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 第 2 页/共 3 页
早起晚眠勤念佛,晨昏祷祝备香烧。
取经回日须过此,顶敬祇迎住数朝。
经过女人国处第十
僧行前去,沐浴殷勤。店舍稀疏,荒郊止宿,虽有虎狼虫兽,见人全不伤残。
次入一国,都无一人,只见荒屋漏落,薗(同园)离(当作“篱”)破碎。前行渐有数人耕田,布种五谷。法师曰:“此中似有州县,又少人民,且得见三五农夫之面。”耕夫一见,个个眉开。法师乃成诗曰:
荒州荒县无人住,僧行朝朝宿野盘。
今日农夫逢见面,师僧方得少开颜。
猴行者诗曰:
休言荒国无人住,荒县荒州谁肯耕?
人力种田师不识,此君住处是西城。
早来此地权耕作,夜宿天宫歇洞庭。
举步登途休眷恋,免烦东土望回程。
举步如飞,前遇一溪,洪水茫茫。法师烦恼。猴行者曰:“但请前行,自有方便。”行者大叫“天王”一声,溪水断流,洪浪干绝。师行过了,合掌擎拳。此是宿缘,天宫助力。
次行又过一荒州,行数十里,憇歇一村。法师曰:“前去都无人烟,不知是何处所?”行者曰:“前去借问,休劳叹息。”
又行百里之外,见有一国,人烟济楚,买卖骈□(左“马”右“真”) 。入到国内,见门上一牌云:“女人之国”。僧行遂谒见女王。女王问曰:“和尚因何到此国?”法师答言:“奉唐帝敕命,为东土众生,往西天取经,作大福田。”女王合掌,遂设斋供。僧行赴斋,都吃不得。女王曰:“何不吃斋?”僧行起身唱喏曰:“蒙王赐斋,盖为砂多,不通吃食。”女王曰:“启和尚知悉:此国之中,全无五谷。只是东土佛寺人家,及国内设斋之时出生,尽于地上等处收得,所以砂多。和尚回归东土之日,望垂方便。”法师起身,乃留诗曰:
女王专意设清斋,盖为砂多不纳怀。
竺国取经归到日,教令东士置生台。
女王见诗,遂诏法师一行,入内宫看赏。僧行入内,见香花满座,七宝层层;两行尽是女人,年方二八,美皃轻盈,星眼柳眉,朱唇榴齿,桃脸蝉发,衣服光鲜,语话柔和,世间无此。一见僧行入来,满面含笑,低眉促黛,近前相揖:“起咨和尚,此是女人之国,都无丈夫。今日得覩僧行一来,奉为此中,起造寺院,请师七人,就此住持。且缘合国女人,早起晚来,入寺烧香,闻经听法,种植善根;又且得见丈夫,夙世因缘。不知和尚意旨如何?”法师曰:“我为东土众生,又怎得此中住院?”女王曰:“和尚师兄,岂不闻古人说:‘人过一生,不过两世。’便只住此中,为我作个国主,也甚好一段风流事!”
和尚再三不肯,遂乃辞行。两伴女人,泪珠流脸,眉黛愁生,乃相谓言:“此去何时再覩丈夫之面?”女王遂取夜明珠五颗、白马一疋,赠与和尚前去使用。僧行合掌称谢,乃留诗曰:
愿王存善好修持,幻化浮生得几时?
一念凡心如不悟,千生万劫落阿鼻。
休喏绿□(上“髟”下“眉”)桃红脸,莫恋轻盈与翠眉。
大限到来无处避,髑髅何处问因衣。
女王与女众,香花送师行出城,诗曰:
此中别是一家仙,送汝前程往竺天。
要识女王姓名字,便是文殊及普贤。
入王母池之处第十一
登途行数百里,法师嗟叹。猴行者曰:“我师且行,前去五十里地,乃是西王母池。”法师曰:“汝曾到否?”行者曰:“我八百岁时,到此中偷桃吃了;至今二万七千岁,不曾来也。”法师曰:“愿今日蟠桃结寔,可偷三五个吃。”猴行者曰:“我因八百岁时,偷吃十颗,被王母捉下,左肋判八百,右肋判三千铁棒,配在花果山紫云洞。至今肋下尚痛。我今定是不敢偷吃也。”法师曰:“此行者亦是大罗神仙。元初说他九度见黄河清,我将谓他妄语;今见他说小年曾来此处偷桃,乃是真言。”
前去之间,忽见石壁高芩万丈;又见一石盘,阔四五里地;又有两池,方广数十里,弥弥万丈,鸦鸟不飞。七人才坐,正歇之次,举头遥望万丈石壁之中,有数株桃树,森森耸翠,上接青天,枝叶茂(“茂”原作日字头)浓,下浸池水。法师曰:“此莫是蟠桃树?”行者曰:“轻轻小话,不要高声!此是西王母池。我小年曾此作贼了,至今由(当作“犹”)怕。”法师曰:“何不去偷一颗?”猴行者曰:“此桃种一根,千年始生,三千年方见一花,万年结一子,子万年始熟。若人吃一颗,享年三千岁。”师曰:“不恠汝寿高!”猴行者曰:“树上今有十余颗,为地神专在彼此守定,无路可去偷取。”师曰:“你神通广大,去必无妨。”说由未了,攧下三颗蟠桃入池中去。师甚敬惶。问:“此落者是何物?”答曰:“师不要敬,此是蟠桃正热,攧下水中也。”师曰:“可去寻取来吃。”
猴行者即将金镮杖向盘石上敲三下,乃见一个孩儿,面带青色,爪似鹰鹞,开口露牙,从池中出。行者问:‘汝年几多?”孩曰:“三千岁。”行者曰:“我不用你。”又敲五下,见一孩儿,面如满月,身挂绣缨。行者曰:“汝年多少?”答曰:“五千岁。”行者曰:“不用你。”又敲数下,偶然一孩儿出来。问曰:“你年多少?”答曰:“七千岁。”行者放下金镮杖,叫取孩儿入手中,问:“和尚,你吃否?”和尚闻语,心敬便走。被行者手中旋数下,孩儿化成一枝乳枣,当时吞入口中。后归东土唐朝,遂吐出于西川。至今此地中生人参是也。
空中见有一人,遂吟诗曰:
花菓山中一子方,小年曾此作场乖。
而今耳热空中见,前次偷桃客又来。
入沉香国处第十二
师行前迈,忽见一处,有牌额云:“沉香国”。只见沉香树木,列占万里,大小数围,老殊(当作“株”)高侵云汉。“想我唐土,必无此林。”乃留诗曰:
国号沉香不养人,高低耸翠列千寻。
前行又到波罗国,专往西天取佛经。
入波罗国处第十三
入到波罗国内,别是一座天宫:
美女雍容,人家髣髴;
大孩儿闹攘攘,小孩儿衮球嬉嬉
狮子共龙吟,佛嵓与虎啸。
见此一国瑞气,景象异常,乃成赞曰:
波罗别是一仙宫,美女人家景象中。
大孩儿,小孩儿,辛苦西天心自知。
东土众生多感激,三年不见泪双垂。
大明皇,玄奘取经壮大唐。
程途百万穷天日,迎请玄微请法王。
入优钵罗国处第十四
行次入到优钵罗国,见藤萝绕绕,花萼纷纷,万里之间,都是花木。遂问猴行者曰:“此是何处?”答曰:“是优钵罗国。满国瑞气,尽是优钵罗树菩提花。自生此树,根叶自然,无春无夏,无秋无冬,花枝常旺,花色常香,亦无猛风,更无炎日,雪寒不到,不夜长春。”师曰:“是何无夜?”行者曰:
佛天无四季,红日不沉西。
孩童颜不老,人死也无悲。
寿年千二百,饭长一十围。
有人到此景,百世善缘归。
来时二十岁,归时岁不知。
祖宗数十代,眷属不追随。
桑田变作海,山岳却成溪。
佛天住一日,千日有谁知。
我师诣竺国,前路只些儿。
行者再吟诗曰:
优钵罗天瑞气全,谁知此景近西天。
殷勤到此求经教,竺国分明只在前。
入竺国度海之处第十五
法师行次,行者启曰:“我师不知,来时方昨日,今已过三年,此是西天竺国也;近鸡足山。”
行之三日,见一座城门。门上牌额云“竺国”。入见街市数台,忩忩瑞气,人民马轿往来纷纷。只见香烟袅袅,花菓重重,百物皆新,世间罕有。次见一寺,寺号“福仙寺(德富氏本无”寺“字)”。遂入寺中,参见知客。彼中僧行,五千余人。次谒主事,又参厨头。寺内香花摇曳,蟠盖纷纭(巾箱本似作“弦”),佛具齐全,七宝间杂。才□(左“扌”右“咸”)金铃一下,即时斋馔而来。
法师问行者曰:“此斋食,全不识此味。”行者曰:“此乃西天佛所供食,百味时新,凡俗之人,岂能识此?”僧行食了,四大豁然。
至晚,寺主延请法师,叙问人情。茶汤周匝,遂问法师:“远奔来此,有何所为?”法师起曰:“奉唐帝诏敕,为东土众生未有佛教,特奔是国求请大乘。”时寺僧闻语,冷笑低头道:“我福仙寺中,数千余年,经历万代,佛法未闻。你道求请佛法,法在何处?佛在何方?你是痴人!”法师问曰:“此中即无佛法,因何有寺有僧?”僧曰:“此中人周岁教经,法性自通。岂用寻请?”法师白曰:“此中仙景,最是聪明。佛教方所,望垂旨示!”答曰:“佛主(德富氏本作“住”)鸡足山中,此处望见。西上有一座名山,灵异光明,人所不至,乌不能飞。”法师曰:“如何人不至?”答曰:“此去溪千里,过溪至山五百余里。溪水番浪,波阑(德富氏本作“澜”)万重。山顶一门,乃是佛居之所。山下(德富氏本此处有“一”字)千余里方到石壁,次达此门。除是法师会飞,方能到彼。”法师见说,犹(德富氏本作“添”)闷低头;乃问猴行者曰:“此去佛所,山嵓万里,水浪千里,作何计度?”行者曰:“待我来日别作一计。”
至天晓,猴行者曰:“此中佛法,亦是自然。我师至诚,炉艺多(德富氏本作“名”)香,地铺坐具,面向西竺鸡足山祷祝,求请法教。”师一依所言,虔心(德富氏本作“意”)求请。福仙僧众尽来(巾箱本无“来”字)观看。法师七人,焚香望鸡足山祷告,齐声动哭。此日感得唐朝皇帝,一国士民,咸思三藏,人人发哀。天地陡黑,人面不分。一时之间,雷声喊喊,万道毫光,只见耳伴钹声而响。良久,渐渐开光,只见(巾箱本缺“见”字)坐具上堆一藏经卷。一寺僧徒,尽皆合掌道:“此和尚果有德行!”
三藏顶礼,点检经文五千四十八卷,各各俱足,只无《多心经》本。法师收拾,七人扶持,牵马负载,起程回归告辞。竺国僧众,合城尽皆送出,祝付法师回程百万,经涉艰难,善为摄养,保护玄文;回到唐朝,作大利益。相别之次,各各泪流。七人辞别发(德富氏本作“登”)途,遂成诗曰:
百万程途取得经,七人扶助即回程。
却应东土人多幸,唐朝明皇万岁膺。
建造经函兴寺院,塑成佛像七余身。
深沙幽暗并神众,乘此因缘出业津。
竺国西天都是佛,孩儿周岁便通经。
此回只少《心经》本,朝对龙颜别具呈。
转至香林寺受心经本第十六
竺国回程,经十个月,至盘律国,地名香林市内止宿。夜至三更,法师忽梦神人告云:“来日有人将《心经》本相惠,助汝回朝。”良久敬(德富氏本作“惊”。按此两本“惊”多写成“敬”)觉,遂与猴行者云:“适来得梦甚异常。”行者云:“依梦说看经。”
一时间眼瞤耳热,遥望正面,见祥云霭霭,瑞气盈盈;渐覩云中,有一僧人,年约十五,容皃端严,手执金环杖,袖出《多心经》,谓法师曰:“授汝《心经》,归朝切须护惜。此经上达天宫,下管地府,阴阳莫测,慎勿轻传;薄福众生,故难承受。”法师顶礼白佛言:“只为东土众生,今幸缘满,何以不传?”佛在云中再曰:“此经才开,毫光闪烁,鬼哭神号,风波自息。日月不光,如何传度?”法师再谢:“铭感,铭感!”佛再告言:“吾是定光佛,今来授汝《心经》。回到唐朝之时,委嘱皇王,令天下急造寺院,广度僧尼,兴崇佛法。今乃四月,授汝《心经》;七月十五日,法师等七人,时至当返天堂。汝记此言,至十五日,早起浴身,告辞唐帝;午时采莲舡至,亦有金莲花坐(德富氏本作“座”),五色祥云,十二人玉音童子,香花幡幢,七宝璎珞,来(德富氏本作“未”)时迎汝等七人归天。天符有限,不得迟迟。汝且谛听,深记心怀!”法师七人,泣泪拜讫。定光佛揭起云头,向西而去。僧行七人,密记于心。举具装束,乃成诗曰:
竺国取经回东土,经今十月到香林。
三生功果当缘满,密授真言各谛听。
定光古佛云中现,速令装束急(巾箱本作“忽”)回程。
谓言七月十五日,七人僧行返天庭。
到陕西王长者妻杀儿处第十七
回到河中府,有一长者姓王。平生好善,年三十一。先丧一妻,后又娶孟氏。前妻一子,名曰痴那;孟氏又生一子,名曰居那。长者一日思念考妣之恩(巾箱本作“思”),又忆前妻之分;广修功果,以荐亡魂。又与孟氏商议:“我今欲往外国经商,汝且小心为吾看望痴那。此子幼小失母,未有可知,千万一同看惜。”遂将财帛分作二分,“一分(巾箱本此二字)与你母子在家,荣谋生计;我将一分,外国经商。回来之日,修崇无遮大会,广布梁缘(德富氏本作“津梁”),荐拔先亡,作大因果。”祝付妻了,择日而行。妻送出门,再三又祝看望痴那,无令疏失。
去经半载,逢遇相知人(德富氏本作“之”)回,附得家书一封,系鼓一面,滑石花座,五色绣衣,怨般戏具。孟氏接得书物,拆开看读,书上只云与痴那收取。再三说“看管痴那”,更不问着我居那一句!孟氏看书了,便生嗔恨,毁剥封题,打碎戏具;生心便要陷害痴那性命。
一日,与女使春柳言说(德富氏本作“议”):“我今欲令痴那死却,汝有何计?”春柳答云:“此是小事。家中有一钴□(左“钅”右“莽”) ,可令痴那入内坐(德富氏本作“座”)上,将三十斤铁盖盖定,下面烧起猛火烧煮,岂愁不死?”孟氏答曰(巾箱本作“顉”):“甚好!”
明日,一依如此,令痴那入内坐,被佗盖定,三日三夜,猛火煮烧。第四日,扛开铁盖,见痴那从钴□(左“钅”右“莽”) 中起身唱喏。孟氏曰:“子何故在此?”痴那曰:“母安(德富氏本作“曰”)我此。一釜变化莲花坐(德富氏本作“座”),四伴是冷水池;此中坐卧,甚是安稳。”孟氏与春柳敬惶,相谓曰:“急须作计杀却!恐长者回来,痴那报告。”春柳曰:“明日可藏铁甲于手,领(巾箱本作“顉”)痴那往后园讨(巾箱本作“计”)樱桃吃,待佗开口,铁甲钩断舌根,图得长者归来,不能说话。”
明日,一依此计,领去园中,钩断舌根,血流满地。次日起来,遂唤一声“痴那”,又会言语。孟氏遂问曰:“子何故如此?”痴那曰:“夜半见有一人,称是甘露王如来,手执药器,来与我延接舌根。”
春柳又谓孟氏曰:“外有一库,可令他守库,锁闭库中饿杀。”经一月日,孟氏开库,见痴那起身唱喏。孟氏曰;“前日女使锁库,不知子在此中。子一月日间,那有饭食?”痴那曰:“饥渴之时,自有鹿乳从空而来。”
春柳曰:“相次前江水发,可令痴那登楼看水,推放万丈红波之中;长者回来,只云他自扑向溪中浸死。方免我等之危。”孟氏见红水泛涨,一依所言,令痴那上楼望水,被春柳背后一推,痴那落水。孟氏一见,便云:“此回死了!”方始下楼,忽见门外有青衣走报:“长者回归(巾箱本无此四字)。”长者在路中早见人说,痴那落水去了,行行啼哭;才入到门,举身自扑。遂乃至孝,择日解还无遮法会,广设大斋。
三藏法师从王舍城取经回次,僧行七人,皆赴长者斋筵。法师与猴行者全不吃食。长者问曰:“师等今日既到,何不吃斋?”法师曰:“今日中酒,心内只忆鱼羹,其它皆不欲食。”长者闻言,无得功果,岂可不从?便令人寻买。法师曰:“小鱼不吃,须要一(德富氏本无“一”字)百斤大鱼,方可充食。”
仆夫寻到渔父舡家,果得买大鱼一头,约重百斤。当时扛回家内,启白长者,鱼已买回。长者遂问法师:“作何修治?”法师曰:“借刀,我自修事。”长者取刀度与法师。法师咨白斋众、长者:“今日设无得大斋。缘此一头大鱼,作甚罪过?”
长者曰:“有甚罪过?”法师曰:“此鱼前日吞却长(德富氏本此处有一“者”字)子痴那,见在肚中不死。”众人闻语,起身围定。被法师将刀一劈,鱼分二段;痴那起来,依前言语。长者抱儿,敬(德富氏本作“惊”)喜倍常,合掌拜谢法师:“今日不得法师到此,父子无相见面!”大众欢喜。长者谢恩,乃成诗曰:
经商外国近三年,孟氏家中恶意偏。
遂把痴那推下水,大鱼吞入腹中全。
却因今日斋中坐,和尚沉吟醉不鲜。
索讨大鱼亲手煮,爷儿再覩信前缘。
法师曰:“此鱼归东土,置僧院,却造木鱼,常住斋时,将搥打肚。”又成诗曰:
孟氏生心恶,推儿入水中。
只因无会得,父子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