱『数』字。今据彼文及《四库》本补。
#6此二句,《道藏》本原作『此兹为慈,如是为恕』。今据《四库》本改。
子华子卷之八
晋人程本着
大道
子华子曰:大道有源,其源甚真,名曰空洞。空洞无有,是生三元。三元之功,同立於玄,纵而守之,是谓三极;衡而施之,是谓三纪;上下贯焉,是谓三才。一之所成,万纪以生;一之所纲,万有以藏。是故,空者,无不备之谓也;洞者,无不容之谓也。大道之源,其源甚真,无物不禀,无物不受,无物不度,广尽於无畛,细沦於无间,付畀禀受而不加贫,酬酢应对而不加费。故曰:通於一,万事毕。此之谓也。
子华子曰:仰而视之,玄在焉;
俛而察之,玄在焉;旁行而四达,玄在焉;迎而望之,玄参乎其前也;揠足窘行,去而违之,玄瞠乎其后也。是故玄无所不在也。人能守玄,玄则守之;不能守玄,玄则舍之。
子华子曰:火宿於心,炎上而排下,其神躁而无准;人之暴#1急以取祸者,心使之也。木宿於讦,触突干抵而锐,其神狷束而无当;人之朴戆以取祸者,肝使之也。金宿於肺,□訇而不屈,罄而不能仰也,甚神阔疏而无法;人之讦#2决以取祸者,肺使之也。水宿於肾,瑟缩以凑险,其神伏而不发;人之媕婀脂韦以取祸者,肾使之也。土宿於脾,磅砖而不尽,其渗洒也,下注而不止,其神好大而无功;人之重迟涩讷以取祸者,脾使之也。火气之喜明也,木气之喜达也,金气之喜辨也,水之气藏也,土之气发生也。是故事心者宜以孝,事肝者宜以义,事肾者宜以知,事脾者宜以诚实而不诈。五物宿於其所喜,五事官#3施其所宜,外邪之不入,内究之不泄,夫是之谓善完。
子华子曰:甚矣,世之人注其目於视也。目奚足信?今有美丽佼好之人,人之所同悦也;然而蒙之以倛首,则见之者弃之而走;更衣之以轻纨阿裼焉,则向之走者留行矣。甚矣,世之人注其目於视也。目奚足信?
周舍见子华子曰:舍闻之:身修而名不立,无为於择术矣;庶羞百品杂进於盘几而胭不下,无为於贵馔矣;抱壁而徒乞,无为於贵宝矣。敢问之所以志?子华子曰:然。釜之於度也,不能以容於所不受;寻墨之於度也,不能以及其所不至;钧天广奏,飞乌过而不止;崇楹缋拱,猱狖逃焉。且员动而方息,所性不同也;火炎而水流,习使之然也。今以大夫之所处而议本之所以志,必不谐矣。无以,则有一焉,而愿因以有献也。夫六虚有精纯粹美之气,而不敢以传焉;托於物以写其响,流形於万有,而不敢以有为。试尝论其微矣,佼丽之若窳也,而丑则坚牢;华壁之易以碎也,而金铁则难陶。甚矣,物之不可以全也如是。是不可以一方取也,是不可以一伎为也,惟知道者几几乎其能全。今大夫少修而端悫,壮长伉以有立,方将揭其昭明焉而以为人之的,其犯难也果,其量物也褊,而又且径往而直前,矫拂人之所不欲而规以自立,甚无所用之虚名,此非本之所得知也。夫目之明能见於百步之外,而顾不见其背也,惟墙之后则无睹也。无以,则有一焉,而愿因以有献也。
子华子曰:万物玄同,孰是而孰非?孰知其初?孰知其终?吾无得其所以然也,命之曰一。一者,众有之宗也,道得之谓之太一,天得之谓之天一,帝得之谓之帝一。帝一也者,立乎环中,扣其响而不得也,味其臭而不得也,浑浑兮如有容,泊兮如未始出其宗,茫茫兮如无所终穷。天一也者,为而不宰,成而不有,机之所由以出焉,机之所由以入焉。太一也者,无不有家,能化一以为二,化二以为三,因三以成万物。故曰:一之变大矣,在三而三,在九而九。有万不同,而管于一术。通乎一术,无一之不知;昧乎一术,无一之能知。是故音声、颜色、臭味之数,不过於五。五者立於一,一立而万物生矣。
子华子曰:寒、湿、温、燥、晦、明之变则大矣,形怛乎化则涸,而其形无尽。喜、怒、哀、乐、思、惧之化则备矣,神经乎变则涸,而其形有余。正气之在人也,上下灌注,如环之无端,莫知其纪极也,不可以为量也,是能使其神#4之所泽郁郁勃勃而不可屈,是能使其形之所宅完固静专而不可挠。是故能通於养气之术者,不可以不务白也#5。且气不胜,邪攻之矣;攻之而不已则气必挫,挫之而不己则向於消亡矣。正气渐尽,邪术壮长,心伤於中而色泽外变,神去其干而死矣。是以古之知道者,筑垒以防邪,疏源以毓真,深居静处,不为物撄,动息出入而与神气俱,魂魄守戒,谨窒其兑,专一不分,真气乃存,上下灌注,气乃流通,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而不休,阴营其藏,阳固其府,源流泏泏,满而不溢,冲而不盈。夫是之谓久生。
子华子曰:人之性,其犹水然。水之源本甚洁而无有衰秽,其所以湛之者,久则不能以无易也;易而不能反其本初,则还复疑於自性者矣。是故方圆曲折,湛於所遇而形易矣;青黄赤白,湛於所受而色易矣;砰訇淙射,湛於所阂而响易矣;洄洑浟溶,湛於其所以容而态易矣;咸淡芳奥,湛於其所以染而味易矣。凡此五易者,非水性也,而水之所以为性者则然矣。是故古之君子慎其所以湛之。
子华子曰:天地之大数,莫过乎五,莫中乎五。五居中宫,以制万品,胃之实也#6,冲气之守也,中之所以起也,中之所以止也,龟筮之所以灵也,神响之所以丰融也。通乎此,则条达而无碍者矣。是以二与四抱九而上跻也,六与八蹈一而下沉也,戴九而履一,据三而持七。五居中宫,数之所由生;一从一横,数之所由成。故曰:天地之大数莫过乎五,莫中乎五。通乎此,则条达而无碍者矣。
子华子卷之八竟
#1『暴』,《道藏》本原作『慕』,误。今据文义及《四库》本改。
#2『讦』,《四库》本作『诈』。
#3『官』,《四库》本作『名』。
#4『神』,《四库》本作『形』。
#5『不务白』,《四库》本作『务不白』。
#6『胃』,《四库》本作『谓』。
子华子卷之九
晋人程本着
北官意问
北宫意问曰:上古之世,天不爱其宝,是以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晷而不失其次,凤凰至,着龟兆,甘露下,竹实满,流黄出,朱草生。敢问何所修为而至於是也?子华子曰:异乎吾所闻。夫桢祥瑞应之物,有之足以备其数,无之不缺於治也。圣王不识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无有也。上古之世,居有以虚,宰多以少,所以同於人者,用舍也,所以异於人者,神明也。神明之运,其由也甚微,其效也甚径,与变相荡迁,与化相推移,阴阳不能更,四序不能亏,洞'於纤微之域,通於恍惚之庭,挹之而不冲,注之而不满。彼其视凤凰麒麟也,豢牢之养尔;彼其视澧液甘露也,圳溱之写尔;彼其视芝房竹实、凡草木之异者,畦圃之毓尔;彼其视玉石环怪、凡种种之族者,箧袭之藏尔。故曰:圣王不识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无有也。昔者有虞氏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之诗,而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周公之佐成王也,希膳不彻於前,钟鼓不解於悬,而歌雍咏勺,六服承德。凡祯祥瑞应之物,有之足以备其数,无之不缺於治。圣王已没,天下大乱,父子质#1性,君臣失纪,未有甚於今日也;然且日月星辰衡陈於上,与治世同焉而已矣。故曰:天道远,人道迩。待蓍龟而袭吉,福之末也。颠蹶望拜而谒焉,其待则薄矣。故圣王不识也,君子不道也,治世所无有也。吾恐后世之人主,方且睢睢盱盱,唯此之事;而为人臣者,巧诈诞谲以容悦於其君,舍其所当治而责成於天。借或气然而数缪也,忽有锺其变者,色泽状貌非耳目之所属也,於是奉以为祥,君臣动色,士庶革听,以至作为声歌而荐之於郊庙,错采绩画而以夸诸其臣民,奄然以为后世莫我之如也。彼其却数於上世,其所谓豢牢之养也,圳溱之写也,畦圃之毓也,箧袭之藏也,章章焉如日星之在上也,乃始矜跂而以为希有之事,夷世而不可以幸冀者也。甚矣,其亦弗该於帝王之量者矣。
子华子居於苓,北官意、公仲承侍,纵言而及於医。子华子曰:医者,理也。理者,意也。药者,沦也。沦者养也。腑藏之伏也,血气之留也,空窾之塞也,关一鬲之碍也,意其所未然也,意其所将然也。察於四然者,而谨训於理,夫是之谓医。以其所有余也而养其所乏也,以其所益多也而养其所损也;反其所养则益者弥损矣,反其所养则有余者弥乏矣。察於二反者,而加疏沦焉,夫是之谓药。故曰:医者,理也。理者,意也。药者,沦也。沦者,养也。北宫意曰:正惟是,世俗之医所不能为也。虽然,意闻之也:有所资於意,不知无意之为愈也;有所待於养,不如无待#2之为愈也。敢问人有精神也,其升降上下,与昼夜相通也,与天地相灌注也,其为种凡有几?子华子曰:意,善哉,而之问也。触类以演之,进乎此则与知道者谋矣。吾次其所以学也而择取之矣。夫天降一气,则五#3气随之,寄备於阴阳,合气而成体。故有太阳,有少阳,有太阴,有少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故阳中之阳者,火是也;阴中之阴者,水是也;阳中之阴者,木是也;阴中之阳者,金是也;土居二气之中间,以治四维,在阴而阴,在阳而阳,故物非土不成,人非土不生。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东方阳动以散而生风,风生木;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是故天地之间、六合之内,不离於五。人亦如之,血气和合,荣卫流畅,五藏成就,神气舍心,魂气毕具,然后成人。是故五藏六腑各有神主。精禀於金、火,气谐於水、木。精气之合,是生十物,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是也。生之所自谓之精,两精相薄谓之神,随神往反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所以格物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志之所造谓之思,思而有所顾慕谓之虑,虑而有所决释谓之智。夫於智,十累之上也,至於智则知所以持矣,知所以持则知所以养矣。荣卫之行,无失厥常,六腑化谷,津液布阳#4,故能久长而不弊。流水之不腐,以其逝故也;户枢之不蠹,以其运故也。是以精上则滞,神惛则伏,魂拘则沉,魄散则耗,心技则惑;志郁则陷,意营则罔,思涩则殆,虑殚则蒙,智碍则愚。故所谓持者,持此者也。所谓养者,养此者也。意,善哉,而知问也。触类以演之,进乎此则与之道者谋矣。公仲子曰:夫子之言也,而之问也,承也得所未之尝闻,如发蔀焉。愿夫子益其说,而稽征其所以解也。子华子曰:然。言固不可以一而足也。夫心也,五脏#5之主也,精神之舍也。心之精为火,其气为离,其色赤,其状如覆莲,其神为朱乌,其窍上通於舌;肝之精为木,其气为震,其色青,其状如悬瓢,其神为苍龙,其窍上通於目;肺之精为金,其气为兑,其色白,其状如悬磬,其神为伏虎,其窍上通於鼻;肾之精为水,其气为坎,其色黑,其状如介石,其神为玄龟,其窍上通於耳;脾之精为土,其气为戊己,其色黄,其状如覆缶,其神为凤凰,其窍上通於口。是故脾、肾、心、肝、肺,五官之司;口、舌、鼻、耳、目,五官之候。脾之藏意,肾之藏精,心之藏神,肝之藏魂,肺之藏魄。金、木、水、火、土,五精之总也;寒、热、风、燥、湿,五气之聚也。水以润之,火以熯之,土以溽之,木以敷之,金以敛之,此以其性言也。水之冽也,火之炎也,土之蒸也,木之温也,金之清也,此以其气言也。水在下,火在上,土在中,木在左,金在右,此以其位言也。水之平也,火之锐也,土之园也,木之曲直也,金之方也,此以其形言也。水则因,火则革,土则化,木则变,金则从革,此以其材言也。水井洫也,火爨冷也#6,木、金器械也,土爰稼穑也,此以其事言也。夫盈於天地之间而充物者,惟此五物也。凡五物之有,不可无也;其所无,不可有也。微者养之使章,弱者养之使强,损者养之使益,不足者养之使有余。无物不养也,无物不备也,夫是之谓和。喜怒哀恐,思不能汩也;视听言貌,思不能夺也,夫是之谓大和之国,无待於意而为医。大和之俗,无得#7於养而为药,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乱情。中无载则道集於虚矣,心无累则道载於平矣。安平恬愉,吐故纳新,静与阴同闭,动与阳俱开。若是者,由人而之天,合於太初之三气矣。以之正心修身治国家天下,无以易於此术也。吾#8之说尽於此矣。二子拱而退,书以识之。
子华子卷之九竟
#1『质』,《四库》本作『失』。百子本作『贸』是,乱也。
#2『无待』,《四库》本作『无养』。
#3『五』,《四库》本作『吾』。
#4此二句《四库》本作『六腑化杀,津液布汤』。
#5『脏』,《道藏》本原作『六J,误。今据文义及《四库》本改。
#6此二句《四库》本作『水并洫也,火文焚治也』。
#7『得』,《四库》本作『待』。
#8『吾』,《四库》本作『五』。
子华子卷之十
晋人程本着
神气
子华子曰:古之至人,探几而钩深,与天通心;清明在躬,与帝同功。是以进为而在上,则至精之感流通而无碍。以上行而际浮,以下行而极忧,以旁行而塞於四表,不言而从化,不召而效证,以其所以感之者内也。伏羲、神农之世,其民童蒙,瞑暝蹎蹎,不知所以然而然,是以永年#1。黄帝、尧、舜之世,其民朴以有立,职职植植,而弗鄙弗夭,是以难老。末世之俗则不然,烦称文辞而实不效,知谲相诞而情不应,盖先霜霰以戒裘炉者矣。机括存乎中而群有诈心者,族攻之於外,是以父哭其子、兄丧其弟。长短颉牾,百疾俱作,时方疫疠,道有襁负,盲秃狂伛,万怪以生;所以然者,气之所感故也。夫神气之所以动,可谓微矣。日月薄食,虹蜺昼见,五纬相凌,四时相乘,水竭山崩,宵光昼冥,石言犬痾,夏霜冬雷,缪盭之族,诸祸之物,不约而总至;所以然者,气之所成#2故也。夫神气之所以动,可谓微矣。故曰:天之与人,其有以相通。此之谓也。
留务兹从子华子游者十有二年,目相属而言不接也;业成而辞归,将隐居於五源之溪。子华子曰:天下之物,有甚滑#3稽而难持者,女知之矣乎?疾之则脱,缓之则浟焉以逝,非捉园之谓也;而所谓善持者,能为之於疾徐之间。今女之所治,吾无间然者矣。然子之志则广取而泛与者也,吾恐女之后夫择者也,其将有剽女之外郛而自筑其宫庭者矣,登女之车而乘之以驰骋於四郊者矣,取女之所以为璧者毁裂而玉分之者矣。夫道固恶於不传也,不传则妨道;又恶於不得其所以传也,不得其所以传则病道。今女则往矣,而思所以慎厥与也,则於吾无间然者矣。
子车氏之猳,其色粹而黑;一产而三豚焉,其二则粹而黑,其一则驳而白。恶其弗类於己也,嚼啮而杀之,决裂其肾肠,麋尽而后止。其同於己者,字之惟谨而恐其伤也。子华子曰:甚矣,心术之善移也。夫目眩於异同而意怵於爱憎,虽其所自生,杀之而弗悔,而况非其类矣乎?今世之人,其平居把握,附耳呫呫,相为然约而自保其固,曾胶漆之不如也;及势利之一接,未有毫泽之差,蹴然而变乎色,又从而随之以兵。甚矣,心术之善移也,无以异乎子车氏之猳。
宋有澄子者,亡其缁衣,顺涂以求之;见妇人衣缁衣焉,援之而弗舍,曰:而以是偿我矣。妇人曰:公虽亡缁衣,然此吾所自为者也。澄子曰:而弗如速以偿我矣。我昔所亡者,纺缁也;今子之所衣者,禅缁也;以禅缁而当我之纺缁也,而岂有所不得哉?子华子曰:夫利之惛心也,幸於得而已矣,忘其所以为质者矣。幸於得而忘其所以为质,夫何所惮而不为之哉。今世之人,求其不为澄子者或寡矣。
子华子曰:今世之士,其无幸欤?川阅水以成川,世阅人而为世。河之下龙门也,疾如箭之脱筈。人寿几何,而期以有待也。治古之时,积美于躬,如肤革之就充,惟恐其不修,弗忧於无闻,如击考鼓钟,其传以四达,绎如也。今则不然,荒飙怒号而独秀者先陨,霜露霄零而朱草立槁,媾市之徒又从而媒孽以髡摇之。是以萌意於方寸,未有毫分也而触机阱;展布其四体,未有以为容也而得拱桔。怀抱其一槩之操,泯泯默默而愿有以试也,而漫漫之长夜特未旦也。疾雷破山,澎雨如霪,鸡暗於埘而失其所以为司晨也。人寿几何,而期以有待也。今世之士其无幸欤?
子留子筑居於五源之溪,使其徒公子宾胥见子华子於齐,曰:先生之役子留子,使宾胥也敬以有请。夫五源之溪,天下之至穷处也,鼯吟而鼬啼,且晓昏而日昳#4也,苍苍踟蹶四顾而无有人声。虽然,其土脉膏以发,其植物也兑兑以泽,其清流四注,无乏於濯溉,其苹草之芼足以供祭也,流光驰景,却顾於断蹊绝壑之下,云雨之所出入也,其石皴栗,烂如赭霞,花草之芳,从风以扬,垄耕溪饮,为力也佚,而坐啸行歌,可以卒岁。今先生之年运而往矣,而其所以蕴藏者无期,惟是汾河之间不吾容也,而寄食於海濒,岁又弗稔,其何以供亿?今之诸侯,其地相埒也,其德相若也;先生之车轸,其将谁氏知之?是以子留子使宾胥也敬以有请,无宁先生而肯照临於山溪之中,将使斯人也耳闻而目明。先生岂无意於此?子华子曰:尔归而语而夫子矣,而以所以属於我者,渠渠不忘,於我之心鼎鼎如也。吾闻之:太上违世,其次违地,其次违人。而之所志,其违地矣乎。曩者吾有绪言於会矣,曰我必死,尔以吾骨反而涉河,以从吾先人於苓塞之下。我之意也,已有所在矣,不得而从於尔之求矣。夫志之所存,虽逖而亲,虽缺而成,疆裂壤断不吾间也。而今而后,吾之神爽坐驰於五源之间,而亦将朝夕而惟余是从。吾何必往也?嘻#5,来,宾胥,我之不得往,犹而夫子之不得来也。《诗》不云乎:莫往莫来,使我心疚。吾之与而夫子也,其弗觌矣夫。
子华子自齐而归,召子元而训之曰:来,尔会,而小人其谨志之。昔吾之宗君,为周日正。周公作,成周定,鼎於郏鄏,修和周郊,於是吾之宗君荐其所以为祥者。其族有三,曰井#6里之璞也,日大#7山之器车也,曰唐叔异亩之禾也。唐叔得禾,异亩同颖,吾之宗君请以为献;王命分宝玉于鲁公,时庸展亲,归禾於周公,作《归禾》;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是以吾之宗君始有蒲璧以朝,作《程典》,令其显庸,书在故府。逮宣王之时,吾之宗君入董六师,为王虎臣,是曰司马。司马之后凡九世,而其子孙或播居於汾河之间,十有一世而国#8并於温。先大夫宣王之弃世也,背违其群;而吾之宗君厥有大造於赵宗,如瓜苗之有衍,我是以庇其荣而食其实。及吾之身,虽不释於简主,而赵则真#9吾姓之所宗氏也。今主君之为人,强毅而法能,忍诟而无慝,批挺而不回,且受人之规言,其将光启于赵氏之业,而大其前人。吾且老矣,而不得以相其成。来,尔会,其小人#10其谨志之。其勿有二心以事主君;惟是窀穸之事,吾之所以其先人者,弗俭弗侈,允厘其中,其勿以世俗之垢昏而以浼我之所修。乃若尔会之所以自勖者,则惟无宗君之黍,其於我亦预有无穷之闻。来,尔会,而小子其谨志之。
子华子卷之十竟
#1『永』,《道藏》本原作『水』,误。今据文义及《四库》本改。
#2『成』,《四库》本作『感』。
#3『滑』,《四库》本作『骨』。
#4『昳』,《四库》本作『映』。
#5『嘻』,《四库》本作『喜』。
#6『井』,《四库》本作『并』。
#7『大』,《四库》本作『太』。
#8『国』,《四库》本作『固』。
#9『真』,《四库》本作『直』。
#10『其小人』,《四库》本作『而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