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诗别裁集 - 第 7 页/共 104 页

旧迹满西京，高谈就友生。书曾搜孔壁，诗已变秦声。多难馀身健，新编计日成。别来头并白，望远不胜情。 ○过湖北山家 路回临石岸，树老出墙根。野水合诸涧，桃花成一村。呼鸡过篱栅，行酒尽儿孙。老矣吾将隐，前峰恰对门。（“野水”十字，令穰、松年亦不能画，唐人“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同一自然。） ○雨后 归田复多病，寒雨送三春。高柳不藏阁，流莺解就人。道心看物变，时论薄官贫。无限扁舟意。澄江满绿。（三四不让刘随州，渔洋取愚山五言近体为摘句图，为学者式也。） ○淳湖寻邢景之 四海倦游后，始知泛爱非。寸心如落木，逢尔复春晖。移榻连蔬圃，烹鱼出钓矶。清欢成信宿，不是醉忘归。 ○江行杂咏 鼓随渔父，乘槎老客星。莺声花屿暖，龙气雨潭腥。波绿澄湘浦，天青合洞庭。谁知渔子饭，绝胜五侯鲭。 ○望衡岳 衡山绝顶祝融峰，独峙天南抗岱宗。水国风雷虚岫出，炎方冰雪半岩封。斜阳欲辨烟中树，昨夜遥闻岳麓钟。好驻星轺看日出，卧翻云海荡心胸。 ○季天中给事以直谏谪塞外追送不及 策马送君君出门，朔风动地卷蓬根。孤臣抗疏甘身死，万里投荒是主恩。笳吹天山边月小，城连沙碛塞云昏。心知去国无多泪，肠断慈乌声自吞。（以忠君爱亲表戍臣心事，老杜送人，往往如此。） ○登岱 日观晴光傍午开，茫茫东见海为杯。九州积气峰前合，万里浮云杖底来。邹鲁山灵真莽荡，吴阊练影漫徘徊。昆仑不到终遗憾，欲驾苍龙首重回。 ○见宋荔裳遗诗凄然有作（自注：君按察四川，会滇、蜀反，道梗，忧愤死。） 好客生平酒不空，高歌零落痛无穷。西川终古流残泪，东海从今少大风。国士魂销多难后，离人望断九原中。张堪妻子应谁托，巢卵长抛虎豹丛。（西川句，谓蜀人怀其政教，东海句，谓山左失一雅宗也。 ○王渔洋有《久不得荔裳妻孥消息》诗，中云“九原悲马鬣，八口寄蚕丛”，此篇结语亦复云然，犹见古交道焉。 ○张堪卒于官，无托妻孥事，此约略语。） ○苍梧云盖寺访无可上人 精舍萧疏山路斜，高人解组即袈裟。沧桑痛哭知无地，江海流离不见家。云暗苍梧飞锡杖。梦归秋浦泛仙槎。与君坐对成今古，尝尽冰泉旧井茶。（上人，即方密之太史。） ○至南旺 客倦南来路，河分向北流。明朝望乡泪，流不到江头。（过南旺分水，水俱向北，泪滴水中，不复到江也。宛似唐人声口。） ○送李万安罢官归里 岁暮归舟一叶轻，歌残酒罢泪双倾。滩声不是无情思，呜咽随君为送行。 ☆季开生 字天中，江南泰兴人。顺治己丑进士，官给事中。著有《出关草》 ○尚阳堡即事口号 新烧悬崖净积莎，远随甲骑渡柴河。虎头在客休投笔，鸡肋从军漫荷戈。骨肉书传辽塞少，林泉话入故园多。边城老将秋霜下，夜半闻笳起自歌。五云长绕旧皇畿，万里孤臣寄翠微。极塞有山皆北向，重边无水不西归。鸡鸣梦讶参朝晚，乌哺心伤进膳违。宁惜茕茕沙雁影，阳回未得入关飞。（忠孝之人，其言蔼如。） ○送左大来先生葬 重关不禁旅魂过，梦里看君渡塞河。白日总悲生事少，黄泉翻羡故人多。荒台啼鸟围松柏，废苑寒云锁薜萝。未遂首丘须浅葬，好留枯骨待恩波。（宋辕文“时异灵均死亦难”，以死为幸，此云“黄泉翻羡故人多”，以死为乐，皆刻骨入髓语。） ☆董文骥 字玉虬，江南武进人。顺治己丑进士，官侍御。著有《微泉阁集》 ○真定客舍对雪 穷阴满太虚，积雪冻庭除。鸦点埋云树，童依宿火厨。君恩狐白厚，老病酒杯疏。江国寒梅早，垂垂已待予。（纸上俱有寒意。） ○复过井陉口淮阴侯庙 背水千年庙，登坛百战功。至今思赤帜，何处吊藏弓？春雨王孙草，灵风古木丛。淮阴年少子，终自笑英雄。（渔洋极称五六语自然。） ○庚戍元日移家惠山舟中作 东风自信片帆斜，百里乡园路岂赊。爱听山泉因煮Η，并驱鸡犬是移家。未闻春鸟来樯燕，已见寒梅笑岸花。万国朝正看北极，十年拂雾马喷沙。 去年元日弃孤臣，赵北燕南滞病身。八口一舟迁易散，自注：家人先归。吴山楚水信难真。即看妻子还疑梦，高卧江湖又早春。只恐莺花饶笑我，拂衣斑鬓已如银。 ○十月初六发榆中夜抵鱼河驿 振野凉沙扑马飞，孟冬绝塞已风威。王程中夜鱼河宿，客路冲寒虎节归。边月黑时防失道，胡霜白处欲侵衣。南州此夕微暄暖，灭烛听鸿坐竹扉。 ☆王广心 字伊人，江南华亭人。顺治己丑进士。 ○先生经义雕镂襞绩，时作骈体，而韵语疏畅条达，不以一律拘，贤者故不可测也。 ○送董苍水游楚粤 先朝直节董侍郎，锄奸拜杖投南荒。百粤山川恣吟啸，至今岩壑垂光芒。康乐登临千载绝，苍梧黯淡漓江咽。铁城铜柱漫崔嵬，木客山猿自清切。侍郎之后君也才，文章早压黄金台。时无孔融不荐士，《天人三策》空归来。丈夫壮志凌八极，越水吴山伤Τ仄。潇湘万顷九疑烟，我有愁心荡空碧。兴来还看郁林山，八桂堂深客思闲。豆{艹寇}晓风啼翠羽，桄榔残照落乌蛮。其间仕宦都贤者，酌酒论诗袖堪把。铜鼓峰前意慨慷，绿珠渡口人潇洒。劝君莫过柳侯祠，少年失足良可悲。劝君勿谒伏波庙，七十据鞍达者诮。人生功何必勒昆吾鼎，贵何必入中书堂，淋漓翰墨飞夜郎，如君侍郎名亦章。采罢丹砂好归隐，与君谷口话农桑。（非贬柳州、伏波，劝其勿躁进勿恋勋名也。前辈立言，每不以颂而以规。） ○大梁行送林平子 燕山四月槐雨凉，酒徒击筑官道旁。骊驹欲鸣惨将发，为君慷慨歌大梁。大梁昔当全盛日，裂土苴茅建宗室。魏殿旌北斗翻，汴宫花石城东密。定王宪王皆好才，樊楼窃窕东堂开。诚斋旧帖龙文写，乐府新题凤管催。黄河如带萦天阙，舞榭歌钟几时歇。兔苑宾朋白雪樽，弦士女金梁月。中原千里接神京，叔父勤王更勒铭。鸡犬愿随淮桂老，鱼龙忽厌蔡河平。一朝风雨金堤决，杀气苍茫鼓声绝。龙章十叶赤帝孙，却并铜人水中没。沧桑变易八九年，我来欲渡愁无船。宫阙崩颓半深泽，狐狸踉跳空荒烟。偶逢遗老驱豚出，端礼门中招共入。银楼藻井荇带穿，玉殿螭头土花涩。因言此殿西北隅，飞帘九仞凌清虚。浊河波浪埋不得，依稀绣ㄆ临椒除。我登兰雪轩，更倚端清阁。空梁夭矫堕盘龙，古柏阴森少调鹤。下寻石洞风然，黄尘不到秋光先。云英既死梵灯灭，谁从此地求神仙？呜呼此景当年识，近日传闻更萧瑟，华栋都输少府钱，碧甍尽入空王宅。河山君到莫重论，艮岳吹台总不存。但得晴天看少室，短衣落日过夷门。（大梁自流寇决河灌城后，王孙俱为波臣，臣民可知矣。登高眺览，百感茫茫，而以看少室吊侯嬴作结，想见作者胸次。） ○怀友 昔日燕台侧，相为踏雪歌。君恩移白日，乡信断黄河。兰惠秋偏歇，风霜晚较多。短衣吹篥，独奈岁寒何？ 〔夏日招同毛子霞徐瞿庵周金山赵双白张研铭汉度董苍水沈雪峰诸子集用双白韵〕 掉臂兵戈际，如君行路难。江山同放逐，歌哭互悲欢。市迹寻梅尉，乡心梦橘官。一身天地窄，只是酒乡宽。 〔夏日邀陈昌箕魂惟度许九日周釜山小集依韵酬陈昌箕〕 偶与仙翁草阁期，清尊碧簟昼栖迟。才名不忝三君后，人物能谈万历时。绮季行藏岩桂老，少陵家国杜鹃知。可堪日暮山阳笛，泪落江城自咏诗。 ○送向西昆使蜀 廿年不到西川路，捧诏今看使者行。乱后草堂江燕在，春华剑阁杜鹃鸣。桥边旧迹怀司马，山下新祠吊孔明。尚有焚香诸父老，相持杯酒话销兵。（中两联俱凭吊古人，前用虚写，后用实写，不觉其犯。） ○直方夜过忆卧子谈诗 偶逢宋玉过西邻，把酒重论故国春。一榻早悬陈仲举，《九歌》亲授屈灵均。衣冠白社沉秋草，宾客黄初散洛尘。醉里寒星空自数，天门骑尾竟何人。（直方即宋辕文，见谈诗之旨同，而立身立名，各行其志也。当于言外思之。） ☆王庭 字言远，浙江嘉兴人。顺治己丑进士，官山西布政使。 ○五言清绝如韦苏州，不欲以学问才力胜人。 ○栈道中作 人行山上高，天在山中小。圆晖易沉夜，初阳迟报晓。马走山树巅，飞鸟出其下。云连深洞迷，石缺危桥架。七盘非险途，三秋足清景。日夕留泉声，谁能辨喧静？ ○雨后 落日残雨馀，林树兰昏黑。南山白云闲，淡然见秋色。冷风何凄凄，微微野烟息。归巢鸟更鸣，当户虫还织。惆怅独坐时，悠悠思何极。（妙在淡然，不着痕迹。） ○潼关 关门高锁处，飞鸟不能过。雉堞连群嶂，风烟俯大河。代更千战少，势在一夫多。入夜闻刁斗，军声壮若何！ ○晓雨 独鸟鸣南园，晓来雨初息。空庭生秋阴，莓苔长寒色。（只此已足。） ☆周体观 字伯衡，直隶遵化人。顺治己丑进士，由翰林历官参议道。著有《晴鹤集》。 ○秋萤和韵 振羽知无力，疏狂乱客扉。低空不碍螟，违候亦能飞。露湿流光净，宵行抱影微。可怜秋色里，相映亦晖晖。（“违候亦能飞”，五字可味。） ○大报恩寺逢友苍言别 正尔未能别，相逢暮景斜。久疏因在客，多病欲辞家。夜雨洗山骨，残春落涧花。祖衣休早付，待我过栖霞。 ○人日欠徐州 泗上逢人日，长亭许更过。春云回白首，客梦度黄河。旧俗淮南异，前贤沛国多。至今小儿女，犹唱《大风歌》。 ○拨棹杂咏 不见当年刘克猷，西风吹泪过黄州。旧时江路能来否，落日招魂古驿楼。（读此使人增交谊之重。） ☆卢纟宏 字元度，湖广蕲州人。顺治己丑进士。著有《四照堂集》。 ○望远曲 明知人不归，日日楼头望。人尚在天涯，只疑行陌上。陌上红尘逐日飞，何曾尘里见人归。经春历夏无消息，检点秋风又寄衣。 ☆周茂源 字宿来，江南华亭人。顺治己丑进士，官处州知府。 ○《池北偶谈》：“宿来以刑部恤刑，驻节雪苑。有山人得罪，别驾欲加以刑，山人诡言秋部执友，冀缓其责，实未尝谋面也。别驾谒周，问之。答曰：此余好友。山人得无恙，一时推为长者。” ○过张文忠故第 赐第松台麓，元臣主眷优。天章悬废阁，相印没荒丘。议夺千官气，身无十世谋。立谈工巷遇，何似富民侯。（此吊张江陵相也。江陵交冯保，逐新郑，是其罪；镇服九边，名实不混，是其功。神庙始则尊如父师，过于宠；后至削籍破家，又过于薄。诗中江陵之气焰，神庙之回惑，一一传出，末以张禹之柔媚得君作衬，江陵功罪俱见矣。） ○蓟门杂咏 十年ゎ被老诸郎，负病趋朝重慨慷。悬笔未消秦吏狱，持旌难发汉家仓。乡心橘柚寒烟外，旅馆芙蓉别苑旁。客至玄谈犹小剧，惊看青鬓欲如霜。（以秋部出守，故有三四自讼语。） 万壑秋涛碣石摧，舳舻夜覆白沟隈。蛟龙怒闪灵旗出，雁鹜群争玉粒回。天道九年频水潦，人烟三辅见蒿莱。司农筹国应多算，民立东南亦可哀。（时应河决，粮艘覆溺，故望司农入告，民立，用“立我民”句意。） 楼船诸将日蹉跎，传战仍闻禁旅多。濒海未收苍兕甲，远人偏进《白狼歌》。谁教解缚归雍，莫更持书说赵佗。欲借片鸿聊问讯，家园杞菊近如何？（此言诸藩未靖，而远人漫进《白狼臣服》之歌，忧心钦钦，于斯可见。） ○雨中诸子集予机山别业 樵采闲时学苦吟，身如越鸟峦平林。偶然花月春江夜，共此蒹葭秋水心。山市酒炉兵后少，草堂诗句雨中深。沉沉钟梵声俱寂，横笛还吹激楚音。 ☆许缵曾 字鹤沙，江南华亭人。顺治己丑进士，官滇中按察。著有《宝纶堂集》。 ○游峨眉山歌 伊昔坡《山经》，峨眉冠五岳。杰然镇坤维，苍翠万仞削。初疑宇内无此奇，今日所见更过之。乃知天地灵怪不可测，生平游览快意无如斯。既蹑飞龙岭，还登歌凤台。狂客已长逝，真人不复来。丹炉火冷鹤驾远，谭经石榻生莓苔。一步一惊诧，十步一徘徊。上有排空叠嶂翠欲滴，下有飞泉百尺声如雷。岩鸟道崎岖入，天门一隙云光白。八十四盘最上头，婆娑万树清阴碧。探帝座，凌丹丘，白云飞扬，长风飕。积雪如严冬，凛冽披重裘。俯视岷江万里蜿蜒仅一线，蜀山千点参差罗列儿孙俦。花为优昙色，鸟作迦陵声。天香夜不散，法鼓昼长鸣。金轮忍土震旦推第一，赤髭白足灵机妙道真难名。须臾报道佛光现，苍茫云海蒸奇变。烂似庆云晕若虹，林岩五色增葱。金桥突兀驾虚空，仿佛珠眉绀发容。忽然云散光亦灭，惟有朝暾荡漾倒挂金芙蓉。眷此灵异境，神魂欲飞越，远胜赤城梁，何数蓬莱窟，吁嗟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几人能到峨眉巅？仙都佛国尽在此，请君莫惜多留连。（飞腾灭没，后半尤为荒幻凌空，可云善学太白。） ○睢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