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钞 - 第 215 页/共 796 页

春风如醇酒，著物物不知。能使死瓦色，化为明艳姿。寒枯出繁秀，巧与节物期。江梅故幽独，绰约不自持。居然北枝后，迨此白日迟。春风日浩荡，醉色回冰肌。清妍有馀态，众芳谢凡卑。凭虚一回睇，俯仰岁月驰。所恨培雪根，向来岁寒枝。差池弄芳晚，坐令颜色移。颜色固妩媚，幽香无故时。 　 　　题蒋永仲蜀道圃 　　梓州别驾真雏凤，赏古探奇坐饥冻。要窥琼构蔚蓝天，直上潼江历秦宋。每逢佳处静盘礴，流出胸中九云梦。乾坤坱圠本无迹，我独毫端发神用。戏驱万变寄陶写，轩豁端倪巧搏控。苍筠擢秀饱冰雪，古幹撑空中梁栋。奇礓那得在山谷，回首何年委坚重。轮困偃盖屈金铁，夭矫惊虬起岩洞。春江莽苍迷东西，汉南老柳参差垂。烟中远近见木末，明星已没城乌啼。平生险怪三峡水，古木巃枞阴风吹。石间雷雹殷九地，出入喷薄无穷时。我身趼足半天下，偃蹇故是山林姿。南行灊霍北嵩洛，应接不暇空狂痴。作诗写意如捕景，况有三绝穷天机。清晨对此怳自失，眼中太白横峨嵋。请君十袭秘缇革，恐复仙去归无期。 　 　　寄开化李令光 　　我行阡陌问，苗麦已复青。茅茨间新稿，鸡犬有和声。不见吏索钱，田家得其生。鸡犬亦肥字，不遭无事烹。於斯可观政，岂在赫赫名。父老亦相语，驩然就春耕。官租及时了，卒岁乐无营。 　 　　山间古梅林，有鸮集其端。不飞亦不鸣，弹射莫敢干。下窥群雀雏，啄颡刳其肝。欣然舐两爪，意得良自安。飞来多凡鸟，助此凶且残。安知万山曲，亦复鸣栖鸾。相咻固不可，见哧技亦殚。众鸟既有恃，相期在岁寒。 　 　　园居荒芜春至草生日寻野蔬以供匕筋今日枯枿间得蒸菌四五亦取食之自笑穷甚戏作此诗 　　平生嗫嚅口，出语无媚悦。定非肉食姿，赋分在藜蕨。侨居得空园，穷陋亦清绝。分阴岂不惜，饱睡送日月。芜菁不须种，众草今已茁。朝来一雨过，青细皆可掇。东篱有更生，杞狗仅堪埒。乃知天随生，岂羡五鼎列！堂萱不吾负，芽甲破春雪。縻身荐瓢箪，解我忧思结。荠花虽未繁，着地烂於缬。惊雷发蒸菌，自可当夏鳖。马兰亦芳脆，人苋固凡劣。晴朝当炙背，俯偻事挑抉。家人各盈襜，汲井手自挈。满炊太仓陈，侑以冬菹冽。盘中长阑干，置馈每虚撤。恨无箨龙苞，此味那得阙。长谣青青槐，馋液想庭樾。妻孥覆相诮，男子志勋烈。君非老浮图，菜本可长啮。况兹闲草木，岂为刀匕设。乃翁笑摩腹，万事付一吷。此中有真趣，勿为儿辈说。 　 　　九月七日夜梦王元规诘旦其弟元矩适相访感而作诗一首 　　故人入幽梦，彷佛平生怀。心知九泉隔，意象惨不开。哦诗不成章，惝怳谁能裁。曰此萧爽士，宁当没黄埃。【梦中作诗两句，似是此意，然不记本语。】清晨客在门，乃自乌衣来。典刑见难弟，共叹一息乖。幽明不可诘，此梦何为哉！回观南园道，微径已蒿莱。 　 　　卜筑西坞和柳子厚《南涧中题》 　　出处初漫浪，淹留失佳时。时英尽珠璞，宁复见谁差。一去四十年，伏坜久已疲。幸此岁将暮，穿云弄清漪。窈窕烟坞中，苍阴昼森垂。兹焉寄茅屋，横仄任所宜。谷口翳杉竹，柴门畏人知。谁言一丘壑，傥与汗漫期。 　 　　寄茭湖江仲长袤和柳子厚《初秋夜雨赠吴武陵》 　　急涧无止水，秋兰无故丛。别来今几年，坐阅毗岚风。交亲半鬼录，生者仍衰穷。及兹过君家，樽酒一笑同。知我厌鼙鼓，烦君韵丝桐。相携步林壑，暂觉万虑空。樗社寄庄叟，【自谓。】醉乡著无功。【谓仲长。】醒来百忧集，尚寐期无聪。 　 　　晨起梳头发白且稀有感 　　余发已种种，我怀亦依依。风林无安巢，寒日无馀辉。束发随官牒，前言服良规。岂唯会计当，自诡牛羊肥。妄献北阙书，野芹安足希。一挂邪士籍，徒嗟寸诚微。惓惓甽亩志，正作祸患机。羁危不如人，行行向知非。世变不可料，胡尘暗王畿。真人起白水，帝命式九围。误沐宣室召，白头待经帏。谁言萤爝光，敢近白日晖。谁言草木萌，敢试雷霆威。野马立仗下，轩昂妄鸣嘶。弃之老牛皂，无复瞻龙墀。天公了无私，与夺适宜。时方急功名，选忄耎安所施。士方贵才辩，安用钝讷为？常人与善士，何异於愚痴。譬之救焚溺，珮玉行逶迤。弃捐乃其理，刺天看群飞。幸非高明室，百鬼浪见窥。自从伏嵁岩，风淫得偏痱。有足不得行，有手不得持。每思林野娱，济胜忧无期。堆豗不得往，如骥絷且鞿。如盲不忘视，如寒不忘衣。如痿不忘起，如羁不忘归。但愿老穷健，长甘北山薇。岂复理须鬓，峨冠待晨曦。 　 　　自仲嘉云亡未始见梦舟行夜入吴兴境有梦如平生感而赋诗四首 　　江子隘斯世，翛然向方蓬。一朝成千古，寤寐不复通。夜入霅溪境，胡然见幽梦。高标何所似，俯仰风中松。谈笑如平生，炯炯双方瞳。去年经行地，陈迹亦已空。故应玄真老，相与游无穷。 　 　　诸人久不死，而使武子先。斯言太痴绝，爱恶无乃偏。君看雅正情，播在《三百篇》。秦人哀三良，百身宁可捐。相鼠有深刺，嗟哉胡不遄。此岂惑者欤，加膝坠诸渊。乃知孙楚狂，未必非公言。 　 　　世以势论士，君诚不如人。扬扬乘轩者，志满气甚振。外见七尺躯，中有万斛尘。凿枘固难入，鹗鸾岂相伦。炙手苟可热，行路为雷陈。高栖冷如铁，骨肉不得亲。谁能独无死，荣辱久乃真。 　 　　皇天非无知，伯道固有后。百年能复几，仅比一昏昼。久知彭篯夭，不及殇子寿。向来箪瓢生，庙食至今侑。东陵虽饱死，千载有馀臭。枭蕃得刳肠，苕折漫遗鷇。试当问玄夫，此理或可究。 　 　　初到书局以万七千钱得一老马盲右目戏作古句自嘲一首 　　蹄间三寻汗流赭，九逵雷雹争飞洒。我穷那得骋追风，正拟虺尵行果下。平生畏途饱经历，夜半临深无驭者。故应造物巧相戏，却比盲人骑瞎马。李南知音当促步，广汉腾嘲不相假。执鞭良称塞翁儿，并辔聊从杜陵夏。庞然病显岂其类！老矣问途那可舍。径烦一夫事刷秣，似桂新刍不盈把。向来伯厚亦安在，结驷鸡栖同土苴。他年东去把撩风，纵尔逍遥汴东野。 　 　　晁无斁将之录示近诗有和其兄以道说之诗次韵以致区区兼简以道 　　谈诗如谈禅，练性如练墨。【以道深於名理，颇喜造墨。】壮心悟龟毛，少作岂蛇足。平生甚元龙，未信今伯玉。十年得投闲，高卧谢宠辱。定知贫胜富，固自平为福。著书著名山，会使山鬼哭。结庐近三休，为米时一出。犹嫌佛场选，肯问燕台筑。俗人难与言，镜髢遗盲秃。前年客长安，正觅三釜粟。尘中一倾盖，爽气岷峨绿。别来更崎嵚，寡陋嗟我独。尘埃箧中书，有手不暇触。 　 　　次韵寄谢公表韩公朝请 　　世人如鲗鱼，自蔽翻吐墨。猩熊亦何罪，不卫唇与足。要当时木雁，安问定石玉。向来休休翁，老去称耐辱。迹高名自污，卒享清净福。肯为接舆生，叩木妄歌哭。韩公早闻道，垢浊久已出。终成九层台，不弃一篑筑。长安列戟第，桐影将缺秃。宁辞治中舆，且食祠宫粟。胸中荆棘尽，华发当更绿。抗尘我何庸，勇退公所独。何如善刀藏，聊放虚舟触。 　 　　和叶翰林送李从事 　　赏音真两难，邂逅多契阔。一朝间容刀，三岁歌采葛。古人抱修能，初不露锥末。诚令处囊中，谈笑堪式遏。岂无识玉人，顾恐铄金夺。遂令缁衣好，敛迹裁自脱。画蛇杯已疏，志鹄弓遽拨。徒嗟湖海上，发白牙齿豁。怀公剧梅林，念至失焦渴。临风赋新谣，忧思不可掇。 　 　　自宽吟戏效白乐天体 　　武陵谪九年，下惠仕三已。或窘如拘囚，或了无愠喜。吾生忧患馀，年忽及耆指。偏痱未全安，抱病更五祀。进为心已灰，弃置甘如荠。坐狂合投闲，佚老宜知止。向令身安健，不过如是耳。每思古穷人，我幸亦多矣。照邻婴恶疾，羁卧空山里。缠绵竟不堪，抱恨赴颍水。文昌两目盲，无复见天地。简编既长辞，游览永无冀。吾今虽抱病，蹇曳非顿委。时时扶杖行，积步可数里。校之卧床席，欲坐不能起。虽扶不能行，悬绝安可比。时从亲故谈，亦不废书史。右臂故依然，运笔亦持匕。篮舆时出游，初不废牢体。况无他证候，色脉苦无异。详观动息间，傥有全安理。侍祠了无庸，窃禄愧索米。借居浮屠宫，非村亦非市。廷堂甚爽垲，高屋敞窗几。郊林接溪水，眼界颇清美。尝闻天地间，祸福更伏倚。藉令衰蹇身，终老只如此。何须苦嗟咨，未必非受祉。形如支离疏，饱食逸终世。目盲如宋人，全生免傜使。平生叹远游，今我在桑梓。田园接家山，区处及耘耔。平生困鞅掌，今我恬无事。寝兴纵所如，出处不违己。病来益尊生，对境空相似。永无贪欲过，稍习卫生旨。不为六贼牵，岂受三彭毁？人言病压身，往往延寿纪。大钧默乘除，万一理如是。安全固自佳，蹇废亦可尔。死生犹寤寐，况此一支体。细思安否间，相去亦无几。如何不释然，万事付疑始。 　 　　赠别吴忱宣德并序 　　余客都城，邂逅河南具诚伯，偕寓兴国僧舍。其为人乐善嗜学，练熟世故。徙居蕲春，适再世耳，而蕲春人至都下者，无贤不肖，必来问讯。其庐所倾下，往往知名士。故旧有以急告，随所厚薄赒之。诚伯自言，尉光山时，捕得强盗十许人，赏应第一等。狱具部送府，盗亲戚望哭道旁，或扶老携幼，号恋不忍闻。诚伯顾盗非素猾贼为人害者，一旦迫饥寒，适为盗，乃陷重辟耳，因以盗还送县，稍缓其狱。久之，皆得不死，赏固不论也。凡此，过世俗远甚。今兹同寓僧舍者至数十人，乃独见亲厚，此又何也？余调官东归，诚伯从余索诗为别，匆匆不暇，还家，作此寄之。】 　 　　吴公河南守，荐士得贾生。伟兹天下士，何止千人英！吴公失名字，功业暧不明。要非万顷陂，莫著横海鲸。当时好贤意，岂愧勃与婴。蔽贤如面墙，自使两目盲。好贤如力穑，穰嘉嘉谷成。至今馀庆在，望著河南城。如君岂其裔，乐善莫与京。高门二千石，世德故可评。平生周旋士，往往凌青冥。作吏今十年，读书不求名。向来光山政，何异古所称。嗟哉士营己，宁使我负人。聊须借汝头，一用朱吾轮。今君乃能尔，所弃如毛尘。故知占贤世，尚见风俗淳。猗予一畸士，落落良可憎。折腰务求合，俗眼竟不青。憧憧九衙内，邂逅盖一倾。何从乃知我，顿有交旧情。相随若形影，出语见肺膺。长安速化地，顽钝终无营。中宵起归思，补被东南征。投林无择巢，促步无安行。宁嫌蕞尔邑，要是众不争。纷纷同舍客，聚散两不停。毛子去山邑，哦诗对峥嵘。想见簿领闲，炯如九秋鹰。【毛世高倜。】深州戢羽翮，题舆重庐陵。胸中若悬监，圭角不自呈。【上官闳中恢。】石老故游倦，飘萧数星星。崇山古恶地，无乃烦笞榜。【音彭。石兴宗振有子{矛心}，有时名，早死。】程翁颇专嘿，两版昼夜扃。时时系乌帽，匹马挟二黥。安知刹那间，一卧不复兴。【程兴之。】其馀复谁在，谁与交忘形。去驾虽结辙，来樯竞扬舲。怀君尚留寓，京尘染裾缨。其谁念久要，佐子飞且鸣。况君缁衣后，世故饱所更。会当力推挽，横绝非阶升。却顾五湖上，有人方耦耕。 　 　　送林德祖致仕东归（并序） 　　【壮而仕，老而归，理也。士溺于仕，故困而知返，病而能休，老而知止者，世则犹然贵之。若德祖，於斯三者无一焉，然去官如脱屣，是乃真可贵矣！德祖方未仕，以学行有盛名。四十起家，至为部刺史，所历皆儒官，入纠天府，於今为要地。年始登六十，茹蔬饮水，神干俨如也。一朝浩然有归志，退自府舍，不谋於朋友，不告於妻子，夜半状上府，晨朝可命下，斯亦奇矣。余行道南徐，过故人苏承祖，出许振叔书，道德祖挂冠勇决之状。余时冒初暑，向远途，忽忽烦愦，闻之洒然，如挹寒流而濯清风也。而或者疑焉，余曰：“子无异也。士溺于仕久矣！其视爵禄，犹饥者之羡膏粱，渴者之赴水泉，寒者之阳，而阳者之阴也。意眷攀垂绠而上千仞，不可须臾置也。今乃有人，负通博之才，居轩冕之会，非有宜去之年，不得已之事也，然且一朝去之。彼以夸竞之心计之，是岂不可骇而疑哉！且仕不仕，何常之有！德祖非为亢者也，非要利者也，徒曰适吾之适，以遂吾之性而已。虽然，自砥节砺行之诏屡下，所以愧责贪竞者之辞实深。圣主之所堲，士夫之耻也。今观德祖之去就重轻，亦足以振士风矣！夫仕者毕心力以奉所职，处者先廉退以风士类，是皆有益于时者也。德祖岂不贤远于人矣哉！既遇诸淮阴，舟翩然东，使人有冥鸿之叹，因为诗以附诸公之末云。】 　 　　浩浩声利间，静躁同一区。排肩日中市，有类逐兽趋。中朝尺寸地，众睇咸睢盱。安知大云客，出与飞云俱。翛然弃之去，初不计卷舒。纷纷轩裳士，瞠目口为呿。茫然更叹息，不间贤与愚。乃知杨少尹，未足继两疏。时当老而传，不失仕且居。非同会稽史，苦誓困简书。不比狂季真，索身忧病馀。耆年了无事，方当骋亨衢。投簪逸湖海，沛若纵壑鱼。虽无挥金事，日者谁公如？清风激多士，故是明时须。恨无采诗氏，傥有东归图。 　 　　馀杭法喜院荆文公书堂文公康定中读书於此 　　钟山太傅起从龙，鼓动风雷指顾中。未见图形求傅野，岂知徒步客新丰。青鞋曾访餐芝老，【许远游登岩茹芝，乃馀杭山中也。】白首唯馀捣药童。【寺僧言文公多养疾此堂，当时给侍童子，今八十馀岁矣。】藏壁故应留断简，至今山鬼恸悲风。 　 　　送蒋主簿入都赴试一首 　　东南贡吏紫髯郎，一马骎骎客路长。袖里山林洗尘雾，腹中文字了缣箱。流年过我长如许，乐事知君讵未央。行恐饥来驱我去，也遮西日上河梁。【蒋有名画小轴，常置怀袖，名《壶中图》。】 　 　　罢吏客郡城已数月滞留忽已岁暮浩然兴叹作一首 　　一行作吏向吴城，五见娵隅上薄冰。魏觊三章堪自约，殷源百尺敢言登。揶揄祇送人为郡，噎媢初非我负丞。鞅掌栖迟俱害性，不知须鬓欲侵凌。 　 　　寒夜遣怀一首 　　强醉重云欲散盐，三更飞霰忽惊帘。大呼何与痴人事，此意多应俗士嫌。出户仰看天漫漫，持碗愁作夜厌厌。消除心事都无处，下尽中军三百签。 　 　　许主簿见和过有推借再作奉呈 　　身谋自昔须三窟，世味端能败一薰。醉里闲愁浓似酒，春来归思乱于云。松栽咫尺传卢老，枣实方将访许君。【见许远游《与王逸少书》。】却喜云孙共来往，扁舟时入白鸥群。 　 　　用前韵作招许主簿 　　风骚无复见黄初，尚想应刘载后车。病骨不知缘底瘦，愁眉时得为君舒。动人春色来随燕，入眼溪流静见鱼。祇有此中多好句，可来茅阁试凭虚。 　 　　谢江仲举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