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村诗话 - 第 2 页/共 15 页

诗至三谢,如玉人之攻玉,锦工之织锦,极天下之工巧组丽,而去建安、黄初远矣。   陶公如天地间之有醴泉庆云,是惟无出,出则为祥瑞,且饶坡公一人和陶可也。   潘岳云:“春荣谁不慕,岁寒良独希。”若能却顾长虑者。然身游金谷,以贾谧、石崇为托岁寒之地,悲夫!   谢康乐有《拟邺中诗》八首,江文通有《拟杂体》三十首,名曰“拟古”,往往夺真。亦犹退之《琴操》,真可以弦庙瑟;子厚《天对》,真可以答《天问》。今人号为摹拟其作,求其近似者少矣!   《赠卢谌》诗,前历叙霸王之佐,下云:“中夜抚枕叹,思与数子游。”又云:“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昔蒯通读乐毅之书而泣,余于越石此诗亦然。   前作有甚拙者,刘越石云:“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两句一事也。阮嗣宗云:“多言焉所吿,繁辞将诉谁。”两句一意也,然不以瑕掩瑜。   宋少帝《前溪曲》云:“黄葛生烂漫,谁能断葛根。宁断娇儿乳,不断郎殷勤。”其才思乃在陈后主、隋炀帝之上。   魏文帝有《见挽船士新婚别妻》诗一首,庶几“熠熠宵行”、“蟏蛸在户”之遗意。吕东莱《马嵬》诗云:“锦袜千年恨,皇舆万里程。宁知挽船士,亦有别离情。”挽船事与马嵬不相涉,而善用之如此。   《焦仲卿妻》诗,六朝人所作也。《木兰诗》,唐人所作也。《乐府》惟此二篇作叙事体,有始有卒,虽辞多质俚,然有古意。   徐陵所序《玉台新咏》十卷,皆《文选》所弃余也。六朝人少全集,虽赖此书略见一二,然赏好不出月露,气骨不脱脂粉,雅人庄士见之废卷。昔坡公笑萧统之陋,以陵观之,愈陋于统。如沈休文《六忆》之类,其亵慢有甚于《香奁》、《花间》者,然则自《国风》、《楚辞》而后,故当继以《选》诗,不易之论也。   唐初王、杨、沈、宋擅名,然不脱齐梁之体。独陈拾遗首倡高雅冲澹之音,一扫六代之纤弱,趋于黄初、建安矣。太白、韦、柳继出,皆自子昂发之,如“世人拘目见,酣酒笑丹经。昆仑有瑶树,安得采其英”。如“林居病时久,水木澹孤清。闲卧观物化,悠悠念群生。青春始萌达,朱火已满盈。徂落方自此,感叹何时平”。如“务光让天下,商贾竞刀锥。已矣行采芝,万世同一时”。如“吾爱鬼谷子,青溪无垢氛。囊括经世道,遗身在白云。舒可弥宇宙,卷之不盈分。岂徒山木寿,空与麋鹿群”。如“临岐泣世道,天命良悠悠。昔日殷王子,玉马遂朝周。宝鼎沦伊榖,瑶台成古丘。西山伤遗老,东陵有故侯”。皆蝉蜕翰墨畦迳,读之使人有眼空四海、神游八极之兴。   杜审言《夜宴》云:“酒中堪累月,身外即浮云。”《登襄阳城》云:“楚山横地出,汉水接天回。”《妾薄命》云:“啼鸟惊残梦,飞花搅独愁。”杜氏句法有自来矣。   杜五言感时伤事,如“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如“敢料安危体,尤多老大臣”,如“不愁巴道路,恐湿汉旌旗”。其用事琢对,如“须为下殿走,不可好楼居”,如“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如“鲁卫称尊重,徐陈略丧亡”。八句之中,著此一联,安得不独步千古!若全集千四百篇,无此等句为气骨,篇篇都做“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道了,则似近人诗矣!   古人感知己之遇,季布奏事彭越头下,臧洪、卢谌皆不以主公成败而二其心。叔季所谓“宾客方翕翕”,热时则趋附恐后,及时异事改,则振臂而去,至有射羿者。世传严武欲杀子美,殆未必然。观“亲老如宿昔,部曲异平生”之句,极其凄怆,至位置武于《八哀诗》中,忠厚蔼然,异于“幕府少年今白发”之作矣。李义山过旧府,有寄诸掾诗,云:“莫凭无鬼论,终负托孤心。”尤有门生故吏之情,可以矫薄俗。   唐人善形容人情物态,杜公云“已经十日窜荆棘”,困厄极矣,然“腰下宝玦青珊瑚”终不解去,何也?义山云“不收金弹抛林外,却忆银床在井头”,亦曲尽贵公子之憨态。若贯休辈“自拳五色球,迸入它人宅。却促苍头奴,玉鞭打一百”之句,拙俚甚矣。   太白《古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此今古诗人断案也。“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春容舍我去,秋发已衰改。人生非寒松,年貌岂长在。吾当乘云螭,吸景驻光彩”。“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此六十八首,与陈拾遗《感遇》之作笔力相上下,唐诸人皆在下风。   古人服善,太白过黄鹤楼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句,至金陵,遂为《凤凰台》诗以拟之。今观二诗,真敌手棋也。若他人必次颢韵,或于诗版之傍别著语矣。   玉川子贫甚,僧送米,令割俸,其家必无盖藏;一婢赤脚,必无姝丽。所讼恶少骑屋下瞰,未必尽然。既为捕笞恶少,不以为德,反谓处置未是。它人处此必怒,退之乃巽辞谢之,为具招之。玉川赴其约,又先致双鲤,亦不之却。旧史称退之性崛强,以玉川事观之,乃一委曲人也。然其与宪宗争佛骨,与御史中丞李绅争台参,与王庭凑争牛元翼,与河南尹郑相争卖饼军人,则毅然不可夺。崛强于大节,而委曲于群碎,此其所以为退之欤!   李翱、张籍、皇甫湜皆韩门弟子,翱妻又会女也,故退之皆名呼之,如云“李翱观涛江”,又云“籍、湜辈”。然翱祭退之文乃称为兄,师弟子姑未论,兄妻之诸父可乎?籍祭诗云:“而后之学者,或号为韩张。”有抗衡之意。湜作墓碑云:“公疾,谕湜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以为属。’”退之乃赖湜而传耶?近世推黄配苏,亦类此。   退之性喜玩侮,如吕医山人之类,固可侮。扬之罘、侯喜,诸生也,乃况之罘以柏马,又借钓鱼嘲喜云:“举竿引线忽有得,一寸才分鳞与鬐。”卢仝、张籍之齿长矣,于卢则云:“先生抱材终大用,宰相未许终不仕。”形容其迂阔不少贷。于籍则云:“君乃昆仑渠,籍乃岭头龙。譬如蚁蛭微,讵可陵崆。”《赠崔立之》云:“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转遒紧。”若服其敏者,下句却云:“才豪气猛易言语,往往蛟螭杂蚁蚓。”则多而不精,可以概见。其于诗人中惟东野,文人中惟子厚,稍加敬焉。   唐僧见于韩集者七人,惟大颠、颖师免嘲侮。高闲草书颇见贬抑。如惠、如灵、如文畅、如澄观,直以为戏笑之具而已。灵尤跌荡,至于醉花月而罗婵娟,此岂佳僧乎?韩公方且欲冠其颠。始闻澄观能诗,欲加冠巾。及观来谒,见其已老,则又潸然惜其无及,所谓善谑而不为虐者耶!   柳子厚才高,它文惟韩可对垒,古律诗精妙,韩不及也。当举世为元和体,韩犹未免谐俗,而子厚独能为一家之言,岂非豪杰之士乎?昔何文缜常语李汉老云:“如柳子厚诗,人生岂可不学他做数百首!”汉老退而叹曰:“得一二首似之,足矣!”何文缜从北狩,病中诗云:“历历通前劫,依依返旧魂。人生会有死,遗恨满乾坤。”虽意极忠愤,而语不刻急,亦学柳之验。   吕温坐伾文党,黜守道、衡二州,卒于衡。柳子厚诔之曰:“迁理于道,民服休嘉。赋无吏迫,威不刑加。”又言“二州之人,哭者逾月”。坡公谓温小人,何以得此?然余观温集,《送江华毛令》绝句云:“布帛精粗任土宜,疲人识信每先期。今朝临别无他嘱,虽是蒲鞭也莫施。”太守送县令之言如此,则子厚所书,非溢美矣。今世士大夫笑温者比肩,及为二千石,属县能督赋者蒙殊奖,负殿者受严谴,有能为温此言,未见其人也。   吕温诗云:“天下起兵诛董卓,长沙义士最先来。”荆公云:“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皆可以倡东南勇敢之气。   王建《新嫁娘》诗云:“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张文潜《寄衣曲》云:“别来不见身长短,试比小郎衣更长。”二诗当以建为胜,文潜诗与晋人参军新妇之语俱有病。   刘长卿七言云:“欲扫柴门迎远客,青苔红叶满贫家。”魏野、林逋不能及也。   《洛神赋》,子建寓言也。好事者乃造甄后事以实之,使果有之,当见诛于黄初之朝矣。唐彦谦云:“惊鸿瞥过游龙去,虚恼陈王一事无。”似为子建分疏者。   唐人叙述奇遇,如后土夫人事,托之韦郎;无双事,托之仙客;莺莺事虽元稹自叙,犹借张生为名。惟沈下贤《秦梦记》,牛僧孺《周秦行记》,李群玉《黄陵庙》诗,皆揽归其身,名检扫地矣。   《古乐府》云:“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回头语小姑,勿嫁似兄夫。”庶几哀而不怨矣。   雍陶《送春》诗云:“今日已从愁里去,明年更莫共愁来。”稼轩词云:“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和愁将去。”虽用前语,而反胜之。   唐失河湟未久,司空图诗云:“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燕山自石晋割弃,至本朝宣和,历年多矣,议者犹以燕人思汉藉口,卒召狄难。   刘言史《赠盛炼师》云:“大罗过却三千岁,更向人间魅阮郎。”此女道士岂鱼玄机之流欤?唐人多不矜细行,李群玉有《龙门寺佳人阿最歌》云:“何须同泰寺,然后始为奴。”其放泼如此。夫陶写情性,如《闲情赋》可也,过则为群玉矣。   唐人多传卢仝因留宿王涯第中,遂预甘露之祸。仝老无发,阉人于脑后加钉焉,以为添丁之谶,或言好事者为之。仝处士,与人无怨,何为有此谤?然平时切齿元和逆党,《月蚀》一诗脍炙人口,意者群阉因此害之。《太平广记》载孝廉许生遇四丈夫与白衣叟会饮于甘棠馆西喷玉泉,四人谓叟曰:“玉川来何迟?”叟举壁间所见诗。座中闻之,皆拥面欲恸。已而叟与四人者各赋一篇,盖王涯、贾餗、舒元舆、李训与仝之鬼也。按甘露之谋,涯、餗不预,元舆、训虽狂疏败事,其志与陈蕃、窦武、宋申锡何异?得罪于群阉则有之,于社稷无负也。身与其宗,既葅醢于寺人之手,终唐之世,名与叛逆同科。仅尝收葬,群阉又使人发之,投骨渭水。子孙或逃依刘从谏,苟活旦暮,甚可怜矣!及泽潞平,被害无噍类。诏书犹谓之逆贼之后,此何理也?李文饶实当国,政刑如此,岂畏阉人耶?抑有宿憾于涯辈耶?至昭宗危乱中,始有雪涯等之诏。《喷玉泉》诗云:“李固有冤藏蠹简,邓攸无子续清风。”又云:“虽有衣衾藏李固,终无表疏雪王章。”皆可传诵。白衣叟所举壁间诗云:“六合茫茫皆汉土,此身无处哭田横。”妙甚,此必是涯、元舆门生故吏所作。   杜牧之《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死》诗云:“将军独乘铁骢马,榆溪战中金仆姑。死绥却是古来有,骄将自惊今日无。青史文章争点笔,朱门歌舞笑捐躯。谁知我亦轻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皇祐中,侬贼犯康州,阖郡溃去,惟守臣赵师旦死之。妻方产子,弃之草间,乱后访之,尚呱呱然。诸公哀诔惟元厚之云:“转战谯门日欲晡,空拳犹自把戈鈇。身垂虎口方安坐,命在鸿毛更疾呼。柱下杲卿存断节,裤中杵臼得遗孤。空余三尺英雄血,不愧山西士大夫。”欲与牧诗并驱。   《樊川集》中有《李给事》诗云:“元礼去归缑氏学,江充来见犬台宫。”又云:“可怜刘校尉,曾讼石中书。”李名中敏,常论郑注免归,又忤仇军容弃官。二联可谓善用事矣。   刘梦得五言如《蜀先主庙》云:“天下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得相能开国,生儿不象贤。凄凉蜀故妓,歌舞魏宫前。”《八阵图》云:“轩皇传上略,蜀相运神机。水落龙蛇出,沙平鹅鹳飞。波涛无动势,鳞介避余威。会有知兵者,临流指是非。”《中秋》云:“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翛然是玉京。”七言如《洛中寺北楼》云:“高楼贺监昔曾登,壁上笔踪龙虎腾。中国书流让皇象,北朝文士重徐陵。偶因独见空惊目,恨不同时便服膺。惟恐尘埃转磨灭,再三珍重嘱山僧。”《西塞山怀古》云:“西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漠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哭吕温》云:“遗草一函归太史,旅坟三尺近要离。”《金陵怀古》云:“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皆雄浑老苍,沈著痛快,小家数不能及也。绝句尤工。   梦得贞元间已为郎官御史,牛相方在场屋,投贽文卷,梦得飞笔涂窜。牛既贵,未能忘,有“曾把文章谒后尘”之句。梦得答云:“初见相如成赋日,后为丞相扫门人。”且饬诸子以己为戒。然《和令狐相》云:“鲜有一身兼将相,更能四面占文章。”则依然故态。此诗幸次楚韵,若施之于绹,岂止掇兔葵燕麦之怒耶!同时八司马皆高才,一斥不复。或咎时宰无乐育意,惟新史谓贪帝病昏,抑太子之明,深当其罪。后裴度为梦得免播州之行,宪宗怒尚未解,非但诸公忌才也。   梦得历德、顺、宪、穆、敬、文、武七朝,其诗尤多感慨,惟“在人虽晚达,于树比冬青”之句差闲婉。《答乐天》云:“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亦足见其精华老而不竭。   “莫猺自生长,名字无符籍。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星居占泉眼,火种开山脊。夜渡千仞溪,含沙不能射。”“蛮语钩辀音,蛮衣斑斓布。熏狸掘沙鼠,时节祠盘瓠。忽逢乘马客,怳若惊麕顾。腰斧上高山,意行无旧路。”此刘梦得《莫猺》、《蛮子》诗也。世传坡诗始学梦得,观此二诗,信然。   元稹《咏估客》云:“尔又生两子,钱刀何岁平。”薛郁《和蕃》诗云:“君王莫信和亲策,生得胡雏患更多。”往岁黑风峒贼首诈降,朝家以通直郎镇南佥幕招之,不出,使其弟来吉州谒帅,帅以角妓奉之。丰宅之戏云:“遗下贼种奈何。”   唐彦谦《寒食》五言云:“微微泼火雨,草草踏青人。”本朝王元之诗亦用“泼火雨”。   牧之誉阿宜,义山誉衮师,后二儿皆无闻。退之不誉子侄,直言“阿买不识字”。   李义山《答令狐补阙》云:“人生有通塞,公等系安危。”于升沈得丧之际,婉而成章。简斋南渡初被召东,同时召客云:“共谈太极非无意,能系苍生本不同。”则气象益开阔矣。   唐任藩诗,存者五言十首而已,然多佳句。“众鸟已归树,旅人犹过山。”《赠僧》云:“半顶发根白,一生心地清。”居然可爱。今人动为千百首,而无可传者。   薛能诗格不甚高,而自称誉太过。五言云:“空余气长在,天子用平人。”不但自誉其诗,又自誉其材。然位历节镇,不为不用矣,卒以骄恣陵忽,偾军杀身,其才安在?妄庸如此,乃敢妄议诸葛,可谓小人无忌惮者。   扬州在唐时最繁盛,故张祜云:“人生只合扬州死。”蜀都在本朝最繁盛,故放翁云:“不死扬州死剑南。”   杜牧、许浑同时,然各为体。牧于唐律中,常寓少抝峭以矫时弊。浑则不然,如“荆树有花兄弟乐,橘林无实子孙忙”之类,律切丽密或过牧,而抑扬顿挫不及也。二人诗不著姓名亦可辨。樊川有续别集三卷,十之八九皆浑诗。牧佳句自多,不必又取它人诗益之。若《丁卯集》割去许多杰作,则浑诗无一篇可传矣。牧仕宦不至南海,别集乃存南海府罢之作,甚可笑。   韦苏州《话旧》云:“昔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为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摴蒱局,暮窃邻家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此盖韦公身在三卫目击其类如此,非自谓也。王建《羽林行》亦云:“长安恶少出名字,楼下劫商楼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宫,散入五陵松柏中。百回杀人身合死,赦书尚有收城功。九衢一日消息定,乡吏籍中重改姓。出来仍旧属羽林,立在殿前射飞禽。”可与韦诗互看。韦诗律深妙,流出肝肺,非学力。世言其所至扫地焚香而坐,不应为人老少顿异,可见前诗寓言尔。   子美《送孔巢父》云:“若逢李白骑鲸鱼,道甫问讯今何如。”盖李、杜与巢父一辈人也。又云:“诗卷长留天地间,钓竿欲拂珊瑚树。”则巢父亦能诗者,偶失传尔。子美间关乱离,挺节无所污,巢父后没王事,惟太白坐永王璘事流夜郎。按璘尝辟巢父,而巢父不应,可见太白当日去就,欠商量也。新史谓白佐璘起兵,颇似文致,但不当就其辟尔。   李远《赠写御容李长史》云:“初分隆准山河秀,再点重瞳日月明。”极工。及坡公“仰观眩晃目生晕,但见晓色开扶桑。迎阳晚出步就座,绛纱玉斧光照廊。野人不识日月角,仿佛尚记重瞳光”之篇一出,光焰万丈,视远所作,真小儿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