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钞 - 第 420 页/共 796 页

建安三千里，京师三月尝新茶。人情好先务取胜，百物贵早相矜夸！年穷腊尽春欲动，蛰雷未起驱龙【一作“龙未起驱虫”。】蛇。夜闻击鼓满山谷，千人助叫声喊呀。万木寒痴睡不醒，惟有此树先萌芽。乃知此为最灵物，宜【一作“疑”。】其独得天地之英华。终朝采摘不盈掬，通犀跨小圆复窳。鄙哉谷雨枪与旗，多不足贵如刈麻。建安太守急寄我，香蒻包裹封题斜。泉甘器洁天色好，坐中拣择客亦佳。【一作“佳”。】新香嫩色如始造，不似来远从天涯。停匙侧盏试水路，拭目向空看乳花。可怜俗夫把金锭，【一作“挺”，一作“铤”。《茶录》多用“挺”字为古。按《集韵》，锭字去声，训镫。艇字上声，训铜。铁朴。】猛火炙背如虾蟆。由来真物有真赏，坐逢诗老频咨嗟。须臾共起索酒饮，何异奏雅终淫哇。 　 　　次韵再作一本“云茶歌”。 　　吾年向老世味薄，所好未衰惟饮茶。建溪苦远虽不到，自少尝见闽人夸。每嗤江浙凡茗草，丛生狼藉惟藏蛇。【自注：今江浙茶园，俗宫多蛇。】岂如含膏入香作，金饼蜿蜒两龙戏以呀。其馀品第亦奇绝，愈小愈精皆露芽。泛之白花如粉乳，乍见紫面生光华。手持心爱不欲碾，有类弄印几成窳。论功可以疗百疾，轻身久服胜【一作“如”。】胡麻。我谓斯言颇过矣，其实最能祛睡邪！茶官贡余偶分寄，地远物新来意嘉。亲烹屡酌不知厌，自谓此乐真【一作“诚”。】无涯。未言久食成手颤，已觉疾饥【一作“病”。】生眼花。客遭水厄疲捧碗，口腹无异蚀月蟆。僮奴傍视疑复笑，嗜好乖僻诚堪嗟！更蒙酬句怪可骇，儿曹助噪声哇哇。 　 　　鸣鸠崇政殿后考试所作。 　　天将阴，鸣鸠逐妇鸣中林，鸠妇怒啼无好音。天雨止，鸠呼妇归鸣且喜，妇不亟归【一作“急还”。】呼不已。逐之其去恨不早，呼不肯来固其理。吾老病骨知阴晴，每愁天阴闻此声。日长思睡不可得，遭尔聒聒何时停。众鸟笑鸣鸠，尔拙固无匹。不能娶巧妇，以共营家室。寄巢生子四散飞，一身有妇长相失。夫妇之恩重太山，背恩弃义须臾间。心非无情不得已，物有至拙诚可怜。君不见人心百态巧且艰，临危利害两相关。朝为亲戚暮仇敌，自古常嗟交道难。 　 　　有赠余以端溪绿石枕与蕲州竹簟皆佳物也余既喜睡而得此二者不胜其乐奉呈原父舍人圣俞直讲 　　湍溪作出缺月样，蕲州织成双水【一作“锦”。】纹。呼儿置枕展方簟，赤日正午天无云。黄琉璃光绿玉润，莹净冷滑无埃【一作“纤”。】尘。忆昨开封暂陈力，屡乞残骸避烦剧。圣君哀怜大臣闵，察见衰病非虚饰。犹蒙不使如【一作“加”。】罪去，特许迁官还旧职。选材临事不堪用，见利无惭惟苟得。一从僦舍【一作“屋”。】居城南，官不坐曹门【一作“闲”。】少客。自然唯与睡相宜，以懒遭【一作“投】闲何惬适。从来羸苶苦疲困，况此烦歊正炎赫。少壮喘息人莫听，中年鼻鼾尤恶声。痴儿掩耳谓雷作，灶妇惊窥疑釜鸣？苍蝇蠛蠓任缘扑，蠹【一作“诗”。】书懒架抛纵横。神昏气浊一如此，言语思虑何由清。尝闻李白好饮酒，欲与铛杓同生死。【一作“死生”。】我今好睡又过之，身与二物为三尔。江西得请在且暮，收拾归装从此始。终当卷簟携枕去，筑室买田清颍尾。 　 　　奉答原甫见过宠示之作 　　不作流水声，行将二十年。吾生少贱足忧患，忆昔有罪初南迁。飞帆洞庭入白浪，堕泪三峡听流泉。援琴写得入此曲，聊以自慰穷山间。中间永阳亦如此，醉卧幽谷听潺湲。自从还朝恋荣【一作“宠”。】禄，不觉鬓发俱凋残。耳衰听重手渐颤，自惜指法将谁传。偶欣日色曝书画，试拂尘埃张断弦。娇儿痴女绕翁膝，争欲强翁聊一弹。紫微阁老适我过，爱我指下声冷然。戏【一作“语”。】君此是伯牙曲，自古常叹知音难！君虽不能琴，能得琴【一作“其”。】意斯为贤。自非乐道甘寂寞，谁肯顾我相留连？兴阑束带索马去，却锁尘匣包青毡。 　 　　会饮圣俞家有作兼呈原父景仁圣从 　　忆昨九日访君时，正见堦前两丛菊。爱之欲绕行百匝，庭下不能容我足。折花却坐时嗅之，已醉还家手犹馥。今朝我复到君家，两菊堦前犹对束。枯茎槁叶苦风霜，无须满丛金间绿。京师谁家不种花，碧砌朱栏敞华屋。奈何来对两枯株！共坐穷檐何局促。诗翁文字发天葩，岂比青红凡草木。凡草开花数日间，天葩无根长在目。遂令我每饮君家，不觉长瓶卧墙曲。坐中年少皆贤豪，莫怪我今双鬓秃。须知朱颜不可恃，有酒当欢【一作“饮”。】且相属。 　 　　依韵奉酬圣俞二十五兄见赠之作 　　与君交结游，我最先众人。我少既多难，君家常苦贫。今为两衰翁，发白面亦皴。念君怀中玉，不及市上珉。珉贱易为价，玉弃久埋尘。惟能吐文章，白虹射星辰。幸同居京城，远不隔重闉。朝罢二三公，随我如鱼鳞。君闻我来喜，置酒留逡巡。不待主人请，自脱头上巾。欢情虽渐鲜，老意益相亲。穷达何足道！古来兹理均。 　 　　奉答圣俞达头鱼之作 　　吾闻海之大，物类无穷极。虫虾浅水间，蠃蚬如山积。毛鱼与鹿角，一龠【一作“拾”。】数千百。收藏各有时，嗜好无南北。其微【一作“小”。】既若斯，其大有【一作“其大固”，一作“大者固”。】莫测。波涛浩渺中，岛屿生顷刻。俄而没不见，始悟【一作“久始”。】出背脊。有时随潮来，暴死疑遭谪。海人相呼集，刀锯争剖【一作“砍”。】析。骨节骇专车，须芒【一作“牙”。】侔剑戟。腥闻数十里，馀臭久乃息。始知百川归，固有含容德。潜奇与秘宝，万状【一作“物”。】不一识。嗟彼达头微！谁传到【一作“偶传到”，一作“偶传入”】京国。干枯少滋味，治洗费炮炙。聊兹知异物，岂足荐佳客。一旦辱【一作“得”。】君诗，虚名从此得。【自注：京师人不识此鱼。沧州向防御见寄，以分圣俞，辱以诗答。】 　 　　盆池 　　西江之水何悠哉，经历赣石险且回。馀波拗怒犹【一作“独”。】涵澹，奔涛击浪常喧豗。有时夜上滕王阁，月照净练无纤埃。杨阑左里在其北，无风浪起传古来。老蛟深处厌窟穴，蛇身微行见者猜。呼龙沥酒未及祝，五色粲【一作“照”。】烂高崔嵬。忽然远引千丈去，百里水面中分开。收踪灭迹莫知处，但有雨雹随风雷。千奇万变聊一戏，岂【一作“肯”。】顾溺死为可哀！轻人之命若蝼螘，不止山嶽将倾颓。此外鱼虾何足道，厌饫但觉腥盘杯。壮哉岂不快耳目，胡为守此空墙隈！陶盆斗水仍下漏，四岸久雨生莓苔。游鱼拨拨不盈寸，泥潜日炙愁暴鳃。鱼诚不幸此跼促，我能决去反徘徊。 　 　　哭圣俞 　　昔逢诗老伊水头，青衫白马渡伊流。滩声八节响石楼，坐中辞气凌清【一作“高”。】秋。一饮百盏不言休，酒酣思逸语更遒。河南丞相称贤侯，后车日载枚与邹。我年最少力方优，明珠白璧相报投。诗成希深拥鼻讴，师鲁卷舌藏戈矛。三十年间如转眸，屈指十九归山丘，凋零所馀身百忧。晚登玉墀侍珠旒，诗老齑盐太学愁。乖离会合谓无由，此会天幸非人谋。颔须已白齿根浮，子年加我貌则不。欢犹可强闲屡偷，不觉岁月成淹留。文章落笔动九州，釜甑过午无饙馏。良时易失不早收，箧椟【一作“樻”。】瓦砾遗琳璆。荐贤转石古所尤，此事有职非吾羞。命也难知理莫求，名声赫赫掩诸幽。翩然素旐归一舟，送子有泪流如沟。 　 　　鬼车 　　嘉祐六年秋九月，二十有八日。天愁无光月不出。浮云蔽天众星没，举手向空如抹漆。天昏地黑有一物。不见其形，但闻其声。其初切切凄凄，或高或低。乍似玉女调玉笙，众管参差而不齐。既而咿咿呦呦，若轧若抽。又如百辆江州车，回轮转轴声哑呕。鸣机夜织锦江上，群雁惊起芦花洲。吾谓此何声？初莫穷端由。老婢扑灯呼儿曹，云此怪鸟无匹俦。其名为鬼车，夜载百鬼凌空游。其声虽小身甚大，翅如车轮排十头。凡鸟有一口，其鸣已啾啾。此鸟十头有十口，口插一舌连一【一作“十”。】喉。一口出一声，千声百响更相酬。昔时周公居东周，厌闻此鸟憎若雠。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射之三发不能中，天遣天狗从空投。自从狗啮一头落，断颈至今清血流。尔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鸺鹠。每逢阴黑天外过，乍见火光惊辄堕。有时馀血下点污，所遭之家家必破。我闻此语惊且疑，反祝疾飞无我祸。我思天地何茫茫，百物巨细理莫详。吉凶在人不在物，一蛇两足反为祥。却呼老婢炷灯火，卷帘开户清华堂。须臾云散众星出，夜静皎月流清光。 　 　　感二子 　　黄河一千年一清，岐山鸣凤不再鸣。自从苏梅二子死，天地寂默收雷声。百虫坏户不启蛰，万木逢春不发萌。岂无百鸟解言语，喧啾终日无人听。二子精思极搜抉，天地鬼神无遁情。及其放笔骋豪俊，笔下万物生光荣。古人谓此觑天巧，命短疑为天公憎。昔时李杜争横行，麒麟凤凰世所惊。二物非能致太平，须时太平然后生。开元天宝物盛极，自此中原疲战争。英雄白骨化黄土，富贵何止浮云轻。唯有文章烂日星，气凌山嶽常峥嵘。贤愚自古皆共尽，突兀空留后世名。 　 　　读书 　　吾生本寒儒，老尚把书卷。眼力虽已疲，心意殊未倦。正经首唐虞，伪说起秦汉。篇章异句读，解诂及笺传。是非自相攻，去取在勇断。初如两军【一作“兵”。】交，乘胜方【一作“多”。】酣战。当其旗鼓催，不觉人马汗。至哉天下乐，终日在几【一作“书”。】案。念昔始从师，力学希仕宦。岂敢取声名，惟期脱贫贱。忘食日已晡，燃薪夜侵且。谓言得志【一作“意”。】后，便可焚笔砚。少偿辛苦时，惟事寝与饭。岁月不我留，一生今过半。中间尝忝窃，内外职文翰。官荣日清近，廪给亦丰羡。人情慎所习，酖毒比安宴。渐追时俗流，稍稍学营办。杯盘穷水陆，宾客罗俊彦。自从中年来，人事攻百箭。非惟职有忧，亦自老可叹！形骸苦衰病，心志亦退懦。前时可喜事，闭眼不欲见。惟寻旧读书，简编【一作“编简”。】多朽断。古人重温故，官事幸有间。乃知读书勤，其乐固无限。少而干禄利，老用忘忧患。又知物贵久，至宝见百链。纷华暂时好，俯仰浮云散！淡泊味愈长，始终殊不变。何时乞残骸？万一免罪谴。买书载舟归，筑室【一作“屋”。】颍水岸。平生颇论述，铨次加点窜。庶几垂后世，不默死刍豢！信哉蠹书鱼，韩子语非讪。 　 　　鹎鵊词效王建作。 　　龙楼凤阙【一作“阁”。】郁峥嵘，深宫不闻更漏声。红纱蜡烛愁夜短，绿窗鹎鵊催天明。一声两声人渐起，金井辘炉闻汲水。三声四声促严妆，红靴玉带奉君王。万年枝软风露湿，上下枝间声转急。南衙促仗三卫列，九门放钥千官入。重城禁御锁池台，此鸟飞从何处来？君不见颍河东岸村【一作“春”。】陂阔，山禽野鸟常【一作“时”。】嘲<口哲>。田家惟听夏鸡声，【自注：鹎鵊，京西村人谓之夏鸡。】夜夜垅头耕晓月。可怜此乐独吾知，眷恋君恩今白发！ 　 　　射生户予初至州，猎户有献狼豹者。 　　射生户，前日献一豹，今日献一狼。豹因伤我牛，狼因食我羊。狼豹诚为害人物，县官赏之缣五匹。射生户，持缣归，为人除害固可赏，贪功趋利尔勿为。弦弓毒矢无妄发，恐尔不识麒麟儿。 　 　　陪府中诸官游城南一本注：“西京作”。 　　一雨郊圻迥，新秋榆枣繁。田荒溪溜入，禾熟雀声喧。烧出空槎腹，人耕废庙垣。闲追向城客，落日隐高原。 　 　　河南王尉西斋 　　寒斋日萧索，天外敞檐楹。竹雪晴犹覆，山窗夜自明。禽归窥野客，云去入重城。欲就陶潜饮，应须载酒行。 　 　　离彭婆值雨投临汝驿回寄张九屯田司录 　　投馆野花边，羸骖晚不前。山桥断行路，溪雨涨春田。树冷无栖鸟，村深起暮烟。洛阳山已尽，休更望伊川！ 　 　　送祝熙载之东阳主簿 　　吴江通海浦，画舸候潮归。叠鼓山间响，高帆鸟外飞。孤城秋枕水，千室夜鸣机。试问还家客，辽东今是非！ 　 　　松门 　　岛屿松门数里长，悬崖对起碧峰双。可怜胜境【一作“景”。】当穷塞，翻使留【一作“流”。】人恋此邦。乱石惊滩喧醉枕，浅沙明月入船窗。因游始觉南来远，行尽荆江见蜀江。 　 　　劳停驿 　　孤舟转山曲，豁尔见平川。树杪帆初落，峰头月正圆。荒烟几家聚，瘦野一刀田。行客愁明发，惊滩鸟道前。 　 　　黄溪夜泊 　　楚人自古登临恨，暂到愁肠已九回。万树苍烟三峡暗，满川明月一猿哀。非乡况复惊残岁，慰客偏宜把酒杯。行见江山【一作“山河”。】且吟咏，不因迁谪岂能来。 　 　　初至夷陵答苏子美见寄 　　三峡倚岧峣，同【一作“南”。】迁地最遥。物华虽可爱，乡思独无聊。江水流青嶂，猿声在碧霄。野篁抽夏笋，丛橘长春条。未腊梅先发，经霜叶不凋。江云愁【一作“悬”。】蔽日，山雾晦连朝。斫谷争收漆，梯林斗摘椒。巴宾船贾集，【一作“巴江船贾至”。】蛮市酒旗招。时节同荆俗，民风载楚谣。俚歌成调笑，摖【一作“攃”。】鬼聚喧嚣。【自注：夷陵之俗多淫奔，又好祠祭。每遇祠时，里民数百，共馂其馀，里语谓之摖鬼，因此多成斗讼。】得罪宜投裔，包羞分折腰。光阴催晏岁，牢落惨惊飙！白发新年出，朱颜异域销。县楼朝见虎，官舍夜闻鸮。寄信无秋雁，思归望斗杓。须知千里梦，长绕洛川桥。 　 　　县舍不种花惟裁楠木冬青茶竹之类因戏书七言四韵 　　结绶当年仕两京，自怜年少体犹轻。伊川洛浦寻芳遍，魏紫姚黄照眼明。客思病来生白发，山城春至少红英。芳丛密叶聊须种，犹得萧萧听雨声。 　 　　戏答元珍一本下云“花时久雨之什”。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一作“鸟声渐变知芳节，人意无聊”。】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夷陵岁暮书事呈元珍表臣一本“作元珍判官，表臣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