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总龟后集 - 第 6 页/共 18 页

孔子谓:“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所谓及者,继也,非企及之及,谓宁武之愚而后人不可继尔。居乱世而愚,则天下涂炭将孰拯?屈原事楚怀王,不得志则悲吟泽畔,卒从彭咸之居。究其初心,安知拯世之意不得伸而至于是乎?贾生谪长沙傅,渡湘水为赋以吊之。所遣(遭)   之时虽与原不同,盖亦原之志也。白乐天《咏史》诗乃谓:“士生一代间,谁不有浮沉。良时真可惜,乱世何足钦。乃知汨罗恨,未抵长沙深。”信如乐天言,则是以乱世为不〔足〕拯也,而可乎?议者谓谊所欲为,文帝不能用者,〔以绎、灌、东阳之属谗之尔。故谊之赋有云:“镆铘〕为钝,铅刀为;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观此是有憾于绛、灌、东阳者。虽然,勃也,婴也,敬也,皆素有长者之誉,必不肯害贤而利己。《楚汉春秋》别有绛灌,岂其是耶?〔葛常之《韵语阳秋》卷七〕   永和中,王羲之修楔事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序以谓“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则当时篇咏之传可考也。   今观羲之、谢安、谢万、〔孙〕绰、孙统、王彬之、凝之、肃之、徽之、徐丰之、袁峤之十有一人,四言五言诗各一首。王丰之、元之、蕴之、涣之、郗昙、华茂、庾友、虞说、魏滂、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华平、桓伟十有五人,或四言或五言各一首。王献之、谢瑰、卞迪、卓髦、羊模、孔炽、刘密、虞谷、劳夷、石绵、华耆、谢藤、王亻疑、吕系、吕本、曹礼十有六人,诗各不成,罚酒三觥。   谢安五言诗曰:“万殊浑一象,安复觉彭殇!”而羲之序乃以(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盖反谢安一时之语〔耳〕,而或者遂以为未达。此特未见当时羲之之诗尔。其五言曰:“仰视碧天际,俯瞰绿水滨。寥阒无涯观,寓目理自陈。大矣造化功,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亲。”此诗则岂未达者耶?史载献之尝与兄徽之、操之俱诣谢安,二兄多言,献之寒温而已。既出,客问优劣。安曰:“小者佳。‘吉人之词寡’,以其少言,故知之。”今王氏父子昆季毕集,而献之之诗独不成,岂亦“吉人之词寡”耶?景中,〔会〕   稽太守蒋堂修永和故事,尝有诗云:“一派西园曲水声,水边终日会冠缨。几多诗笔无停缀,不似当年有罚觥。”盖为献之等发也。〔葛常之,同上卷五〕   会稽、临安、金陵三郡皆有东山,俱传以为谢安携妓之所。按谢安本传:初,安石寓居会稽,与王羲之、许、支遁游处,被召不至,遂栖迟东土(山)。唐裴冕与吕渭等《鉴湖联句有》“兴衰(里)还寻戴,东山更问东。”此会稽之东山也。本传又云:安石尝往临安山中,坐石室,临浚谷,悠然叹曰:“此与伯夷何远?”今余杭县有东山。东坡有《游余杭东西岩》诗,注云:即谢安东山。所谓“独携缥缈人,来上东西山”者是也。此临安之东山也。本传又谓,及登台辅,于土山营墅,楼馆林竹甚盛,每携中外子侄游集。今土山在建康上元县崇礼乡。   (载)《建康事迹》云:安石于此拟会稽之东山,亦号东山。此金陵之东山也。   李白有《忆东山》二绝〔云〕:“不到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他(还)自散,明月落谁家?”“我今携谢妓,长笑绝人群。欲报山东(东山)客,开关扫白云。”   不知所赋者何处之东山也。陈轩乃录此诗于《金陵集》中,将别有所据耶?《南史》载宋刘π经始钟岭以为栖息,亦号东山。金陵遂有两东山矣。〔同上,同上〕   韩愈自监察御史贬连州、山阳(阳山)令。所坐之因,传记各异。《唐书》本传谓上疏论宫市,德宗怒,故贬。李翱《行状》谓为幸臣所恶,故贬。皇甫作《神道碑》谓贞元十九年关中旱饥,公请宽民徭,专政者恶之,故贬。按《文公集》宫市之疏不传,而《文公历官记》及《年谱》以谓京师旱,民饥,诏蠲租半。有司征求反急。愈与同列上疏言状,为幸臣所谗。幸臣者,李实也。予考退之自连山(阳山)移江陵诗云:“孤臣昔放逐,泣血追愆尤。汗漫不省识,恍如乘桴浮。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则所坐之因,虽退之犹疑之也。集中有《上京兆李实书》盛称其能,曰:“愈来京师,所见公卿大臣,未有赤心事上忧国如阁下者。”又云:“今年以来,不雨者百余日,种不入土;而盗贼不敢起,谷价不敢贵,老奸宿赃,销缩摧沮。”百余言,皆叙其敬慕之意。其后实出为华州,又有书云:“愈于久故游从之中,蒙恩奖知遇最厚,无与比者。”愈〔既〕为实所谗,不应此书拳拳如是。及观《江陵途中》诗云:“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仇。”又《岳阳别窦司直》云:“爱才不择行,触事得谗谤。前年出官日,此祸最无妄。”又《和张十一忆昨行》云:“亻丕文未扌前崖州炽,虽得赦宥常愁猜。近者三奸悉破碎,羽窟无底幽黄能。眼中了了见乡国,知有归日眉方开。”又有《永贞行》以快亻丕文之贬,其末云:“郎官清要为世称,荒郊(郡)僻野嗟可矜。具书目见非妄征,嗟尔既往宜为惩。”   则知阳山之贬,亻丕文之力,而刘、李(柳)下石为多,非为李实所谗也。〔葛常之,同上〕   韩《香奁集》百篇,皆艳词也。沈存中《笔谈》云,乃和凝所作,凝后贵,悔其少作,故嫁名于韩尔。今〔观〕《香奁集》有《无题诗序》云:“余辛酉年戏作《无题诗》十四韵,故奉常王公、内翰吴融、舍人令狐涣相次属和。是岁十月〔末〕,一旦兵起,随驾西狩,文稿咸弃。丙寅岁在福建,有苏以稿见授,得《无题诗》,因追咏(味)旧时,阙忘甚多。”予按《唐书》韩传,尝与崔嗣定策诛刘季述,昭宗反正,为功臣,与令狐涣同为中书舍人。其后韩全诲等劫帝西幸,夜追及,见帝恸哭。至凤翔,迁兵部侍郎。天二年,挈其族依王审知而卒。以《纪运图》考之,辛酉乃昭宗天复元年,丙寅乃哀帝天二年。   其序所谓丙寅岁在福建有苏授其稿,则正依王审知之时也。稽之于传,与序无一不合者。则此集韩所作无疑,而《笔谈》以为和凝嫁名于,特未考其详尔。   《笔谈》云:又有诗百篇,在其四世孙奕处见之。岂非所谓旧诗之阙忘者乎?   〔同上,同上〕   汉史载韩信教陈反,有挈手步庭之议,且曰:“吾为公从中起。”汉十年,果反,高祖自将兵出。张文潜曰:“方是时,萧相国居守,而信欲以乌合不教之兵从中起,以图帝业。虽使甚愚,必知无成,信岂肯出此哉!”故其诗曰:“〔何待〕陈侯乃中起,不思萧相在咸阳。”又一诗云:“平生萧相真知己,何事还同女子谋!”则又责萧相不为信辨其枉也。余观班史,吕后与萧相谋,诈令人从帝所来称已破,群臣皆贺。相国给信曰:“虽病,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则斩信者相国计也。纵使其枉,相国其肯为辨之哉!信死则刘氏安,不死则刘氏危,相月岂肯以平日相善之故而误社稷大计乎?文潜后有一绝云:“登坛一日冠群雄,钟室苍皇念蒯通。能用能诛谁计策?嗟君终日(自)愧萧公。”〔丹阳集》,同上卷七〕   汉成帝时张禹用事,朱云对上曰:“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居下讪上,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扳殿槛折,曰:“臣愿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如云者,可谓忠直有余矣。后世思其人而不可得,则作为韵语,以声其美。肃宗时,元载用事,故杜子美诗云:“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武后时,傅游艺用事,故卢照邻诗云:“昔有平陵男,姓朱名阿游。愿得斩马剑,先断佞臣头。”言当时立朝之士不能如云以二人之恶而告于上也。若二人者,奸谀百倍张禹矣。腥臊之血,岂足以污尚方之剑乎?朱(宋)景文云:“朱游英气凛生风,滨死危言悟帝聪。殿槛不修旌直谏,安昌依旧汉三公。”信乎,去佞如拔山也!   〔同上〕   五王之诛二张也,张柬之启其谋,桓彦范任其事,敬晖、崔元、袁恕己各效其力,坐使天后还政,中宗即阼,诚为社稷之奇勋。然尚有可恨者焉。薛季昶劝除武三思,〔而彦范乃谓如机上肉,留为天子藉手。”彦范辈岂不知中宗非刚断之主乎!彼之意以为三思方乱韦氏,而中宗孱懦,一听其所为。苟诛三思,必不利于己,故不肯诛耳。不旋踵而自罹杀身之祸。实自取之也。张文潜云:“系狗不系首,反噬理必然。智勇忽迷方,脱匣授龙泉。区区薛季昶,先事仅能言。留祸启临淄,败谋岂非天!〔同上〕   高祖《大风》之歌,〔虽止于二十三字,而〕志气慷慨,规模宏远,凛凛乎已有四百年基业之气。《史记乐书》谓之《三侯章》,令沛得以四时歌舞宗庙。   盖欲使后之子孙知其祖创业之勤,不可怠于守成尔。武帝《秋风词瓠子歌》已无足道,及为赋以伤悼李夫人,反复数百言,绸缪恋谬于一女子,其视高祖岂不愧哉!《艺文志上自造赋》二篇,其一不得而见耶?〔并同上,同上〕   ●卷十七·评史门   老杜《课伯夷幸(辛)秀伐木》,则曰:“报之以微寒,共给酒一斛。”   《遣信行修水筒》,则以浮瓜裂饼以答其恭谨。陶渊明告其子,则曰:“辄遣一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盖古人之役仆夫,其忠厚率如此。   《初学记》载王褒买便了为奴,作约使苦作,以致“听券而泪下,鼻涕长一尺”   有“不如早归黄〔土〕陌,令蚯蚓钻额”之语。其少陵柴桑之罪人哉!〔葛常之《韵语阳秋》卷二○〕   建安七子惟刘公干独为诸王子所亲。曹操威焰盖世,甄夫人出拜,诸人皆伏,而公干独平视,虽输作而不悔,亦可嘉矣。故梅圣俞诗云:“公干才俊或欺事,平视美人曾不起。自兹不得为故人,输作左校濒于死。”公干尝有《赠从弟》诗云:“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其寄意如是,岂肯少屈于操哉!末篇又托兴凤凰,有“何时当来仪,将须圣明君”之句,则不以圣明待操矣。〔同上〕   杜甫《悲陈涛》诗云:“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言房之败也。临败犹持重,而中人邢延恩促战,遂大败,故甫深悲之。有为右拾遗,会罢相,上疏力救。肃宗大怒,诏三司推问。宰相张镐救之,获免。故《洗兵马行》云:“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盖感其救己也。张无尽《孤愤吟》云:“房未相日,所谈皆皋夔。一朝陈涛下,覆没十万师。中原已纷溃,老杜尚嗟咨。”则老杜救之章,岂亦出于私情乎?〔同上〕   郑虔受安禄山伪命,洎贼平,与张通王维并囚宣阳里,因善画祈于崔圆,遂得免死。老杜所谓“今如置中兔”,“子云识字终投阁”是也。及虔贬台州,有诗云:“可念此公怀直道,也沾新国用轻刑。”如虔者可谓之怀直道乎?当是爱私之言尔。《八哀诗》亦云:“反覆归圣朝,点染无涤荡。老蒙台州掾,泛泛浙江桨。”盖伤之也。〔同上〕   忘年交,谓虽年齿尊幼不侔而道义可为友也。如张鉴(镒)之于陆蛰,崔廓之于李谦是已。鲁直云:“逐贫不去与忘年。”便以忘年作朋友用,盖有来处也。   老杜《过孟仓曹》诗云:“清谈见滋味,尔辈可忘年。”则山谷所用岂苟云乎哉?   〔同上〕   李白作《蜀道难》以罪严武,其末云:“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则武待白之礼未必优也。武与杜甫情好甚厚。一朝以饮酒过度而武几杀之,则“不如早还家”之说乃白先见之明尔。陆畅谒韦皋于蜀郡,畅感韦之遇己,遂反其词作《蜀道易》云:“蜀道易,易于履平地。”〔同上〕   郎基在颖川,不置不枕;裴潜在兖州,不眠胡床。居官清操,要当如是。白乐天在杭州,取天竺片石,受代携归。故其诗曰:“三年为刺史,饮冰复食檗。   唯向天竺山,取得两片石。此抵有千金,无乃伤清白。”暨守吴门,复取洞庭双石,一以支琴,一以贮酒。故《双石诗》有二“万古遗水滨,一朝入吾手”之句。   洎罢府,支琴石遂归履道旧居,故作诗云:“天上定应胜地上,支机未必及支琴。”乌乎,泉石膏盲人士之逸韵,若乐天者,岂潘子义所谓风流罪过也耶?   〔同上〕   君子为小人诬蔑〔沮抑〕,则其诗怨,故寓之于物以舒其愤。如朱昼《古镜诗》所谓“我有古时镜,初自阵陵得。蛟龙犹泥蟠,魑魅幸月蚀”是也。小人既败,君子得志之秋,则其诗昌,故寓之于物以快其志。如刘禹锡《磨镜篇》所谓“萍开绿池满,晕尽金波溢。山神妖气沮,野魅真形出”是也。黄子虚作《妒佳月篇》云:“狂云妒佳月,怒飞千里黑。佳月了不嗔,曾何污洁白。支颐少待之,寒光静无迹。灿灿黄金盘,独照一天碧。”殆亦二子之意。〔俱同上。   同上〕   康节《观三皇吟》:“许大乾坤自我置,乾坤之外复何言!初分大道非常道,终有先天永后天。作法极微难着迹,收功最久不知年。若教世上论功业,料得更无人在前。”〔《击壤集》卷一五〕   《观五帝吟》:“进退肯将天下让,着何言语状雍容〔一作从容〕。衣裳垂处威仪盛,玉帛修时意思恭。物物尽能循至理,人人自愿立殊功。当时何故得如此?只被升(声)明类日中。”〔同上〕   《〔观〕三王吟》:“一片中原万里余,殆非孱德所能居。〔能一作宜。〕   夏、商正朔犹能布,汤、武干戈未便驱。泽火有名方受革,水天无意(应)不成《需》。请观仁义为心者,肯作人间浅丈夫?”〔意一作应,请观一作详知。   〔同上〕   《〔观〕五伯吟》:“刻意尊名名愈亏,人人奔命不胜疲。生灵剑戟围中活,〔围一作林。〕公道货财心里归。虽则饩羊能爱礼,奈何鸣凤未来仪!东周五百余年内,叹息唯闻一仲尼。”〔同上〕   《〔观〕七国吟》:“当其末路尚纵横,仁义之言固不听。肯为(谓)破齐存即墨,能胜坑赵尽长平。清晨见鬼未为怪,白日杀人奚足惊!加以苏张掉三寸,扼喉其势不俱生。”〔同上〕   《〔观〕赢秦吟》:“轰轰七国正争筹,利害相摩未便休。比至一雄心底定,其如四海血横流!三千宾客方成梦,百二山河又变秋。谩说罢侯能置守,赵高元不是封侯。”〔同上〕   《〔观〕西(两)汉吟》:“秦破山河(河山)旧战场,岂期民复见耕桑!   九千来里开封域,四百余年号帝王。剥丧既而遭莽卓,经营殊不念高光。当时文物如斯盛,城复何由更有(在)隍!〔同上〕   《〔观〕三国吟》:“桓桓鼎峙震雷音,绝唱高踪没处寻。箫鼓一方情味(未)畅,弓刀万里力难任。论兵狠石宁无意,饮马黄河徒有心。虽曰天时亦人事,谁知虑外失良金!”〔同上〕   《〔观〕西晋吟》:“承平未必便无忧,安若忘危非善谋。题品人才凭雅诮,雌黄时事用风流。有刀难割(剖)公闾腹,无木可枭元海头。祸在夕阳亭一句,上东门笑(啸)浪悠悠。”〔同上〕   《〔观〕十六国吟》:“溥天之下号寰区,大禹曾经洽水余。衣到敝时多虮虱,瓜当烂处(后)足虫蛆。龙章本不资狂寇,象魏何尝荐乱胡!尼父有言堪味处,当时欠一管夷吾。”〔同上〕   《〔观〕南北朝吟》:“方其天下分南北,聘使何尝绝往还!偏霸尚存前典宪,小康犹带旧腥膻〔一作。〕洛阳雅望称崔浩,江表奇才服谢安。二百四年能并辔,谩将夷虏互为言。”〔同上〕   《有(观)隋〔朝〕吟》:“始谋当日已非臧,又更相承或自戕。蝼蚁人民贪土地,泥沙金帛悦姬、姜。征辽意思糜(縻)荒服,泛汴情怀厌未央。三十六年都扫地,不然天下未归唐”〔同上〕   《〔观〕有唐吟》:“天生神武奠中央,不尔群凶未易攘。贞观若无风凛凛,开元安有气扬扬!凭高始见山河壮,入夏方知日月长。三百年间能混一,事虽成往道弥光。”〔同上〕   《〔观〕五代吟》:“自从唐李坠皇纲,天下生灵被扰攘。社稷安危凭(悬)   卒伍,朝廷轻重系藩方。深冬寒木固不脱,未旦小星犹有光。五十三年更五姓,始知扫荡(除扫)待真王。”〔同上〕   《我宋(二字作“观盛化”)吟二首》:“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山川。寻常巷陌犹簪绂,取次园林尽管弦。   〔尽一作亦。〕人老太平春未老,莺花无害日高眠。”又:“吾曹养拙赖明时,为幸居多宁不知。天下英才中遁迹,人间好景处开眉。生来只惯见丰稔,老去未尝经乱离。〔一作闻鼓鼙。〕五事历将前代举,帝尧而下更(固)无之。”〔按《邵氏闻见录》:康节先公谓本朝五事自唐虞而下所未有者。一、革命之日市不易肆。二、克复天下在即位后。三、未尝杀一无罪。四、百年方四叶。五、百年无心腹患。伯温窃疑未尝经乱离为太甚。先公曰:“吾老且死,汝辈行自知之。”   〔同上〕   张南轩《采菊亭诗引》曰:“陶靖节人品甚高,晋宋诸人所未易及,读其诗,可见胸次洒落。八窗玲珑,岂野马游尘所能栖集〔也〕!前建安丞张君,精力未衰即挂冠,家于浏阳有年矣。┹小园为亭,面南山,来求予名,予名之曰:‘采菊(亭)’,取靖节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呜呼,靖节兴寄深远,特可为识者道耳。”诗曰:“陶公千载人,高标跨余子。岂无济时念,敛荫独知止。归来卧衡门,无愠复何喜!九日天气佳,东篱撷芳蕊。举头见南山,佳处政在此。地偏心则远,意得道岂否!张侯谢银艾(鱼),筑室娱燕几。小亭才寻丈,景物自新美。颇闻方(双)瞳清,亦复强步履。不妨数登临,倚杖看云起。高咏悠然篇,飞鸿送千里。”〔《文集》卷一〕   《复斋漫录》云:东坡作《谏论》以(云)魏郑公以苏张之辩而为谏诤之术。   且云:郑公之初实学纵横之术,其所以与苏张异者,心正尔。〔世〕或以东坡之论为不然。余读郑公《出关》诗云:“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策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请缨羁南越,凭轼下东蕃。郁纡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东坡实不见此诗,盖识见之明有以探其然耳。乃知读书未博未可以轻议前辈也。苕溪渔隐曰:“余观《谏论》殆是老苏作,格力辞旨可以见矣,非东坡所作也。”〔《渔隐从话》后集卷二八〕   ●卷十八·辩疑门   王丝字敦素,越之萧山人。景初为县令,会岁歉,丝每家支钱一千以济之,期以明年夏输绢一匹。邑人大受其惠,称为德政。由此当路荐之。盖是时一缣售价不逾其数尔。仕止郎曹典州而已。范文正公为作墓志,具载其事。至荆公当国,效其法,施之天下,号为和买。久之,本钱既不复依,且有折帛之害。世误传始于王仪仲素。仪仲,文正公之子,早即贵达,未尝为邑,官至八座,没谥懿敏,国史本传可考。其子巩,字定国,与东坡先生游。李定字仲求,洪州人,晏元献公之甥。文亦奇,欲预赛神会而苏子美以其任子距之,致兴大狱,梅圣俞谓“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者也。其孙即商老彭,以诗名列江西派中。又李定字资深,元丰御史中丞,其孙方叔正民,兄弟皆显名一时,扬州人。又李定,嘉治平以来,以风采闻,尝遍历天下诸路计度转运使。官制未行,老于正卿,乃敦老如冈之祖,盖济南人也。同姓名者凡三人,世亦多指而为一,不可不辩。〔李豸阳翟人,东坡先生门下士,亦字方叔。两方叔俱以文鸣,诗章又多互传于世。   〔《挥麈录》前录卷四〕   陈子昂《感遇诗》云:“乐羊为魏将,食子徇军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又曰:“吾闻中山相,乃属放翁。孤兽犹不忍,况以奉君终!”一则忍于其子,一则不忍于。故鲁《直怀荆公》诗有“啜羹不如放,乐羊终愧巴西”。   陈无己启亦用此事,所谓“中山之相,仁于放魔;乱世之雄,疑于食子”是也。   然属于秦西巴者,孟孙也,非中山相也。子昂徒见乐羊中山事,遂误作孟孙用,无己亦遂袭之。鲁直以西巴为巴西,亦误矣。〔《丹阳集》、《韵语阳秋》卷六〕   李白《古风》云:“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   予考《史记》不载黄金台之名,止云昭王为郭隗改筑宫而师事之。孔文举《与曹公书》曰:“昭王筑台,以尊郭隗。”亦不著黄金之名。《上谷郡图经》乃云:黄金台在易水东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士,遂因以为名。皇甫松有《登黄金台诗》云:“燕相谋在兹,积金黄巍巍。上者欲何颜,使我千载悲。”   其迹尚可得而考也。〔同上〕   东坡诗云:“玉奴弦索花奴手。”玉奴谓杨妃,花奴谓汝阳王也。及观《和杨公济梅花诗》乃言“玉奴终不负东昏”,何耶?按《南史》,东昏妃潘玉儿,当是笔误尔。〔同上〕   韩退之诗曰“《离骚》二十五”,王逸序《天问》亦曰:屈原凡二十五篇。   今《楚辞》所载二十三篇而已,岂非并《九辨大招》而为二十五乎?《九辨》者,宋玉所作,非屈原也。今《楚辞》之目,虽以是篇并注屈原、宋玉,然《九辨》之序止称屈原弟子宋玉所作。《大招》虽疑原文,而或者谓景差作。若以宋玉痛屈原而作《九辨》,则《招魂》亦当在屈原所著之数,当为二十六矣。不知退之王逸之言何所据耶?〔同上〕   杜子美《柏中允(丞)除官制诗》,旧注以为柏耆,又以为贞节。按杜诗云:“纷然丧乱际,见此忠义(孝)门。蜀中寇亦甚,柏氏功弥存。三止锦江沸,独清玉垒昏。”当是有功于蜀者。方是时,段子璋反于上元,徐知道反于宝应,而贞节为邛州刺史数有功,则是贞节无疑矣。《杜集》又有《柏学士茅屋柏大兄弟山居》诗,议者皆以谓贞节之居。然诗中殊不及功名之事,但皆称其为学读书尔。   《茅屋》云:“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开万卷余。”《山居》云:“山居精典籍,文雅涉《风骚》。”疑是邛州立功之前。〔《丹阳集》同上〕   黄鲁直诗云:“世有捧心学,取笑如东施。”梅圣俞云:“曲眉不想西家样,馁腹还须(如)二子清。”《太平寰宇记》载西施事云:施,其姓也。是时有东施家、西施家。故李太白《效古》云:“自古有秀色,西施与东邻。”而东坡《代人留别》诗乃云:“绛蜡烧残玉飞,离歌唱彻万行啼。他年一舸鸱夷子(去),应记侬家旧姓西。”似与《寰宇记》所言不同,岂为韵所牵耶?〔同上〔同上〕   张无尽尝和山字,云“安得将相似仲山”,人疑之,以近人所常用皆山甫也。   观《后汉志》,阳樊攒茅田,服虔注云,楚仲山所居。又杨修《答临淄侯笺》云:“仲山周旦之俦。”只称仲山,何疑之有?〔黄常明《溪诗语》卷五〕   坡记王凌过贾逵庙呼曰:“贾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马景王病,梦逵为祟。因为诗曰:“嵇绍似康为有子,郗超畔鉴似无孙。如今更恨贾梁道,不杀公闾杀子元。”盖怪梁道忠义之灵,不能自已其子充之恶。按《晋纪》,王贾所杀者乃宣帝名懿字仲达,非景帝于元也。〔《溪》卷九〕   ●卷十八·正讹门   “天窥象纬逼,云卧衣裳冷。”世传古本作天窥,今从之。《庄子》“以管窥天”,正用此字。旧集以作阙,又或作关,今不取。盖先生诗该众美者,不惟近体严于属对,至于古风句对者亦然。观此诗可见矣。近人论诗,多以不必属对为高古,何耶?故详论之,以俟知者焉。〔《杜诗正异》〕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济南实海右诸郡,旧集一作海右,今从之。   正文作海内,非也。   “拂天万乘动,观水百丈湫。”拂字从一作。兼《画马诗》有云“翠华拂天来向东”。正文作沸,非也。   “君臣留欢娱,乐动殷葛曷。”殷从上声。葛曷出《文选》,音渴曷。《集韵》山貌。旧集作殷汤葛。音字皆误,盖缘汤字之讹,二字从而倒之。   兼他诗二字误倒之者非一。   “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别本禾字一作未,今从之。按此诗十一月作,禾字明矣。吕黎谓“年登而妻啼饥”,实此意也。   “阴风西北来,惨淡随回纥。”纥字从一作鹘,唐史德宗朝始改名回鹘。正文非也。   “中兴诸将收山东,捷书夜报清昼同。”夜字从王介甫,谓捷书昼夜至也,旧作日,今不取。   “花门天骄子,饱肉气勇决。”诸诗之言花门者,皆回纥也。旧集作北门,盖由字画小误。唐以太原为北门,非谓回纥明矣。卒章申言花门也。   “渡河不用船,千骑常撇捩。”撇捩,疾貌。《大食刀歌》云:“鬼物撇捩辞坑壕。”字意皆同,今从之。旧集作撇烈,非也。   “婵娟碧藓静,萧ベ寒箨聚。”藓字从别本,旧集作鲜,盖字画小缺,而释者因云“婵娟碧鲜皆谓竹也”,尤谬。   “长夜苦寒谁独悲,杜陵野老骨欲折。”此成都诗,旧集作长安,非也。其夜字之讹,故误作安耳。况卒章之意明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