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 - 第 15 页/共 18 页

或曰:昔者齐桓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王一用淖齿而身,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用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丢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难二第三十七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繁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   齐桓公饮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有国之耻也,公胡其不雪之以政”公曰:“胡其善因发仓困,赐贫窍,论囹圄,出薄罪。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耻于小人,而生桓公之耻于君子矣。使桓公发仓困而赐贫窍,论囹圄而出薄罪,非义也,不可以雪耻,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是虽雪遗冠之耻于小人,而亦生遗义之耻于君子矣。且失发困仓而赐贫窍者,是赏无功也;论囹圄而出薄罪者,是不诛过也。夫赏无功,则民偷幸而望于上;不诛过,则民不惩而易为非。此乱之本也,安可以雪耻哉   昔者文王侵孟、克莒、举□,三举事而纣恶之。文王乃惧,请入洛西之地、赫坏之国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天下皆说。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不亦过乎夫智者,知祸难之地而辟之者也,是以身不及于患也。使文王所以见恶于纣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已又轻地以收人心,是重见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于□里也。郑长者有言;“体道,无为无见也。”此最宜于文王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为智,未及此论也。   晋平公问叔向曰:“昔者齐桓公九合诸候,一匡天下,不识臣之力也,君之力也”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宝胥无善削缝,隰朋善纯缘,衣成,君举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师旷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师奚笑也:师旷对曰:“臣笑叔向之对君也。凡为人臣者,犹炮宰和五味而进之君。君弗食,孰敢强之也臣请譬之;君者,坏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坏地美,然后草木硕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诸候,美之大者也,非专君之力也,又非专臣之力也。昔者宫之奇在虞,僖负羁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发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且蹇叔处干而干亡,处秦而秦霸,非蹇叔愚于干而智于秦也,此有君与无君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宫中二市,妇闾二百,被发而御妇人。得管仲,为五伯长;失管仲、得竖刁而身死,虫流出户不葬。以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为霸;以这君之力也,且不以竖刁为乱。昔者,晋文公慕于齐女而亡归,咎犯极谏,故使反晋国。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而师旷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已难矣,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域伊尹自以为宰士汤,百里奚自以为虏干穆公。虏,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过于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   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雠;背死君而事其雠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子而行天下子者,必不能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可知也。若使管仲在贤也,且为汤、武。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士,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遽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主已也。是知不欺主之臣,然虽知不欺主之臣也。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借竖刁、易牙,虫流出户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暗主。   李克治中山,苦陉令上计而入多。李克曰:“语言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谓之窕言。无山林泽谷之利而入多者,谓之窕货。君子不听窕言,不受窕货。子姑免矣。”   或曰:李子设辞曰:“夫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谓之窕言。”辩在言者,说在听者;言非听者也。所谓不度于义,非谓听者,必谓所听也。听者,非小人,则君子也。小人无义,必不能度之义也;君子度之义,必不肯说也。夫曰“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必不诚之言也。人多之为窕货也,未可远行也。李子之奸弗蚤禁,使至于计,是遂过了。无术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穰也,虽倍人,将奈何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饰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则入多。不以小功妨大务,不以私欲害人事,丈夫尽于耕农,妇人力于织□,则入多。务于畜养之理,察于土地之宜,六畜遂,五谷殖,则入多。明于权计,审于地形、舟车、机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则入多。利商市关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无,客商归之,外货留之,俭于财用,节于衣食,宫室器械周于资用,不事玩好,则入多。入多,皆人为也。若天事,风雨时,寒温适,土地不加大,而有丰年之功,则入多。入事、天功,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泽谷之利也。夫无山林泽谷之利入多,因谓之窕货者,无术之言也。   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犀□、犀橹,立于矢石之所不及,鼓之而士不起。简了投桴曰:“鸟乎!吾之士数弊也。”行人烛过免胃而对曰:“臣闻之:亦有君之不能耳,士无弊者。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三胜,是民之用也。献公没,惠公即位,淫衍暴乱,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绛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惠公没,文公授之,围卫,取邺,城濮之战,五败荆人,取尊名于天下,亦此人之用也。亦有君不能耳,士无弊也。”简子乃去□,橹,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战大胜。简子曰:“与吾得革车千乘,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说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败,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见所以用人也。简子未可以速去□,橹也。严亲在围,轻犯矢石,孝子之所以爱亲也。孝子爱亲,百数之一也。今以为身处危而人尚可战,是以百族之子于上皆若教子之爱亲也,是行人之诬也。好利恶害,夫人之所有也。赏厚而信,人轻敌矣;刑重而必,夫人不北矣。长行徇上,数百不一人;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将众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数,而道乎百无一人之行,行人未知用众之道也。   难三第三十八   鲁穆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2氏子之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观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入见。问庞2氏子,子服厉伯对曰:“其过三,皆君子所未尝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也。   或曰:鲁之公室,三世劫于季氏,不亦宜乎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闻之者,以说善同于上者也;以奸闻之者,以恶奸同于上者也,此宜赏誉之所及也。不以奸闻,是异于上而下比周于奸者也,此宜毁罚之所及也。今子思不以过闻而穆公贵之,厉伯以奸闻而穆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闻,此鲁君子所以劫也。且此亡王之俗,取、鲁之民所以自美,而穆公独贵之,不亦倒乎   文公出亡,献公使寺人披攻之薄城,披斩较其祛,文公奔翟。惠公即位,又使攻之惠窦,不得也。及文公反国,披求见。公曰:“薄城之役,君令一宿,而汝即至;惠窦之难,君令三宿,而汝一宿,何其速也”披对曰:“君令不二。除君之恶,惟恐不堪。蒲人、翟人,余何有焉今公即位,其无蒲、翟乎且桓公置射钩而相管仲。”君乃见之。   或曰:齐、晋绝祀,不亦宜乎桓公能用管仲之功而亡射钩之怨,文公能听寺人之言而弃斩祛之罪,桓公、文公能容二子者也。后世之君,明之及二公;后世之臣,贤不如二子。不忠之臣以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则有燕操、子罕、田常之贼;知之,则以管仲、寺人自解。君必不诛,而自以为有桓、文之德,是臣仇而明不能烛,多假之资,自以为贤而不戒,则虽无后嗣,不亦可乎且寺人之言也,直饰君令而不贰者,则是贞于君也。死君复生臣不愧而后为贞。今惠公朝卒而暮事文公,寺人之不贰何如   人有设桓公隐者曰:“一难,二难,三难,何也”桓公不能对,以告管仲。管仲对曰:“一难也,近优而远士。二难也,去其国而数之海。三难也,君老而晚置太子。”桓公曰:“善。”不择日而庙礼太子。   或曰:管仲之射隐不得之。士之用不在近远,而俳优侏儒,固人主之所与燕也,则近优而远士,而以为治,非其难者也。夫处势而不能用其有,而悖不去国,是以一人之功禁一国。以一人之力禁一国者,少能胜之。明能照远奸而见隐微,必行之令,虽远于海,内必无变。然则去国之海而不劫杀,非其难者也。楚成王置商臣以为太子,又欲置公子职,商臣作难,遂弑成王。公子宰,周太子也,公子根有宠,遂以东州反,分而为两国,此皆非晚置太子之患也。夫分势不二,庶孽卑,宠无藉,虽处大臣,晚置太子可也。然则晚置太子,庶孽不乱,又非其难也。物之所谓难者,必借人成势而勿使侵害已,可谓一难也。贵妾不使二后,二难也。爱孽不使危正适,专听一臣而不敢偶君,此则可谓三难也。   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悦近而来远。”哀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选贤。”齐景公间政于仲尼,仲尼曰:“正在节财。”三公出,子贡问曰:“三公间夫子政一也,夫子对之不同,何也”仲尼曰:“叶都大而国小,民有背心,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鲁哀公有大臣三人,外障距诸候四邻之士,内比周而以愚其君,使宗庙不扫除,社稷不血食者,必是三臣也,故曰‘政在选贤。’齐景公巩雍门,为路寝,一朝而以三百乘之这赐者三,故曰‘正在节财’。”   或曰:仲尼之对,亡国之言也。叶民有倍心,而说之“赔近而来远”,则是教民怀惠。惠之为政,无功者受赏,而有罪者免,此法之所以败也。法败而政乱,以乱政治败民,未见其可也。且民有倍心者,君上之明有所不及也。不绍叶公之明,而使之悦近而来远,是舍吾势之所能禁而使与下行惠以争民,非能持势者也。夫尧之贤,六王之冠也。舜一徒而成邑,而尧无天下矣。有人无术以禁下,恃为舜而不失其民,不亦无术乎明君见小奸于微,故民无大谋;行小诛于细,故民无大乱。此谓“图难于其所易也,为大者于其所细也”。今有功者必赏,赏者不得君,力之所致力;有罪者必诛,诛者不怨上,罪之所生也。民知诛赏之皆起身也,故疾功利于业,而不受赐于君。“太上,下智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无说也,安取怀惠之民上君之民无利害,说以“悦近来远”,亦可舍已。   哀公有臣外障距内比周以愚其君,而说之以“选贤”,此非功伐之论也,选其心之所谓贤者也。使哀公知三子外障距内比周也,则三子不一日立矣。哀公不知选贤,选其心之所谓贤,故三子得任事。燕子哙贤子之而非孙卿,故身死为戮;夫差智太宰□而愚子胥,故灭于越。鲁君不必知贤,而说以选贤,是使哀公有夫差、燕哙之患也。明君之不自举臣,臣相进也;不自贤,功自徇也。论之于任,试之于事,课之于功,故群臣公政而无私,不隐贤,不进不肖。然则人主奚劳选贤   景公以百乘之家赐,而说以“节财”,是使景公无术以知富之侈,而独俭于上,未名于贫也。有君以千里养其口腹,则虽桀,纣不侈焉。齐国方三千里,而桓公以其半自养,是侈于桀、纣也;然而能为五霸冠者,知侈俭之地也。为君不能禁下而自禁者谓之劫,不能饰下而自饰者谓之乱,不节下而自节者谓之贫。明君使人无私,以诈而食者禁;力尽于事,归利于上者必闻,闻者必赏;污秽为私者为知,知者必诛。然故忠臣尽忠于公,民士竭力于家,百官精克于上,侈倍景公,非国之患也。然则说之以节财,非其急者也。   夫对三公一言而三公可以无患,知下之谓也。知下明,则禁于微;禁于微,则奸无积;奸无积,则无比周;无比周,则公私分;公私分,则朋党散;朋党散,则无外障距内比周之患。知下明,则见清沐;见精沐,则诛赏明;诛赏明,则国不贫。故曰:一对而三公无患,知下之谓也。   郑子产晨出,过东匠之闾,闻妇人之哭,抚其御之手而听之。有闲,遣吏势而问之,则手绞其夫者也。异日,其御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惧”。凡人于其亲爱也,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哭已死,不哀则惧,是以知其有奸也。"   或曰:子产之治,不亦多事乎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则郑国之得奸者寡矣。不任典成之吏,不察参伍之政,不明度量,恃尽聪明,劳智虑,而以知奸,不亦无术乎且夫物众而智寡,寡不胜众,智不足以□知物,故因物以治物。下众而上寡,寡不胜众者,言君不足□知臣也,故因人以知人。是以形体不劳而事治,智虑不用而奸得。故宋人语曰:“一雀过羿,羿必得之,则羿诬矣。以天下为之罗,则雀不失矣。”夫知奸亦有大罗,不失其一而已矣。不修其理,而以已之胸察为之弓矢,则子产诬矣。老子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也。”其子产之谓矣。   秦昭王问于左右曰:“今时韩、魏孰与始强?”左右对曰:“弱于始也。”“今之如耳、魏齐孰与曩之孟尝、芒卯”对曰:“不及也。"王曰:“孟尝、芒卯率强韩、魏犹无奈寡人何也。"左右对曰:”甚然。”中期推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夫六晋之时,知氏最强,灭范,中行而从韩、魏之兵以伐赵,灌以晋水,城之未沉者三板。知伯出,魏宣子御,韩康子为骖乘。知伯曰:‘始吾不知水可以灭人之国,吾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宣子肘韩康子,康子践宣子之足,肘足接乎车上,而知氏分于晋阳之下。今足下虽强,未若知氏;韩、魏虽弱,未至如其在晋阳之下也。此天下方用肘足之时,愿王勿易之。”   或曰:昭王之间也有失,左右、中期之对也有过。凡明主之治国也,任其势。势不可害,则虽强天下无奈何也,而况孟尝、芒卯、韩、魏能奈我何其势可害也,则不肖如如耳、魏齐,及魏犹能害之。然则害与不侵,在自恃而已矣,奚问乎自恃其不可侵,则强与弱奚其择焉失在不自恃,而问其奈何也,其不侵也幸矣。申子曰:“失之数而求之信,则疑矣。”其昭王之谓也。知伯无度,从韩康、魏宣而图以水灌灭其国。此知伯之所以国亡而身死,头为饮杯之故也。今昭王乃问孰与始强,其畏有水人之患乎。虽有左右,非韩、魏之二子也,安有肘足之事而中期曰,“勿易”,此虚言也,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弦不调,弄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者也。中期善承其任,未慊昭王也,而为所不知,岂不妄哉左右对之曰“弱于始”与“不及”则可矣,其曰“甚然”则谀也。申子曰:“治不窬官,虽知不言。”今中期不知而尚言之。故曰:昭王之问有失,左右、中期之对皆有过也。   管子曰:“见其可,说之有证;见其不可,恶之无形。赏罚不信于所见,虽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说之无证;见其不可,恶之无形。赏罚不信于所见,而求所不见之外,不可得也。”   或曰:广廷严居,众人之所肃也。宴室独处,曾、史之所□也。观人之所肃,非行情也。且君上者,臣下之所为饰也。好恶在所见,臣下之饰奸物以愚其君,必也。明不能烛远奸,见隐微,而待之以观饰,定赏罚,不亦弊乎   管子曰:“言于室,满于室;言于堂,满于堂;是谓天下王。”   或曰:管仲之所谓言室满室、言堂满堂者,非特谓游戏饮食之言也,必谓大物也。人主之大物,非法则术也。法者,编着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故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是以明主言法,则境内卑贱莫不闻知也,不独满于堂;用术,则亲爱近习莫之得闻也,不得满室。而管子犹曰“言于室满室,言于堂满堂”,非法术之言也。   难四第三十九   卫孙文子聘于鲁,公登亦登。叔孔穆子趋进曰:“诸候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也。今子不后寡君一等,寡君未知所过也。子其少安。”孙子无辞,亦无悛容。穆子退而告人曰:“孙子必亡。亡臣而不后君,过而不悛,亡之本也。”   或曰:天子失道。诸候伐之,故有汤、武。诸候失道,大夫伐之,故有齐、晋。臣而伐君者必亡,则是汤、武不王,晋、齐不立也。孙子君于卫,而后不臣于鲁,臣之君也。君有失也,故臣有得也。不命亡于有失之君,而命亡于有得之臣,不察。鲁不得诛卫大夫,而卫君之明不知不悛之臣。孙子虽有是二也,巨以亡其所以亡其夫,所以得君也。   或曰:臣主之施分也。臣能夺君者,以得相□也。故非其分而取者,众之所夺也;辞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是以桀索岷山之女,纣求比士之心,而天下离;汤身易名,武身受詈,而海内服;赵□走山,田氏外仆,而齐、晋从。则汤、武之所以王,齐、晋之所以立,非必以其君也,彼得之而后以君处之也。今未有其所以得,而行其所以处,是倒义而逆德也。倒义,则事之所以败也;逆德,则怨之所以聚也。败亡之不察,何也   鲁阳虎欲狼三桓,不克而奔齐,景公礼之。鲍文子谏曰:“不可。阳虎有宠于季氏而欲伐于季孙,贪其富也。今君富于季孙,而齐大于鲁,阳虎所以尽诈也。”景公乃囚阳虎。   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争国而杀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间,非兄弟之亲也。劫杀之功,则万乘而享大利,则群臣孰非阳虎也事以微巧成,以疏拙败。群臣之未起难也,其备未惧也。群臣皆有阳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微而巧也。阳虎贪,知于天下,以欲攻上,是疏而拙也。不合使景公加诛于齐之巧臣,而使加诛于拙虎,是鲍文子之说反也。臣之忠诈,在君所行也。君明而严,而群臣忠;君懦而暗,则群臣诈。知微之谓明,无救赦之谓严。不知齐之巧臣而诛鲁之成乱,不亦妄乎   或曰:仁贪不同心。故公子目夷辞宋,而楚商臣弑父;郑去疾予弟,而鲁桓弑兄。五伯兼并,而以桓律人,则是皆无贞廉也。且君明面严,则群臣忠。阳虎为乱于鲁,不成而走,入齐而不诛,是承为乱也。君明则诛,知阳虎之可以济乱之,此见微之情也。语曰:“诸候以国为亲。”君严则阳虎之罪不可失,此无救赦之实也,则诛阳虎,所以使群臣忠也。未知齐之巧臣,而废明乱之罚,责于未然,而不诛昭昭之罪,此则妄矣。今诛鲁之罪乱以威群臣之有奸心者,而可以得季、孟、叔孙之亲,鲍文之说,何以为反   郑伯将以高渠弥为卿,昭公恶之,固谏不听。及昭公即位,惧其杀已,辛卯,弑昭公而立子□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恶矣。”公子围曰:“高伯其为戮乎,报恶已甚矣。”   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子之及于难者,报恶晚也。然则高伯之晚于死者,报恶甚也。明君不悬怒,悬怒,则罪臣轻举以行计,则人生危。故灵台之饮,卫候怒而不诛,故褚师作难;食鼋之羹,郑君怒而不诛,故子公杀君。君子之举“知所恶”,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诛焉,以及于死。故“知所恶”,以见其无权也。人君非独不足于见能而已,或不足于断制。今昭公见恶稽罪而不诛,使渠弥含憎惧死以徼幸,故不免于杀,是昭公之报恶不甚也。   或曰:报恶甚者,大诛报小罪。大诛报小罪也者,狱之至也。狱之患,故非在所以诛也,以雠而已之众也。是以晋厉公灭三郄而栾、中行作难,郑子都杀伯□而食鼎起祸,吴王诛子胥而越勾践成霸。则卫候之逐,郑灵之弑,不以褚师之不死而公父之不诛也,以未可以怒而怒之色,未可诛而有诛之心。怒其当罪,而诛不逆人心,虽悬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后,宿罪而诛,齐胡之所以灭也。君行之臣,犹有后患,况为臣而行之君乎诛既不当,而以尽为心,是与天下为雠也。则虽为戮,不亦可乎!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专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浅矣。”公曰:“奚梦”“梦见灶者,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灶乎”侏儒曰:“夫日兼照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照一国,一人不能壅也。故将见人主而梦日也。夫灶,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或者一人炀君邪则臣虽梦灶,不亦可乎”公曰:“善。”遂去壅锄,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   或曰:侏儒善假于梦以见主道矣,然灵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去壅锄,退弥子瑕,而用司空狗者,是去所爱而用所贤也。郑子都贤庆建而壅焉,燕子哙贤子之而壅焉。夫去所爱而用所贤,未免使一人炀已也。不肖者炀主,不足以害明;今不加知而使贤者炀已,则必危矣。   或曰: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菹,非正味也,而二贤尚之,所味不必美。晋灵候说参无恤,燕哙贤子之,非正士也,而二君尊之,所贤不必贤也。非贤而贤用之与爱而用之同。贤诚贤而举之,与用所爱异状。故楚庄举孙叔而霸,商辛用费仲而灭,此皆用所贤而事相反也。燕哙虽举所贤而同于用所爱,卫奚距然哉则侏儒之未可见也。君壅而不知其壅也,已见之后而知其壅也,故退壅臣,是加知之也。曰,“不加知而使贤者炀已,则必危”;而今以加知矣,则虽炀已,必不危矣。