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庄诗话 - 第 6 页/共 49 页

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出门无通路，枳棘塞中涂。计策弃不收，块若枯池鱼。外望无寸禄，内顾无斗储。亲戚还相蔑，朋友日夜疏。苏秦北游说，李斯西上书。俯仰生荣华，咄嗟复雕枯。饮河期满腹，贵足不愿余。巢林栖一枝，可为达士模。 　　颜延年北使洛 　　《诗评》云：“延年诗，其源出于陆机。故体裁贵绮密，然情论渊深，动无虚发，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善用事，弥见拘束。虽乖秀逸，故是经纶文雅，才减若人，则陷于困踬矣。阳云：‘谢诗如芙蓉照水，颜诗如错彩缕金。’颜深病之。”沈约《宋书》云：“延年至洛阳道中，作诗一首，文辞藻丽，为谢晦、傅亮所赏。” 　　改服饬徒旅，首路跼险艰。振楫发吴洲，秣马陵楚山。涂出梁宋郊，道由周郑间。前登阳城路，日夕望三川。在昔辍期运，经始阔圣贤。伊谷绝津济，台馆无尺椽。宫陛多巢穴，城阙生云烟。王尤升八表，嗟行方暮年。阴风振凉野，飞云瞀穷天。临涂未及引，置酒惨无言。隐悯徒御悲，威迟良马烦。游役去芳时，归来屡阻諐。蓬心既已矣，飞薄殊亦然。 　　孙子荆征西官属送于陟阳候作即《零雨诗》 　　《诗评》云：“子荆《零雨》之外，正长《朔风》以后，虽有异札，良亦无闻。季鹰《黄花》之唱，正叔《绿繁》之章，虽不且美，文旨高丽，并得虬龙片甲，凤凰一毛。事同驳圣，宜居中品。” 　　晨风飘岐路，零雨被秋草。倾城远追送，饯我千里道。三命皆有极，咄嗟安可保。莫大于殇子，彭聃犹为夭。吉凶如纠纆，忧喜相纷扰。天地为我炉，万物一何小。达人垂大观，诫此苦不早。乖离即长衢，惆怅盈怀抱。孰能察其心，鉴之以苍昊。齐契在今朝，守之与偕老。 　　王正长杂诗即《朔风诗》 　　朔风动秋草，边马有归心。胡宁久分析，靡靡忽至今。王事离我志，殊隔遇商参。昔往鸧鹒鸣，今来蟋蟀吟。人情怀旧乡，客鸟思故林。师涓久不奏，谁能宣我心。 　　张季鹰杂诗即《黄花诗》 　　暮春和气应，白日照园林。青条若总翠，黄华如散金。嘉卉亮有观，顾此难久耽。延颈无良涂，顿足托幽深。荣与壮俱去，贱与老相寻。欢乐不照颜，惨怆发讴吟。讴吟何嗟及，古人可慰心。 　　潘正叔迎大驾即《绿蘩诗》 　　南山郁岑崟，洛川迅且急。青松荫修岭，绿蘩被广隰。朝日顺长涂，夕暮无所集。归云乘幰浮，凄风寻帷入。道逢深识士，举手对吾揖。世故尚未夷，崤函方崄涩。狐狸夹两辕，豺狼当路立。翔凤婴笼槛，骐骥见维絷。俎豆昔常闻，军旅素未习。且少停君驾，徐待干戈戢。 　　江文通拟陶征君《田居》 　　《诗评》云：“文通能体物，善摹拟。筋力于王微，成就于谢朓。”韩子苍云：“渊明《田居》，江淹《杂拟》，诗亦颇似之。但拟‘开径望三益’一句为不类。” 　　种苗在东皋，苗生满阡陌。虽有荷锄倦，浊酒聊自适。日暮巾柴车，路暗光已夕。归人望烟火，稚子候檐隙。问君亦何为，百年会有役。但愿桑麻成，蚕月得纺绩。素心正如此，开径望三益。 　　拟休上人《怨别》 　　《石林诗话》云：“淹拟汤惠休诗‘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古今以为佳句。” 　　西北秋风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露彩方泛艳，月华始徘徊。宝书为君掩，瑶琴讵能开。相思巫山渚，怅望阳云台。膏炉绝沉燎，绮席生浮埃。桂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怀。 　　石季伦昭君词 　　《乐府题解》云：“石崇奴绿珠自制《王昭君歌》，其文悲雅，‘我本汉家子’是也。” 　　王明君者，本为王昭君，以触文帝讳，改之。匈奴盛请婚于汉，元帝以后宫良家子明君配焉。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造新之曲，多哀怨之声，故叙之于纸云尔。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悲且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珠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陵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乘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左太冲招隐 　　《乐府录》云：“《招隐》，本淮安小山之所作也。淮南王招俊伟之士，著作篇章辞赋，以类相从，称大、小山。犹《诗》有《小雅》、《大雅》也。后人因小山词更为五言，若左思‘杖策招隐士’最为首出，” 　　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石泉潄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秋菊兼餱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簮。 　　王筠杂曲 　　《乐府录》云：“此篇叙景不言意，而意自彰耳。” 　　鸟还夜已逼，虫飞晓尚赊。柱月徒留影，兰灯空结花。 　　同前 　　可怜洛城东，芳树摇春风。丹霞迎白日，细问带轻红。 　 卷四 　　六代下 　　三谢 　　《唐子西语录》云：“三谢诗，灵运为胜，当就《选》中写出熟读，自见其优劣也。”又云：“是三人者，诗至玄晖语益工。然萧散自得之趣，亦复少减，于此可以观世变也。子西取灵运、惠连、玄晖诗合六十四篇为三谢诗，今止录《丽泽集》诗所选及诸集评论所及者。‘谢朝华之已披，起夕秀于未振’，学诗者尤当领此。陈腐之语，固不必涉笔，然求去其陈腐不可得，而翻为怪怪奇奇不可致诘之语以欺人，不独欺人，而且自欺，诚学者之大病也！诗人首二谢，灵运在永嘉，因梦惠连，遂有‘池塘生春草’之句。玄晖在宣城，因登三山，遂有‘澄江静如练’之句。二公妙处，盖在于鼻无垩、目无膜尔。鼻无垩，斤将曷运？目无膜，篦将曷施？所谓混然天成，天球不琢者欤？灵运诗如‘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玄晖诗如‘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等语，皆得《三百五篇》之余韵，是以古今以为奇作，又曷尝以难解为工哉？东坡《跋李端叔诗卷》云：‘暂借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盖端叔作诗，用意太过，参禅之语，所以警之云。” 　　谢灵运登池上楼 　　《诗评》云：“灵运诗，其源出于陈思，杂有景阳之体。故尚巧似，而逸荡过之，颇以繁芜为累。嵘谓若人学多才薄，遇物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处间起，丽曲新声骆驿奔发，若青松之披灌木，白玉之映泥沙，未足贬其高也。”《谢氏家录》云：“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故尝云：‘此语有神，非吾语也。’”《石林诗话》云：“‘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人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尔。此语之工，正在无所意，猝然与景相遇，备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艰者，往往不悟。”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作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痾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游赤石进帆海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扬帆采石华，桂席拾海月。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夭伐。 　　石壁精舍还湖中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 　　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侧迳既窈窕，环洲亦玲珑。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淙。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抚化心无厌，览物春弥重。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 　　从斤竹涧越岭溪行 　　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逶迤傍隈隩，迢递陟陉岘。过涧既厉急，登栈亦凌缅。川渚屡径复，乘流玩回转。蘋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金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 　　庐陵王墓下作追崇侍中王如故 　　晓月发云阳，落日吹朱方。含栖泛广川，洒泪眺连岗。眷言怀君子，沉痛切中肠。道消结愤懑，运开申悲凉。神期恒若存，德音初不忘。徂谢易永远，松柏森已行。延州协心许，楚老惜兰芳。解剑竟何及，抚坟徒自伤。平生疑若人，通蔽互相妨。理感深情恸，定非识所将。脆促良可哀，夭枉特兼常。一随往化灭，安用空名扬。举声泣已洒，长叹不成章。 　　富春渚 　　宵济渔浦潭，旦及富春郭。定山缅云雾，赤亭无淹薄。溯流触惊急，临圻阻参错。亮乏伯昏分，险过吕梁壑。洊至宜便习，兼山贵止托。平生协幽期，沦踬困微弱。久露干禄请，始果远游诺。宿心渐申写，万事俱零落。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