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鸣凤记 - 第 2 页/共 11 页
【点绛唇】〔老旦〕红杏飘香。柳含烟翠拖金缕。小楼朱户。门掩黄昏雨。〔贴〕烛影摇红。一枕伤春緖。归不去。维扬何处。芳草迷归路。
〔老旦相见介〕相公万福。〔贴〕老爷叩头。〔老旦〕相公忧国忧民。固大人之任。宜家宜室。亦人道之常。旣当退食委蛇。何故临风长叹。〔外〕夫人。无官一身轻。我为有官所累。有子万事足。我为无子所牵。旣歉报君之忠。又失承先之孝。覩此白驹弹指。岂堪华发蒙头。〔指贴介〕况此妮子本为继嗣。倘失教于今日。恐贻悔于它年。望夫人早晚训诲。予心始安。你听我道来。
【桂枝香】我功名缰系。身心萍寓。自怜倦鸟思还。谁念孤鸿天际。这愁怀怎除。这愁怀怎除。赛琼。愿你习闲母谕。保全节义。谩思之。趋庭未见斑衣舞。勒鼎翻成堕泪碑。
【前腔】〔老旦〕相公。边陲惊异。云山迢递。应知望重招谗。须要急流勇退。把愁眉且舒。把愁眉且舒。赛琼。望你早传麟趾。永锡贤裔。谩思之。愿将樛木连枝举。早见螽斯振羽飞。
【前腔】〔贴〕柳眉攒翠。花容憔悴。惭非金屋婵娟。误作玉堂姻契。愿箕裘永垂。愿箕裘永垂。相公夫人。从此见星入侍。脱簪待罪。谩思之。除非梦协熊罴日。不负恩同鱼水时。
〔副末〕禀老爷。曾都御史来见。〔外〕请进来。夫人赛琼回避。〔老旦〕苑内莺簧方引调。〔贴〕门前车马又喧腾。〔老旦贴下〕
【夜行船引】〔末上〕万里干城膺重寄。拜元戎威权极矣。嵩洛腥膻。关河鼎沸。愿挽天潢一洗。
下官右副都御史曾铣是也。蒙差总制北边。特来拜辞内阁。纔已报过。不免进见。〔相见介末〕职任三边惧不胜。〔外〕胸蟠万甲素称英。〔末〕国家重地沦亡久。〔外〕卷土重来在此行。〔末〕曾铣一介书生。遂叨重任。九边将士。并听飞符。诚一军之皆惊。愧六韬之未熟。若不先参帷幄。岂能出掌貔貅。敢此拜辞。幷求方略。〔外〕曾先生。国家大事。靼虏为忧。况此河套。原为我地。不意己巳之变。遂沦左袵之区。上厪宵旰之忧。下混华戎之辨。诚臣子枕戈待旦之时也。此去膺长子帅师之任。愼上兵伐谋之机。小则效蚕食以复其疆。大则奋鹰扬以捣其穴。倘能雪耻酬先王。除凶耀千古。不惟功在社稷。抑且泽及生民矣。先生勉为之。〔末〕谨领教。学生就此拜辞。〔拜介〕
【三学士】亲总皇师辞帝里。旌旗动鬼泣神啼。破胡必用龙韬策。积甲应将熊耳齐。〔合〕看取单于来系颈。将功烈铁柱题。
【前腔】〔外〕暂解金龟挂铁衣。展胸臆万甲光辉。北门锁钥莱公在。西夏威名范老齐。
〔合前〕〔末〕老大人。学生还有一言相吿。自古内无权臣。然后外有良将。学生此去。倘或中制外监。有谋无用。区区一身。固不足惜。窃恐有负老大人报国之心。〔外〕阃以外将军制之。先生不必过虑。
【前腔】〔末悲介〕我白面书生蒙荐举。当国难何以家为。老大人。我只怕过河忽听金牌召。分阃空扬织字旗。〔合前〕但愿中朝无远制。文和武免猜疑。
【前腔】〔外〕你击楫中流志莫移。恢土宇复整华夷。曾先生。你须要阏氏血溅中原马。可汗头枭太白旗。〔合前〕
〔外〕塞北干戈战血红。 〔末〕专征一面拜元戎。
〔外〕长城万里君须寄。 〔末〕管取天山早挂弓。
第四出 严嵩庆寿
【夜游朝】〔丑上〕博带峨冠身显耀。登甲第始趋朝。富贵情怀。苞苴志量。那管经纶廊庙。
金榜胪传姓字题。从今脱却破蓝衣。满堂金玉重重富。谁信当年一腐儒。自家赵文华。浙江慈溪人也。名登黄甲。官拜刑曹。只是平生贪利贪名。不免患得患失。附势趋权。不辞吮痈舐痔。市恩固宠。那知沥胆披肝。且是舌剑唇鎗。有一篇大诈若忠的议论。更兼奴颜婢膝。用几许为鬼为蜮的权谋。陷害忠良。如秤钩打钉。拗曲作直。模棱世事。如芦席夹囤。随方就圆。不学他一榜三百人。赛过那八关十六子。我想起来。若不乞哀于黄昏。怎得骄人于白日。惟有谨身殿大学士严介溪。权侔人主。位冠羣僚。公子严东楼。总揽朝纲。裁决机务。四方贡献。多归其府。洪朝显要。半出其门。京中有大丞相小丞相之称。家内有眞儿子假儿子之号。为何有假儿子之号。但是大小官员。拜他为父。卽加显擢。故此门下干子颇多。下官久有此心。无由进见。且进见之时。必有贽礼。若不投其所好。怎得重用。因此费尽心机。访得今日是他生日。预差人浇成一对寿烛。外用金皮包裹。雕刻五彩龙凤。内用奇方制度。暗藏外国异香。点上烛时。百鸟皆来。香烟结成福寿二字。岂非无价之宝。又访得他新造一所万花楼。极其华采。止少一条铺单。被我买嘱匠人。量了他尺寸。前往松江打一条五彩大绒单。铺在他楼上。实为曲尽人情。那严东楼岂无所爱。又将上好荆金打一个■〈氵枭〉器。用珊瑚宝玉箱嵌。妆点奇异春画。私奉与他。咦。不要说严东楼。就是泥人也要欢喜起来。他家书房内罗龙文。门上牛班头。又各送银一百两。求他为先容之地。亦可谓周到矣。前项礼物幷羮果。昨已差人送过。今日竟去把盏。不免就行。迤逦行来。此间已是严府前了。把门大叔在么。〔副末应上〕呀。赵先生拜揖。〔丑背云〕怎么不谢我。待我问一声。牛大叔。昨日小礼到了么。〔副末〕呸。我做公人的极怕倒赃。昨日送得些东西。今日就要倒了。〔丑〕不。我问小礼曾送到否。〔副末〕这个有了。只是少些。〔丑背云〕这个戏丫麻。一百两银子还嫌少哩。〔副末〕你怎么骂我。〔丑〕岂敢骂大叔。我慈溪乡语。但是敬重那人。就叫他是戏丫麻了。〔副末〕如此多叫我几声。折了银子罢。〔丑〕这个就叫戏丫麻。戏丫麻。嵯娘戏丫麻。〔副末〕怎么有个娘字在裏面。〔丑〕娘者是好也。〔副末〕罢罢。我不计较了。〔丑〕多谢大叔扶持。我且先问一个消息。昨日送七宝■〈氵枭〉器。大老爷欢喜么。〔副末〕大老爷见了大恼。说道他是奉承僚子。不奉承我。〔丑〕如此怎么了。〔副末〕赵先生不要慌了。被我解说得好了。我说道别人送礼。不过口内吃的。身上穿的。耳中听的。眼前玩的。也不为十分奉承。这个东西纔是呵卵抛的样儿。〔丑〕老老爷见了大单子也喜么。〔副末〕老老爷把那单子铺在楼上。只见一寸也不多。一寸也不少。那时不胜踊跃。脱下了朝靴。光光里打了十七八个大滚。〔丑〕这是个赤脚光棍了。〔副末〕不是个赤脚光棍。那里称得这样大铺。〔丑〕大叔。今日老老爷寿诞。特来祝贺。烦你通报一声。〔副末〕如此少待。〔下丑吊场作丑态跪介净扮严嵩副净扮世蕃末扮罗龙文副末持寿烛酒上〕
【宝鼎儿】〔净〕燮理阴阳调鼎老。感荷皇恩深浩。〔副净〕瑶池日暖。环佩风轻。御炉香袅。〔末〕棨戟门全家天禄。〔副末〕平沙堤独行坦道。〔合〕看人在花前。花谙人意。同欢同笑。
〔副净〕爹爹今日寿旦。孩儿聊具春酒。以介眉寿。〔净〕今日是家宴。分付门上。倘有各衙门官来贺。止收礼帖。免劳进见。〔副末〕刑部赵郞中跪门久了。〔副净〕爹爹。这个且容他进来。〔净〕请进来。〔丑进见净介净〕昨蒙宝炬。如锡百朋。〔丑〕竭尽寸忱。仰祈万寿。〔副末〕厚贶重重。拜嘉愧赧。〔丑〕庸才琐琐。幸赖提携。〔丑末相见丑〕罗先生。英豪幸聚一堂。〔末〕赵大人。喜起共期千载。〔丑〕老大人。我赵文华一则为大人华诞。聊称寿觞。一则欲拜大人为严父。少伸孝道。〔净〕多谢。多谢。〔副净〕昨日赵荣江见惠铺单。已知曲体人情。这对寿烛。想亦非常。〔净〕如此就点上。〔副末应点烛介众看介净〕呀。怎么异香满室。百鸟皆来。香烟上结成福寿两字。果是无价之宝。〔丑〕可见老爷福寿天成。故寿烛中亦显此祥瑞。〔净笑介〕果然奇异。〔丑〕老爷请上坐。待儿子送酒。〔丑送净酒〕
【锦堂月】〔丑〕凤蜡光摇。龙涎瑞霭。华堂恍如仙岛。南极祥光。当筵喜临高照。庆春风桥梓齐荣。乐晚景椿萱同操。〔合〕齐祝祷。愿与国同休。万年寿考。
【前腔】〔副净送酒〕自小。身拜龙楼。名班凤阙。同欢月夕花朝。重庆堂开。孙枝更喜古肖。荷中朝诰捧黄龙。喜东海音传靑鸟。〔合前〕
【前腔】〔末送净酒〕祈保。天寿弥高。皇恩克巩。永为策勋元老。鹤算绵延。流年暗中重造。喜瑶池王母增桃。看仙仗安期遗宝。
〔合前净〕斟酒来。待我敬了赵罗二位老爷。
【前腔】〔净〕垂老。华发萧疎。韶光荏苒。渐看不同年少。广集英豪。只指望辅车相保。喜一门六贵同朝。羡五色全家封诰。〔合前〕
【醉翁子】〔丑〕听吿。从今效螟蛉子道。望恩相维持。仁兄引导。〔净〕欢乐。会风虎云龙。羽翼相从胆气豪。〔合〕樽倾倒。看海屋筹添。旭日云高。〔副净〕承敎。论吾翁是当朝显要。且竭力趋承。尽心倚靠。〔末〕堪笑。那戆士狂生。独立无亲枉自劳。〔合前〕
【侥侥令】〔丑〕花香沾绣袄。〔净〕酒色映宫袍。〔合〕但见跻跻黛眉吹凤管。连袂奏鸾箫。舞楚腰。〔副净〕春光虽易老。〔末〕春景任游遨。〔合〕直飮到兴尽酒阑歌舞罢。明月上花梢。转斗杓。
【十二时】谢天谢地谢皇尧。冀默佑无疆寿考。惟愿甲子循环转一遭。
〔净〕赵荣江。我门下惟有鄢懋卿最幸。今日你又在他上了。明日就升你为通政。一应奏章。都是你执掌。〔丑〕多谢老爷。
〔净〕筵开相府胜蓬莱。 〔丑〕寿比冈陵位鼎台。
〔众〕海外奇珍争献纳。 〔合〕君王又进紫霞杯。
第五出 忠佞异议
【高阳台】〔生扮杨上〕司马淸曹。郞官节钺。微名已序鸳列。光岳攸锺。须知要守全节。闻鸡蹴起英雄志。看手中逆竖头裂。怕为臣尸位忘言。未成功业。
〔满江红〕执笏弹冠。相庆处九重恩渥。凝望眼。豺狼当道。谩萦心曲。啮雪常持苏武节。埋轮要挽张经毂。恐须臾白了少年头。愁眉蹙。遇时艰。何须卜。事君数。何愁辱。笑谈挥羽扇。扫尽尘污炎酷。三策惊分邪佞胆。一言寒却奸回肉。看那时自在解朝簪。归山谷。下官杨继盛。直隶容城人也。忝中李春芳榜进士。除授兵部车驾司主事。夙秉精忠。素明大义。近日夏太师欲恢复河套。差都御史曾铣督兵前去。争奈总兵仇鸾。素蓄不臣之心。每挟和戎之计。不肯发兵相助。反欲交通马市。又将银三千两。买嘱权臣严嵩。内外同谋。阴排曾铣。下官目覩巨奸。岂容不奏。先把仇鸾一本。就将此揭帖明吿严嵩。使他知我假途灭虢之计。消彼得陇望蜀之谋。岂非一举而两得乎。正是要为天下奇男子。须建人间未有功。此间已是严府门上。通报兵部杨主事要见。〔内应〕奉老爷钧旨。道我门无私谒。杨主事免劳进见。〔生〕有公事相禀。再报一声。〔内应〕旣有公事。明早入朝共议。不必在此缠扰。〔生〕好个纳言宰相。是了。昨日本到通政司挂号。想赵文华报知。故把我峻拒。也罢。就到赵文华家去。使他转达严嵩。有何不可。迤逦行来。此是赵家门首。待我进去。看他何言。门上报兵部杨爷要相见。〔内应〕老爷要去严府议事。杨爷下次来罢。〔生〕唗。如此无礼。再去报。〔内应〕杨爷不要恼。老爷出来了。
【番卜算】〔丑上〕尺蠖欲求伸。卑污须自屈。昨升通使与参谋。职在司喉舌。
〔生〕赵老先生拜揖。〔丑〕杨先生失迎了。请坐。小厮看茶。〔副净应送茶上丑〕请了。〔吃茶介丑〕杨先生。这茶是严东楼见惠的。何如。〔生〕茶便好。只是不香。〔丑〕香便不香。到有滋味。〔生〕恐怕这滋味不久远。〔丑〕杨先生到舍。有何见教。〔生送揭帖介〕老先生看这帖儿。就见其意。〔丑〕是送礼了。何劳厚赐。〔作揖介生〕不是。〔丑〕敢是请吃酒。不当厚扰。〔又揖介生〕不。这是学生上本的揭帖。〔丑背云〕鬼魂又来了。〔生〕老先生请赐览。〔丑接介〕如今不叫做本。叫他是蟋蟀鸣。〔生〕那有此说。〔丑〕今人处世就如蟋蟀一般。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若还开口。就是催死了。〔生〕人孰无死。寒蝉鸣古木。便死也淸高。蝇蚋堕泥坑。那闭口的只觉死得污浊些。〔丑〕这本且谩看。请问所奏何人。〔生〕是仇鸾。〔丑〕仇总兵是个好人。常有礼物送到严府。带挈我们也是有的。先生如何劾他。〔生〕他按兵不举。交通马市。叛逆显然。〔丑〕咳。先生管甚么闲事。如今做官若要保全爵禄。还是淹愼为上。〔生〕老先生说那裏话。我杨继盛呵。
【高阳台】性秉钢坚。心贞冰洁。岂因五斗腰折。〔丑〕不为爵禄。为着甚么。〔生〕我祗为那当道豺狼。无人抗疏能说。〔丑〕先生又不是谏官。这本也尽罢得。〔生怒介〕中热。奸臣贼子须诛讨。岂必定拾遗补阙。〔丑〕他也没有甚么奸处。〔生〕还说不奸。看斯人和戎易马。行同陵律。
〔丑〕杨先生。待我打个关节与仇总兵。教他多将金帛送你。这本不要上罢。〔生〕老先生如此小觑下官。莫说金帛。就是三公之位。此心断然不易。
【前腔】休说。货馈兼金。赂遗荆璧。敎我怎移忠节。〔丑〕就受了些货馈。也没有人知。〔生〕淸白流风。暮夜四知难灭。〔丑〕差别。却衣冻死诚细事。羡昔日郭家金穴。你要尽忠。慕虚名空言无补。笑伊愚拙。
杨先生。你旣不为利。也要避害。那仇总兵与我严相公最厚。此本一上。咦。我到不好说得。恐投鼠不着。误伤其器。画虎不成。反类其狗。那时悔之晚矣。〔生〕不要说有害。就死也何辞。
【前腔】轰烈。六尺微躯。一腔忠义。肯使行亏名缺。〔丑〕人生在世。也不要太轻生了。〔生〕为国捐生。何虑粉齑骸骨。〔丑〕迂阔。为臣岂必烹五鼎。笑狂直比干宗绝。杨先生。你急回头休思逆耳。谩劳饶舌。
〔副净〕禀老爷。严府相请。〔丑〕如此不得款留了。
【尾声】〔生〕我呵。封章明日朝金阙。从头细将邪佞列。〔丑〕只怕未信君心你也空自说。
〔生〕你念念不忘严府。恐被他人笑骂。〔丑〕笑骂由他笑骂。好官还我为之。请了。改日相晤。〔生〕咦。安得上方斩马剑。尽教斩却佞臣头。〔不别下丑吊场〕这畜生揖也不作一个。竟自去了。小厮。他口裏说些甚么。〔副净〕他说要斩佞臣头。〔丑〕唗。可恶这厮买干鱼的放生。不知死活。〔副净〕老爷还是送流年的没春。不识好歹。〔丑〕不是我老赵夸口。只消我略把口来一动。先斩那忠臣头郭碌碌滚将下来。〔副净〕老爷。凡事不可预料。倘若朝廷准了他本。升了他一个大的官。那时却怎么。〔丑〕那时我就掇身转来。就如奉承严家一般奉承他了。〔副净〕若如此。太觉势利了。〔丑〕当今天下皆尙势利。我就做一个势利的头儿。有何不可。〔副净〕正是富贵不可测。时势须当识。〔丑〕人前放个屁。也要看风色。
第六出 二相争朝
【凤凰阁】〔外上〕官居台鼎。广集众思同辅政。谩忧朔漠有王庭还惧朝端添憸佞。衷心耿耿保天府万载无倾。
〔谒金门〕愁脉脉。忍见塞鸿飞北。旁午羽书盈案积。闷怀堆几尺。不惮汗流终日。岂作中书伴食。朝内奸雄除不得。谁人同着力。我夏言志存报国。力恢河套。前日差曾铣督兵。幸他纪律严明。谋猷练达。可谓文武全才。争奈仇鸾这厮按兵负固。不肯相助。曾铣屡请援兵又被丁汝夔等以固守城池为辞。若再不救援。前功尽弃。想是严嵩怪我老夫执政。又忌曾铣成功。致令边将寝兵。英雄丧气。如何是好。今日特请老成部院商议。且看严嵩议论若何。〔副末〕礼部李爷都院周爷来了。〔小外末上〕
【窣地锦裆】〔小外〕边城尘土暗沧溟。勒石燕然未有人。〔末〕谩劳台阁费经纶。补衮分忧志可矜。
〔小外〕下官礼部尙书李本是也。〔末〕下官左都御史周用是也。蒙夏太师相招议事。不免进见。〔相见介外〕救时无善政。〔小外〕坐鎭有淸风。〔外〕愿借匡扶力。〔末〕同收击楫功。〔外〕二位请坐。〔小外末〕不敢。〔副末〕严爷到了。〔外〕请进来。
【菊花新】〔净上〕亲臣密迩佐明君。顺旨承颜称上心。边塞羽书闻。但幸中原平静。
〔相见介净〕下官有事来迟。仰祈恕罪。〔外〕介溪公释政而来。足纫盛情。〔净〕二位劳待了。〔小外末〕学生辈礼应伺候长者。〔外〕三位请坐。〔众〕吿坐了。〔净〕启太师。兵部丁汝夔。下官委他点盘军器。不得进见。望太师鉴原。〔外〕今日是他职分之事。也该来议。旣是介溪公有所委托。也罢了。〔净〕请问老太师有何见教。〔外〕介溪公。你还不知胡虏犯边。烽烟不息。督臣待救。帷幄无谋。皆我与你两人之罪。如何是好。〔净〕老太师。丑虏陆梁。自古有之。三皇不能化悔。五帝不能程督。故汉室和亲。唐家纳币。典午当衰。五胡云扰。靖康失计。二帝蒙尘。覩此虎狼之威。终是犬羊之类。今日之祸。必是枭悍守臣。不遵朝命。效甘延寿之开边。蹈冯奉世之生事。致使虏骑长驱。犬戎犯顺。然小丑盗弄潢池。终无能为也。为今之计。不过戒严将士。固守城池为上。若使恋战贪功。必致丧师辱国。何如明先王荒服之道。峻四夷出入之防为长。太师以为何如。〔外〕介溪公差矣。先王守在四夷。谓彼此各有界限。王者不治夷狄。谓华夷不可相侵。未闻中国沦丧。置而不较者。故石敬塘献地契丹。骂名万代。金国主捐燕蒙古。遗臭千年。况此河套一方。沃野千里。我祖宗披荆带棘。开创何难。到子孙束手闭门。委弃甚易。赤子苍头。悉为左袵。玉容粉面。尽被腥膻。迢迢古道积横尸。凛凛朔风飘怨血。此诚我臣子所不忍见闻者。秦襄仅春秋之一国。尙欲复九世之仇。贾谊为洛阳之少年。犹思系单于之颈。我和你旣事圣朝。忝为宰相。固宜灭此而后朝食。乃甘于丧师失地。天下后世。谓我等为何如人也。介溪请自思省。〔净〕太师。大抵建功立业。也要度德量力。赵有李牧。匈奴不敢近边。蜀有孔明。南人不敢复反。苟非其人。必难成事。况河套之失。咎在前人。今旣没于北虏。卽为朔漠之乡。得其人不足臣。得其地不足守。故牛僧孺不受悉怛。贾捐之请弃珠崖。古人所为。必有定见。我国家四海尽属版图。何在弹丸黑子。百万日增户口。那须屑尔苍生。若追踰垣之贼。必引斩关之盗。曾铣白面书生。未闲军旅。前旣轻为以取其败。岂可重发而丧其功。以下官处之。先斩曾铣。靼虏自退。〔外怒介〕严介溪。你如此说。南朝可谓无人矣。大抵子不能为亲承家。卽为不孝。臣不能为君开国。卽为不忠。故献纳二字。富弼强争。睢阳一城。张巡死定。忠臣贤将。何代无之。顾用与不用耳。道济若存。胡马岂容南牧。李纲见用。赵家岂至北辕。若中有忌功之臣。则外无建奇之将。卢■〈木巳〉用而怀光叛。秦桧相而岳飞死。岂非孤忠被诬之故与。今曾铣有乐羊子之忠。不免谤书一箧。仇鸾有姚令言之悍。反加锡命三章。忠邪莫辨。用舍不明。时事可知矣。我老臣不能为玉烛于光天。岂忍见铜驼于荆棘。明日奏过圣上。亲总六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必再议。〔净〕太师且不要发恼。自古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皇上久厌兵革。方与邵眞人修延熙万寿淸醮。太师要兴兵。先已逆天了。〔外怒立介〕二位。看他言语。就见心迹。正所谓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皇上修眞打醮。必自小人导之。你就是个闭门修斋的王钦若了。〔净〕这是圣意。与我何干。我不打紧。你且不要谤毁圣上。
【北端正好】〔外怒介〕恁说是俺谤毁明君违了天命。不知是那一个谄佞公卿。把君权侮弄干纲紊。间沮了忠勋。俺这裏兀登登按不住心头忿。〔小外〕老太师且息怒。〔外〕劾微忱拚死捐生。做不得拂须参政。俺待要对天朝明讯于君听。
〔净〕我与你同为宰辅。只是未达一问耳。也不要太欺侮人。
【倘秀才】〔外〕俺这裏持身刚正。你说甚么太欺人。谁知是你们作衅。俺和你矢天日辨个忠诚。〔末〕老太师此心。表表可见。〔外〕俺待学会澶渊提着过河兵。俺待学擒元济安着淮蔡民。祇为那金瓯破损。你不救那曾铣呵。却不道把檀道济坏了长城。〔小外〕足见老太师忧君为国之心。〔外〕俺只是一心分破了帝王忧。两条眉锁江山恨。祇看俺的雪鬓星星。
〔净〕你是忠臣。我到是奸臣。〔外〕还说不奸。
【滚绣球】你辟私门。贿赂行。半朝臣。皆从顺。你狼呑虎噬伤残了万民百姓。害得那有功臣百事无成。你是个老秦丞再生。奸佞。私寝边兵。迎合着君王性。何异那守天雄束手无门。〔末〕老太师且息怒。严太师必无此心。〔外〕则敎你一时富贵如朝露。万古奸回遗臭名。仔细评论。
〔净〕罢罢。我自去了。让你忠臣多做几年。要为匿怨求名士。且做吞声忍气人。〔下外〕南渠白川二公。你看这奸雄竟自去了。我明日亲自而君。先除奸佞。然后行师。〔小外〕老太师。自古道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忍耐些罢。〔末〕老太师。二虎不共斗。相如所以屈廉颇。两贤不相戹。王浚所以让王浑。还是愼重为上。〔外〕二公晓得我平生刚介。倘有不虞。何惜一死。
【煞尾】我夏言呵。猛拚舍着残生命。不学他腼觍依回苟禄人。接踵奸雄与日增。翘首边尘何日淸。怕听嘶风胡马鸣。忍见中原战血腥。谁犯龙颜愿剖心。谁向燕山去勒铭。追想高皇万苦辛。可惜了二百年的基业无人整。呀。将俺赤惺惺的一片丹心化成灰烬。
〔外〕筹边无计问如何。 〔小外〕忠佞由来是两途。
〔末〕酒逢知己千锺少。 〔合〕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七出 严通宦官
【探春令】〔净上〕入朝剑履宠光鲜。满皇都争羡。暗通奄竖借威权。看指日雠家殄。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夏言这厮侵我朝权。反加斥辱。昨与众官商议。一心要援曾铣。因我执意不从。他要面奏圣上。为此连夜回来。贿通内监。打听上方欲修醮。他本已不敢进。前日被我心腹劾奏曾铣克减军饷。妄动失机。圣旨已批拿解来京。斩首无疑矣。夏言举荐非人。误国大事。皇上方在震怒。我欲乘机再托心腹劾奏夏言假图复地。每岁逼取边军常例银二万两。以致将士离心。丧师辱国。谤毁圣上。谋立东宫等事。咦。夏言夏言。此本一上。你不知死所矣。只是他是个老臣。未必加刑。访得皇上两个谨身太监。素恶夏言刚直。不通货贿。今日乘他落班。特请他来用几句言语打动。再将些金银啖他。教他以渐谮愬。激怒圣心。必然处斩。好计好计。〔老旦丑扮二监上〕
【西地锦】〔老旦〕貂帽时瞻仙仗。黄衣日染天香。〔丑〕权倾司礼惊东厂。不比以下中常。
〔相见介〕老太师拜揖。〔净〕二位老中贵拜揖。〔老旦〕老太师贺喜。〔净〕老夫何喜可贺。〔老旦〕老太师还不知。上位正要罢兵。见你的和戎本。不胜欢喜。正要打醮。见你的修斋本。一发大喜了。明日就来召你监斋。道场完日。封荫三代。岂非大喜。〔净〕承见报了。请问二位。原籍何处。〔丑〕俱在大同地方。〔净〕近日有家信来否。〔老旦〕便是没有。〔净〕我也报你一信。又恐惊了二位。〔丑〕但说不妨。〔净〕近日靼虏攻陷大同地方。杀了无万生灵。千里已绝无烟火。想二位宅上俱被害了。〔二监悲介〕身为刑余。又绝宗族。岂不苦杀人也。〔净〕这都是夏桂洲要用兵。以致如此。〔老旦〕若如此。洒家宗族。是夏言灭的一般了。〔丑〕平日不采洒家。今又害洒家一门。后有会期。就是洒家亲父。也不饶他。〔净〕老夫过蒙二位扶持。无以为报。小厮抬礼过来。〔二末应抬金上〕输得自己财。赢得他人首。老爷。黄金在此。〔老旦〕这是甚么。〔净〕荆扬好金二千两。送与二位买小菜吃。〔老旦〕生受多次。这厚礼决不敢受。〔丑〕咦。好金子。好金子。你不受我自受了。打一个金人跳一跳。〔老旦〕金人怎么跳得动。〔丑〕你不晓得。如今的世界。钱会摆。银会度。有了金子岂不跳将起来。〔老旦〕只是受之无以为报。〔丑〕左右把老夏出稍了。〔净〕小厮。竟抬到二位私宅。教管家收下。〔二末应下老旦丑〕多谢多谢。不知太师还有见教否。〔净〕若有人劾奏夏言。事无不实。全仗二位因风吹火。〔老旦丑〕这个不须叮宁。自有摆布的手段。〔净〕二位听我道。
【泣颜回】那老贼呵。一旦擢高官。恃君恩独掌朝权。况他性存刚愎。把汝辈土视尘看。徼功动虏烟。害良民肝脑涂荒甸。且觑他谤讪君言。岂容他骸骨归田。
【前腔】〔老旦〕听言。贤相免忧煎。我私雠欲报。厚贶相兼。天颜喜怒。暗地裏消息来传。这傀儡苟延。须有日疏奏君王面。那时呵。仗胸中百炼飞镰。管敎他七魄归泉。
【前腔】〔丑〕老年。富贵不归园。反相排同道。侵夺人权。骄情傲态。欺陵咱狗尾蜩蝉。看危亡眼前。恨不得一刺鱼肠剑。老太师。不须你货馈金钱。管敎他血溅京川。
〔净〕当朝夏桂洲。 〔老旦〕堪笑没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