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偶谈 - 第 2 页/共 4 页
流水光阴去不还,年来事事恨缘悭。秋深病翮伤黄鹄,春锁雕笼惜白鹇。
败叶何心辞故树,痴云无赖满秋山。劳劳尘网羁朝暮,颇羡沙鸥野鹤间。
信是三生石上缘,去来今里恨缠绵。芭蕉愁重舒还卷,老藕丝长断复连。
韦曲池台春似海,萧齐风雨夜如年。花开花谢寻常事,藩溷沾污绝可怜。
客窗孤影坐凉宵,铃索无风自动摇。画槛秋多红豆冷,博山香烬绿烟销。
每从无事寻烦恼,赖有行吟慰寂寥。镇日为谁苦惆怅,几分瘦减沈郎腰。
石榴消息幻如泡,怕见三星挂柳梢。斗月栖乌寒绕树,惊秋孤燕病辞巢。
渐防愁思催人老,聊借诙谐解客嘲。我不卿卿谁复尔,莫将心力等闲抛。
洛水神珠解汉皋,空江怅望意徒劳。蕊宫环风声寂,桂府楼台月影高。
庄叟寓言赋秋水,灵均幽怨托离骚。半生总被情魔误,不信元龙意气豪。
紫陌春归唱踏莎,落红啼奈愁何。桥边新柳迎人惯,江上春帆送客多。
对镜有时愁独影,通辞何处托微波。摊门无复相关意,惆怅当年子夜歌。
伤心第一是无家,炼石空劳补女娲。好借梅花成眷属,莫随桃李误芳华。
莺儿唤梦春难醒,燕子寻巢日易斜。去岁浔阳江上过,月明芦荻泣琵琶。
频年兵火感沧桑,潦倒诗场与酒场。太瘦余生双鬓槁,无多私语一灯凉。
寒林叶落惊秋早,孤枕更残怨夜长。不解近来缘底事,朝朝吟断九回肠。
暮城画角太凄清,静掩虚堂万感并。魂梦忽惊双影只,去留不信一身轻。
并无歧路堪伤别。明是年华却怨生。雨雨风风天不管,伤心太半是秋声。
玉搔头上蜻蜓,衫影灯光荡画屏。珠箔今宵间好月,银河几日渡双星。
鸳鸯好梦愁惊鸭,蜾劳身瘁负螟。风露满天人悄立,隔窗怨语不堪听。
寂寥心事冷如冰,祗有情根断未能。儿女多情原是佛,英雄末路半为僧。
中年到处多哀乐,世故从今少爱憎。一卷楞严经读罢,清斋勤礼梵王灯。
纫佩湘皋待蹇修,肯抛倾国觅封侯。鹊愁秋汉劳无补,蚕吞春丝死不休。
酒入愁肠都化泪,寒催病骨易惊秋。问卿知否莲心苦?莫向西风怨并头。
温柔乡里画兼吟,低首妆台有铸金。春雨白鱼书底事,秋风红豆曲中心。
鹦哥书舞防私语,喜子朝飞盼好音。检点征衫惊岁月,酒痕争与泪痕深。
举杯邀月影成三,半是诗狂半酒憨。我是蓼心偏耐苦,君同蔗味必回甘。
因缘早信前生定,空色都从舍利参。寄语春光须护惜,杨花容易满江南。
连篇别恨赋江淹,禁得新愁逐日添。鹿梦覆蕉终属幻,蜂房酿蜜为谁甜。
枕边蛱蝶惊风雨,山上蘼无感素缣。万种牢骚人不识,乡愁客思一时兼。
海边精卫石频衔,此恨绵绵口独缄。修竹偎寒怜翠袖,飞花和泪点青衫。
新诗拉杂愁千叠,旧事分明月一函。情海苍茫风浪险,早寻崖岸好收帆。
○咸水妹
上海蛋户之为海娼者,人呼之为咸水妹。石龛诗卷中之别有因缘咸水妹,绝无滋味淡巴菰句,即上海作也。吾恐今之见金夫不有躬而别缔因缘者,尚不仅若辈已也,可叹!
○半截美人
可笑画工无见识,动人情处不曾描,某题半截美人句也。拙直少含蓄,不如李某之“丹青不是无完笔,写到纤腰已断魂。”如初写黄庭,到恰好处,正可与前诗作一转语。
○似槎女史诗
国朝闺秀能诗者多。《正始》二集,所选不下数千家。后《正雅集》续刻又数百家,而及身亲见者,则甚属寥寥。兹得芸芗阁诗草,读其序乃知为海观察某女公子也。年未及笄,著作盈寸,多有可观。余最爱其“风定残荷尚有声”七字,谓得静中趣。
○香冢诗
香冢前树短碣,诗云:“飘零风雨可怜生,香梦迷离绿满汀。落尽夭桃又李,不堪重读瘗花铭。其铭曰:“浩浩愁,茫茫去刂,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都人士题咏甚多。樊文卿大令诗云:“长埋玉骨恨难消,惆怅城南路一条。芦荻萧萧声作雨,吴娘楼上忆残宵。又草没荒邱剧可伤,白杨零落不成行。年年多少游春客,偏向孤亭吊女郎。门前车马往来稀,回首平康旧梦非。不见临风双蝶化,残红满地落花飞。彩云散去渺无痕,小字流传短碣扪。我辈锺情还自笑,拟持杯酒酹芳魂。”数诗工於取神,且妙在不说破。
○小寄远曲
延小秀满洲人,布衣。丙寅秋,晤於宝竹坡太史斋中谈诗,移晷而别,嗣竹坡以小诗见示。余最爱其《寄远曲》,末句云:“侬心不怨侬不归,只恐日久郎心非。”虽因旧而益妍。
○臂花
宣大在北口外,土人生子,每针腕臂作字,或花形,涅以蓝靛,盖恐有离异,可为志也。其意甚古。
○看月词
诗人彭星丞,尝述赵笏君为梦白先生之兄。古乐府有看月极佳,云郎住溪南屋。妾居溪北楼,隔溪同看月,月在楼上头。郎见月不见妾,妾见郎不见月,吁嗟!看月同一时,妾独见郎,郎不知。从今不恨郎情薄,郎情自薄妾自痴。不然天上无私光,何为有月专照郎。盈盈一水不得语,相思大抵皆如此。此章新声古意,全得张王神理,无怪彭子之津津乐道,赞不去口也。
○对镜词
梁诗拔有对镜词云:“所恨太分明,不讳妾颜色,语颇含蓄。余因之有悟云:“中庭有华月,皎皎含清辉。明能烛万物,不言人是非。”即反用其意。
○吟妓诗
曹华卿秀林,明湖瓶花诗社吟妓也。有代某寄人二绝极佳云:“钿雀银蝉玉蕊冠,妆成不出怕人看。如何最是堪怜处,独立空廊小袜寒。又酒阑歌散太无聊,算定花时访翠翘。再说相逢说相忆,自从去岁到今朝。”末语尤非思索可到,是深於情者。
○课婢图
一日在廊房头巷,见画室,悬一课婢图,笔墨不甚高超,旁题一绝,颇潇洒可爱。其诗云:“日日抄书懒出门,小窗弄笔到黄昏。丫头婢子忙匀粉,不管先生砚水浑。”按书画皆谷,工不记何人诗也。
○段甲岭题壁
段甲岭店壁有诗二律,署款漫灭,人传诵之。诗云:“玉环谁识再来人,客里年华梦里身。故剑翻劳今日问,嫁衣争似旧时新。传将佳语皆成识,种就浮生未了因。空谷杨花飘上下,任地落溷与沾茵。又辗转春宵梦不成,旧时女伴总关情。眉痕曲似初三月,心事悬来第四更。空自效颦为画饼,凭谁洗手试调羹。痴怀莫笑东邻妇,彻夜金钱问卜声。”
○红玉墓
红玉,浙人,失其姓,桂抚陈文简公诗婢也。工诗善画,喜栖霞山。年十七卒,葬於山麓。文简为建青萝阁,种桃万株,春游士女,到者无不以酒奠之。书佣李少谷有句云:“万树桃花绕墓门,青萝阁废旧花村。卖饧天气香成海,一片盈盈倩女魂。”墓侧产香茗,人呼为红玉茶云。
○全史宫词
全史宫词,为乐亭史香崖梦兰著,共诗千余首。上自轩辕,下至胜国,凡有系於宫壶者,悉采辑之。洵为宫词之大备,诗亦清新典雅,可步仲初花蕊后尘。此集刊於丙辰年,故偏远处尚未周至,邺侯架上,此种亦不可无。
○雁门雪
淮阳贺生晓霞者,故大同令某公子也。年少美丰姿,妙词翰。幼聘同里谢氏女,中表姻亲也。中间兵燹流离,两失音耗。贺以父亏帑无偿,羁留云中者,近十稔矣。性疏脱,不视家生产,贫益甚,因依雁门山僧为居停。一日快雪初霁,有舆从多乘至关,秣马绊轮,喧阗於外。贺询之,知为陕右李镇军也。俄一武士引官眷入寺禅寮茶叙,侍婢数辈。中有一唤雪鸿者,年可十五六尤端雅娟秀。少顷奉主命,诣殿然香,贺心醉之。於其足迹过处,以苇画地,吟哦不已。镇军见而异之,逼视则书断句云:“纤纤满地弓鞋印,好似飞鸿踏雪泥。”镇军虽武夫,雅好文字,深怜其才,立谈半响,议论风生,益奇之。因呼婢出拜,举以为赠曰:“此十四字媒也。”遂命戒后车,约赴幕府。贺逊谢不可,强之乃同行。定情夕,各叙里居家世,始悉女即所聘谢氏子也。悲喜交集,不觉恸哭失声,镇军闻之大喜,另为诹吉合卺,同僚各制词为贺。近闻贺已荐升太守矣。镇军老无子,贺夫妇事之甚谨。友人唐菊阶,与贺姻娅也。详其事为谱雁门雪传奇以张之。余尝谓牛渚月马当风,皆为武夫生色,并此可为三矣。
○木兰从征图
徐痴青来书,笺幅甚阔。玩之为从征图,有诗云:“十年征戍断河流,脱甲归来拜殿头。笑煞人间儿女子,教夫婿觅封侯。”不署作者姓氏,后示槐生云为近人邵廷烈诗。
○老少年诗
“年华逝水怅如斯,老大焉能胜少时。纵使红颜真个好,旁人也说是胭脂。”此沧州刘秋舫咏老少年诗也。秋舫以选拔入都,郁郁久居,艰於一第,故诗若寄慨然。
○可怜词
绿儿者,梨园伶人也。色艺俱绝,华阴袁听涛为作《可怜词》四律。人多和之,诗云:“倾城花底唤秦宫,水上鸳鸯雪上鸿。杨柳偶随燕市绿,樱桃不数郑家红。颦如越女愁俱好,曲顾周郎误亦工。侬说可怜怜未得,如卿真个可怜虫。又茜纱裙束沈郎腰,不是柔肠骨亦销。弱貌漫矜张窈窕,戎妆也学霍嫖姚。歌翻杨柳声声慢,香印莲花步步娇。一曲回波人似海,青灯红烛可怜宵。又“牙根微转几声莺,低唱无声胜有声。一缕情随眉语度,四条弦和指音清。香分金钿增长恨,花堕珠楼认小名。吟遍洛神都不称,只应唤作可怜生。”又“紫云魂断艳阳晨,解识司勋顾每频。似此情深真欲醉,纵非见惯也相亲。二分春好花争笑,百啭声柔鸟共颦。忙杀旗亭眉样柳,含烟齐效可怜颦。”
○补录平头对
钱塘何必寻苏小,宝树居然依谢家。金谷名流饶粉黛,香山诗兴到琵琶。河谁擅若兰诗湘兰画,慎毋忘香君扇文君琴,秋江月浸水壶影。蘅院风敲玉声,莲花比君子,清风来故人。轻燕受风,众仙同日。喜喜欢欢,天天地地,云云雨雨,暮暮朝朝。眉痕浅浅春三月,仙骨珊珊第一花。花香能醉蝶,鹤萝不离云。
○冥配
山右土俗,凡男女纳采后。若有夭殇,则行冥配之礼。女死归於婿茔,男死女改字者,另寻殇女,结为婚姻,陬吉合葬。冥衣楮饰,备极经营,若婚嫁后,家君宰曲沃时,曾有邑绅三姓。因争冥配兴讼者,习俗锢人,不可解也。
○女贞子
诗人姚伯者,贵阳庠生也。咸丰中卒於滇,诗多散佚。友人邵君松笙常述其女贞子一章云:“女贞子,子离离,妾夫亲手折。赠妾初嫁时,妾心之死死靡他,妾夫一去不还家。女贞离离在妾手,妾夫还家妾骨朽。”诗为某节妇作也。短音促节,余韵邈然,与王仲初《望夫石》一篇,可相颉颃。
○芙娉女史诗
搭连店旅壁有芙娉女史题诗云:“四千里路还家日,廿一年华绝命时。入户羞称新媳妇,悬梁谁惜女孩儿。身如秋燕都成客,死到春蚕尚有丝。来往词人应堕泪,读侬题壁几行诗”。嗣其兄过此,又题数语於壁云:“芙娉妹子亡后,搜其遗箧。其领联已易为金块已成千古恨,玉环重订再生期矣。”
○马嵬诗
林文忠公则徐,有马嵬十咏,余未之睹。“惟费尽金钱贾祸胎,婴龙谁遣入宫来。九原听罢渔阳鼓,可有胡儿哭母哀。”一首为人传诵,急录之。
○徐宗海挽妓长联
李篁仙农部寿蓉,述其友人徐宗海茂才挽林妓长联云:“试问十九年磨折,却苦谁来,如蜡自煎,如蚕自缚,没奈何罗网横加。”曾语郎云:子固怜薄命者,何惜一援手耶。呜呼!可以悲矣!忆昔芙蓉露下,杨柳风前。舌妙吴歌,腰轻楚舞。每看酡颜之醉,频劳玉腕之携。天台无此游,广寒无此遇。会真无此缘,纵教善病工愁。拚他憔悴,尚恁地谈心遥夜。数尽鸡筹,况平时袅袅婷婷,齐齐楚楚。对云:“岂图两三月欢娱,便抛侬去。望鱼长杳,望雁长空,料不定琵琶别抱,私为渠计卿。岂昧夙根哉!而肯再失身也。噫嘻!殆其死矣。迄今豆蔻香销,蘼芜路断。门犹崔认,楼已秦封。难招红粉之魂,枉堕青衫之泪。女娲弗能补,精卫弗能填。少君弗能祷,尚冀降神示梦。与我周旋,更大家稽首慈云。乞还鸳帖合有个夫夫妇妇,世世生生。”此联脍炙人口。或以为萧史楼作。楚南某改其词嘲某童云:“试问数十天磨折,却苦谁来,如蜡自煎,如蚕自缚,没奈何学使按临。”曾语人云:“我固非枵腹者,不作第二人想也。呜呼!可以雄矣!忆昔至公堂上,明远楼前,饭夹蒲包,袋携茶蛋。”每遇题牌之下,常劳刻板之誊。昌黎无此文,羲之无此字。太白无此诗。纵教运蹇时乖拚他滚跌,犹妄想完场酒饭,得列前茅,况自家点点圈圈,删删改改,岂图两三次,簸翻竟抛侬去。望鱼常杳,望肉常空,料不定科房写落。爰为官计,彼自有衡文者,岂将后几排刷耶。噫嘻!殆其截欤,迄今照壁缘悭,辕门路断,羞贻婢仆,贺鲜亲朋,愁闻更鼓之声,怕听报锣之响,廪生勿能保,礼房勿能求,枪手勿能杀,或者祖功宗德。尚有留贻,且录将长案姓名。进观后效合有个袍袍帽帽,顶顶靴靴。”此联诙谐入妙,然邻於刻矣。
○至性诗
荣古香丈有病亟口号一绝云:“病亟呼。亲本至情,梦魂颠倒语分明。此身安得常如病,时向膝前呼几声。此与哭一声,叫一声,儿的声音娘惯听,如何娘不应。”同一至性至情所流露也。
○秋海棠诗
秋海棠为泪所化,咏是题者多拈此字。陈陈相因,殊令人厌。铜陵章完白穗芬有诗云:“红粉妆成对夕曛,半偎篱落半墙根。娟娟笑靥西风里,不见当年旧泪痕,翻得新而不腐。”
○杨烈女
贵州镇远县秀冲村,有女杨氏。幼失怙恃,依兄嫂居,年甫十四,适苗匪滋扰,其姊嫁邻村。恐妹受污强暴,往迎之,至途次,遇差役数辈,藉口盘结,留难久之。就中一年少者握其腕,出言调笑。女不自堪,乘间附桥下死。次日长官诣验,见受握处筋骨俱青,皮肉脱如刀削。适符其迹,当事者异之。旋拘一差囚杀之,后戎马仓皇。亦寝其事,谢遂生少宰目击。为余详言,嘱纪其事。枕上成句云:“肯教白璧玷微疵,粉骨齑身也不辞。桥下一弓清净地,伊谁为建女贞祠。”是夜梦有女冠一人,向余肃拜,问其名不答而去。呜呼!女果有灵耶。当兆梦於当事或为建祠。顾安得有心人易桥名为女贞以慰幽魂云。
○女儿亭
秀水朱梧巢麟应,为竹先生侄孙。著有续鸳鸯湖歌百首,拾遗补阙,可称嗣音其一云:“断桥曲水古桐泾,一棹犹夷破绿萍。不及皂林塘上路,抽帆直过女阳亭。”按女阳亭一名女儿亭,嗣见山阴吴觉先尊尹题竹棹歌一绝云:“曝书亭子题诗句,不减徐熙写画屏。剩水残山都入拍,如何脱却女儿亭。”使正续棹歌合刊,当无此遗议矣。
○梧州竹枝
马少莲茂才,粤西人。性风雅,工诗,暇时喜作狭邪游。每遇妓女,褒之则声价忽增。贬之则杯盘失措,大有崔涯狂士风。尝作《梧州竹枝》数十首,极嬉笑怒骂之致。中有一首云:“六寸圆肤软似绵,抛将罗袜坐床前。高翘脚指多灵动,夹住煤头好吃烟。”读之不禁失笑。后闻个中人习以为常,非此款客不为亲,真恶作剧矣。
○闺阁诗
女儿出嫁,新妇归甯,虽属韵事。而绝少佳诗,惟随园有句云:“要看崔卢好奁赠,十三经压女儿箱。”又某闺媛句云:“匆匆小住又归家,行李无多一担赊。添得描金红盒子,半盛诗草半盛花。”阅此觉罗帐香车,黯然无色矣。
○冯彩珍
冯氏彩珍者,浙人。父游粤馆书记,殁后贫不能归。氏幼精女红,善绘事,家数口,赖以存活,尤妙解音律,性吟咏,风流倜傥,有名士风,后所适非人。绿衣兴怨,郁郁以终。其诗不多见。偶於吴月农处,得其自伤一律云:“疏雨逼窗凉,秋灯夜漏长。狂歌聊当哭,多病厌熏杳。短发悲临镜,羞颜懒下堂。非关郎薄幸,妾自减红妆。”末二句含蓄无尽,使人得言外意。
○绿珠井
绿珠井,在粤西博白县城外。人至其地,多留题焉。居瑞徵女史,有五律一章云:“荆棘铜驼泣,名园野鹤愁。江山余一井,儿女亦千秋,梦已分香断,踪犹濯锦留。芳名谁与共,ツツ有高楼。”笔力挺健,自是女郎之秀。
○花神记
粤西藩署园中花神记,某方伯作也。王绶庵少尉,向余言之。记云:余辟园於署之东,鉴池於亭之侧。土工得骨一具以告,埋香无主葬,玉有方,命别为掩之,不知何代,亦不知何人也。已而有登紫姑坛来致谢者,曰:“妾姓阮氏,字凤凰,本女校书也。生长安中,流寓粤右,值滇藩吴三桂之变。睢阳人少,人肉无多,魏博兵危。鬼雄有几,妾与民间寒士,王玉峰定情有约,王既血刃。妾亦投缳,时则康熙初年也。赵氏一块肉,昔属民家。滕王三尺坟,今托官宇。余闻而悲之,因为传之曰:昔小玉之於君虞,双文之於微之。女之致情於男,古诚有之。兹殆过矣。呜呼!太白高歌,犹怜飞燕。小青饮泣,伤感孤鸾。惟其能以情死,故能以魄生。拾碎玉於池中,筑钱塘苏小之墓。仿乞文於地下,作同州清娱之铭。凰生於顺治初年,殁於康熙初年。生年十九,殁将二百秋矣!生也不辰,烟花寥落。死而不朽,残骨缤纷。余不敢冒掩骼之仁,亦不能不作葬花之志。故书其事,且肖其像,使於园中为司花使云。又诗曰:“名园珍重出墙枝,小传曾刊倚壁碑。葬玉埋香多韵事,有人亲志郭公姬。”亦韵事也。
○校书答客
阳少南孝廉,初游某县幕。与女校书某识,时女方雏年,越数载重至。阳已于思,女亦颀而长矣。一日与旧侣秦寿芝同访之,秦讶其长曰:“三年不见,何长之速也。”阳戏调之曰:“女儿家日近男子,故易长耳。”女辗然前捋其须曰:“虬髯公殆亦日近女儿而易老耶。”三人相视而笑,语虽诙谐,实足发人深省。
○宫词
宫词之体,宜美不宜刺,言之可无罪也。然专写宫闱嬉戏,服御奢华,亦殊失言诗之旨。王仲初花蕊夫人二诗,为此体之祖,其后作者代有其人。惟非当时臣妾,则易着笔矣。仲初百首中,余尤爱其“新秋白兔大於拳,红耳霜毛趁草眠。天子不教人射杀,玉鞭遮到马蹄前。”其圣主仁民爱物之意,隐然言表,颂中寓讽斯为此体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