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杭氏学 - 第 7 页/共 10 页
曰“恶人”。睽“见恶人”,人而见恶于人,曰恶人。于象,离为恶人。
曰“寇”。寇者悖逆之词。于象,坎为寇。
曰“匪人”。匪同非。“比之匪人”,“否之匪人”,失人道,故曰“匪人”。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孔子赞《易》,更广其义。
曰“圣人”,曰“贤人”,曰“盗”,亦曰“暴客”,日“吉人”,曰“躁人”,曰“诬善之人”。
名当而辞可断矣。爻有等,故曰“物”。辨物当名,名不等也。正言,言不等也。故断辞亦不等。凶至吉为七等:凶,厉,悔,吝,无咎,无不利,吉。
凶不若厉,厉不若悔,悔不若吝,吝不若无咎,无咎不若无不利,无不利不若吉。
学易笔谈序
海宁先生之于《易》,得异人传授,又博极诸家传注,故能竟委穷源,而独见其大。先生于书,无所不读,故能探赜索隐,钩贯于新旧之学,而独得其通。昔尝闻之先生曰:《易》始于包牺氏,备于神农、黄帝,大明于文王、周公、孔子。汉人去古未远,其卦气、飞伏、阴阳、消息,皆有所授受,非能自创。孔子赞《易》,专重人道,以明立教之旨。故三陈九德,以人合天,而筮法仅略言及之。朱子乃谓“《易》为圣人教人卜筮之书”,岂知方耶?然河、洛为《易》象所取则,汉学只诋为伪造,朱子独取以冠经首,是其卓识,亦有不可及者。又曰:“道家祖黄老,渊源悉出于《易》。”其七返九还,六归八居,度数与卦象悉合无论矣。所异者佛产印度,耶稣生于犹太,而《华严》之乘数,《金刚》之相数,一八、三六、百零八之数,及“七日来复”、“十三见凶之数”,亦无不得。仅以素所闻于先生者,弁诸简端,并志其缘起如此云。
学易笔谈述旨
《易》道至大,《易》理至遂;辛斋之愚,何敢妄谈?顾念吾师忍死狴犴,克期以待,密传心法,冀绵绝学,又曷敢自弃?丙辰出狱,爰搜集古今说《易》之书,惟日孳孳,寝馈舟车,未尝或辍。丁巳以后,国会蒙尘。播越岭峤,议席多暇,两院同人,合组研几学社于广州之迥龙社。谬推都讲,计日分程,商兑讲习。虽兵戈扰攘,而课约罔闲。讲义纂辑,得书若干,名曰《易楔》。而晨昏余晷,切磋问难,随时笔录者,又积稿盈尺。同人艰于传写,乃谋刊印。厘为四卷,名曰《笔谈》,盖纪实焉。己未庚申,由粤而沪。同志之友,闻声毕集。风雨一庐,不废讨论。以续前稿,又得四卷,另为《二集》。借阅传钞,恐多遗失。适前印之书,久已告罄。同人请合两《集》与《易楔》、《易数偶得》、《读易杂记》诸稿,均以聚珍板印行。始于壬戌八月,至十月抄,《笔谈》八卷工竣。爰纪颠末,并述旨如左。
一、承学之士,不废笔札,谈论所及,择要缀录,聊以备忘。除《初集》第一卷,于临印时略有增减,以明源流外,余悉随时编订,并无先后次序。
二、讲《易》与诂经不同。诂经当有家法,有体例,义不容杂。而讲《易》则以阐明卦爻象数之原理原则,但以经文为之证明。故凡与象数有涉,足与《易》道相发明者,博采旁搜,不限时地,更无所谓门户派别也。
三、《易》本法象于天地。乾易坤简,易知易能,虽见仁见智,各随学识之深浅而异,要无不可知之理。自象义不明,学者无所适从,几视《易》为绝学,而不敢问津。致《易》简之理,日即湮晦。本编有鉴于斯,立说皆取浅显明白,务期尽人能解,不敢以艰深文浅陋也。
四、孔子赞《易》,身逢乱世,行危言逊。有因时忌不能显言者,不得不以微言大义,隐寓于象数之中,与春秋同一例也。后人不察,悉以文字求之,孔子忧天悯人之苦心湮没尽矣。历代学者,如邵康节,如刘青田、黄姚江,均抱此隐痛而未敢昌言者也。鼎革以后,世虽乱而言可无讳。发历圣之心传,弥前贤之遗憾,维世道而存绝学,不可谓非千载一时之良机。剥极必复,时乎不再,幸我同人勿自暴弃以负天心也。
五、卦因数衍,数缘象起,象由心生。《易》准天地,广大悉备。虽人事递演,世变日繁,要不能出乎此象数之外。故洲殊种别,文字语言,万有不齐,维数足以齐之。宗教俗尚,各有不同,惟数足以同之。两千年来,数学失传。宋后言《易》者,往往以邵子先天数为《易》数。数理繁啧,固非短扎所能尽。然于旧说之显然挑牴牾者,不能不援据象数以为商榷,非敢故翻成案也。
六、占筮固《易》之一端,而圣人修《易》以明道,实非尽为占筮。孔子赞《易》,绍述文周,以人合天,兢兢寡过,岂导人于趋吉避凶哉!朱子以占筮为《易》之本义,未免偏见。而《大衍》揲蓍之法,自唐以后,于挂一再扐两端,立说互歧。往诸数理,并多遗憾。未敢盲从,以误后人。
七、至诚之道,虽可前知,惟道本一贯,学无躐等。必正心修身,能尽人之道以合天,斯天人契合,感而遂通,百世可知。初无二理。若一知半解,妄谈祸福,自欺欺人,实学《易》之大戒。兢兢自箴者,窃愿以此勉人。
八、尽性至命,乃易学之极功。孔子之圣,犹韦编三绝,但云寡过,罕言性命。后生末学,更宜践履笃实,下学上达。同学讲习,窃本斯旨。《初集》刊布,朋自远来,往往以只言象数,不谈身心性命相责。但愚尚以象数之未能尽明为憾。果象数通解,则身心性命之理,胥在其中,更无待言说为也。
九、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凡有形可指者皆器。道本于心,未可以言尽焉。故八卦因重,羲农法天以垂象;两编《十翼》,周孔立言以明道。然未可遽执卦象经传以为道也。譬诸升高必以梯,而梯非高。求饱必以饭,而饭非饱。宋后讲《易》,开口言性理,言道统,是犹指梯而称高,看饭而说饱也。今之谈道者,无宋人之学,而立说更高出宋人。自误误人,更不待言。愿学者共明斯旨,各求实学,返诸身心。勿好高鹜远,循前车之覆辙焉。
十、洁净精微之学,非潜修静养,未能深造。劳人草草,敢言心得?惟汇积年涉猎所得,聊供同学参考之便。深望海内鸿硕,时加匡正。幸得学与年进,尚拟续,以供采择。
十一、世道陵夷,圣学中绝。人欲横流,罔知纪极。谨愿之士,苦身心之无所寄托,蒿目时艰,恒怀消极。或附托西教,或皈向佛门。而仙灵神鬼,导引修养,及飞鸾显化之坛宇,遂遍于域中。影附风从,是丹非素。不知我国固有之学,贯澈天人,足以安身立命。保世滋大,概群藉而罗万有者,悉在此一画开天,人文肇始之《易经》。存人道,挽世运,千钧一发,绝续在兹。弘道救世,责无旁贷。惟我同人,自奋勉焉。
上古之《易》
上古之世,无所谓《易》也。但后世之《易》,实本于伏羲,故《周官》掌太卜者有“三《易》之称。因周以《易》名,遂追谥《连山》、《归藏》皆谓之《易》。余所谓上古之《易》者,亦援斯义而追称之耳。
溯自伏羲一画开天,其时虽文字未兴,而结绳为治,已有等秩伦纪之可观。《系传》称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其条理井然,而观法于地暨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已能将地之所有,分析观察,颇如近世科学家,区地文地质学为二类。此岂欧洲人所谓上古时代野蛮酋长之可比拟哉!以佃以渔,虽未脱游牧之风,而政治亦已斐然可观矣。况八卦成列,有形,有象,有声,实已备具文字之作用。因而重之为六十四卦。益之以变化,固已肆应而不穷矣。此伏羲之《易》,所以为我中国文化之初祖也。
伏羲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是已由游牧时代而进于农商。且规模宏远,政教并行。又尝百草以御疾灾,民无夭折,创制显庸,泽及万世。然其时文字未兴,所赖以为政治之具者,实维伏羲所遗传之卦象。度神农氏必有所增益而变通之,是名《连山》。相传以重艮为首,经卦皆八,重卦皆六十四者也。故神农为炎帝,亦号列山氏。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盖至是文明日进,制器尚象,人事日繁。而旧有之八卦,不足以应用。于是广卦象为六画,而文字以生。益以天干地支,而阴阳五行之用愈精。吹律定声,民气以和。而礼乐以兴,本黄钟以定度量权衡。治历明时,定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绝地天通,百官以治,万民以察。而《易》之为用,益无乎不备。故黄帝之《易》曰《归藏》,以坤乾为首者也。尧舜继黄帝之后,于变时雍,垂衣裳而天下平。今读《系辞下传》之二章,上古进化之历史,与三《易》之源流,可概见矣。此上古之《易》也。
中古之《易》
夏易《连山》,盖继述神农氏者也。商易《归藏》,盖继述黄帝氏者也。周曰《周易》,或曰“祖述尧舜”。孔子曰:“《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虽指《周易》,以文王与纣之事当之。然帝降而王,德不如古。神禹受命,开家天下之局。汤武革命,《易》揖让而征诛,均不能无惭德焉。故三代之《易》,皆可谓之中古,所谓“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邪?上视羲皇,已不无今昔之感矣。
三代之政纲本于《易》
制度文物,皆出于《易》。故曰“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易》在三代,不啻为政治之书。夏宗《连山》,其礼乐政刑胥以《连山》为则。殷宗《归藏》,其礼乐政刑胥以《归藏》为则。故纪历有人统地统天统之殊。而尚忠尚质尚文,亦各有所专重。盖变通损益以蕲合于时宜,而成一代之制。必统系分明,而后纲举目张,有条不紊。今夏殷之制不可悉睹,而《周礼》一书,虽经窜改,而周家之典章文物,犹可得其梗概,足与《周易》相印证。自秦汉以降,目《易》为卜筮之书,政失其纲也久矣。
学术之派别出于《易》
我国学术,约可分为三派:曰儒,曰道,曰墨。其余诸子百家,名类虽多,要无不可以此三派归纳之。道家宗老氏,而实导源于黄帝,故相传曰“黄老”。墨家出于禹,而实滥觞于神农。《孟子》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主并耕之说,亦墨之别派也。儒家集大成于孔子,《论语》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则孔子固自承为继续文王者也。故儒家之学出于《周易》,道家之学出于《归藏》,墨家之学出于《连山》,各有所本。自汉而后,虽罢斥百家,独崇儒道,而道与墨之学,亦实有不可磨灭之精神。历代之治,舍其名而用其实者,不可枚举。至于今日,儒术亦扫地尽矣。而老氏墨氏之学,则因与欧西之哲学,及其他科学之相契合者颇多,崇尚新学之士,渐有取而研究之者。礼失求野,循末反本,则吾文明初祖之羲《易》,或尚有大明之一日乎?
孔子之《易》
《易》者,明道之书也。五帝之治天下也以道,三王以德,五霸以功。世运自帝降而王,王降乎而霸,道之不明也久矣。孔子生当衰周,五霸之功已杳,浸浸乎由功而降而尚力。至惟力是尚,弱肉强食,人道或几乎悉矣。故孔子赞《易》以存道,又以道之未可骤几焉,乃取中爻以明功,陈九卦以崇德。循序而进,由功而德,其庶几乎与道近矣。
两汉易学之渊源
孔子传《易》于商瞿。商瞿字子木,其行事不见于《论语》,盖孔子晚年之弟子也。商瞿授鲁桥庇子庸,子庸授江东对馯臂子弓,子弓授燕周丑子家,子家授东武孙虞子乘,子乘授齐田何子庄。凡六传,而周灭于秦。秦焚书,而《易》以卜筮独免。汉兴,田何以齐之公族徙杜陵,号杜田生。授东武王同子中,及洛阳周王孙、丁宽,齐伏生。王同子中授淄川杨何,丁宽授同郡田砀王孙,王孙授沛施雠,兰陵孟喜,琅邪梁丘贺,是为三家之《易》,皆立于学官置博士。
施雠授张禹,及琅邪鲁伯。禹授淮阳彭宣,沛戴子崇平。鲁伯授琅邪邴丹、伏曼容。
孟喜授同郡白光少子,沛瞿牧,及焦延寿。延寿授京房。
梁丘贺传子临,临授五鹿充宗。充宗授平陵士孙、张仲方,邓彭祖子夏,齐衡咸长宾。
东莱费直,治《易》长于卜筮,无章句,徒以《彖》、《象》、《系辞》、《文言》,解释上、下《经》。传琅邪王璜子中。同时沛高相治《易》,与费略同,亦无章句,说阴阳灾异,自言出于丁将军。授子康,及兰陵毋将永。高氏费氏之学,皆未立于学官。
汉代易学,以施、孟、梁丘三家为盛。京氏专言灾异,高氏亦与京略同。至东汉传施学者,有刘昆,及子轶。传孟学者有握丹鲑,阳鸿任安。传梁丘学者,有范升、杨政、张兴、及子鲂,皆不甚显。至汉季独费《易》盛行,若马融、郑玄、荀爽、陆绩、刘表、宋衷诸人,皆习费氏古文《易》。孟学独一虞翻,施梁之学无闻矣。
晋唐间之易学
魏晋以后,王弼之《易》,盛行江左。弼为刘表之甥,表固治费《易》者。弼之说《易》,不尽宗费,屏弃象数,专以玄理演绎,自谓得意忘象。又分《系》、《彖》、《象》诸《传》于经文之下。学者以其清隽新颖,且简便而易学也,靡然宗之。由是施雠(chóu)、梁丘诸家之《易》尽亡。费氏之古本,亦为所淆乱,而尽失其本来面目矣。然弼年二十有四即死,《系辞》、《说卦》三篇,均不及注,后人以韩康伯注续之。永嘉之乱,中原板荡,经籍散失。李唐统一,掇拾烬余,虽六经本文幸而未阙,而两汉以来各家之师说传注,已十亡其七八矣。孔颖达疏《易》,复崇王而黜郑。太学肄业,一以王注为本,古《易》遂不可复见。赖李鼎祚《集注》,掇拾残阙,搜集汉注至三十余家。窥管一斑,全豹之形,似尚可约略而得。后之言汉学者,莫不循是蹊径,以为登峰造极之基。至满清中叶,王(念孙)、惠(栋)、张(惠言)、焦(循)诸家,皆精研汉学。单辞只义,不惜殚毕生之全力以赴之。郑氏虞氏之《易》,始差堪董理。而施雠、梁丘之学说,终不获复见于世也。惜哉!
宋人之易学
宋人讲《易》,自司马温公以至程子,大抵皆不出王弼范围。周子《通书》,发明太极图,为理学之宗,与易学尚无其关涉也。自邵康节创为先天之说,取《说卦》“天地定位”一章,安排八卦,谓之先天卦。以“帝出乎震”之方位为后天卦。又以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为先天八卦之数。更反刘牧九图十书之说,以五十五数者为河图,四十五数者为洛书,为八卦之所自出。于是太极两仪,四象八卦,而十六,而三十二,而六十四。立说与汉人完全不同,不啻在易学中另辟一新世界。然当其时,并未盛行。如温公、程子,皆与邵为老友,且极推重其为人,称为“内圣外王,孔孟没后之一人”,而未尝取其说以讲《易》。其反对如欧阳文忠诸人,更无论矣。至朱子撰《周易本义》,取河图、洛书与先天、大、小、方、圆各图,弁诸卷首。又另著《易学启蒙》以阐明之,而后邵子之先天学与《易经》相联缀。历宋元明清,皆立诸学官,定为不刊之程式。后之学者,几疑此诸图为《易经》所固有矣。虽汉学家抨击非难,不遗余力,而以其理数出自天然,推算又确有征验,终非讨生活于故纸堆中者,空言所能排斥也。故宋之易学,能有所发挥,独树一帜与汉学相对峙者,自当首推邵氏。
朱子《本义》,颇能矫王弼以来空谈玄理之弊,而注意于象数,故取用邵子之说颇多。顾未能会通全《易》,博采两汉诸家之说,以明圣人立象之意。又泥于门户之见,不敢畅所欲言,而以圣人以卜筮教人一言,为立说之本义。此何异以璇玑玉衡为定南北方向之用,不亦隘乎?
两宋《易》家之著录者颇多,以当时镌版业已发明,流传较易。今《四库》所存,及刊入《通志堂经解》,与《惜阴》、《聚珍》诸丛书者,尚有六十余种。而纳兰氏又汇辑诸儒语录别集,暨佚书之单辞剩义,为《大易萃言》八十卷,可谓极宋学之大观已。
元明之易学
元明两代之言《易》学者,无甚发明。著录者大抵盘旋于程朱脚下为多。元之熊与可、胡一桂、熊良辅、王申之、董真卿,明之黄道周、乔中和,皆其杰出者也。然皆有所依傍,不能成一家之言。黄道周之《易象正》、《三易洞玑》,虽以天象历数阐明易理,而艰深奥衍,流传不广。惟来知德氏崛起川中,以二十九年之功,成《来氏集注》一书,风行大江以南,三百年来未绝。虽其错综之说,颇贻人口实。然取象说理,浅显明白,惟恐人之不易索解,恒罕譬曲喻以明之。视故作艰深以文其浅陋者,自胜一筹。初学者得此,尚为善本也。
胜朝之易学
有清一代,经学之盛,远过宋明。其治易学专家,如刁氏包、李氏光地、胡氏、胡氏渭、任氏启运、惠氏奇、惠氏栋、万氏年淳、姚氏、张氏、彭氏,皆能独抒己见,各有心得。而顾亭林、毛大可、钱辛楣、王引之、江慎修、段懋堂、王兰泉诸氏,虽不专治《易》,其音韵训诂考据,于吾《易》亦多所发明。至若焦氏循之《通释》、纪氏大奎之《易问》与《观易外编》,一则宗汉学,而能串合六十四卦之爻象,无一辞一字不相贯通;一则讲宋学而能阐发性理,与六十四卦之爻象变通化合,尤为历来讲《易》家之所未有。端木国瑚后起,更冶汉宋于一炉,一一以经传互证,无一辞一字之虚设。视焦纪二氏为更上一层,允足以殿全军而为胜清一代易学之结束矣。
历代《易》注之存废
两汉之《易》注,永嘉而后,已无完书。虽经历朝好古之士,探讨搜辑,然皆东鳞西爪。除《李氏集注》外,其能集合成书者,不可概见。济南马氏,旁搜博采,更于《太平御览》、《永乐大典》与《说文》、《尔雅》、《文选》、《水经》诸注,傍及《内经》、《道藏》之所称引者,悉为编次,共得《易部》之逸书八十余种。承学之士,亦可略得其梗概矣。魏晋以降,其完全无缺者,推王弼注为最古。今与孔颖达之《正义》,陆德明之《音训》并传,与《程传》、《朱义》,皆历代官书所刊布,士林所奉为金科玉律者也。其余唐宋诸家之《易》注,世罕单行。赖《津逮》、《汲古》、《旷照》、《汉魏》诸丛书刊布,而以后之聚刻丛书者,必以《易》为甲部之冠。孤本秘录之藉此仅存者,为不少矣。纳兰氏之《通志堂经解》,辑刊《易》注至四十余种,尤为各丛书之所未有。而胜朝《经解》正、续两编,选录当时之《易》注,亦皆卓然可传之书也。综计清《四库全书》,《易部》所藏,都一百五十二种。其存目著录而无书者,约三倍其所藏之数。辛斋自学《易》以后,历年购求,所得已有四百六十三种。计《四库》所藏之一百五十二种购求未得者,尚有二十九种。《四库》存目所录已购得者,有七十八种。《四库》编录于道家及术数类者,如《皇极》、《洞林》、《三易洞玑》等计三十余种,余皆为丛书及家刻单行之本,而写本及辛斋所手抄者亦六十余种,为日本人所著述者三种。嗣在广东上海苏杭扬州,陆续又得一百五十余种。前后都六百数十种。以视历代《经籍志》,及陈东塾《朱竹垞》所著录者,曾不逮十之三四。然以现世所有者而论,则所遗已无几矣。
日本之易学
日本文学,皆我国所津逮。故我国已佚之书,而日本尚保存者甚夥。黎氏《古逸丛书》所刊,未能尽焉。光绪甲午以后,我国新进,厌弃古学。而竺旧之士,又墨守糟粕,不能发挥精义,与新理相调和,而资利用。致精义入神之学,日就澌灭。清季以国立大学,求一完全经师而不可得,致羲经竟任缺席。鼎革以后,竟公然废弃经学,而隶于文科之下,亦可谓臻晦盲否塞之极运矣。而日本既厌饫于物质文明之利,更反而求诸精神。虽举国喧嚣于功利竞争之途,而学术之研究,尚不忘初祖。仍有多数之学子,从事于《易经》。东京有易学会,有易学演讲所,有《易学讲义》之月刊。其占筮亦尚用古法。我国二千年来失传之揲蓍法,经学巨子所未能决其用者,彼中随处可购得揲蓍之器也。惟蓍不产于日本,则以竹代之。礼失求野,不仅维系易学之一助也。辛斋会购其《易学讲义》,其取象悉宗汉学,大抵取资于《李氏集解》者为多。有所谓影象意象者,则为彼所扩而充之者也。有《易学新讲义》,为我国北宋人之著述。《四库》有其书,外间已乏刊本,亦为日本所印行。而近出之《高岛易断》,于明治维新以后五十年间,内政外交诸大事,均有占验论断,亦可觇彼国之所尚矣。
美国图书馆所藏之《易》
美国国会图书馆,以四十万金镑,专为购买中国书籍之用。除前清殿版各书,为清政府所馈送外,其余所采购之汉文书籍,亦有数千种之多。皆为日本人所贩运,直接购自中国者无几也。友人江亢虎君,现为其汉文部之管理员。丁巳夏间回国,邂逅于沪上。云彼中所藏《易部》,亦几有四百种。因嘱其将目录钞寄,以较辛斋所藏者未知如何。然彼以异国之图书馆,而其所藏,视本国《四库》所有,至两倍有半,殊足令人生无穷之感也。
汉宋学派异同
自来言《易》者,不出乎汉宋二派。各有专长,亦皆有所蔽。
汉学重名物,重训诂,一字一义,辨晰异同,不惮参伍考订,以求其本之所自。意之所当,且尊家法,恪守师承,各守范围,不敢移易尺寸。严正精确,良足为说经之模范。然其蔽在墨守故训,取糟粕而遗其精华。且《易》之为书,广大悉备;网罗百家,犹恐未尽;乃株守一先生说,沾沾自喜,隘陋之诮,云胡可免?
宋学正心诚意,重知行之合一,严理欲之大防。践履笃实,操行不苟。所谓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者,亦未始非义经形而上学之极功。但承王弼扫象之遗风,只就经传之原文,以己意为揣测。其不可通者,不惮变更句读,移易经文,断言为错简脱误。此则非汉学家所敢出者也。
元明以来,两派对峙,门户攻击之陋习,虽贤者亦或不免。甚者以意气相争尚,视同异为是非。不但汉学与宋学相争讼也。同汉学焉,尊郑者则黜虞,是孟者则非荀。同宋学焉,而有洛蜀之辩驳,朱陆之异同。其下者更或依巨儒之末光,蒙道学之假面,为弋名干禄之具者,尤不足道矣。
坊本《易经》之谬
国学沦亡,书局尽废。承学之士,求一善本之经书,已不可得。近日坊间石印之《易经》,其谬误尤甚。校对之疏略,姑置不论。序文则《程传》也,目录之标题则《本义》也。目录之卷帙则《程传》也,首列河图、洛书,及先后天八卦六十四卦各图,亦《本义》也。而上、下《经》与《系传》之篇第,则又皆《程传》也,其注则又皆《本义》也。可谓极参伍错综而莫明其妙者矣。观其封面所署,则又曰“监本《易经》”。推求其故,则谬误相仍,已非一日。盖明刻永乐之监本,固程子之《传》与朱子《本义》并列者。而篇第章句,悉依《程传》,而以《本义》之注,录于《程传》之后。清刻《易经》传义音训亦犹是也。后以考试功令,专重朱义。坊贾射利,为节减篇幅计,以去《传》留《义》,而篇帙则仍未之改。明嘉靖间苏州学官成某,复即是本而刊布之,成此非驴非马之怪象,公然流布。读者既不求甚解,而所谓教育部教育厅教育会者,皆熟视无睹,不加纠正。呜呼!易世而后,将不知经书之为何物矣!
讲《易》家之锢蔽
历来讲《易》家,无论其为汉学,为宋学,而有一宗牢不可破之锢蔽:即将“经学”二字横梗于胸中是也。埋其庞然自大之身于故纸堆中,而目高于顶,不但对于世界之新知识、新思想,深闭锢拒;而于固有之名物象数气运推步之原本于《易》者,亦皆视为小道,而不屑措意。凡经传所未明言,注疏所未阐发者,悉目为妄谈,为异端。排斥攻击,不遗余力。而不知《易》之为书,广大悉备。上自天地之运行,下及百姓所日用,无不弥纶范围于其中。孔子赞《易》已明白言之,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故圣人立象以尽意,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是书之所未言者,固当求之于意。意有所未得者,当求之于象。象有所未尽者,当变通之以尽其利。而《易》之道始应用而不穷。今乃尽反孔子之言,曰“吾言义不言利”,曰“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目光之盘旋,不出于书外一寸。此《易》道之所以终古长夜也夫!
今后世界之《易》
《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黄帝尧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盖民之情,恒厌故而喜新。厌则倦,倦则精神懈弛,而百事皆堕坏于无形。此蛊之象也,故君子以振民育德而变化之。蛊成随,则元亨而天下治。随元亨利贞而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今之时何时乎?五洲交通,天空往来,百矿并兴,地宝尽发。所谓万物皆相见,其重明继照之时欤!离火之功用,遍于坤舆,极则为灾。或致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之占,果能神而化之,变通尽利,则将由物质之文明,而进于精神之文明。是明出地上,火地为晋,受兹介福之时矣。《易》道于此,必有大明之一日。吾辈丁兹世运绝续之交,守先待后,责无旁贷,亟宜革故鼎新,除门户之积习,破迂拘之谬见。以世界之眼光观其象,以科学之条理玩其辞,集思广益,彰往察来,庶五千年神秘之钥可得而开。兴神物以前民用,必非尼父欺人之语也。
新名词足与经义相发明
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民物之孳乳无穷,而象数之递演而递进,递进而递繁,无有止境。故在黄帝之时演《易》,伏羲之八卦已不足用,乃益之以干支。文王演《易》,干支已不足用,乃益之以《彖》、《爻》。孔子赞《易》,则《彖》、《爻》又不足以尽世变物情,乃益之以系辞《十翼》。今距孔子之世又三千年矣!世界大通,事物之纷纭繁变,十百倍蓰千万于古昔。而所用之文字,乃不能随世事递演递进以应所需。且小学中绝,音移义晦,经典固有之字,因废置已久,不复为人所识者,十殆四五。故说《易》者,往往于《易》之一字一义,累千万言之解释,而仍不能明。然必待小学既明而说《易》,又如临渴掘井,不能济目前之用,且不能令多数之学子尽通小学焉。则虽说亦如无说,而《易》仍不能明。则不如假世界通用之名词以代之,以补文字之阙憾,而阅者亦《易》于了解也。岂非《易》之一助乎?如《易》言“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而翕与辟之义,以旧文字释之,则翕为聚也合也,辟为开也。一开一合,字义虽尽,而于《易》言辟会之妙用,仍未著也。若假新名词以解之,则辟者即物理学之所谓离心力也,翕者即物理学所谓向心力也。凡物之运动能循其常轨而不息者,皆赖此离心向心二力之作用。地球之绕日,即此作用之公例也。以释辟翕,则深切著明,而阅者亦可不待烦言而解矣。不仅名词已也,新思想与新学说,足与吾《易》相发明者甚多。而经学家见之,必又曰穿凿附会,诬蔑圣经,则吾其奈之何哉!
俗义诂经之流弊
今日所用之字,犹数千年前之字也。然形式虽未改,而精神则非复数千年之旧。音与义,类皆变易。任举一字而衡论之,若此者盖比比焉。其仅音变而义未变者,如“下、无”等字,于诂经尚无出入。其训义变易者,虽古音尚存,于经义已不可通矣。如君臣二字,古训但为主从之别。降及汉魏,犹为普通尊人卑己之谦辞,未尝专属诸朝廷也。自宋以后,则专以君为尊无二上之天子,臣为庶司百职之官僚,而君字遂神圣不可侵犯矣。官字之古训,亦仅为专任职司之名,并未含有尊崇高贵之意。人之耳目口鼻舌曰五官,言其各专所用,不能彼此互代也。故手足则曰肢而不称官,其义甚明。自汉后天子曰县官,曰官家,而官之义遂混。后世官之权位浸大浸崇,而官字渐成尊崇高贵之称。今之俗尚,凡物美者,辙加一官字以为标帜,其去官字之本义,不可以道里(理)计矣。于是龙飞九五,遂为帝王之祥;惟辟作威,亦附卦爻之义。兢兢乎僭越之虞,凛凛乎生杀之柄。如《周易折中》者,《易》竟为专制帝王之护符矣。非以今义释经阶之厉哉!
大宝曰位
《下系》一章,“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人,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意义本相联贯,而文字亦紧相衔接。乃中间插一“位”字,便为上下辞意之梗。宋儒遂改“何以守位曰人”之“人”字为“仁”,以回护“位”字,而与下“聚人”一句又不相贯。于是吕氏本又改从古本作“人”,而曲为之说,亦终不可通。其实误不在“人”字而在“位”字。“人”字不当改“仁”字,而“位”字当改作“仁”字。盖“仁”字与“位”字形式相近,以致传讹。古训相传,“所宝惟仁”,未有以位为宝者也。况以位为天下之公器耶?则不必宝;以位为一人之私有耶?则不能宝。晋文之答秦使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讵作《易》之圣人,见出重耳下哉!(按:此说初创,同人善其新颖,怂恿存录。嗣阅张之锐氏《易学阐微》,立说相同,更以自信。但数年以来,研穷数理名象,觉此“位”字“人”字皆文所应有,实不当轻议更改。此次重印,原拟将此条削去。惟前书既已传布,不能追改,特存之而附注原委,以志吾过。并令阅者得更进一层之研究,未始不足为“筌蹄”之一助焉。)
元字之精义
《象传》曰:“大哉乾元!乃统天。”此“元”字,即“元亨利贞”之元。旧注“元始也”,《本义》“元大也”,何休公羊注曰“变一而为元。元者气也,无形以起有形,以分造起天地,天地之始也”。邵子亦曰“元者气之始”合观诸家之说,于“元”字之精义,尚有未尽。辛斋以为举“元亨利贞”并言之,为乾之四德。而“元”之一字,不但可包举“利亨贞”三字,并可举全《易》而一气贯注,故曰“大哉乾元乃统天”。超乎无始,以立乎天地之先者也。《文言》“乾元者始而亨者也”,此元字乃天之元焉。《坤?象》“至哉坤元”,乃地之元也。《文言》“元者善之长也”,则人之元也。善之长,即仁义礼智之仁。仁从二从人,元亦从二从人,故仁为人之元。所谓天经地义,简言之即天良也。盖物各有元,大而天地,小而飞潜动植各物,均莫不具有此元。得之则生,不得则死。顾元之为元,无声无臭,无形质可见,而其功用所著,亦几非言语笔墨所能摩写而形容之。然元不可见,而仁可见。仁不可见,而仁之寓于事物者可见。古人造字,其精义往往互相钩贯。而即物定名,亦无不各寓其意。如果实核中之质体,名之曰仁,已可见矣。而元亦即可因仁而显其用。如果核桃曰桃仁,杏曰杏仁,而桃与杏之元,即在此仁之中。果核之所以能滋生者,实赖有此仁,赖有此仁中之元。吾于西人之纪载得一说,足为斯义之确证。西人于埃及地中,掘得四千年之古尸,尸腹中往往实以林禽及小麦等物。以保藏之非常完密,故均历久久而不坏。取林禽及麦而播种之,仍能发荣滋长,与新者无异。此无他,以其元之尚存在也。若其元已失散无存,则虽当年之果核,种之亦不能发生。因此可证明物各有元之理,而人元所存,则惟此天良。天良不灭,生机亦不灭。天良渐灭,则亦无元之果核,已无萌生之望。虽幸而生,亦行尸走肉而已。剥之上九,“硕果不食”,即此仅存之天良也欤!
嫌于无阳
《坤?上六?文言》:‘“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注疏与各家讲解,均未能明悉。郑注“嫌”读如“群公谦”之谦,或作谦。谦,杂也。以嫌作杂字解。杂于无阳,语亦费解。《九家》作兼,谓阴阳合居,故曰“兼阳”,则“无”字又为赘文。王弼云“为其嫌于非阳而战”,《正义》谓“阴盛似阳为嫌,纯阴非阳,故称龙以明之”。说各不同,其未能畅发经旨则一也。辛斋按:阳本无尽,坤之上六为纯阴之候,近乎有无阳之嫌。今可举例以明之:五月初五日,相传为端午节,又曰端阳节。九月初九日,曰重阳日。而十月曰小阳月。夫五月,于卦之消息为姤,一阴始生,端者始也,当曰“端阴”,何以称之曰“端阳”?九月,于卦为剥,硕果仅存,阳已将尽,乃何以称之曰“重阳”?十月于卦为坤,爻辰正值坤之上六,纯阴无阳,何以曰“小阳”?此正扶阳抑阴之意,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端阳”“重阳”“小阳”焉。则坤上之“嫌于无阳”,其义可比例而得,不待烦言而解矣。
阴阳
《易》数,以阳统阴者也。《易》象,以阳变阴者也。《易》义,扶阳抑阴者也。故阳大阴小,阳贵阴贱。凡对待之字,几无不以此为例。顾何以立天之道,不曰“阳与阴”,而曰“阴与阳”?又曰“一阴一阳之为道”,又曰“分阴分阳”?辄以阴居先而阳居后,必曰阴阳,无言阳阴者,其义何居?曰:此即天地之在义,而《易》道之妙用也。天尊地卑,《易》之序也。乃乾天颠下首而周乎地之下,坤地有常而高举于天之上。于是地天泰,四时成。天德不为首,而地道代终。一阴一阳,往来升降。至三阴三阳水火既济六爻皆当位,乾坤定矣。反之为一阳一阴,至三阳三阴,乃火水未济。六爻皆不当位,离坎不续终,而为男之穷矣。
阳卦多阴,阴卦多阳
《系传》曰:“阳卦多阴,阴卦多阳。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偶。其德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此章阐明《易》道阴阳之大义,为全《易》之关键。辨卦爻阴阳之德行,数理之体用,乃学者入手之纲领。故设为问答以明之。阳卦者,震、坎、艮,皆一阳而二阴。阴卦者,巽、离、兑,皆一阴而二阳。乾坤为各卦之原,且纯体不易,其阴阳易知,故不在此设问之列。历来注《易》家,于“一君二民”、“二君一民”之义,异说纷歧,莫可折衷。皆因泥于一二之数联属君民,故无论如何曲折迁就,终不可通。孙氏取郑康成氏《礼记?王制》注云:“一君二民,谓黄帝尧舜。地方千里,为方千里者百。中国之民居七千里,计七七四十九方千里。四裔之民,居五十一方千里。是中国四裔,二民共事一君。二君一民,谓三代之末,以地方五千里。一君有五千里之五,五五二十五,更足以一君。二十五始满千里之方五十,乃当尧舜一民之地。故曰二君一民。”可谓极迂回曲折之致,而不敢谓其确合经义。至《朱子语类》,谓“二君一民,试问一个民而有两个君,看是甚么样”。则尤为滑稽矣。宋人讲解大意与朱子略同。其实孔子语意,甚为明白。“一君二民”。谓君得其一民得其二也。“二君一民”,谓君得其二民得其一也。“一”“二”两字,不过表示多寡之意。故下文曰“君子之道”“小人之道”,经义显豁呈露,无待曲解。何以时历三千年,经无数之经师大儒而迄未讲明?是可怪也。
见伏动变
见伏动变,谓之四通。“见”者,即本卦所独动之一爻也(如地雷复,则复之初九即为见)。见之下,即为“伏”(如复内为震,震下即伏巽)。见显向伏隐,所谓由其可见,推其所不可见,故有见即有伏。见者动,动必有所之。之者往也,动之始也。有所之而之其所,则见者伏而伏者见,所以为变也。于八卦之象,兑见巽伏,震起艮止,而八卦之循环变化,悉在其中。故即以此而推之于爻,则亦不外此四者。而爻之性情才用,亦胥可见矣。见知现在,伏知将来。覆以穷其相反之情,变动中爻以尽其曲折之妙。故动而之于伏曰“动”,通变而存其位曰“变”。通一爻而有四卦之通,是以能该隐显,极常变,以周知天下之务。
见伏动变,循环迭更。如坤初为见,则乾初为伏,而姤复包其中。如复初为见,则姤初为伏,而乾坤又包其中。至其性情之同,则伏与动变,均与可见之爻互相发明。阴阳动静,流行不息,无往而不还隐而不见之理。故伏卦者,即见卦之所托以变动者也。动在内卦,则阴下而阳上。动在外卦,则阴上而阳下。是阴阳所生之阴阳,所以有少阴少阳之别。变在内外卦者反是。见伏为交,则动变为之摩荡矣。
一爻而具四爻之通,如乾二独动,则坤二伏矣(乾“利见大人”,坤“直方大”)。师二为动,则同人之二为伏矣。故设卦观象,不可泥于一卦一爻。古人一家之学,虽未必能通贯全经,而一无障碍。如孟氏之旁通,京氏之飞变,虞氏之之正,邵氏之加倍四分,均各有独到之处。但证之于经传而合者,固皆有可取。而足与经义相发明,由博反约,慎择精审,是在学者之神而明之,非一言之所能尽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