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诗别裁集 - 第 60 页/共 104 页

○梅村为盛名所累，未能知铁崖之放归，由未能如铁崖之陈诗也。言下无穷惋惜。） ○读司马相如传 绮靡文传是《子虚》，曲终雅奏竟何如？后人嗤点《凌云赋》，曾读当时《谏猎书》。 ○读王褒传 金马祠神事已遥，子渊才擅汉宣朝。非无《圣主贤臣颂》，只教宫人记《洞箫》。（连上章俱用议论，义山咏贾谊诗其初祖也。高 青丘咏史亦多此种。） ○寄示赵书年陈起雷 千里歌骊竟不闻，尚思尊酒数论文。过门不入能无憾，未敢人前薄待君。（千里远别不闻于师，故以诗责之，然不即比之乡愿，言中犹有馀情。） ☆陈炳 字虎文，江南长洲人。 ○虎文居阳山之阳，性狷介，几至三旬九食，有馈以粟者，苟非义不受，与黄震生中坚友，论诗文不合，至拍案面赤，过此仍欢好也。工篆刻，得顾苓正传，俗士求镌名氏，虽多金谢之不顾。诗宗孟山人，或少变化，然尘央尽涤，亦如其性情之孤孑焉。 ○杂诗 斧柯不到处，恶木易成林。君子抱渴疾，偶然息其阴。端人贵洁己，宁使霜露侵。事往悔何及，喟焉伤我心。 ○汉上 楚国江山古，维舟望渺然。山盘青入蜀，江合白吞天。樊口上寒月，汉阳生暝烟。欲寻抱瓮者，小别夕阳边。（此首如孟山人之咏洞庭湖，独为变调。） ○寻马山人不遇 一壑冷云白，山家何处寻？忽逢采樵者，遥指梅花林。曲径吠寒犬，短篱鸣野禽。柴门闭幽寂，独立听泉音。 ☆文 字宾日，江南长洲人。著有《十二研斋集》。 ○待诏五世孙，能述祖德，敦士行，诗品亦近清真。 ○病中杂诗 十日发不梳，五日面不。久病卧荒村，秋深积阴晦。体弱殊畏冷，破衲已可爱。晚晴秋更佳，山色遥如黛。我当拭几尘，推窗坐相对。吾爱陆渭南，一生常善病。谓非酒色来，虽病元气正。双眼涩如棘，扌耆颐犹高咏。省事兼寡言，能使心无竞。病亦不迎医，书卷养性命。 ☆冷士嵋 字又嵋，江南丹徒人。 ○寄刘令言 关河霜冷雁南游，云物凄凉属暮秋。万里飘蓬犹作客，三年戎马更登楼。艰难阮籍穷途哭，憔悴江淹去国愁。为报他山摇落尽，风尘惟有敝貂裘。 ☆李必恒 字百药，江南高邮人。邑廪生。 ○宋漫堂中丞选江左十五子诗，厥后十五人中，殿撰一人，位大宗伯者一人，大学士者一人，馀任宫詹入翰林者，指不胜屈，而李丈以诸生终，且耳聋多病，年止中寿，何其厄也！然诗格之高，才力之大，可久者应让此人，事久论定，所得果孰多孰少耶？惜未见全稿，只从选本中录出，不无遗憾云。 ○咏史 方朔仕汉廷，事道非玩世。时时一讽谏，彼自敬其事，叩头诛董偃，凛凛直臣义。岂得以诙谐，目之曰游戏。 文成甫伏诛，五利夏亲属。爵禄尚可捐。何至弃骨肉。天子而神仙，人苦不知足。汲黯言诚戆，陛下内多欲。（千古英明之人，即千古大愚之人，一言道破，不觉哑然失笑。） ○悼亡诗 一室何啾啾，人语杂鬼哭。那得少踟蹰，黄泉路迫促。飞来白项鸟，哑哑上我屋。心知不吉祥，其时六月六。病妇晨起坐，清水自膏沐。再拜辞舅姑，双足不能缩。洒泣眼无泪，酸苦只在腹。回头语小姑，语咽气复蹙。可怜我生儿，艰苦赖鞠育。勿以生死异，饥饱时在目。开我嫁时箱，布衣未堪鬻。指日秋风来，改作我儿服。 徽音久如何，日月忽已积。枯坐惨不欢，出门昧所历。空房起昼阴，冷气出枕席。窗多蛛结网，案尽鼠行迹。亦有筐中麻，灯火手自绩。亦有所对镜，花钿恣狼藉。徘徊思言笑，仿佛面如觌。回头遽欲语，抚心一В擗。前夜梦见之，色惨体更瘠。恍惚絮语间，问儿何所食。暂时魂魄聚，觉后泉壤隔。忘情愧太上，庄缶讵忍击？（渔洋《悼亡诗》，风雅之中，纯乎富贵气象，此则元相所云“贫贱夫妻百事哀”也。越琐屑，越见真至，即他人读之，亦为感伤。） ○谒浮山禹庙次昌黎石鼓韵作歌 粤若稽古帝舜世，光华复旦《卿云歌》。滔天独恣河伯怒，帝曰四岳咨如何。九载隳绩羽山殛，黄熊碧血膏霜戈。惟鲧有子子曰禹，负罪饮泣争濯磨。行山表木敷五土，大地棋置如星罗。首疏济漯定冀域，导南条水先岷峨。舟车绎络纷水陆，撬┝杂沓周陵阿。支祁夜锁缚奇相，百灵炯炯谁敢诃。九河既道九原涤，支分派析无舛讹。浊水绿字著神怪，穴中金简书蚪蝌。鼎涂百物御魍魉，驱使蛟鳄驯鼋鼍。珠ギ琳贡银镂，铅松浮青柯。土功荒度错昏昼，乌八载同掷梭。东渐西被朔南暨，手胼足胝难委蛇。呱呱门内弗暇子，涂山洒泣同湘娥。玄圭载锡干厥蛊，黄龙呈端江之沱。民乃粒玉帛会，万国辐辏车书和。厥田惟上中下错，总钅至秸粟开输科。淮海惟扬古泽国，昏垫实维东南多。旧传浮山此作镇，﹀Ю神鳌驼。或云一拳实中系，其下滚滚洪涛过。或云娲皇炼馀石，巨灵斧劈同切磋。又云蛟龙性险怪，制以镔铁沉诸波。顶露一丈其色黑，平砥如掌无偏颇。由来神物历年久，溯源那复知其他。楚俗纷纷竞淫祀，蛇神牛鬼争婀。数掾冷落傍，空馀盛迹谁摩挲。我来再拜瞻黻冕，俯仰四瞩生悲哦。坏廓风吹舞鸭脚，丽牲有石谁刑鹅。山根斑驳苔藓蚀，清泉朝汲唯禅那。吁嗟下土抱微尚，利济无术心某轲。负薪沉璧戴君相，会见注海行江河。缅思禹功缵明德，分阴用惜毋蹉跎。（用韵诗须胸有成竹，以意为主，而以韵从之，则无趁韵之病矣。看此篇叙事议论一气呵成，若自己用韵者然，中有大力量在。） ○饶歌（从军乐） 牵马出里门，扈跸边城去。西陲有遗孽，狡脱甚投兔。誓灭此朝食，家室非所顾。附书与六亲，不必念苦辛。天子是主帅，拊循如家人。天子是主帅，士气为之扬。天子是主帅，甲胄生辉光，早夜五十里，有道无兼程。军中米粟多，到处泉流清。昔怨从军苦，今歌从军乐。功成受上赏，图形在麟阁。（歌成于圣祖亲征噶尔丹时，一片铿锵，汉、魏音节。） ○役者讴 辇粟陟且，山石龃龉。岂不惮行？念我圣主。念我圣主，在军中，亲跗。旰乃食，早夜不得休息。小人戢戢，敢告劳苦。驱驼千匹牛万头，峙乃糗节长负乃糇。馀粟累累弃道周，野鸟争啄声啾啾。（起句至“敢告劳苦”用七{鹿吴}韵，中夹入十三职中三句，汉乐府尝有此体。） ○归化城 归化城，徕群生。日入之部，就我日出主。闻风者，施施来。来施施，帝念之。作室家，相地宜。俾尔父母兄弟妻子无寒饥。出作入息，以遨以嬉。驻者歌，行者思。归化城，乐不可支。 ○破阵乐 炮车轰天白日烧，阚如虎军声鏖。天威所到心胆堕，霜刃未交敌垒破。尘漫漫，大风起。鼓不绝，马逸不能止。穷寇解甲降，巨憝抱鞍死。皇帝曰嘻，武不可究。罪不斯得，矧敢多又。旦日将军来，幕府上功簿。峨峨甲仗高于山，孳畜谷量不知数。天子受贺军门开，山呼万岁声如雷。 ○释累俘 临高原，漠北墟其无人。但见风驰霆击，沙石的砾争飞奔。歼渠魁，丧厥元。自馀行喙息百一存，寡妻弱子俘军门。皇帝德大，盖载远迩。曰予不孥戮尔。多赐缯帛，美酒甘食，与之更始。传告众人，赦女胁从贷女死，盍归来乎圣天子。（乐府之妙全在音节短长，错综变化，使人不可测识，此篇略备。） ○大恺 奏恺乐，歌《彤弓》。鼍鼓，铿鲸钟。酒再行，乐三终。群臣拜手上帝功。帝不自功谓女庸，尔诸臣来。大者公，小者侯，厘尔圭瓒。鬯一卣，维兹山川田土弗敢爱。分土三，列爵五。及苗裔，永终誊。 ○月上 月上微风起，飘飘吹素材。草虫浮夕响，木叶识秋心。凉气湖中水，砧声空外音。不知孤馆客，此际感何深。 ○乙丑纪灾诗（序） 〔邮自鼎革后，水患之大，淮为最。考淮水发源于桐柏，释名曰：淮，韦也，韦绕扬州北界，东至于海。《水经注》曰：淮水径义阳，东过钟离县北、夏丘县南，又东至馀县，又东盱眙县，东至广陵淮浦县，会黄河而入海，此其故道也。前明废海运，复会通河以漕东南之粟，乃修归仁堤，大茸高堰，障全淮使出清口，与河流会，藉淮刷黄，从云梯关入海。以故运道不梗而淮水亦不至为害。鼎革以来，堤防废坏不修，顺治十六年己亥，归仁堤决，康熙元年壬寅，又决。洎自周桥开而淮水尽东注矣。淮水既东，清口之力遂弱，不足汰黄流之淤。久之，云梯关故道为积沙壅阻，于是黄水逆入清口，奔注洪泽湖，淮复挟黄为害，合二水，悉停蓄汇萃于高、宝诸湖。而下流范公堤诸闸久废，其入海诸港口又皆湮塞，其受无涯，其归无所，二十年来，七邑乃为之壑矣。乙丑夏，淮、黄交涨，邮城不没者三版，予宅在城外，水深丈馀，坐卧小楼者匝月，洫洫乎抱为鱼之恐。愁苦中辄赋一诗，得八首，非只纪事，实以告哀。夫治其源，宜修归仁、固高堰；杀其流，宜开支河、浚海口。今河臣于沿堤一带，设立减水诸坝，又令每岁增堤土三尺，噫！于保堤则得矣，如水患何？留心民瘼者，宜思所变计焉。〕 （一序中河臣之失与治河方略，如烛照数计而龟卜，乃事外者知之，而任事者惟守增土保堤故辙，杞人之忧何时可已耶？） 何年湮息壤，千里发胎簪。洪泽陂难障，淮南害独深。尾闾原地势，降割岂天心。十万生人命，经旬突不黔。 报道归仁决，须臾涌浪高。羊头何滚滚，釜底自滔滔。草木先秋萎，鱼龙竟日号。不堪容膝地，霪雨又萧骚。 即以城为岸，惊涛直撼城。长湖无鸟过，六月已凉生。野哭何人急，讹言半夜惊。全家风浪里，秉烛坐深更。 泛宅知无计，危楼且共存。半间连榻灶，八口杂鸡豚。呕泄情怀恶，燔烧泪眼昏。皇天吾不怨，幸免作鱼鼋。（丙寅冬，予所触目，见商阜所栖如鹅鸭鬼魅者几人，不止如诗中所云。癸酉、乙亥秋更不堪矣。） 藻荇牵高树，荒村八九墟。人情争纲罟，劫运到诗书。大厦何当庇，他乡好卜居。可怜空际雁，无处觅泪洳。 眼见污邪尽，高原卷亦空。疗饥思圣米，（自注：唐宣宗大中六年，高邮大旱，民于官河中漉得异米，号“圣米”。）御湿觅山芎。不没城三版，难租地一弓。奇灾经几见，骇绝白头翁。 司空奉帝命，曷以拯灾黎。上策惟通漕，（仄声。）奇勋在护堤。归墟迷海口，沙路塞云梯。财赋维扬地，何堪竟作溪。（河之为患，五六语尽之，疏通海口，治河者倘急宜筹及。） 五行多错迕，谁与问京房？洛将无斗，淮黄久失常。禹功真不再，天变故难详。激荡悲风起，哀音彻大荒。 ○方正学先生祠 烽烟一夕逼南畿，痛绝孤臣泪血挥。十族可堪同蔓草，（自注：时戮建文诸臣，谓之瓜蔓抄。）九重亦自愧麻衣。金川燕子飞还出，玉垒龙孙去不归。祠宇高皇幸邻近，一坏钟阜共斜晖。 ○吴门徐昭法先生画芝 垒柯轮态最工，披图谡谡起清风。定知崖畔丛三秀，不在祥符万本中。 ☆沈曾成 字韶九，江南吴县人。官知县。 ○闻吴中旱 南国惊传云汉歌，空闻阙下颂嘉禾。粒馀鹦鹉三秋少，草尽飞蝗八月多。栗里已无田种秫，舂陵难遣吏催科。长河天上谁能挽，一泻乡关润绿莎。 ☆孙元衡 字湘南，江南桐城人。官台湾郡丞。有《赤嵌集》。 ○渡海 捩柁扬帆似发机，茫洋自顾此生微。乱山断处天应尽，一发穷时鸟不飞。鱼眼光边波闪烁，龙涎影外国依稀。壮游奇绝平生冠，斯语东坡未必非。 ☆蒋景祁 字京少，江南武进人。官府同知。著有《东舍集》。 ○伏波庙 云台图功臣，椒房独未许。示公转见私，远嫌亦何取？龙蛇方斗争，几先择真主。回翔竟不归，风云会轩举。五溪阻且深，一鼓气如虎。顾眄惜壮年，矍铄勇堪贾。薏苡蜚语腾，宫侧起谗蛊。公匪一将荣，犀贝何足数。松固乳臭子，无乃累建武。薄游沅江滨，灵祠立江浒。遗事徵故老，英风尚千古。慨然怀昔贤，功名想铜柱。（“松固乳臭子，无乃累建武”，儒者之言，不必竟尽语竭。） ☆朱载震 字悔人，湖广潜江人。选贡，官石泉知县。著有《东浦诗钞》。 ○建兰 丛兰生幽谷，莓莓遍林薄。不纫亦何伤，已胜当门托。辇至逾关山，滋培珍几阁。掉头忘闽海，倾心向京洛。轻ざ昼回芳，清泉晚宜瀹。玉轸一再弹，天际如可作。（此为王新城尚书题花木六咏之一也。新城谓王筠为沈约赋《郊居》十咏，约曰：此诗指物呈形，无假题署。今之视昔，殆为过之。诗意古淡无迹，不同漫许。） ○雪中呈黄湄先生 钟动明光接曙晖，雪花片片点朝衣。玉珂积素趋仙杖，金勒凝寒出琐闱。北极楼台天上迥，西山云树望中微。闭门有客还僵卧，岁暮羁愁未得归。 ☆陈于王 字健夫，顺天宛平人。 ○游文殊院历天都峰逢采药者 夜宿疑积雨，晓知松风鸣。日出雾霭消，紫气群峰生。十月山叶绿，境僻草木荣。策杖穿萝径，宛转随昏明。路滑悬溜溜，桥欹崩石横。苍茫众岫接，络绎飞泉迎。矫矫霜髯叟，负锸岩边行。息肩趺盘石，细说农皇经。谓我有夙缘，相顾若有情。令我坐其侧，翠筐上倾。双术赤白色，二苓龟蛇形。柏叶含贞性，{艹侵}花至阳精。服食屏嗜欲，堪与元化并。金丹饵轩辕，误人始容成。言讫超然去，白云空冥冥。（起十字山中夜宿真境，后写采药者蓦然而来，超然而去，妙在尽而不尽。） ○朱砂庵（一名慈光寺） 古寺开岩腹，层层云气流。溪声过竹院，山影落僧楼。施食玄猿接，斋钟远客投。奇峰三十六，一一画中游。 ☆王丹林 字赤抒，浙江钱塘人。官中书舍人。著有《野航诗集》。 ○诗品在牧之、飞卿间，羁留日下，诸巨公交口推重，方欲荐扬明廷，而中道摧折。诗之镌刻者亦少，艺林至今想望之。 ○银塘曲 宜春小苑楼倚空，绿杨晴扫千丝风。湘帘翠卷暮山色，断霞散作鱼尾红。美人旧事平阳主，十五盈盈学歌舞。罗袜还凌洛水波，锦衾只梦巫山雨。团扇承恩夏日长，晚装闹扫追微凉。玻璃一顷剪空碧，白玉勾阑银作塘。姊妹相怜复相妒，私语凭肩一回顾。文鸳双宿乍惊飞，贴水荷盘泻珠露。 ○白桃花次乾斋侍读韵 相逢不信武陵村，合是孤峰旧托根。流水有情空蘸影，春风无色最销魂。开当玉洞难知路，吹落银墙不见痕。多恐赚他双舞燕，误猜梨院绕重门。（无剪刻痕，有天然趣，一时和者皆出其下，辇下诗人钞写几遍。） ○乾斋再赋白楼花重和 亚水仍宜晓涨时，似无姿处最多姿。融融和露逢三月，皎皎临风见一枝。缟袖未依秦隐士，蕊宫休遇汉偷儿。红尘拂面何曾染，枉赋刘郎紫陌诗。 ○寒食 鸣鸠谷谷画楼边，欲雨还晴百五天。香荠乱堆梁苑雪，绿榆小铸沈郎钱。催花雨起无多日，衔纸鸢飞又一年。赖得近时无火禁，茶床吹袅竹炉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